看着他深幽蓝眸中笑意更徜徉,她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她的注意,从来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你是在关心我吗,阿琼?”
他俯低了身子,将低沉略含暗哑的氤氲热气释放在她敏感的耳珠,他温热的唇时而擦过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阵轻颤。
“是,我关心你。”
水冽寒本是不敢期望她会回答的,向来这些问题,他习惯了她的沉默,从来,都是他在逼着她。
只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同了。
这样的惊喜叫他意外,以至于在一听到席心缈毫不犹豫的回答时,他便像被施了法术般赫然不动,浑身僵硬在那里。
他怕这是梦,怕一不小心便会碎掉。
“是吗?”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叫人心颤的黯淡。心中苦涩,换成任何一个她的朋友,她都会关心的吧。水冽寒,你只是沾了“朋友”的光而已。
“我还是很开心。”
是,他还是觉得很幸福,哪怕是作为她朋友的身份,虽然他是有多讨厌这个身份。
不管怎样,比起以前的冰点,现在缓和了不是吗?
至于以后……夺目的迷幻流光在变幻中定格为那一抹毁天灭地的坚决。
身下的女子不知道男子此时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了这么多的心思,他话里的黯然她听得分明。
她知道他误解了,心下一恻,只是,有些解释需要时间去充实,现在,她选择不说。
“寒,以后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闻言,男子一怔,复撑起身子,单手支着侧颊,眼神交汇处,她坦然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复杂中终化为满满宠溺,几近透明的手细描着女子的面庞,轻柔小心,似乎在呵护着一世珍宝。
“好。”一字回应,却是比任何誓言都要庄重认真。
阿琼,你知道吗,向来伤我最深的其实是你,而能将我伤到的,也只能是你。
可是你却要我答应你这样的承诺,明知为难,我却不敢拒绝。因为在你面前,我已经不懂得拒绝了。
寒,我只希望现在你一直都能好好的,不被任何人和事伤害,包括我。
未来很长,我不知道我刚刚重新定下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原谅我的犹豫,还有自私。
“你(你)”
然后又是很有默契的同时住嘴。
你那天为什么不来?这句话他始终问不出来。
你那天去哪里了?这个疑问她刚起了个头,却结束在“你”之中,似乎,也没有再问的勇气。
想问不敢问,都怕触及心里的那份隐秘的忧伤,刻在桦树上的痕迹,岁月流逝了,粗糙的外表下看似已经无恙,可一触摸,才发现依然疼的满枝摇曳。
两人都带着那份不愿被触碰的小心,稍有异样便马上收住。
只是这样,便真的就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吗?
谁说她没有触动,谁说她无动于衷,一切,只是这个坚强的叫人心疼的女人的自以为是的守护吧!
不然,那份犹豫,那份忧虑,那心里的严辞质问……
还需要什么?她的反常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了。
隐晦的真相,浅显易懂,她选择埋在心里,他因害怕不敢揣测。
你们呢,看着他们一路风雨走来的你们,懂吗?
窗外光影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慢慢的将室内照的亮堂起来,似乎静止的就是那双相互对望的人儿。
“阿琼,你今天”
“很奇怪,是吗?”
她巧笑嫣然,歪着头视着那闪现着疑惑不解的深弥蓝眸,将水冽寒想说的话道了出来。
他凝着她,不似她的调笑,想要看清她眼中的用意,眼底划过一抹不确定:这样的她,他真的抓的住吗?
“只是突然看清了一些事,觉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可笑罢了。”
席心缈像是有感悟的自嘲,却是叫水冽寒为之一震。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看清了一些事?”
不愿错过她眼里丝毫的变化,心里忽的升起一丝雀跃,仿佛见到了一丝曙光,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不是……
双手抚上他消瘦的脸,改为捧着,她知道,她眸中的光彩此时是为这个男子绽放的。只是这个算是彻悟的回答,会不会来的太晚?
“啊寒,给我时间,让我给你一个真正的解释。不再逃避,不会畏惧,用心回答,好吗?”
她紧盯着他的眸,将她的坚定传达到他满是忐忑的眸。
心下暗叹:他付出了太多,她欠他一个解释,一个真正的解释。或许,那也是他应得的回报。
如果能得眼前女子的一个回眸是令人欣喜的,那她这样的回应于他而言简直就是狂喜!
他不信天不信地,此时却是对上苍充满感激,是它听到他的祷告了吗?
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她真的见到了,不再回避了?!
水冽寒现在从来没有这么的庆幸自己的生病,若不是这样的机缘,她到底还会逃避多久?
充愣间隙,席心缈已经小心的从他禁锢下逃出,看着眼前一脸不敢相信的男子,莞尔一笑,
若不是她去扶他,他还会在呆愣的状态中。
“此话当真?”
他忐忑中带着小心的虔诚,抓着她的手带着轻颤的力道,像是一个极易摔坏的瓷娃娃。
“我对着它发誓,会给你一个答复。”
席心缈伸出手,指着那紧紧套在她大拇指处的白玉扳指,他的意思,她何尝不明白。
水冽寒很快明白了,略显不安的俊雅汝颜慢慢转为由心底直达出去的舒心笑靥,清雅绝尘,干净通透。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水冽寒吧。”
“……好。”他锁住她的眸,在她含笑的黑曜中,他看见自己微笑着颔首。
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原来幸福,他也可以拥有……
一切的委屈、不甘,都没有了,烟消云散了。
兜兜转转,原来一刹那的彻悟也是如此始料未及。但愿,来得及,但愿,还能弥补。
她,突然不想逃避了。那个梦,叫她看清了很多事,那么,让她放任自己一次吧!
“出来这么久,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我先走了。”
将心里的话讲明的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以前是她太放不开吧。
“阿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
他的确疑惑,虽为她的转变欣喜,可他也知道,在他没有叫醒梦魇的她时,她的的确确还是对他有着一贯的排斥的。
将行至门口的女子叫住,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
“或许,是你的小跟班出了不少力吧。”
想起昨日那气急的枫雪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想还是头一遭,席心缈现在想着都有些佩服自己日益增长的好脾气。
……
水冽寒若有所思的看着伊人离去的方向,然后,慢慢的浮现出一丝柔意……
第十九章 计中计
夜。
星辰寥落,森森几许,寒风更凛人。
一废置破屋。
“计划失败了?”漆黑中一道低沉之音响起,更添周遭寂寥阴森。
“咯咯”回应的却是一阵轻巧的女子笑音。
“不,相反,很成功呢。”
黑暗中只有那刹那闪现的厉光叫人心寒。
“……”那头的声音消弭了下去。
只是黑暗中的女子好像知道男子会疑惑似的,“就算见着面了又如何,他们之间存在的疑虑太多,又都是埋在心里不让对方知晓,殊不知这样引起的破坏力才会更大。
疑心生暗鬼,他以为不说便代表无事?等着吧,积压的越久,反噬的力量就越大,到时我真是有些期待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近乎疯狂的狂热喜悦漫布在女子周身,还有那不可遏制的恨意。
就连刚刚不说话的男子也感受到了女子充斥全身的暗黑森然。
眸光微动,她的眼里,只剩下仇恨了。对那个人的狠狠报复才能让她感受到些许快意吧。
他知她,懂她,爱她,却只是她用来复仇的一个工具,虽然她从来都不说,但是这颗棋子,他当得心甘情愿。
只是,看着她日夜沉沦在仇恨中无法自拔,感同身受的理解着她的滔天仇恨,帮助她复仇,恨她所恨之人,这似乎就成了他存在的意义。而他,无怨无悔。
“对了,人带来了吗?”
女子忽的收声转向男子,黑暗似乎并不能夺走她极好的夜视能力。
“恩。”他微颔首,敛了神,丢出一个重物。
那东西似乎是被包裹着,一个滚落,将裹住的人暴露在暗淡月光下,一动不动,宛若死尸,只是胸前那微微的起伏提醒着那人只是昏迷而已。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算算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该拜访拜访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了?”她轻笑,语气未明。
“你想把她交予她?”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重新将目光集于对面的女子。
“自己最爱的男人却是心系着一个她仇恨之极的女人,更可恨的是居然还不能向那个女人下手,你说,如果咱们把她的人带给她,是不是稍稍能解她心头之恨呢?”
女子幽幽踱到昏迷的女子旁边,蹲下身,依稀看见她伸出手轻挑起她的下巴,来回审视着,眸光熠熠,随后溢出一声轻笑,“模样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到了咱们朱雀使者的手里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打在她身上的炙热目光不曾离开分毫,复又将视线停留在他掳来的女子脸上,眉心几不可见的一皱,淡淡道:“生不如死。”
这样的黑夜,那样冷冽的字眼,叫人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女子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缓缓起身,朝着另一边暗处走去,听着吱呀的微响,估计着她是已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生不如死么?”她沉吟着,一字一字揣摩着,似在品论着诗词中的绝妙好词,猝然低笑。
“真是让人期待呢!她那么爱护自己的奴才,若是眼见着守护的人了无生气的残败破损,你说,她还会要吗?”
她伤心,他也定不会好受吧。伤不了他,可是她却可以从他的弱点下手。
上苍,果然还是很公平的。
女子的话却让男子蹙了眉,那个尊华非凡的男子……
“若他们联手,恐对我们不利。”撇去仇恨,他欣赏她,那个敢独自赴约的傲然女子。
“联手?他们还有联手的机会吗?”女子忍不住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面上却是猝然转为阴狠,正色道:“好戏才刚刚上演呢。”
紧拽的骨节发出“咯吱”的响声,她莫名的话更引人深思了……
皇宫。
御书房。
齐澈一身明黄龙袍,头顶皇冠,神采熠熠。
站在龙案前,一手勾于背后身子微前倾,后手执笔翩飞。镇纸下,洁白宣纸上,一红衣舞女跃然纸上。
长袖曵地如血,菱唇微勾似笑非笑,媚眼流波光彩流转,绝代佳人,不过如此耳!
云裳羽衣舞曼柔,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完成最后一笔,收笔抬手,静静的视着画中的羽化仙子。
那天的她,就是这般模样,倾国倾城,所有人都为她迷恋,为她痴狂,可是她全然看不到眼里。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一深衣小太监弓着身进来小心禀告着,晌久不见回应,忐忑抬头,却见皇帝一脸幽深喜怒难辨的站在那里。
心下一紧,不敢吱声。
跟在皇上身边虽有些日子了,但是这位新地王的脾性他还是不敢揣测。宫里的老公公的都遣散了,就连先帝最得力的许公公听说几个月前不慎落足湖中后便去了。
而他因行事小心谨慎被选在御侧,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还是谨慎些好。
“宣吧。”齐澈敛下了神色,沉声道。
看着画中女子衣袖上沾染了刚刚那不慎落下的墨滴,他沉了眸,抽出纸,毫不留情的撕成了碎片,碎纸片撒了一地。
任何东西,都不能破坏她的美好。
程诗诗进来时便见着齐澈已经将纸撕成了碎片,撒在光洁的黑色大理石上,对比鲜明。
“皇上—”
“小心!”齐澈突然的惊呼让程诗诗接下来的止在了喉间,疑惑间却因为他的一句“不要踩到它们”沉了心。
心细如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有关系到她的事情上才会让他如此上心。
那幅被撕碎的画,画的是她吧。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口泛着强烈酸楚的涩然,程诗诗展颜一笑,全不在意般端着手里的瓷盅避着满地的碎纸走近。
“听小安子说您从中午开始便没有用过膳,臣妾斗胆,叫御膳房准备了雪莲粥带来给您尝尝。皇上日理万机,莫要累坏了身子。”
程诗诗款款笑谈,温婉妍然,一言一行间无不透露着一个女子对自己丈夫的深深关切与爱恋。
“程妃有心了,朕不饿,你回去吧。”他头也不回的回道,眼睛却是看着手中的奏折。
“皇上吃了这些臣妾再走可好?”咬唇,恳切中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
“朕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动作一滞,佯装的笑靥出现裂痕,垂眸,神情落寞。
“是,臣妾告退。”
微微福了一身,将颤抖的瘦弱身子掩盖在宽大的锦服之下,深深看了那个从一进来就没有拿正眼瞧过她的男子,她的夫君,转开了眼,离开。
没走出几步,“以后你不用到这里来了。”
嘴角一牵,扯出无尽荒凉嘲弄,“是。”
齐澈,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也代替不了那个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吗?在你心里,是否真的连一丝丝的空隙都给不了我?
荣华富贵?呵呵,我要的不是这些啊!
沐月殿,当今明崇帝的宠妃程诗诗的殿宇,此时却更像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只是里面的金丝雀却是自愿被禁锢在这座空坟里的。
徒步走到自己的寝宫,遣散了所有人,留下她与她的影子为伴。
暗夜下,空殿中,她才敢独自舔舐伤口。
“朱雀,这个娘娘,你当的倒是愈发入戏了。”一声轻蔑的讥笑叫她猝然回神。
虽是准备着不少的暖炉,但是听到那个她做梦都害怕的声音,就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心里一寒,顿时敛了神,“恭迎教主。”
空荡的大殿,鬼魅般的出现了两个身影。能躲过皇宫的重重守卫,可见功力难测。
“深夜不知教主尊者降临,朱雀惶恐,不知教主有何吩咐?”
一改先前的柔弱温婉,程诗诗挺直腰杆,单膝跪在来人面前,面容肃杀,全然想不到先前的她竟然也是她本尊。
“给你带个礼物。”说着扔出一个人,黑衣女子轻扬起下巴,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看看喜不喜欢。”
闻言,程诗诗才起身打量起刚刚那抛来的人。
一看之下却是猛然一惊,“冰凝?”
扭头向她的教主巡视而去,似在求解。
“我以为,见到仇人的人,哪怕是一个奴才,你也会高兴呢。”她悠悠叹道,似在惋惜。
“属下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