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久等了。”重离语气平稳,不急不躁,平淡如水,不恭不媚。
“先生说的哪里话,景熏也是刚到不久。”
齐景熏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也是,他早就习惯了重离的冷淡,更何况他的确有惊世之才,能得到他的帮助是求之不得的事,哪里还会计较他的无礼。
待到重离在下位坐下后,齐景熏才在首位落座,这样的先后两人都已习惯,不过在外人看来难免有些怪异。
照理说齐景熏是君,重离连个臣都算不上,哪有他先坐而君后坐的道理!只是这道理放在其他人身上还好,放在重离身上就不行了,齐景熏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心气极高的男子,睿智非常,心中沟壑无人能比,想着自己今后的霸业就要靠他来完成,自然是礼贤下士,厚礼以待了。区区座位先后,他还是舍得起的。
落座的齐景熏难掩兴奋,“先生心智果然高超,竟寻得如此绝妙之地,以鬼神之名蒙骗世人,却不知这其中竟还藏着一个巨大的地下军队王朝!如今已有大批军队暗中到此,与以前在这里训练的士兵汇合,那将是一支锐不可当的铁凯军!从此直捣黄龙,何愁霸业不成!”
“太子谬赞了。发现此地实属机缘巧合,重离也是无意发现此镇群山环绕地形隐蔽,而且这里盛产铁矿,于兵家而言,是个难得的宝地。”
重离自顾轻啜一口茶,隔着帏帽的面庞看不出有多大变化。气度天成,竟比那太子更甚。
齐景熏笑着应承,“先生睿智,叫人代替景熏出巡镇德镇,一路上纵使齐澈安插内线在内,恐怕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使了一个金蝉脱壳,而真正的太子早就已经到了无人镇,更不知道这里便是我们的军事基地,庞大的地下军团,饶是齐澈也奈何不了我。”
“太子有何打算?”
“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干脆就放手一搏,父皇老了,齐澈虎视眈眈,我这个太子当得是有名无实,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父皇早就有废了我这个太子立齐澈为储君的心思。同样是他的儿子,他竟偏心至此,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一切都是他们逼我的。这个皇位,本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既然如此,太子就好好谋划吧,时机已成熟,一切都该有所了结了。”
齐景熏瞬间阴寒下去的冷冽并没有影响到那个男子,观之重离的反应,随意,淡然,好像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趣,只是通过他微垂的头可以隐约看出他的注意力应该是在他的左手上。
他摩挲着大拇指,似乎以前这里应该存在过什么,那里有约一寸长的白色印记,隔着帏帽,齐景熏不知道,重离是在微笑,眸底涌动着的不是空洞地灰败,而是炫彩的湖蓝……
“对了,先生,”齐景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扭头询问着,“你日前说的镇德镇有天灾一事……”
“是真的。”
“那是否对我们的计划有阻呢?连钦天监都鉴别不出来是凶是吉,会不会牵连到这里?”
看着重离陡然沉默下去的样子,齐景熏透出一丝严肃,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出声打扰。调整坐姿略显迫切的等待着。
“天崩地裂,绵连数十里,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重离的脑海里突然就闪进了一个女子那晚对他说的话,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郑重与严肃,他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灾害,但是也知道是凶险异常。只是,他不想放弃,他想试试,哪怕与天斗,那又如何!
“先生?”齐景熏轻声询问,翘首以往,多了一分急切。
“太子多虑了,镇德镇离这里较远,而且这里被山川围绕,山体材料特殊,定能无碍。重离的能力,太子难道还不相信吗?”
“景熏自是信得过先生,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得到重离肯定的回答,齐景熏犹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随即也就松下眉头宽下心来,不再多问。
龙虎斗,兄弟争,帝业之夺掀血雨,谁怕!定谋略,计中施,只为伊人永无忧,不悔!
第八十六章 预定中相争(六)
无人镇,是夜。
一轮幽月当空,洒下惨淡月华,“咕咕咕咕咕”,枯藤老树寒鸦,凄清阴寒,这无人镇一到了晚上,竟是更是比白昼阴森恐怖,真真乃九幽之地也。
“有家归家,无家归庙,夜晚莫上路,小心踏上黄泉路嗬……”
深幽空荡的街道隐约模糊的传出了这样似叹似惋的声音,朦胧而不可捉摸,难窥其源,反观街道上,更无半个活人,配着这鬼魅异常的气氛,仿佛就是来自地底下的阎罗发出的夺命之音。
街道上阴风阵阵,吹的尘土微扬,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地上本就是黄沙覆盖的地面又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尘。
忽然,只觉一抹黑影闪过,再定睛时早无半点身影,徒留那在黄沙上的浅淡脚印正慢慢被新一层的沙土覆盖,湮没……
前方,从一废置闪身飞出一灰衣执剑男子,眼冷如冰,挡住了刚刚那黑影的去路。
“擅闯者,死。”灰衣男子简洁的吐出这几个字,字字嗜血。
“哼!”黑衣人眼眸一凛,眼里的杀气较之于灰衣男子亦是丝毫不让,多说无益,想让他死,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对方都是感受到了彼此的杀气,几乎是同一时刻出手,一较高下,招招杀机,毫不留情。
似乎是没有料到黑衣人还有这么强的身手,灰衣男子双目寒光一现,“咻!”的一声拔剑出鞘,剑一出,气势大增,煞气更甚。
剑刃锋利异常,在暗淡月光下舞动时散发隐隐亮光,点点浅浅,在黑暗中竟是绚丽无比。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环境的关系,这剑与敌人对峙间似乎还嗡嗡作响,每次与黑衣人交锋间他都会感到一股寒气擦面而过,隐隐的,还带着一股血腥。
这剑,竟是嗜血而生!每一次对抗,他都能清楚感受到它疯狂的叫喧,只有鲜血才能抚平它的狂热与躁动。而且,在好几个回合下来后,他明显觉得它对血的渴望就越强烈,而执剑的灰衣男子更是戾气大增,不见血不罢休。
心下已有计较:看来不宜久战。
乘一个间隙,向灰衣男子砸出迷雾弹,“嘣—”的一声,白雾乍起,乘势飞身而去。
没料到对方竟会出此一招遁走,灰衣男子深陷迷雾,待到白雾散去时早已不见踪影。
正想继续追去,身后悠悠的响起了一个低沉辽远的声音,“让他走。”
灰衣男子回身,认得来人,马上垂首领命:“是。”
感觉男子走远了,身后的灰衣男子才抬头,月光虽暗却丝毫不妨碍看清他的容颜,一张熟悉的娃娃脸,不是枫雪是谁!
悠长的古道里早就没了男子的身影,枫雪脸上换上的一丝疑惑: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明明是在暗室里奉了主子的命令才出去等候今晚会出现的“来访者”,若不是刚刚主子的一声制止,他怎么会知道原来他已经亲自来到这里了。
不过枫雪很快又释然,心里感叹:主子的功力有进步了。
寂静的有些森然恐怖的街道,又恢复成了往日里人们口中的罗刹之地,风轻扬,沙石翻滚无声……
京城,七皇子府。
还是那个书房,虽夜已深,可是最近几日那里的烛火一直彻夜通明,墨染的黑暗吞噬不了那一室的光亮。
房内,齐澈静驻于窗前,一身锦服不曾换下,在外奔波,策划定谋,还要防着齐景熏的司马昭之心。一连几日下来不曾好好休息过,在这件事没有解决的彻底之前,他知道他是半点也不能怠慢。
朝堂内风起云涌,暗潮滚动,两派朝臣现在更是犹如蜂尖麦芒,几乎是水火不容。
不仅是朝堂上,皇宫内院此时也是微妙异常,那个曾一时叱咤风云的帝王,也就是他的父皇,病了。这病来的突然,也更蹊跷,现在居然是连走路也要人扶,每日的早朝都要太医的金锥刺穴才能勉强支撑,但毕竟不是成就之策,就在昨天,父皇拟出圣旨不再早朝,所有奏折一律送往他的寝宫。
此诏一出,势必引起了群臣的不小慌乱与猜疑,不过,一人的到来镇压了不少舆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戍守边疆的席傲天席将军。
只有皇宫内眷才知道,席傲天是奉皇上的密诏赶来的,听说席将军一来父皇就把他召进皇宫,屏退众人密谈。但究竟是谈些什么,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他人知晓。
就这样,表面还是平静无波的皇宫实际上一下子陷入的前所未有的紧迫与压抑中,各个人心惶惶,每个人都绷起了神经,惴惴不安暗地里揣测着一切可知未知的不定论。
各个宫门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进出森严。宫里的禁卫军也比往常多了很多,而且巡逻频繁,除此之外,夹杂在其中的一些生面孔叫他起疑。
这皇宫,看来真的要变天了。
双眉间因皱起的突起并没有消减下来的意思,齐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
“谁!”齐澈警觉回眸,刚刚那迅速钉在墙上的飞镖让他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看着那被飞镖钉在墙上的纸条,齐澈迅速取下,上面的内容却是叫他一惊:官道掩人目,正主在无人。
十个字,齐澈看的是皱紧了眉头,慢慢收拢手指,纸在手里粉碎湮没。听到窗外的一声轻微响声,运气飞身,房中无人。
齐澈武功本就不弱,再加上是在自己的府邸,自是对路行熟悉异常,提气追赶间竟隐隐发现前面的黑衣人亦是对这七皇子府了若指掌,不觉疑窦丛生。
运气至掌心,朝着前面身形诡异的黑衣人猛的一掌打出,前面的人一声闷响,动作一滞,齐澈瞅准时机马上飞身而去。
落至地面,待到齐澈再巡视而去,哪有黑衣人的踪影!
星眸的幽深泛着危险的气息,扭头打探着四周,他中了自己一掌,应该跑不远。而当筑心苑三个字映入他的眼帘时,齐澈才知一路跟踪间已经来到了东边她的住处。
房内的灯还没有灭,似乎在等待着某人。来到门前,变得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一处的光亮一直陪伴着他书房的烛光,不曾暗淡,倔强相伴。
举起的手在门前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这门有着千斤重,这一刻,他犹豫了。只要轻轻的一推,他便能进入,与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相见,只是,见了又如何,没有话讲,徒增尴尬。
像是下定决定般,果断的收回手,就在齐澈准备转身离去的同时,房内的屋主像是有感应般“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夫君?”程诗诗也是不曾换上睡衣,激动的望着来人,有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丝丝的颤抖。
齐澈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那两个字像是一根刺,戳痛着他的心,虽痛,却也清醒。是啊,他娶了她,他是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改变不了了。
“我……”她突然的出现叫他有一时的无措,看着程诗诗眉宇间的憔悴,他微微转了脸。
“夜深了,外面露重,要不要进来”
程诗诗说的小心,里面还有怕被拒绝的深深惶恐,这一刻叫人心生怜惜。
“不用了,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以后不用再等我了,最近我会一直在书房。”
“妾身知道了,”她的语气微暗,只是脸上强装着无事,“那夫君也早点歇息吧,莫要累坏了身子。”
程诗诗微微福身,晌久才直起身子,看着已经自顾离去的自己的丈夫,直到深浓的黑暗里再无其他,才重新关门回房。
靠在门上终是无力的滑落,地面泛凉的冷意,比不上她此时心里的冰冷,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
嘴角的弧度一直在上扬,最后竟是扯开无声的大笑起来,是的,无声,就连这笑,她也不敢惊扰了他人,只敢躲在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放肆的大笑,无声的,寂静的。
“噗—”一口鲜血终于抵挡不住的喷出,溅落一地,溅在曲褶裙裾上,朵朵血莲,暗自妖娆,无人知晓。
苍白玉容上的残留血红,冲击着视觉感官,女子的表情,更让人悚然。那样的表情,让人心疼,让人哀婉,也让人心惊。
他还是不肯接受她嗬!翰林学士千金,堂堂七皇妃,皇上最器重的皇子的唯一正室,多么宠耀的头衔,多么尊贵的身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全被她程诗诗一人给占全了。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介怀的?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该知足了吧!
她摇头,苦笑,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承受了那一掌后难受的汗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他一直知道,可是他不会给她。
从丽妃的计谋开始到后来她的出嫁,表面上她都是风光的,可是,她突然笑得震颤起来,唇畔的弧度,是满满的讽刺与自嘲,直到现在为止,她程诗诗,一个早为人妇的七皇妃,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多么可笑,多么荒诞,可是就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
黑夜里,那个女子的无声哭泣似乎没有终结,到底怎样才算终结?
第八十七章 预定中的相争(七)
是夜,晚风习习,弯月高悬。
将军府。
席傲天书房。
“你不用看着我了,兹事体大,我是不会与你说的。”
坐于梨花木上的席傲天看着一直杵在这里赖着不走的席心缈一锤定音,这句话,席心缈从老爹回来后她第一次踏进这个书房起,他就孜孜不倦的重复着。
他说的不累她听都挺累了,她的表现就这么的明显?
“我的耳朵快要起茧了,”煞有其事的抠口耳道,样子欠抽至极,“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告诉我你跟皇帝之间的那点破事?”
无赖般的耸耸肩,挑起胸前的一绺发丝想要从中找出分叉,似乎那就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又不是那么回事。
“老头,历来帝王将士,这其中的关系牵扯我虽没有深入,却不代表我不明白,局势已乱,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齐帝找你回宫是想压制蠢蠢欲动的多方势力?你以为我真不知道这其中牵扯的已经不仅仅是以太子和七皇子双方之间的争权夺势,而是牵连甚广的整个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我懂。你那点小心思,还是早点收起来吧,我想知道的事我自有打探的办法。”
“哼,”摆明不吃她那一套,“丫头,你懂又如何?你明知天威难测还不是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前几个月的触怒龙颜差点惹来杀身之祸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了?”
不说还好,一说席傲天就真来气,这个丫头,脾气倔的跟什么似的,平日在府里狂妄自大也就算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