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很理智,也很清醒,慢慢走近那个老人,那个她刚刚还给她喂药的老人。
“小姐,是冰凝的错,是冰凝没有好好看住婆婆,请您责罚冰凝吧!”
耳边是冰凝跪着抽噎,不知怎的,她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只是她现在不想理会。
婆婆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安详,就像是睡去了一般。想是她走的时候也是没有痛苦的吧,这样,算不算是一点慰藉?
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您的最后一面啊,婆婆。心里的叹惋,仅她知晓。
“你跪着干什么,出去吧,让我送婆婆最后一程。”手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脸颊,将微微凌乱的白发理好,也不看跪在一旁的冰凝。
冰凝红着眼眶退出,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静谧,静的让人觉得空虚的害怕……
忽的身体被温柔的搂进一个怀抱,一成不变的包容与温暖,原本紧绷的身体在触及到熟悉的温度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慢慢放松下来。此刻的席心缈柔顺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任由身后的人抱着,不反抗,只想依赖。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我拼命的想挽留婆婆的生命,却是抵不过命运的捉弄,难道这命运,竟是如此强势的让人措手不及么?”
席心缈依旧喃喃自语着:“婆婆,是因我而死的。”忽的声音仿佛有一丝得颤抖,眸中的痛楚一闪而过,“她本该是颐养天年的,你说,她会不会生我的气?怪我没有照顾好她?”
“傻瓜。”水冽寒搂紧了怀中的女子,此刻的她依旧坚强,却也更脆弱,但无论是她的坚强还是她的脆弱,都叫他深深的心疼……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是凝为一句傻瓜。
轻微的一滞,眼中浮现几缕柔软,听着从他嘴里吐出的“傻瓜”二字,那一刻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有了一次颤动,那一刻她竟觉得那两个字是她听过的所有词中最美的一个,那一刻她忽然有种是被人护在手心的感觉……
好美,傻瓜;好美,这个怀抱;好美,这个人……
可是几乎是马上的,席心缈眼里闪现过挣扎,再睁开眼时已是淡漠一片,她挣脱了他的怀抱,依偎的热度随之消散,终究,她还是不敢尝试的。
置于傻瓜,她相信,以后他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傻瓜,只是,不会是她。傻瓜这个词太美好,她是要不起的。
水冽寒看着已经恢复冷漠的席心缈,感受怀中温度散去的寒意及空虚,亦不强求,放下手,似是不在意。他给她的,永远是一张宠溺而包容的笑靥。
有谁可知,这张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绝美笑靥究竟是经过了几次的演练?一次次挫败,一次次狠心拒绝,一次次冷眼相对,换的他一次次真心不悔!最终连他自己都被欺骗过去,以为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若不是每次展露笑颜下的那颗滴血的心在肆虐的喧嚣着,凌迟着每一寸肌肤,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他才会明白,原来自己还活着,那颗心,纵然流血,依旧还在跳动着不是吗?
一场追逐,到底凌迟的是谁的灵魂?
第六十七章 牢狱之灾(一)
将军府
上下素缟,白绸高悬,只为那个老人的离去。大堂中的一个大大白色“奠”字摆在正中,前面就是一口七尺四(注一)有余的楠木棺材,棺盖并没有完全阖上,里面,刘婆正安详的躺在那里。
这个葬礼,正式而简单。席心缈以家中长辈之礼安葬刘婆,却并没有对外界放出任何消息,大门紧闭,任外界如何猜忌席府究竟是哪位人物逝去。
除了知晓这件事的人之外,没有外人来吊唁,所以这个灵堂格外的安静。
席心缈,水冽寒,楚隐皓等人皆是一袭素服,尤其是楚隐皓收敛了平时的嬉皮笑脸,露出一丝郑重与凝肃。
此时,众人的视线却是齐齐的一同落在了那个棺木旁的女子身上,眼中有着一样的担忧。从她出现开始他们悬着的心就不曾放下过,她看上去无悲无喜,正常的让人不安,这样过分的正常真的正常吗?
席心缈并没有梳任何发髻,三千墨发被完全解除了束缚,尽数放下柔顺的贴在女子后背,几绺垂直胸前;也没有涂抹任何脂粉,素面朝天,她在以最原本的自己给婆婆送行。此刻她的脸看上去虽未施任何粉黛却有着一份惊心动魄的美,那种天然去雕饰的昳丽,清澈纯净而自然,远在美色之外。
只是那个身影,何时竟是清瘦至此?还是她本来就是如此而是他们一直没有发觉?
几近透明的手覆上棺木,感受着丝丝脉脉的纹路,视线循着婆婆交叉的双手移上去,在那似笑未笑的脸庞上定格。
人死如灯灭,滚滚红尘,又有几人是坦然走完的?
如是我闻,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菩萨名字,或赞叹、或瞻礼、或称名、或供养,乃至彩画刻镂塑漆形像,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婆婆,一路好走!
大堂上没有一个人忍心出言打扰这份静谧,不忍打搅那默默无言的女子。可片刻的安详却突然被一道刺耳的撞击声打破了,众人视去,门口处却是凌肃带着大帮人马闯了进去,比起上次人数更是有增无减,而且凭着练武之人的感觉,其中有几个高手掺杂其中。
“他们,他们,小姐,老奴实在拦不住他们啊!”徐伯连忙解释,一脸恳切的望着席心缈。
“没事了,徐伯你下去吧。”席心缈向前走出一步,淡淡吩咐着,终是出声。
水冽寒等人连忙紧随一步站至她的身侧,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若有似无的寒气隐隐弥漫开去。
“席小姐,请跟我们走一遭吧。”凌肃自是知晓着大堂之上的人个个不可小觑,虽是带了一些高手,恐怕万一真的动起手来又会是他们自己吃亏。
“理由。”婆婆去了,她也就没必要再忌惮什么了。只要她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她。
看着眼前黑发飘飘白衣扬逸的绝世女子,凌肃不觉有些看痴了,绝世无双,当世一人尔!没有喜怒哀乐,有的仅仅是淡漠,远离世俗的淡漠及冰冷。
“席小姐,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凌肃回神后沉声道,“昨日你一气之下触怒圣颜,更是纵容下属连杀数名禁卫军,可知此罪已滔天?以下犯上,罪行滔滔,若是圣上一道诛杀圣旨下,莫说你,恐怕整个席府都要为你的言行付出惨痛的代价,想必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席将军一生征战沙场,立功无数,朝野上下无不敬仰钦佩,难道你就愿意因为自己的过失辱没了将军的忠肝铁胆,毁了将军的一世英名?”
“所以你想说我这样的人是将军府的耻辱是么?”
“不敢!我的意思是既然圣上只是口头吩咐末将将小姐带走而并没有下达圣旨,说明皇上还是顾及将军几分薄面的,你何不随末将走一趟,向皇上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争取最大限度的从轻发落,这样才是上策啊!”说着,脸上带上了一丝急切,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一种呼喊,他不希望对她出手。
“那些人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只管将我压去即可,放了我家主子。”影跨出一步,冷眼一扫凌肃,沉声道。
“退下。”
“小姐!”
“你还要我说第二遍么?”话很轻却有着不可反驳的坚决。
“是!”虽是不甘却不得不从,只因她是他的主子。
仿佛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奇怪的是凌肃的耐心出奇的好,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许他有着更深层的顾虑:刚刚偶然的一瞥,他看见了席心缈身旁的那个叫人忽略不得的男子,看清楚后更是大震,他竟是蓝眸的!江湖上早有传闻血谷谷主就是拥有一双蓝眸,难道他……
越想越心惊,早前就有传闻席府小姐与血谷谷主关系匪浅,皇上寿宴那日谷主更是破例为他献寿,究其原因竟是来自这个神秘的席小姐。而且探其周身的气质,竟是无可比拟的高贵淡缈,那俯视天下,踩天下于脚底的绝然姿态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么!
且不论血谷谷主背后隐藏的巨大神秘势力,单单他神鬼亦不可测的高深武功就已经让人胆寒,而凌肃很清楚,自己带的那些高手,在血谷谷主眼里,是多么的可笑与不堪一击。所以,他现在愿意等,只能等!
“我跟你走。”席心缈看着台阶下的凌肃,脸上谈不上什么表情,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表情。半晌后才幽幽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才发现一些浅浅淡淡的牵挂已化为如今的难以割舍?她本不需要这些的啊!
“小姐(老大)!”众人惊呼,只是眼前的白衣女子不为所动,秀发遮掩了她大半的脸颊,带出一份萧索的凄美,宛若天地间仅她而已。
“缘来缘灭,有些事只能由我说清楚。整件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去选择结束。一切,都该了结了。”她喃喃,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目光却一点点坚定,最终凝成了一股不可磨灭的光点。
伸出脚,踏过了一级级台阶向下走去,经过凌肃身边时瞧见了他身后一人手里捧着的物品,嘴角浮现一抹讥笑。
众人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怔住。
水冽寒轻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如枯井的眸海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楚隐皓霎时黑下了脸;影面如寒霜,手中的幽冥剑似乎在发着嗡嗡的响声;冰凝如冰般的眼神打在那人身上,冰的刺骨。
那人一下子被这么多人聚焦着,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凉至全身,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而手里的重量却诡异的消失了。
“看来皇上还真是看得起我呢,不仅吩咐了高手来光顾席府,还来了这么个‘礼物’,受宠若惊啊!”把玩着捆压犯人才用的铁链,发出“叮叮铃铃”的响声。没有铁锈的气息,表面泛着点点银光,一派崭新,分明是刚刚打造好的。这齐帝,倒是用心良苦!
凌肃面色煞白,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解释。
“啪!”一声脆响已经率先堵住了他的口。
将手中断成两截的铁链扔到凌肃脚下,掀起一层淡淡的尘土,蒙蔽了铁链表面的光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她走了,跟着那人走了,可她的话还是犹言在耳,飘散不去。天地不仁,这不仁的,难道仅仅是天地?
“她会没事吧。”他望着空空的门口陈述着,琥珀眸中似是有一份坚定。
“她不会有事。”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楚隐皓扭头,看着身边的水冽寒,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沟壑非常人难以比拟,或许是这样,才会让人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吧。
那份天塌不惊的稳重,那份历经沧桑后的沉淀,那份看尽世间沉浮的通透……让他欣赏且自叹不如,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吧!
似是没有注意到楚隐皓的注视般,水冽寒抬头望天,看着她刚刚曾仰望过的那片天,天空中的云彩或重叠或消散,倒映在他如水般迷蒙的蓝眸中,天上浮动的云朵此刻就像是蓝眸中浮涌的浪潮,蓝得迷醉,白得纯粹。
他专注且迷离的表情摄取着场中人的注意,没有人注意到那大拇指处的白玉扳指被轻微的转动,那里的痕迹,其实还很清晰,也是熟悉……
注一:那个七尺四的棺材,是虫子问了自己的老爸知道的,虫子不知道别的地方的棺材尺寸多少,只是虫子当地的棺材尺寸都是那个值~~虽是大白天,谈棺材还是感觉有点阴森啊~~虫子问自己的老爸:为毛都是七尺四的?老爸答:你问做棺材的人吧~~……
还有那楠木棺材,百度上说是属于“柳州棺木”的一种,性价比高~~现在都是当艺术品收藏了~~惊悚……
第六十八章 牢狱之灾(二)
(特别感谢下啊秀,小秀小秀,有没有瞅到啊~~,嘎嘎,姐我发表声明写感谢信啦!孩子,那个钱么,你砸的那么勤快,看的姐都替你肉疼,姐跟你不同,姐的钱是送的,砸给自己不心疼,倒是你,省着点花哎~~不过你砸过来姐还是会收的,嘎嘎~~顶锅遁走)
天牢
“席小姐,暂且委屈您片刻,这里……”凌肃抱拳解释着,言语里有略微的歉意,对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敬意。
“无妨,既然你都说是‘片刻’了,想必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是等不及宣召我的。”席心缈一袭白衣背对他站立,目光透过墙上的铁窗看向外面,将话幽幽的传给了身后的人。
“那末将告退了?”
“……”
看着已然陷入沉默的席心缈,暗寂的天牢里那一抹白竟是如此耀眼,长及后腰的墨发还是那样柔顺的垂在身后,清丽飘然,就像是暗夜中的精灵。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华贵的背立身影:白的纯粹的轻纱微微飘起,人美如玉,更是衬得一袭普通素服华贵绝尘,明明只是置身于阴暗森然的天牢,她却仿佛傲立在九重宫阙。高贵却也孤独?
不知不觉他看的有些入神,猛的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而她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动分毫,像是入定了一般。凌肃收回视线,转身退出,走出几步又是忍不住回眸忘了一眼,终是做了决定搬坚定的走向那深幽暗黑的通道……
天牢里萧索的孤寂,与地牢不同,天牢里收押的都是一些重犯,或是绝顶高手,或是一些犯了错的皇室宗亲,置于席心缈,应该是得力于齐帝的“厚待”吧!
相对来说,地牢比天牢更为鱼龙混杂、肮脏潮湿,单单就这点而言,席心缈才稍稍放心一点,她不喜欢地牢里腐败的味道,更不喜欢那里的杂乱喧嚣。地牢里都是犯人没日没夜的哭喊哀求,连绵不绝,她性子本静,自然讨厌这种感觉。
她自从踏进这里开始除了答了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出声,因为她在沉思,回想着婆婆终究难逃一死的原因。前些日子一直在为婆婆的后事忙碌反而疏忽了一些细节,如今重新想想,竟是觉得处处诡异。
首先是婆婆中毒之谜。虽是已知所中之毒名为“灭生”,也知晓了它是属于皇宫秘药,但是究竟是何人与自己过不去,仍然不解。之所以肯定下毒者是针对自己,是因为婆婆一生安分守己,从不与人结怨,谈何仇家?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想通过婆婆的死来给她一个沉重的打击。而且对方自是知晓婆婆对她的重要性同时也是一时奈何不了她才会找婆婆下手。
还有就是解药之谜,当日她盗得解药之后是有交给寒检查的,并没有问题。给婆婆服用之后婆婆也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