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潋君你虽然容貌不复当年,可好歹接了这么多年的客,伺候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这千人骑万人压的,资历可老着呢,那床上功夫也不是我们这等人可以比得了的。”
话音刚落,潋君猛地甩了他一巴掌。若是平时,潋君肯定不会真出手,清河馆里这每日你嘲我讽的难道他还听得少吗?可偏偏齐岚在这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这人再口出污言。
红裳没料到潋君会真给自己一巴掌,他也又气又恼,囔囔道,
“好你个贱人,私会客人不说,竟然敢打我,看我不告到老板那里去?”
潋君心想,这打也打了,反正他定然是会真告这状,于是,潋君另一手一挥,又是一巴掌。
未等红裳开口,外头就跑来一人,正是瑶持身边的贴身侍童。
“红裳相公,咱们公子找你过去,说是新谱了曲子,看你要不要唱。”
瑶持如今已是清河馆头牌,红裳怎敢不给他面子,更何况得罪了瑶持有什么下场,他也见得多了。
红裳狠狠地咒骂了潋君几句,便跟着小童走了。
潋君一回到,只看到齐岚正皱着眉头,他心里一凉,只得无奈一笑。
到底还是让他看到了这等龌龊事,男妓之间跟个女人似的争风吃醋,吵闹动手,怎会不难堪。
齐岚并未说什么,他仍是照着惯例为潋君把脉,然后查看他腿上骨头生长的情况。末了,齐岚忽然问道,
“不要紧吗?如果你们老板怪罪下来?”
潋君闻言一怔,他未料到齐岚还会再提起,他漫不经心地答道,
“大不了就被关在暗室待几天。”
嘴上这么说,潋君却知道着要罚的话,一顿打是逃不掉的,不过他一看到小童来,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
看到齐岚似乎是担忧的神色,潋君心里也不免感到几分暖意,想起来也很久没有人会关心自己了。
潋君说道,
“不会让老板知道的,没听到刚才瑶持把他叫去了吗,多半也是听到风声晓得他来寻事,才会派人来的,瑶持自然有办法堵他的嘴。”
齐岚听他这么说,想起瑶持和潋君你嘲我讽的样子,也忍不住感叹道,
“倒看不出来你跟那个人关系这么好。”
潋君闻言一笑,并不作答。
一连十多天的大雨,每逢这么阴寒潮湿的天齐岚都会犯病,有时候在潋君那儿咳得脸红气喘的,倒让潋君觉得这人可比自己弱多了。
自从天气有变,乘风便每次都跟着齐岚来,生怕齐岚有什么闪失,有时候齐岚还给潋君读着书,乘风一看到外头雨又大了,也忍不住催促几句。
这一夜雨下的尤其的大,清河馆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客人,更别提潋君了。
他闲着无事便坐在屋子里,想看会儿书,又没什么兴致,今夜本该是齐岚来的日子,可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潋君猜想那人多半不会来了。
果然,一直到夜幕降临,齐岚都没有出现,潋君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望着外头的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也不说上是期盼着齐岚来,还是只不过一个人坐着闷。
忽然,潋君看到一个青衣正撑着伞匆忙而来,那人不是齐岚又会是谁呢。
如此大的雨一把伞怎能遮得了,齐岚的衣服和发丝都淋了不少雨,脸色也有些苍白。
“兰公子,你怎么来了?”
向来伶牙利齿的潋君此时却不似平日那么顺畅,齐岚温和地笑着,把小心包裹的袋子放在了桌上,他说道,
“我想着你这里的药也该吃完了,原先乘风他挡在门口不放心我出来,我还是趁着他去吃饭的空挡才来的。”
未等潋君开口,齐岚瞧着那桌上的饭菜馒头,他笑着说道,
“还没吃饭呢,你可介意一起吃?”
潋君此时已无心留神齐岚说什么,万般滋味染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要说感动也算是,但更多的是震惊。
他未想到如此一个翩翩公子会真把自己记在心上,齐岚的温柔让他觉得害怕。
潋君宛然一笑,他说道,
“这等粗茶淡饭公子怎会吃得惯,现在雨正好小了一些,公子赶快回府里吧,免得家人担心。”
齐岚闻言淡淡一笑,放下东西便道了声别,眼见齐岚正要出门,潋君打定了主意,他说道,
“我听说明日是个好天气,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潋君想请公子吃顿饭。”
齐岚点头说好。
潋君又道,
“潋君不善厨艺,只能做几样家常小菜,不过也算是答谢公子。”
齐岚笑得温润儒雅,他说道,
“那明日傍晚的时候我再来。”
待到齐岚走后,潋君才想起白天的时候瑶持曾来找他,说是想办个乐坊,问他可愿意教授舞技。潋君虽然自己再也无法跳舞了,但喜欢了十年的东西怎也不能割舍去,更何况这比靠着客人赎身离开要安稳多了,所以当时,潋君仔细一想就答应了下来。
刚才太急着把那人赶走,都忘了告诉他这事了,好在明日还有机会让他知道自己会居住的地方。
想起先前的事,潋君心里头暗猜那人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思,可不赶他走又能如何呢?
潋君把那里三层外层包得好好的东西拆开,里头是十多天的药量,虽然一走从雨中来,但齐岚小心谨慎护得好,一点儿也没有沾到雨水。
如果那人留下来了,自己怕是真的为之心动,如此温柔的人,又以诚心相待,谁能不动情。
可是,动情了之后呢?最好也不过是相情相悦,相守几年,而最后却是各奔天涯。
心只有一颗,命只有一条,潋君赌不起。
第二日一早,潋君就拿着从前攒下来的钱去市集里买了不少好鱼好肉,都是平时吃不到也不舍得吃的。
潋君向来会护着一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一次却从刮鳞杀鱼,到剁肉下锅,样样都是自己来。
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潋君才准备好四菜一汤,好好地放在桌子上,眼见这时候已近黄昏,他耐心地等着齐岚。
桌边放着的纸上记着碧湖山庄的位置,听说赵燕君的那座宅子在郊外,晓得的人也不多,潋君这才又记又画的准备给齐岚。
潋君的字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比起从前来已经好看得多了,工笔之中还能依稀看到几分齐岚的影子。
潋君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剩下齐岚而已。
可是,一直等到天色渐暗,弦月高挂,他都没有等到齐岚。
“还在收拾你那一堆东西呢?”
院子的门被打开,来的人是瑶持。
瑶持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也是一惊,他浅浅一笑,说道,
“怎么,等着哪个相好?”
若是平时潋君早回了七八句,可今日他却未发一言,瑶持边拿起筷子边说道,
“气什么呢?那么好的菜不吃也浪费,我陪你吃就是了。”
他刚要伸手去夹菜,却被潋君抽走了筷子,潋君冷冷道,
“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能稀罕这些东西。”
瑶持看了潋君好一会儿,才似是感叹道,
“别人比稀罕自己稀罕不就是了,何必糟蹋呢。”
潋君闻言,苦涩一笑,把筷子递给了瑶持,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双,他说道,
“你也难得说了句人话,这可是用我自个儿的钱买的,说什么也不能浪费。”
两个人吃掉了八九分,瑶持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说道,
“外头马车还等着呢,你先跟着去,我见了赵燕君后再来。”
潋君应了声好,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笑道,
“我们好象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一起吃过饭了。”
瑶持说道,“自从出了名后的确没有过了。”
正巧这时候小童来催,说是赵燕君在阁里等着了,瑶持便离开了。
潋君拿着整理好的东西和那一大袋的药正准备出门,却看到放在桌边的那张纸,他自嘲一笑,拿起来放在烛边烧成了灰。
一直到大半年之后,潋君才知道前一天晚上齐岚一回去就病倒在床上,一直睡到夜里,他才支撑着身体赶忙出门。不料,他才刚走到门口就昏死了过去,等到他病情好些时,再来到潋君的屋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虽然他打听到潋君已经赎了身离开这里了,但却没有追问他下落。齐岚心想,如果潋君真要和自己联系,总会留个字条什么的,兴许他找到了好去处,所以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幸好他一早就给过潋君药方,即使没有自己,他也能够配得到药。只是想起那么多时候的相处,齐岚难免还是有些落寞,除了姚锦离和赵燕君外,自己也未曾和什么人这样相处过。潋君腿上的伤和他身上的毒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总算也为姚锦离赎了些罪。
自此以后,齐岚再未到过清河馆。
潋君不是没有想过能与齐岚再想见,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在安宁王的宴席上。那个高坐在主座的人,一身青衣锦缎,飘逸如仙,俊秀儒雅,刚一走近,潋君认出他。
好个兰公子,倒是没一个字是真的。
潋君心中笑道。
他不是没有猜到齐岚是出身贵族,可怎会想到竟然会如此的尊贵。当今圣上不过就一个弟弟,安宁王齐岚。早听说这安宁王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所以鲜少出门,结交的朋友也不过是姚锦离和赵燕君他们两个。既然知道齐岚的身份,潋君自然也猜到他怎会晓得自己的伤,又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帮助自己,多半是跟姚锦离脱不了关系。
齐岚这一日是主角,不少王孙公子轮着向他敬酒,直到他坐定了才看到了潋君,那目光有惊有喜。齐岚朝着潋君温和一笑,潋君却别过了头。齐岚看到潋君走路已经逐渐舒畅了,脸上的毒气也退下了不少,心里头也觉得高兴,说起来除了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外,他也很少记挂一个人这么多日子。赵燕君常笑齐岚是仙人下凡,比寻常人多了些善心,可齐岚自己知道,他对人虽好,可总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点到即止,可惟独潋君,他似乎是关心地过分了。
宴席到了末了,齐岚喝多了酒,找了个借口便到了后院吹吹风。潋君身边本坐的是瑶持,但他一早便走开了,一个人坐着也闷,潋君也退出了宴席想散散步。
他刚想着千万不要碰上齐岚,就听到齐岚叫住了他。一回头就看到齐岚向他走来,仍是斯文儒雅,温润脱俗,气质中带着几分仙气。潋君一想起第一次见到齐岚时,傻傻地说了句神仙就觉得好笑。
“王爷。”
潋君恭敬道。
齐岚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他道,“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叫我就是了,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
潋君笑道,“这怎么象话,王爷身份尊贵,名讳可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叫的。”
齐岚听到这话,皱着眉头问道,
“潋君是气我没有告诉我的身份?”
潋君心中暗笑,你没说的哪只是身份而已。
潋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道,
“王爷之所以救我是因为侯爷的关系吧?”
齐岚一愣,然后,他直言道,
“你的伤确实是锦离害的,我跟他多年的朋友,也该为他做些事。”
这话说得坦然,没有一丝的尴尬,可见齐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潋君道,“王爷真是为侯爷着想。”
齐岚淡笑道,“那是应该的。”
潋君别有意味地望向齐岚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他笑着说道,
“王爷人真好,对谁都这么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对齐岚说,可实际上潋君却是对自己说的。
齐岚不光是个好朋友,也是个好主子,一看到乘风护主的态度和平日没大没小的样子潋君就知道,齐岚对待府里的下人也是极好的。
倒真是个少有的好人,可是,对谁都好就意味谁也不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或许姚锦离和赵燕君会特别一些,又或许连潋君也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但是,到底还是没人能担得了那个最。
潋君再看向齐岚时,他脸色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体也有些软,潋君忙问道,
“王爷,你没事吧?”
齐岚刚想笑着说没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从赵燕君的口中,潋君也知道了齐岚的身体有多差,听说若非他们的师父几年前以内力为他续命,如今恐怕已经死了。眼见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赵燕君只得赶往云山请他们师父来一趟。
自从赵燕君他们走后,齐岚又一连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出于报答也好,出于可怜也好,当潋君看到齐岚脸色惨白,唇色发紫地躺在床塌上时,他怎也没法走开,就像是脚上被钉了钉子一样,明明知道应该走,却没有办法走。
潋君说要留在王府,赵燕君也没有阻止,临走前还吩咐王府总管替他安排住处。
当齐岚醒来的时候,潋君正趴在他床边睡熟了。潋君的头发又细又柔软,像丝绸一般的顺滑,齐岚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住的伸出手抚摩在了上头。
也许是潋君真的累了,即使这样都没有醒过来。
齐岚回过神来才自嘲一笑,收回了手。他又躺了好一会儿,潋君才醒过来。
“王爷,你醒了?”
刚醒来的潋君还有些睡眼迷糊,那神情也没了平日的凌厉。
“你累了吧,回去睡吧。”
潋君也不拒绝,他起身说道,“那我叫总管来。”
说罢,他便准备出门。
“这几天都是你守在这里?”
齐岚忽然问道。
潋君并没有回答,只是平淡的答道,
“是,赵大人去云山请他师父了,他命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潋君下意识地撒了谎,他只是不想让齐岚知道是自己要留在这里。
见齐岚没有说其他的话,潋君便离开了。
一连几个月的朝夕相伴,仿佛是回到了当初在小屋里的日子,齐岚虽不能下床,但精神已经好多了,每日他都会叫潋君到书房去拿几本书来,或是读给他听,或是和他一起看,顺便也好教他些字词诗句。潋君早听说安宁王的琴艺非凡,一直想知道跟瑶持比起来,谁优谁劣,只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齐岚却说,这琴艺到一定程度就说不上谁要好一些,只是看他曲调里包含的情感是否能让人身有感触。
只是潋君向来不懂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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