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然微曦,怀舟处置完一应事物便急急返回,进门前始终提心吊胆,便是怕进来后见到的是人去屋空,这时见怀风好端端等在床上,一颗心方始落回肚里,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怀风嗅着他身上气息,睡意尽去,一伸手勾住了怀舟脖颈,看了看他脸色,问道:「那北燕密使可怎样说?」
他熟睡才醒,眼皮仍旧饧涩,颊上还有道被头发硌出来的红印,秀美中又带一丝慵懒,落进怀舟眼中,心下便是一热,先头强压下去的yu火霎时又呈燎原之势,笑着亲一亲他面颊,「不忙问这个,且先让我吃饱了再说。」
怀风一怔,暗道:这时辰便要用早膳了?
待内衫被撕扯开,这才省悟过来怀舟想吃的是甚,还来不及发臊,已被压在了身下。
第一一五章
小别胜新婚,两人这一颠鸾倒凤便足足折腾了大半日,怀风心怀愧疚,先还曲意顺从任怀舟百般揉搓,到后来见兄长势如饿虎,竟没个餍足的时候,不由害怕起来,哀声求饶,只叫得嗓子都哑了才被放过,此时已是累得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靠在怀舟胸口,瞬间沉睡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怀风眼未张,身先动,手往旁边摸去,划拉一通,没捞着那熟悉身躯,这才不情不愿睁了眼,见帐幕低垂,遮住了屋中一点烛火,幽暗中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梆子响,微一辨别,竟然已界二更时分,想是一整日都睡了过去,不由吃了一惊。
便在这时,屋中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随即帐帘一掀,怀舟探进身来,手中拿着块湿热帕子,见怀风醒了,轻轻一笑坐到床边,「累坏你了?」
一面笑,一面将湿帕罩在怀风脸上,细致揩抹了一遍。
也不知是让那帕子热的还是臊的,怀风瞬即清醒过来,颊上泛出淡淡晕红,抿着嘴不答,直到那帕子顺胸口向下滑去,这才一把攥住怀舟手腕,急道:「我自己来。」
说着去扯那帕子,却扯之不动,一抬眼,只见怀舟狡黠一笑,「外头有现成的热水,是我给你擦一擦呢,还是给你洗一洗?」
怀风这才看清他头发湿漉漉的,身子还带着一股子水汽,显是刚刚沐浴过,只是自己眠着时竟没听到丝毫响动,可见这一觉着实酣沉。
「我自己洗。」
不理怀舟调笑,怀风作势欲起,才一动,便觉腰骨一阵酸疼,底下那处地方亦流出一缕黏腻湿滑,又是yin靡又是难堪,动作顿时一滞,不由狠狠瞪了怀舟一眼。
这一记眼神忿中带嗔,十足诱人,若非怀舟刚吃了顿饱饭,定然忍不住又压了下去,饶是如此,亦心头一热,口唇覆在那双眼睛上亲吻良久,方满足地长叹一记。
这一下厮磨,又是盏茶工夫过去,怀风唯恐他兴致大发再来一遭,纵面热心跳,亦咬牙忍着不发出一丝shen yin,待他口唇离开面颊,忙不迭推他起来,「再不让我洗水都要凉了。」
匆忙忙掀开锦被跳下地。
浴盆便在床榻一侧,剩下的半盆水尚自温热,一旁还备有一桶新水,犹自热气蒸腾,似是才拿进来。怀风光着身子站在地上,背后便是怀舟灼灼目光,只烫得皮也要掉了,慌张张便跳进盆里坐了下来,还没坐稳,怀舟已亦步亦趋跟了过来,舀起几瓢新水往盆里兑上,试了试水温,这才放下水瓢,负手立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起美人入浴来。
这般目光下,怀风哪里洗得下去,僵手僵脚坐在水里好一会儿,终于气鼓鼓道:「都说了我自己洗,哥哥还站在这里作甚?」
怀舟甚是无辜道:「自是你自己洗,我又不曾动手动脚,不过在这里略站一站也不行吗?」
说完,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怀风拿他无法,嘴唇咬了又咬,却无论如何不敢当着他面清洗底下私密之处。
怀舟爱极他这副又急又窘的样子,逗弄不够,却怕再耽搁下去水便冷了,恐他着凉,只得收起促狭心思,轻轻一咳,道:「你也该饿了,快些洗罢,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转身出门去了。
怀风如蒙大赦,七手八脚擦洗过一遍便匆匆出来穿好了衣衫,才系好外袍,便听房门一响,随即传来碗筷碰撞之声,绕过屏风一看,桌上恁大一只食盒,怀舟正从中端出饭菜,见他已然穿戴整齐,目光中微露憾然,似可惜没看见那美人出浴图,口中亦道:「怎洗得这样快。」
他平素稳重自持,私底下只两人在时却似换了副样貌,便说登徒子亦不为过,怀风自忖行事不羁,却也比不得他脸皮恁厚,当下只做没听到,闷头过来帮着摆布饭菜。
怀风自昨日晚上起便再没吃过东西,到这时早已饿过了头,看着满桌佳肴,先还没什么胃口,待用鸡汤泡了半碗米饭吃下去,这才觉出饿来,又很吃了两碗,连同一碟八宝豆腐并香酥肥鸭,吃得盘光碗净。
怀舟一天没有出屋,亦是错过了两顿饭去,这时放开大嚼,两人谁也顾不上说话,桌上一时只闻杯箸之声。
待兄弟俩将六七个菜吃得七七八八,这才住了筷子,稍后收拾了残羹剩炙,由怀舟拎了出去,不多时又端了两盏新茶进来。
怀风昨夜给折腾得狠了,尚未歇够,一吃完饭又泛起困来,便要爬上床再去躺着,怀舟怕他积了食,不肯叫他便睡,扯住了道:「先吃一盏老君眉,消了食再睡。」
怀风便只得端了一盏在手上,坐在桌旁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怀舟笑着看了看他,转去书案之后,拿起一叠文书。
他在床笫之间厮磨了一日不曾处置公务,这时便积下不少,尤以北燕密使来访一事为重,虽说已写了密报八百里加急派人送往宫中,但因匆忙,内容不得详尽,这时得了工夫,便细细写道奏章出来。因这一道乃是明折,需先交往兵部核议,行文上便多有斟酌,待写完,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见怀风仍坐在一旁没去歇息,不由问道:「怎的还不去睡?」
怀风吃了茶,精神头好些,也不似方才那般渴睡,见他忙碌非常,便只在一边静静凝视,这时见怀舟望过来,回以一笑,「我陪你。」
见怀舟手边那盏残茶已然凉了,起身用暖水釜向杯中续了热水,靠近书案时瞥见那份奏折,忆起昨夜武城那一番话,问道:「北燕求和一事可是真的吗?」
他靠得这般近,身上清爽气息直扑鼻翼,怀舟心中一动,一手拽住了怀风左臂,往怀里一带,便迫得怀风坐倒在自己腿上,搂住他腰,笑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怀风也不是第一次给他这样抱着,虽觉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这般圈在怀中不大好看,但屋中并无外人,又见怀舟心绪甚佳,也不好太过逆了他意,挣扎两下见挣不脱,也便不再动了,靠在怀舟胸口,听他道:「北燕的那位十二皇子出身卑微,母亲乃是一名舞姬,因一夜宠幸才生下了他,偏这句容昕恪天生聪颖,心胸谋略远胜几位兄长,甚得句容辰德欢心,有意立他为太子,只是碍于几个年长皇子的母族过于强大,这才一直空置东宫。」
一面说着,一面抓起怀风一只手把玩。
「这句容辰德谋算之深,不愧是与先皇齐名的一代英主。他担心自己身故后幼子压服不住几位兄长,索性以九五之位为饵,诱得句容昕昊与句容昕翊将母族精兵尽数扔在这哀牢关前,又令句容辰已从旁牵制,逼得两个儿子拼光了家底,这才一杯鸩酒赐死,之后传位于幼子。如此一来,北燕几个大族俱人丁凋零,再掀不起波澜,句容昕恪手中却还有北燕精锐的十万宫卫禁军不曾动用,再加上句容辰已手中兵权,这皇位便坐得再稳不过。他既没了心腹之患,便也不必再来侵我熙朝,抢不了多少东西不说,还要损他自己的兵折他自己的将,得不偿失,且这几年为着打仗,北燕课税极重,各部族均怨声载道,战火若还不息,只怕朝政不稳。句容昕恪又不是傻子,只需拿互市中得来的钱物同抢来的比一比,便知哪个合算,因此上赶忙派遣密使前来议和,只等战火一息便要重开边关互市了。」
怀风浪迹江湖许久,于这等北燕秘闻早已生疏,听怀舟讲了才明所以,想到战火将熄,不由喜上眉梢,但旋即又皱眉道:「能不打仗自然是好的,不过北燕狼子野心,平白侵扰咱们这许久,皇上可会甘休?」
怀舟略一沉吟,「两国议和乃是大事,太平盛世总比战火荼毒好得多,皇上断不会因点子不痛快便驳回此议,大不了将互市关税调高些,狠狠占他笔便宜,出一口恶气。」
停一停,捡起案上一张云锦帛书,「句容昕恪恐也和你担心的一样,因此特特备了一批厚礼,求和之心不可谓不诚,便是望皇上见了这些东西龙颜大悦,那一点子不痛快都消了才是。」
怀风好奇之下翻开礼单,只见足有两尺来长,上头所列无不是奇珍异宝,珍珠塔、碧玉狮子等珍玩也就罢了,最难得是一对千年雪参,只怕翻遍天底下也再找不出第二对来,登时心中一动,问道:「这些东西都已送来了?」
怀舟笑道:「哪能那么快,恐要等和议的圣旨下了,北燕才会再遣正使连同国书一起送进京去。」
怀风听了便不言语。
因战事将毕,许多军务已不大紧急,写完了奏折,怀舟便将余事搁下,心念一转,追问起来,「我倒忘了问,你怎的跑到这里来?」
怀风早料到他会问起,暗忖这哥哥精明,与其说谎不如直言,便将为父寻药一事说了,自然是该简略的地方绝口不提,可说之处又详详尽尽,九句真话夹杂一句假话,怀舟又哪里分辨得出,一律信以为真,听怀风讲到那山涧如何走不通,笑着插一句「那是我派人截断」,惹得怀风侧目,待听到野狼坡上被冷箭中伤一节,又悚然动容,搂着怀风的手臂紧了又紧。
之后说到在马场中养伤,如何见到了定远,又如何进城来探伤,怀舟面色不免愈加难看,怀风声儿便越来越低,觑着他面色赔笑道:「我同定远闹着玩儿,不想你就进来了,我吓了一跳,怕你身后那些亲卫瞅见,这才跑了的。」
又讷讷问,「哥哥可没难为定远罢?」
怀舟挤出一抹笑来,「多亏了他你才进城,不然我哪儿找你去,正要多谢他呢,又难为他做什么。」
哄得怀风放下心去。
第一一六章
两人这些年聚少离多,少有这般静静相依的时刻,一时沉寂下来,心中俱都升起一股温馨欢喜。
怀风先前最怕肌肤相亲,现下既已两情相悦,便没了这番顾忌,将头靠在怀舟肩头,一呼一吸间都是斯人气息,安心莫名,不由得想:若能这般长长久久厮守不离可该有多好。
但一念及父亲,心中便是一紧,不由自主双手环过怀舟,紧紧抱住。
他呼吸突地一沉,怀舟满心满眼都是他,又怎会觉察不到,默不作声拍了拍他后背,便如同哄撮婴孩一般,过了半晌,方轻轻问道:「你能在这里待到几时?」
这般欢喜时刻,本不该问这等大煞风景之事,但明知躲不过去,怀舟亦不愿自欺欺人,与其事到临头伤心难过,不若早作防备,咬了咬牙,仍是问了出来。果不其然,话音未落,便觉怀风身上一僵,紧接着起了一层颤栗,自己心下也不禁一疼,顿了顿,却仍是柔声安抚,「我知你亦是身不由己,实话实说就是,我绝不生气。」
等了片刻,方听怀风低低道:「我出门已有两个多月,爹爹嘱我早些回去,我……我也不知还能待上几天。」
停一停,忽地抬起头来对上怀舟双眼,「哥哥,我舍不下父亲,我……我也舍不得你。」
前半句才出,怀舟心下便是一沉,顿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待听完后半句,阵阵酸苦之外却又生出一丝甜蜜,静默半晌,目光由阴霾转为一片和煦,「父母在不远游,四师叔又只你一个儿子,早些回去让他老人家放心,那也是应该的。」
他如此通情达理,迥异于当日在株洲时的强横霸道,怀风诧异非常,一眨不眨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惊疑不信,但见怀舟只是笑微微瞅着自己,一派温和凝定,浑不似虚言诳语,不由怔住,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不怪我吗?」
他怕怀舟因此生气,问得甚是战战兢兢,怀舟便有些微不悦,见他如此着紧自己,也忍不住开怀一乐,「当日拘你在身边,只为你一颗心不在我这儿,唯有时时刻刻见到你人才得安心。如今你把心给了我,便是人不在,晓得你无时无刻不挂念于我,我也一样欢喜。」
说着,含住怀风双唇好一阵儿吮 吸,良久放了开去,将额头抵住额头,轻轻叹道:「真要说起来,我一双父母均对你父母不起,四师叔能与你相认,实是侥天之幸,我若再叫你们父子分离,才真是天理不容,便是我,亦有许多对不起你之处,不想竟然还能得你心甘情愿,夫复何求,再贪求厮守,只怕老天也要看不过眼去。」
说罢自嘲一笑,「再者说,你舍不下父亲,便觉愧对于我,焉知我又肯舍下这守边之责随你而去。」
怀风此时已是呆了,一言不发,听怀舟继续道:「利禄浮名皆是身外之物,我既爱重于你,大可抛下这些随你而去,逍遥于江湖之间,却不一定非得要你来就我,只是皇上将这镇北军二十万将士交托于我,守关戍土,任重责深,我与皇上既有手足之情,又有君臣之义,万不能负他所托。且我所衣所食皆是民脂民膏,既享了这俸禄,便该对得起天下百姓,又岂能因儿女私情忘公废义。你我皆身不由己,一般的无可奈何,我又有何脸面来怨怪于你。」
这一番话说得既体贴又和蔼,当真便如兄长关爱幼弟慈心一片,却不知他当日得知了怀风所在,只恨不得飞去鄂州抢了人回来,若非被战事绊住了脚,只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但唯因如此,这两年间每每因相思静夜独坐追忆往事,越发体味出怀风处境之难,且不说孝字当头难以割舍,若真拘他在身边一生一世,凭他已死之身,当再见不得外人,如此寂寂无闻效闺阁妇人过这一生,换做自己,闷也要闷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