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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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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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四日黄昏才寻到那条山涧。
  这山涧隐在哀牢山一座峻岭之中,四周林木掩映,极不好找,怀风搜寻好一会儿,方找到记忆中那块大石,立在石旁向右张望,终于看到一条窄窄的缝隙,乍一看,好似整座山被从中劈开裂成两半,留下中间这么一条小径。
  眼瞅着寻对了地方,怀风心下一喜,只是到了涧口一看,却又心里一凉。
  原来这山涧只有丈许宽,最窄处不过勉强过得一匹马去,两边便是陡峭岩壁,山猿难攀,眼下却不知从哪儿落下一堆乱石,垒砌起一人来高,牢牢封死了山涧最窄之处,将涧水也截断了去。
  怀风眸光登时一沉。
  文斌便在他身后,见状一踩岩壁纵身拔起跃到半空,落下来时道:「前后堵了足有五六丈,过不去的。」
  余下弟子一听,不免议论纷纷,有的说这石头是山洪冲下来的,有说是地震震落的,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只有个白净面皮的弟子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堆在这里的。」
  因声音甚小,也无人在意。
  这群人在这儿胡猜乱想,却不知唯有这个弟子是猜对了的,故意弄了这一堆石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驻守这哀牢关的镇北军元帅雍怀舟。也是机缘巧合,怀舟巡边途中无意发现了这条山涧,担忧北燕派兵自此偷袭,待入冬后涧水一干,便叫人带了两桶火药,自山顶炸了一堆碎石下来,堵住了通道。
  怀风看着那乱石皱眉不语,半晌,一挥手,身后众人便都噤了声。
  「这条路已然不通,换一条走就是。」
  斜指西方,「再往西五十里便是野狼坡,刚好跑马,咱们从那儿翻山过去。」
  一提起野狼坡三字,自然而然便忆起当年在坡上的一场厮杀,与怀舟并肩而战的情景历历在目,心下不由一阵怅然。然眼下也容不得他多想,出神片刻,便即打叠起精神重又上路。
  此时众人已是在燕、熙两国交界之处,怀风晓得这附近时常能碰见骑兵,不是熙朝斥候出关查探敌情,便是燕兵游弋巡逻,因此愈加小心,眼瞅着天色黑了下来,却不敢举火,一行人摸着黑往西疾驰,好在今夜圆月当空,倒也不致看不见路径。
  这般驰出三十多里地,眼瞅着一路平静边关在望,人人不禁都生出些归心似箭之感,脱掉了外面的燕人装束,马鞭也打得愈发急了些,偏巧一匹马失脚踩进了一个兔子洞,登时一声嘶鸣,马身向前摔倒,将鞍上一名弟子叫曲焕的重重甩了出去。
  这曲焕轻功极好,落地前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微蜷,轻轻巧巧打了个滚便站直了起来,过去牵那匹马,谁知那马嘶鸣不已,扑腾了几下,竟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乱,队伍便停了下来,怀风等人本已驰出一段,当下又折返回来,见状道:「这马前腿折了,再不能骑,换一匹罢。」
  又对文斌道:「快去把那马杀了,莫让它叫声传出去。」
  幸得一旁还有十来骑备用的马匹,曲焕当即换了另一匹骑上。

  第一零五章

  待文斌一刀将马割了喉咙,一行人正要挥鞭,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粗重的嗓音用燕语吼道:「前面那几个都是什么人?」
  此时关外正刮着北风,来人处在下风处,地上又是一片衰草遮住了蹄声,是以怀风一行竟无人察觉,直到这时方听出些动静,一行人均是一惊,齐齐望向怀风。
  便在这须臾之间,那蹄声又近了些许,已能听出匹数众多,怀风心往下沉,低喝一声,「是北燕骑兵,快走!」
  一众弟子不晓得来人说的是甚,但听怀风语声焦急,均知不妙,当下人人心中一紧,打马狂奔。
  他一行内里衣着是行商打扮,白日里扮作商旅倒还说得过去,只是眼下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早已不是赶路的时辰,寻常商旅莫不设了营帐烤火歇息,他一行却是暗夜赶路连火把也不曾点,一见便知蹊跷。怀风本想着路程不远,行动时隐秘些,尽速赶到野狼坡去也就是了,路上见手下们脱了燕人衣装便也没说什么,却不提防这一出马失前蹄闹出了声响,马鸣声顺着北风传了出去。
  说来也巧,这一晚北燕五皇子句容昕翊派出两支千人队前往野狼坡越关偷袭,队伍先头才接近野狼坡,便听见一阵马嘶。北燕国人无不爱马如命,见这等惨烈的嘶叫戛然而止,便知定是马匹突然毙命,月夜下又见一群人影影绰绰,不由疑心大起,出声喝问一句,待见怀风等人一言不发拔腿便跑,登时大惊,以为是撞见了熙朝前来刺探军情的探子,这一下打草惊蛇,倒把己方动向泄露出来,若容得这群人回去,那镇北军便有了防备,这一夜偷袭也便泡了汤。
  北燕带队的两个千夫长心中大急,暗道:若不能尽数杀了这几人,便须一鼓作气冲到野狼坡,万不能叫镇北军有余裕排兵布阵。
  当下领着人马便追了上去,
  此际离野狼坡已不过十余里远近,怀风等人顷刻间便冲出一半路程,但鸣镝堂弟子马上功夫毕竟不如北燕骑军娴熟,眼瞅着身后蹄声笃笃,大队人马追了上来,间或有箭矢破空之声,一支支羽箭从身后射来。
  众弟子哪里见过这等千军万马追杀的场景,饶是各个武艺高强,也不禁脸色发白,但危急之中仍不忘此行目的,将驮着药材的几匹马牢牢围在队伍正中,夺命而逃。
  也亏得天际飘来一片阴云,瞬间遮住了月色,燕军箭上准头不免大失水准,这一路追来,眼瞅着怀风一行奔到了野狼坡下,除了射杀了几匹落在后头的空马,竟没能杀死一人,只不过几个队伍后面的弟子避不可免挂了点彩,一个更是被流矢擦过腰侧,火辣辣一疼后鲜血奔流而出。
  便在这时,怀风已奔上野狼坡,精神一振,回头高呼,「大伙儿再加把劲儿,过了这道坡便是熙朝境内。」
  顺手拿过驮在一旁马背上的人参,将包裹系在胸前,暗忖:别的丢了也不打紧,好歹要将这个带回去。
  跟在后面的弟子听见这一声吼,亦无不眼前一亮,只是不过片刻,又觉自己实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原来这野狼坡虽然坡势极缓,可毕竟不如平地,骑行上去时不免速度略慢,那北燕骑军登时便追到了只有丈许远近,落在后面的两个弟子心下一寒,情知眼下情形怕是九死一生,索性豁出命去,也不再去催马疾奔,转而伸手到行囊中掏出一把铁蒺藜,扬手向追兵掷去。
  铁蒺藜个头甚小,黑夜里哪里看得清楚,当先几个燕兵全无防备,登时着了道,有被打瞎了眼的,有被击中了胳膊的,当即便是一声惨叫。
  那蒺藜上带着剧毒,片刻间几名燕兵便觉伤处麻木得几无知觉,眼前一黑,仰头栽下马来。
  饶是如此,大部分暗器却被燕兵铠甲挡住,叮当乱响过后,更多人仍是毫发无伤。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怀风已然擎弓在手,回身一支支羽箭向后射去,其余弟子也或用弓弩或施暗器地与燕兵交起手来。
  也亏得这山上道路狭窄,只得并骑三五匹马,北燕大军不能蜂拥而上,众弟子苦苦支撑,一时倒也勉强抵挡得住。如此且战且逃,转瞬便到了坡顶,两侧林木耸立,恰便是当年与怀舟埋兵之处。
  眼见燕兵如饿狼般死死咬住自己一行,短兵相接之下,已有两名弟子重伤落马再无生机,怀风一颗心沉到谷底,一面死力回击,一面思索对策,忽地望见那大片松林,心中一动,运足丹田之气大喝一声,「守我边土护我家国,镇北军的弟兄们,燕兵已入毂中,都出来罢。」
  这一声喊响彻山林,两千燕军亦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面兵士因常年来关内劫掠,大都听得懂几句中原官话,怀风喊的那前两句又正是镇北军上下时时挂在嘴边的军号,燕军亦是耳熟能详,听他这么一叫,燕兵人人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中计了。
  只将怀风一行当做了引己入瓮的鱼饵,追赶之势登时一滞。
  岂知怀风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趁燕兵一愣神的功夫,已领着众弟子又冲出十丈远近,将追兵落下了一段距离。
  怀风情知眼下情势危急,别无他法,不过险中求得一条生路,也不去和燕兵硬拼,但求能逃一个是一个,当下只是埋头狂奔。
  那些燕兵慌乱片刻,但见周遭并无镇北军现身,慢慢又复镇定下来,两个千夫长最先纳过闷来,悟到怀风是在使诈骗人,怒骂一记,便又催动兵士放箭追赶。
  眼见箭雨纷纷向怀风等人射去,忽地两侧山林传出一阵鼓声,低沉浑厚,与之相伴的乃是一阵怒如波涛的汹涌喊杀之声,顷刻间,成千上万支羽箭自林间激射而出,箭头上无不沾染桐油点起了火焰,如流星坠入燕军之中,一朵箭花便夺去一命,燕军转瞬大乱起来,两名千夫长连连呼喝,这才喝得将士们回神,举弓还击。
  这一等变故着实出乎怀风意料,惊愕之下勒马回首,众弟子亦跟着驻足观战。
  这些人不知怀风方才之事虚晃一枪,还当此地伏兵当真是少主所设,无不钦服得五体投地。
  便在这须臾之间,那火流星似地箭雨停顿下来,从林中冲出数以千计的兵士,身上穿的正是镇北军服侍,手持刀枪,向燕军冲杀而去,两方人马转瞬厮杀在一起。
  在这千军万马中,一杆大旗在山上竖起,上书大大一个「安」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辨,正是镇北军总帅安亲王雍怀舟的徽记。
  怀风一见那面旗子便即呆住,哪里还记得要逃,一双眼睛自去搜寻怀舟身影,果然,在那扯起旗子的地方见到那人,一身黑衣黑甲,岿然伫立,一旁侍卫举起的火把照亮他面庞,只见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向这边直射过来,登时脑中一片混沌,翻来覆去只得一问:他怎的会在这里?
  怀舟此时亦看清了怀风一行,只恨不得抢上前去将他绑在一旁,却碍于阵前督战不好擅动,便只僵着脸死死盯了怀风一阵儿,随即又转过头去掠阵。
  原来他前几日派遣斥候出去,侦知句容昕翊那一支部族军军粮即将用罄,便猜到燕军有意偷袭劫掠关内百姓,于是提前在哀牢山上数个易于翻越的地方设下埋伏,这一夜恰巧巡视至野狼坡,才呆了片刻,便听斥候禀报有燕军往这边袭来,过不多久,见一小队人马叫燕兵追着杀至坡底,只觉甚是奇怪,一时摸不清情形,便静观其变,待一行人上了坡顶,怀风突地一声大喊,将怀舟更是震得一呆,听着那熟悉的嗓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还是一旁的武城嘟哝道:「这声儿听起来怎的这样像二爷」,方叫他醒过神来,再省起来人喊的那镇北军军号,愈发笃定是怀风无疑,虽不知他怎的会出现在这里,但眼前情势危急却是不容置疑,当即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解了围去。只是这其中阴差阳错的一番巧劲儿,怀风又怎能得悉。
  便在这时,乌云散去,空中高挂一轮圆月,地上数千火把,将战场映得一片通明,两千燕军陷入圈套,愤怒惊惧中拼死挣扎,意欲杀出一条血路。镇北军兵士亦从四面八方倾巢而出,怀风等人恰堵在坡道正中,被南边涌上来的镇北军将士一挤,不由自主给带到了燕兵跟前,眼瞅着燕兵一个个扑上来搏命,亦不得不竭力招架,这一片混乱之中,便是想逃也一时寻不到路径。
  怀风刀马功夫久已不练,但少时打下的底子还在,又兼多出一身内力,手起刀落处比之当年更多一份雄浑凛冽,几个回合便已斩杀数名燕兵,血肉横飞中忆起少时镇守边关护家卫国的一番雄心壮志,蓦地重又涌上一派激昂豪迈,看一眼远处正默然凝望过来的怀舟,纵马冲入燕军之中。
  他不肯走,余下弟子自然也不敢逃,只护在他左右并肩杀敌。
  这一行人不惯马背之上与人交战,平日里练的小巧功夫此刻全然派不上用场,好在这剩下的十来个人个个是杀人的行家,此际随机应变,专拣敌兵铠甲遮掩不到之处下手,或刺喉咙或扎眼睛,怎么阴毒怎么来,竟也大见奇效,其阴狠毒辣剽悍勇猛,令得左近镇北军人人侧目,不禁纷纷揣测:这一队人莫不是元帅暗中训练的奇兵,果然厉害。

  第一零六章

  镇北军于偷袭一事既有防备,布下的伏兵便不在少数,足有五千之众,虽较对方多出一倍有余,却架不住北燕兵士破釜沉舟的悍勇,交战不久便陷入苦战,直打到月过中天方分出胜负,此际北燕两千人马已折损过半,余下的也是人人带伤,分作四五处被镇北军团团围住。
  这一场恶战中,怀舟督战掠阵之余便将目光投在怀风身上,每每见他与人恶斗,一颗心便高高悬起,只恨不能插翅飞过去助他,却碍于主帅身份,怎可当着这数千将士的面徇这等儿女私情乱了军心,只得攥紧拳头强自按捺,直到胜券在握,眼见怀风身周燕兵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危势,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又过片刻,燕军颓势更甚,两名千夫长只带着五六百人仍在顽抗,镇北军除了阵战中心尚在激战,外围众人已开始救治伤兵收敛战马,怀风亦带着弟子撤到了林子边上,检视自家伤亡。
  此时已无需督战,怀舟见那两个千夫长勇猛绝伦,四五个小校都围攻不下,不禁眉头微皱,命亲兵牵过战马,一跃而上,冲战阵中央直冲过去。
  镇北军兵士见主帅亲自上阵,纷纷让开一线,怀舟顷刻间来至阵中,刀锋一扬,直劈一名千夫长,就此交上了手,倒将几个校尉挤到了一旁。
  这千夫长名叫勿拓,天生神力,乃是五皇子座下第一等猛士,此时做这困兽之斗,更激出了一身蛮性,一柄厚背长斧舞得如同旋风,招招拼命,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架势,怀舟武功较他高出许多,一上手竟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另一个千夫长铁兀达肋下已中了一刀,被几名亲卫死死护住,眼见手下这些儿郎殊死拼杀却仍免不了全军覆没,绝望之余又兼怨恨滔天,只想一口口咬死眼前这群熙人,对诱他至此的怀风一行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癫狂之下浑忘了这两千人本就是来偷袭野狼坡,这一仗原就是有败无胜,一双眼只死死盯着三十丈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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