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着脸把衣服放进小盆里,拿到溪边去洗,虽然不得要领但总比放在那儿强。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葫芦仙人拧着池绿的耳朵在训话,大约是说池绿太懒每日里就知道睡懒觉。他觉得葫芦仙人说的没错,不过他这个师傅每天都喝得烂醉也说不过去好么。
慕容郅默默地把衣裳晒了,坐在一旁看池绿挨骂,葫芦仙人让他今日先休息,明日开始练武,他也乐得清闲在旁看池绿遭殃。池绿瘪着一张嘴,虽然不太耐烦但没有回嘴,他抬眼看慕容郅,表情不悦。慕容郅盯着他脖子上的小银铃,想着他若是乖顺些多好,他这样子到了蜀王宫他父母面前,不被关个十天八天的禁闭罚跪祠堂才怪。
葫芦仙人道:“好了!你去蹲两个时辰的马步,再挑两缸水回来。”
听见这话池绿终于爆发了,道:“师傅!这些都是刚学的时候才做的。我早就会了,你该教我新招式了!”
葫芦仙人指指慕容郅,道:“他明日就要开始这么练,你今日先做给他看。”
“他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做示范!我不乐意去。”
葫芦仙人也不管,挠了挠后背就走了,只剩池绿在原地发牢骚。不过他只发了一小会儿牢骚,就开始在竹林里蹲马步。慕容郅有些奇怪,走到他身后问道:“你不是不乐意吗?你师傅也没说一定要你做。”
池绿闷闷道:“要是我不做,他就不教我新招式了。”
慕容郅很惊讶:“你这么喜欢学武?我以为你很懒。”
池绿白了他一眼,道:“只要脑袋好使很快就学会了,哪里需要下这么多笨功夫!”
前日他踹了自己一脚,功力的确不弱,虽说他比池绿大了三岁却也不敢小瞧他。能把人一脚踢飞又没有造成太大肌理伤害,的确需要把握好力度。
池绿受罚一天,但到了第二天立马就得瑟起来。
“师弟!挑水的感觉不错吧?”他坐在树上咬着不知名的野果,晃悠着两条腿,笑眯眯看着慕容郅。慕容郅咬紧牙关快速从台阶往上,水桶边挑边漏,从山下挑水要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倒进水缸里,否则在路上都流光了。挑了一早上的水,才勉勉强强凑了一缸,早就累得不行,还有一缸空着等着他挑。再看在一旁看热闹的池绿,慕容郅黑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池绿又在见面的头一天给了他一份“大礼”,他自然心存芥蒂不想多言。
“放心吧,也不是天天都这样挑水,我习武十日能休息两日,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回家。”他仰起脑袋认真想了想,道:“仔细算算,还有六七日就可以回去了呢。”
慕容郅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难道他真要这样连着挑水挑六七日?他平日里学武也很幸苦,常常一练就是五六个时辰,可从来没这样大强度地练过基本功。要把这两缸水给灌满,明日非累得抬不起手。
不过池绿那小身板都能办到,他比他高大了不少,怎么说也不能输给池绿。
“嗨!师弟,过来吃饭呀!”到了正午池绿挥着筷子,笑眯眯地叫慕容郅吃饭。送饭的丫头把饭菜一字排开,把碗递给池绿,也笑着招呼慕容郅。慕容郅知道第二缸水还差了大半,冷着脸挑着空水桶下了山。他很饿,也很累,但他不想认输,不想被人看扁。
体力流失的很快,每回挑上来的水越来越少,直到天色变黑,他才将两缸水添满。
葫芦仙人喝了两口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见水已经添满,拍拍他的背,满意道:“第一天就这样,干的不错。”他原以为王公贵族难伺候,但这个世子似乎并不相同,身上并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习气,反而隐忍内敛。他和蔼道:“把水桶放下,歇息歇息,去吃饭吧。”
慕容郅踉跄地走进小竹屋,累得不想说话。池绿已经吃过午饭晚饭了,他不知道吃的在哪儿,也懒得去问,沾床就倒。池绿点着灯看书,不用看也知道,他不会看什么正经书,多是传奇志怪一类。
“师弟,你累了吗?”
慕容郅冷声道:“我不是你师弟。”
池绿跳下床来,推了推他,道:“你怎么不是了?拜师学艺讲究先来后到,我比你先来了好几年,当然是你师兄!”池绿没当过师兄,现在来了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师弟,多一个人捉弄,感觉自然不错。
慕容郅把脸偏过去不理会池绿,池绿干脆跳上他的床,把脸凑到他跟前。
慕容郅咽了咽口水,池绿的眸子又黑又亮,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而扇动,嘴唇看上去软软的样子。他深知池绿看着漂亮,骨子里却是个小捣蛋鬼,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你干什么?快下去。”
池绿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道:“师弟你还真奇怪!明明没比我大多少,每天丧着个脸,你爹妈虐待你吗?”
慕容郅道:“你真不懂规矩,你爹娘不教?”
池绿哼哼两声跳下床去,道:“真不识好歹,枉费我给你留了吃的,在灶上热着。”
“你会这么好心?”
“去看看就知道啦。”
池绿继续看他的书,一会儿躺着看一会儿站着看,脖子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慕容郅虽然极累,但一天不吃饭也着实饿了,撑起身子往厨房走去。
这个厨房平日里通常不做饭做菜,只烧了水,但热饭菜是没问题的。他进去一看,锅子里还真热了饭菜。他盛好饭夹了一块鸡肉,刚吃到嘴里一股强烈的辣味直窜进他的脑袋,他扔下碗筷,舀了一大碗凉水喝,嘴里又麻又辣,完全受不住。
蜀楚二地口味都偏重,他在这里已经吃了几顿,确定跟蜀地差不了太多,完全能适应。估计又是那小子在菜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喂,池绿。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老针对我!”
池绿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道:“我哪里有。”见了慕容郅狼狈的模样,他嘴角微微翘起:“师弟,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嘴唇都肿了。”
屋子里没有铜镜,慕容郅跑到水缸边一照,果然比平时肿了不少。
“你在菜里放了什么东西?”慕容郅是真的生气了,这小子竟然连连恶意捉弄他,从来没人敢这么干过!
池绿摆摆手:“没什么啦,过一会儿就能消的。天色已晚,师弟赶紧歇息吧。”
慕容郅从包袱里找出自己的佩剑,道:“敢不敢光明正大同我比试一次?”
池绿伸了伸手,打了个呵欠,道:“好啊,不过你今日已经累了,我也不想落得个趁人之危的名声,改日再战。”
慕容郅气昏了头,拔出佩剑就逼着池绿赶紧出招。池绿单手握住剑身,随便动了两下,灌了强大的力道,慕容郅只听得当的一声,宝剑落地,池绿再一个侧踢,慕容郅直接被踢回床上,晕死过去,一觉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4章】返家
“师弟,师弟!该起床了。”慕容郅迷迷糊糊地睁眼,池绿正拿他的小手拍他的脸蛋。他立马警惕地坐起身,只觉得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裤子有些湿湿的,他觉得尴尬,估摸着是早晨做梦的时候梦遗了。他抓紧身下薄薄的被褥,池绿却整个人贴了上来,问道:“师弟,你藏了什么东西啊,我早上起床尿尿的时候见你的被子鼓起一个小疙瘩。”
慕容郅的脸立马红了,脑袋也不大听使唤,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快从我身上下去!”
池绿似乎对这件事情格外好奇,非揭开被子瞧瞧不可。慕容郅护着被子如临大敌,一张脸又黑又红,脑子里十分混乱。
“池绿,你个小兔崽子,再不起床,为师可要教训你了。”只听外面一声隔空传音,池绿才悻悻地跑去打水洗脸。慕容郅松了口气,迅速换了身衣裳,昨天出了一身臭汗却没沐浴,他都要嫌弃自己了。
跟池绿相处不过几日,慕容郅受尽了平生未受过的欺辱,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孩子给捉弄了,更是令他觉得羞耻。
不过他显然还没有见识完池绿的捣蛋功力,池绿为了让他继续挑水练基本功,竟然找葫芦仙人主动放弃那两天的假期,说要在山里努力练功。
慕容郅傻了眼,他都快累出病了,这家伙竟然这么对他!
不过慕容郅也是个犟脾气不肯低头的,连着一个月做着平常人完全承受不住的高强度体能训练,竟然坚持了下来。虽然期间昏倒过几次,但还是扛了下来,并慢慢掌握了其中要领,打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现在他将两缸水灌满,从早晨到未时即可。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慕容郅发觉池绿对父母似乎并没有太多依恋,因为这家伙很少提回家的事,更多是在山里和教中同龄的几个小孩疯玩。慕容郅常常对着池绿的背影思量,池绿的穿着跟他弟弟简直有天壤之别,他原本以为是池绿要练功的缘故,但说不定并非如此。
那个叫小晔的孩子慕容郅就见过一次,一个很漂亮的孩子,虽然不及池绿,但也是很漂亮的那一类了。他被母亲很好的关爱着,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小公子的模样,说话声音细细的,见人很有礼貌。
池绿却是常年穿着深色的粗布麻衣,说话举止也不像是有点家底的公子哥,完全的普通放养小孩,异常调皮捣蛋。这种捣蛋不只是针对他,教里很多人都经受过。经常给他们送饭的小丫头说,池绿小一些的时候更淘气,近些日子还收敛了不少。慕容郅冷哼一声,估计是那家伙把时间精力都放他身上了才没有精力去别人跟前捣蛋。
就这样熬着熬着,日子竟不知不觉过去两月。山里下了霜,冷得不行。小竹屋夏天住着凉快,到了冬天就不行了,山里风大,冷风会从细小的缝隙往里面钻,就是被子盖得厚,到了要下雪的天气估计也不成了。
一个霜冻的早晨,池绿睡到日上三竿霜都化了才慢吞吞从被窝里爬起来,今日是休息日,他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道:“师弟,我今天回家。”
慕容郅依旧板着个脸,手里却忙着收拾衣物。从蜀地跟他来的仆人都在龙府里住着,回了龙府他的生活就有人照顾了。这些日子他既要练功,又要收拾房间给自己洗衣裳,烦躁的不行。去了龙府,总能休息了。
池绿回趟家什么都不拿,蹦蹦跳跳跑在前面,脖子上的铃铛响个不停。不过到了有毒气瘴气的那一段路,还是乖乖慢下步子,用巾帕捂住口鼻才往前走。慕容郅跟了池绿一路,也不说话,冷着脸直到龙府。
“世子,您过来了。”龙渊微微向他鞠了一躬,拽住正要跑进内屋的池绿,道:“池绿,为父怎么教你的,世子在这儿你还这样不知礼。”
池绿站着不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慕容郅,慕容郅有些不好意思,道:“龙叔,没什么的,我跟池绿玩的不错,不用拘这些礼。”
龙渊朝他鞠了一躬,道:“世子客气了,小儿顽劣得很,我们夫妻都很发愁呢,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池绿在一旁瞎掺和,叫道:“就说嘛爹,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我跟师弟好着呢。”龙渊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称呼世子的?世子比你年长,不是你师弟,给我好好叫。”
迫于长辈的压力,池绿软化下来,朝着慕容郅叫了声:“郅哥儿。”马上溜了没影。
“哎,这小子。”龙渊叹气道:“世子你千万别跟他客气,他要淘气你使劲对付便是。”
郅哥儿?还从没有谁叫他叫的这么好听。慕容郅心情突然好了几分,道了声:“龙叔客气。”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也不计较池绿的小孩子脾气了。
龙府是个古朴的大宅子,房间够多,院子也够宽敞。慕容郅回到给自己住的客房换了身衣裳,他大部分的行李寄放在龙府,并没有带去苗人谷。这间客房在二楼,前门后窗都有院子。廖伯和龙府的管家田伯坐在前院的院子里唠嗑,后院那边是家里女眷和小孩住的地方。
“娘,你给我做一套白色的袄子吧,我想穿白色的。”是池绿的声音。
慕容郅将窗子微微拉开一些,后院里龙夫人带着小晔在晒太阳。池绿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龙夫人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道:“池绿,你太调皮了,穿了白色的衣裳一会儿就弄脏,为娘可不敢给你穿白的。再过几年,等你不淘了,娘就扯缎子给你做。”
池绿不干了,抱怨道:“就是因为衣服耐脏,我才肆无忌惮地淘气嘛,小晔都可以穿白衣裳,我为什么不可以?!”
龙夫人摸摸小晔的脑袋,道:“小晔比你乖多了,又不会满地打滚上房揭瓦。你呀,还是做套黑的吧。你这么久不回家,小晔他想你了,小晔快去,和哥哥玩会儿。”
龙夫人轻轻推了小晔的后背,小晔期待地伸出手,拉住池绿的袖子,道:“二哥,你给我做个蚂蚱吧。”
池绿把袖子抽了回来,道:“这个时候哪有合适的叶子做蚂蚱?娘,我出去玩了!”
池绿一个翻身就从墙头翻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龙夫人摇摇头,道:“这孩子……”
“娘,二哥他不想跟我玩吗?”小晔有些失落,龙夫人安慰道:“不是,二哥是因为娘不给他做白衣裳不高兴了呢。”
慕容郅将窗子关上,坐在桌前抄写四书五经。他最开始学武的那段时间太累了,晚上常常累得直接睡过去,第二日早晨醒来还要继续习武,功课拉下不少。父亲命他每日抄写文章两篇,这次他回到龙府,抄的这些文章就要被带回蜀地。他已经抄了不少,但还欠了大约七日的份量。他刚回龙府廖伯就提醒了一次,说是等两日就要送过去。再不把欠的几篇补上,父亲会罚的。
天气越来越冷,不久后山里下了一场小雪,寒气逼人。小竹屋没法再住下去,他和池绿被安排在天蚕教后殿的房间,两人还住在一块。后殿飘飞着白色的帷幔,据说是教主亲自弄的。他自从搬过来后,就常常听见隔壁房隐隐传来哭声。他走过去看,房门却是紧闭的。池绿躺在床上看小人书,对此并不过问。
“喂,你不关心吗?”慕容郅问道 。
池绿淡淡道:“姑姑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