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芜走在最前面,他前脚还未踏进就被阿辰看到了。
阿辰高兴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宋公子他们回来了。”
阿巳也不盘腿了,阿申也不踱步了,阿酉也不看香了,迎了他们坐下来,围着他们问长问短。
阿辰“哎呀”一声,一拍脑袋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告诉阿未一声让他不用备马了。”
原来阿辰等人昨夜不见他们回来便心头焦急,今早起来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更是担忧,这边在大厅点了香等着,那边着阿未去备了马,只等午时一过便驾马去寻他们来了。
阿丑一听,瞪圆了一双眼,“你们这不是胡闹吗?这么在大堂里折腾让水掌柜的怎么做生意啊。”
“当时太急了没能顾及。”
“平日里训练时候的那些嘱咐怎么都忘了。回去每日再加训一个时辰。”
众人听了低着头也不反驳,倒是沈顾出来打圆场消了阿丑的怒气。
阿辰叫回了阿未又差厨房做了几个菜送到楼上的包间里去吃。
宋勉昨夜睡得不大好,又颠簸了一早上全身乏力,不等吃午饭便回房睡去了。
吃了午饭,凤芜回了房便欲睡。临关门了望见沈顾微蹙了眉,尾随在后。
“白皛哥哥。”
“小青梅,在南锦山上,你可是真看到凤凰了”
“嗯”,凤芜点了点头,“虽只是一晃而过,但是明艳似火的鸟类除却凤凰别无其他了,再加上那叫声,我不会认错的。”
“哦,那便奇怪了。不曾听说你族有在人间的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凤凰一族从来是群居的,虽说南锦山上环境不错,但也不该有凤凰。我也从未同哥哥提及过。只是族里的长老伯伯说我们最早也是住在人间的,与凡人们过得很融洽,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后来凡人们听信谣言,说什么凤羽凰血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佑人长生不老,对我族大开杀戒,双方死伤众多。而后我们迁居丹桐山,与凡人便再无多少交集了。说起来,这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这样啊。”沈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总觉得这两者间有着什么联系,却一时想不出关联。“看来得问问凤玟了。”
“啊?要问哥哥啊。”凤芜对着手指折腾了小会,小声问:“能不能不让哥哥来啊?”
沈顾瞧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好笑,平日里虽然桀骜不驯嚣张跋扈了些,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小孩子。“凤玟待你虽严了些,但却是真心对你好的。”
“我知道。”凤芜瘪瘪嘴,小声说。“可我,可我就是怕嘛。”
“你呀你”,沈顾含笑,摸了摸他的头,“凤玟向来很忙,你想他来他还不一定来呢,别多想,睡去吧。”
“嗯。”凤芜和衣躺在床上,仍觉得疲惫,一时间却没了睡意。
哥哥要来,哥哥要来,哥哥要来……这还怎么睡得着啊。
这边凤芜辗转难眠,那边宋勉正酣畅好眠。
悠悠转转睡了一下午,宋勉醒转时天开始变黑了,估摸着酉时将尽。
沈顾不在房内,桌上摆了一碗白米粥,三两碟小菜,一碟子什锦糕点。饭菜尚有余温,应当刚拿来不久。糕点旁放了一张纸条,上边一色蝇头小楷,写着:屋上把酒赏花,待之遥同饮。
宋勉看了纸条,拿起粥菜开始吃,吃着吃着又想起那张纸条,低头去看上几眼,接着面露喜色。如此几次,面上漾着浓浓的笑意,若是旁人在场必定觉得十分怪异。好在屋里只有宋勉一人。
凤仙居是酒楼客栈一体式的设计。
前边是酒楼,一楼是大堂,楼上有包间,也有好次之分。后边是客栈,中间隔了个中庭,隔绝了些酒楼里传来的嘈杂声,种了当季的花草,四时皆有花开,又添雅意。
宋勉吃了粥菜,携了糕点去找沈顾,不多时便找到了。
此时沈顾正是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月喝酒,对着恰能望见中庭群芳,凤仙嫣红似凤凰,栀子纯白带幽香,一树木槿朝开暮落花不宿夜,此时已次第落去,落英缤纷也是一种雅趣。
宋勉瞧了瞧屋顶,又看了看手中的糕点,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去找水掌柜借梯子。
沈顾之前便看到了他,看着他对着房顶发窘束手无策的表情觉得好玩便一直没出声。现下看他转身欲走,耐不住出声叫住了他:“之遥,我在这。”
宋勉仰头看着沈顾,边说边打手势:“屋顶太高我上不来,我去找水掌柜借梯子。”
说话间,又落了几朵木槿。
沈顾笑着摇了摇头,一纵身便从屋上飞了下来。
宋勉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出点什么问题。及至他稳稳地站到了自己面前,宋勉才算放下了心来却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四白兄真是好武功。”
“呵呵,我先时便说我能保护你了。”
宋勉想起在马上的种种,有些不好意思。
宋勉尚在忸怩间,沈顾接过他手中的糕点盘,单手搂了他,足尖一点,又纵身飞上了屋顶。宋勉还来不及惊吓,两人便在屋上坐定了。
暮色渐深,浅淡月光照着,像是隔了层细细的纱帐,万物都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这般朦胧,倒也算是种情趣了。
两人对着月喝着酒吃些糕点,天南地北一通地聊。
宋勉一会讲自家娘亲种花的轶事,一会讲宋申生幼时的故事。沈顾偶尔说说自己的朋友,偶尔说说凤芜的些许事,对于自家的小娘子却是决口不提了。
“说到观花,我最喜欢的便是那句’我欲四时携酒去,莫叫一处不花开’。人生看花,情景和畅,穷极耳目,百年之中,能有几时?今日得与四白兄同坐共饮,又有美酒名花相伴,实是我之幸啊。”
沈顾巧笑,由着他找各种因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一杯一杯复一杯,未有停歇。
宋勉睡了大半日此时又心情畅快精神极好,沈顾却是一日未歇,难免有些乏了。当然他也未必就是累了,反正我们的沈公子就是靠着宋小公子的肩膀幽幽地睡去了。
宋勉只觉肩头一重,扭头瞧见沈顾竟枕着自己睡去了。
月光共着白裳,一时分不清那片是光那片是裳。浅淡月光照在他面上,落下些许光影,唇角眉间,嫣红墨黑,却是看得分明。
宋勉默默看了,举杯不动,想起初始时的熟悉感,想起数月来的交游与欢,想起南锦山上的患得患失,一时间心情莫测。
“四白兄,你的酒量不行啊。”宋勉摇摇头像是要甩去脑中的纷杂思绪。
他继续自顾自地乐呵着,半晌才又觉察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他侧头瞧着自己肩上睡得安详的人,一时有些许不忍,却还是狠了心,伸手轻轻去晃他。“哎,四白兄,你醒醒啊,你要是睡了,谁带我们下去啊?”
沈顾像是累极了,吐息均匀,不见醒转。
如此晃了有一会,沈顾有些急,却不好再大声,怕吵着下边其他客人,也只好由着他睡了。
沈顾侧头去看他的睡颜,不自觉地用目光去描摹他的五官棱角。心跳得很快,有些痒痒的又带些满足,是在旁人身上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呢?宋小公子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懒得追究了。反正自己很享受这种莫名的怪异感觉,这便好了。
夏夜尚有些凉意,肩头的温热吐息在夜间显得格外清晰分明。静谧星夜,宋勉似乎只能听见他的吐息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宋勉低头,嘴角勾起一缕浅浅笑意。
夜很安静,楼下的客人相继歇了。
庭内一树木槿早已落尽,凤仙垂眸,栀子敛瓣,星月浅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惊讶地发现多了个收藏,瞬间老泪纵横。(但愿别是手抖点错了。)我现下万分欣喜,兴高采烈地扭头去想接下来的剧情,啊哈哈~
☆、巧生误会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人一月,宋勉却似怎么也看不厌似地定神看了许久。
满盈盈的满足感让他觉得踏实雀跃。清醒被喜悦充斥着,昏昏沉沉间,不知是几时,宋勉也倚靠着沈顾睡去了。
第二日宋勉却是在床上醒来的。仅着了白色里衣躺在客栈房内,边上侧卧着同样穿着里衣的沈顾。
沈顾显然醒得比他早,他睡在外侧,宋勉睁开眼只瞧见他正支了一条胳膊,含笑打量着自己,右侧颧骨上是一块可疑的青黑色。。
宋勉眨了眨眼睛,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夜?
我们的宋小公子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揉额角,却感到手臂上一阵酸痛,连带着肩膀也胀胀麻麻的。抬眼只见着手腕上一圈两圈淡淡的红印,心下愈发诧异。他挠了挠头,努力地回想起来。
昨夜……
沈顾留了纸条邀自己去屋上饮酒赏花。
沈顾搂着自己一纵身上了屋顶。
沈顾被自己灌了很多酒。
沈顾靠着自己的肩膀睡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沈顾靠着自己的肩膀睡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对了,自己应当是睡在屋顶才对,就算睡相不好最多也就是“扑通”一声摔到地上了,怎么摔也不会一睁眼就穿了里衣躺在床上了呀。
宋勉想着,一抬头瞧见沈顾看向自己的目光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地产生了些许羞涩些许难为情这样子组合奇怪的感觉来。
宋勉拍拍头,心想着,不会是喝多了还没清醒吧,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之遥,你没事吧?”边上沈顾替他拨了拨额前碎发,言语间尽是关切。
宋勉摇了摇头,眸色中仍是难掩的困惑和羞色。
“昨晚睡得可好?”沈顾自己坐起身来,还不忘替他掖了掖被头。虽是夏季,晨间却仍是冷的,这南锦较之定都更冷些,昼夜温差也大。薄被里稍暖和些,忽地鼓入一团子冷气难免受了凉,对身体不好。
宋勉点点头,下意识地拿双手去支床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全身腰背连带着脊椎骨尾椎骨甚至双腿都是酸疼的。
这下子宋勉算是想明白了。
沈顾脸上的淤青,自己手腕上的红印,两人都穿着里衣,自己一身酸痛。
种种迹象,无非只有一种可能,肯定是昨晚……
毕竟还是自己昨夜里拉着沈顾喝了这么多的酒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宋勉有些许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惶恐。自己倒还好只是全身酸痛罢了,也不知道沈顾有没有伤到哪里。
思及此处,宋勉也顾不上酸痛,抬手就要扒沈顾的里衣。
沈顾先前见着他表情变幻莫测,现下又动手扑向自己,对于在屋里醒来一事却不疑不问,正心生疑窦,躲闪间带了些许仓皇。
“之遥,你怎么了?”沈顾挡开宋勉伸过来的手诧问道。
“四白兄,我都知道了。昨夜里都是我不好,我给你看看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一番话听得沈顾更是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制伏了宋勉扑腾的双手,沈顾方才喘了口气问道:“你都明白些什么了?”
宋勉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沈顾的束缚,遂放弃了折腾,卸了力垂着双手。
“昨晚我们明明都睡在屋上的,我怎么叫你怎么晃你你都不醒。今早起来却是着了里衣躺在床上,你脸上有块青,我手腕一片红,而且我还一身酸痛。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是一身的伤。”
沈顾总算明白了些,面上表情有些诡异。
之遥莫不是误会了,以为我酒后乱性?
沈顾想着,转念又觉得他若是真误会了也未必就是坏事,也不一定就要解释。
“所以你以为我们俩昨夜里……了?”说到这,沈顾斟酌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能直白地说出口。
“嗯。我思前想后一番,肯定是昨夜我们喝了太多酒睡得太沉,不小心从屋上滚了下来,摔疼了。我一向知道自己睡得死,却不知竟是摔都摔不醒的。”说及此,宋勉略带羞赧地笑了笑,抬手又欲扒沈顾的衣服。
沈顾捏了捏眉心,轻轻地抓了身边人扑腾的手,觉得有点头痛。这还真是误会了,这都是些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啊。不过这误会务必是好事,不得不解释了。
“我后来醒了,那时你正靠着我睡着。我叫你,你只呜咽嘟囔着些我听不懂的话却不醒,我便带你下来了。”
“那你脸上的伤是?”
“我叫你起来,你不愿意,抬手挥了我一拳。你手腕上的红印估计也是那时被我抓的了。全身酸痛的话,应该是被我靠着坐的久了。”
“这样,就这样啊。”宋勉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失望。“真不是摔的吗?那,你现下还疼吗?”
说着,宋勉伸手轻触了沈顾的右颧骨,而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冷不防地被这么一碰,沈顾立马吸了口气。
“很痛吗?我拿些药给你抹上。”
沈顾一手拉住准备下床的宋勉,一手握着他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看着他,眸色深沉,读不出眼底的心事,心下却是诸多情绪在翻腾。沈顾揽过宋勉,将头埋在他发间。
半晌才道:“别动,陪我坐会吧。”声音是一惯的清冽。
昨晚一开始沈顾不过是逗他,靠在他肩膀上装睡,怕他发现还特意调了气息。而后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荷香心下一片平静安详,是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平和踏实。沈顾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子瑶穿着件浅荷色的衫子,靠在自己身上,眉眼安详,一如千百年来的每一次相见,每一回定格。他轻拍着自己的背,念叨着:“白皛,我平日里都是这么哄仙君家的白虎的。它是白虎,你是白狐,你们都姓白,你说我这样能不能把你也哄睡了?”梦里的白皛并不搭理子瑶的揶揄,笑道:“想哄我睡便该是我靠着你。”说着,托起他的头将他的身子摆正了,自己靠上他的肩膀,缓缓地合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他一下一下的轻抚。眉宇间尽是平和。
“你成功了。只要你在身边,我便想闭上眼安静入眠。子瑶,以后你一直陪着我,可好?”
沈顾听见梦中的自己这样追问,却听不见子瑶的回答,只有一阵熟悉的笑声。
醉知酒浓,醒觉梦空。
这样的梦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一别经年,子瑶从不曾入过自己的梦。
沈顾下意识地不想睁开眼,只想着继续这样靠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