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在作祟。但现在,若蓝、翘楚都不在了。翘若雪一副容貌确实动人,但不过是他拿来玩玩拿来气她的女人罢,他还在恨她间接害死翘楚。
她心神略略一定,坐到燕紫熙相让出来的位置上,正拈了颗棋子,却听得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见过皇上,见过太上皇。”
众人见新帝眸色本沉了沉,正不知为何,却见皇后突携一名女子出现,新帝竟忽而站起来。
各人更感惊奇,又见那不速之客却又是夏王那个小妾:林小蛮。
殊不知新帝此时心情沉愠。
昨夜在翘眉房中过夜,后半宿梦里竟都是林小蛮的模样,不是若蓝,亦不是翘楚。
他是皇帝,现下东陵大局初定,他需要知道每一个人都在做什么。
他手下有的是人,上官惊骢在这两天里在做什么,他很清楚。。
他没有阻止。
林小蛮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不要想起任何一丝和这女人有关的事情。
这一见,他心里又起异样,她不过是模样和翘楚有几分相像。
他还疯了不成。
“你怎么过来了?”
新帝的声音有些冷漠,似乎极不待见她,小蛮内里腹诽,脸上还是笑笑寻了个借口,“皇后娘。娘为你老人家分忧,让我进宫,和我谈谈我和惊骢的婚事。”
新帝眸色更沉,小蛮心里又骂了两句,继续笑道:“后来听说这边热闹,便和娘。娘一起过来了。”
新帝听罢,不再搭理,只和沈清苓下棋,小蛮气得想将抓把棋子扔他,亭子甚大,石座却有限,新帝命人给皇后赐座,却似乎把她忘了。
小蛮皱皱鼻子,只好抚着大肚子站在一旁。
冬凝、佩兰和七王妃几人不忍,只是,冬凝方起来,新帝的目光已落到她身上。
冬凝一惊,只好咬唇坐下。
上官惊鸿对自己礼数到,却很是冷漠,荣瑞皇帝不得已之下只好问方明,得知当年上官惊鸿和庄妃之事真正来龙去脉,恨极庄敏,亦连带恨上惊骢,对小蛮自是不喜,更不命人赐座。
小蛮坠着肚子难受,看沈清苓败,翘眉换座,又与新帝新开一局,新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笑容淡淡,似乎很是爱看翘眉思考的模样,她心里又恸又怒,本想一走了之,想起皇后的话,想起他的伤势——
郎霖铃这时也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新帝下子之际,翘眉却缓缓抬头,冲她妖娆一笑,宛报殿中之仇。
四周都是朝官,命妇窃然打量着她,眼中嘴边都是不经泄露的笑。
因为在他们所有人看来,她只是惊骢的小妾,可以随时舍弃?
因为她就像一个小丑?
小蛮只觉得眼睛深痒,仿佛以前也遇到过这些,她赶紧去擦眼睛,却擦落满手凉。
凭什么因为她像翘楚,便要她做这些事?
她不是傻子,她会看、会因为一些蛛丝马迹从下人嘴里打听。
为什么她却还是想帮皇后将这事办成再走?
但又凭什么认定翘楚在上官惊鸿心里那么重要,她开口就一定能成?
翘楚是重要到他去封新妃,亦从不曾追封的女人。
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而过——以后必不让你再跪。
她握紧手,扶着大肚子缓缓跪到地上,低声道:“皇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午后的御花园突变得有些静。
所以,她能清楚听到棋子突然滚到地上的声音,但她不敢抬头,她满脸泪水,怕别人看到笑,所以,不知道那是谁的棋,他的,还是翘眉的。
朦胧里,新帝的声音冷冷传来,“什么事。”
“看在惊骢护国份上,你不能先答应我吗?只是一桩小事……”
“先答应你?永睿公主于国无功吗?她想问朕讨要东西,也需千方百计设法赢朕方能得到,你凭什么?行,你不妨也来一局,若赢过朕,朕便允你所求。”
小蛮疼怒得浑身发抖,倔强的脾气反上了来,她咬紧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哭哽,“那好,只是,只是……我长在农家,不大会这些,这下棋过程中……遇到我不知道的规则不懂的事情,你能不能教教我?”
不知是谁一声轻笑,接着便有些笑声随之而起,嘲讽有之,讥刺有之。
再不愿意去揣测好意恶意,这些感晴色彩还是能让人轻易辨出。
她朝最先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意外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是一名长得很美的女子,和翘眉的容貌有几分相像。
看到她自己,那女子倨傲地朝她扬扬下巴。
她死死咬牙仍忍着,终于等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更为冷漠的一声“嗯”。
她一笑,似乎有道声音在脑海里轻轻说着什么,她循着那道有些沙哑有些沧桑又渐渐远去的女声慢慢一字一字认真道:“小蛮不懂怎么才能赢皇上,请皇上教小蛮能赢过皇上的方法。这一局,小蛮赢了,彩头愿让给永睿公主。”
“民女告退。”
真的后会无期了,这个吃人污。秽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再踏入一步,哪怕抗旨。
小蛮扶着地面,自己慢慢站起来,她用力一擦脸上泪水,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耳边,有什么泼然落地,似乎是棋子,很多很多的棋子被人猛然翻拂落地,滚动,跳跃,声音清脆震聩。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去想,是谁将棋盘打翻,是他,还是他的哪个她。
——————————————————————
433
走了两步却愣是走不动了。。
手腕被人在背后攥得紧紧的,那种力道,她自知十个她都甩不掉,她狠狠转身,没有被箍住的那只手“砰”的一声,打在对方胸。膛上。
一下,惊呆了所有人。
“皇上你也敢打。”
抓着小蛮是猝然打散了棋盘从亭子夺步而出的新帝。
小蛮这时根本不管拉着她的是谁,她打的又是谁。她朝声音来源望去,一看,却又是方才那个女人,正又惊又讶的望着她,眼角眉梢却总是不脱趾高气扬的味道窥。
小蛮也不惧,像只小老虎恶狠狠的盯住新帝,间或又看看那女人。
新帝却眸光熠熠,胸膛激。烈起伏着,他明显很是激动,那是人们从没想到会在他这样的人脸上会见到的神色。
那种近乎狂喜又不敢置信百般忐忑的虔诚。
郎霖铃、冬凝等尚自惊惧,竟还没反应过来,怔然站着。沈清苓心里却起了种异样,心口怦怦而跳,更多人却心忖这林小蛮竟不知好歹到此,这次自身大祸不说,还将殃及夏王府。翘眉走到那美貌少女身旁,一指众禁军侍卫,娇叱道:“还站着做什么,这女人冒犯了皇上,你们还不快将她拿下!”
这些禁军警觉不差,一直没有上前,却是为新帝此时神色所慑,拿捏不准该怎么做,老铁和景平人这时却立时止住了,不说和上官惊鸿亲近如他们,知道此时上前绝不妥,小蛮方才几句话让他们想到了那个夏日午后的一件事。
那时,还在睿王府椎。
和那个人那么像的一个人,上官惊鸿怎么会动她。
翘眉一惊,她身旁的女子跺脚道:“姐……”
不消说,这位小姐正是翘容。
小蛮看着二人,也约莫猜到其中关系,她冷冷一笑,对新帝道:“还不让人将我押下去,好遂了你爱妃的心愿?”
至此,千万种滋味在心头,那般强烈,却竟无一不是恨。
她,恨极了这人!
“莫存丰,掌翘容嘴,直到夫人叫停为止。”
新帝凝着她,终于缓缓开口,却再次惊煞所有人。
莫存丰也连忙看了方明一眼,见方明一点头,方命几名内侍上前,将翘荣架开,噼啪开弓狠狠扇打起来。
除去当年受过上官惊鸿一掌,翘容这一生哪受过这般折。辱,她又疼又怕,连连叫着“皇上饶我”,嗷嗷哭叫起来。
翘眉平日有时虽也不喜这个草包妹妹,但如今翘容被打,打的亦是她的面子,大惊之下,立刻跪下,道:“皇上恕罪,不知妹妹哪个地方做的不是,皇上明示,臣妾回去必定严加管教,请皇上饶过臣妾妹妹。”
“朕厌恶她已久,你如何管教?”
冷冽一声,让翘眉一下愣在原地,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那么她在乎的人,他也该……可是若喜欢她,昨晚为何不碰她,只和衣在榻上躺了一晚,甚至连她的床。榻都不靠近,可若他不爱她,他不会那么温柔地凝着她,看她半宿……
谁都弄不懂新帝的态度,能做的只有静和候,也许,从林小蛮走进登基大典一刻,一切便有了不同……
有人心里隐隐冒出个可怕念头,新帝对林小蛮……却又觉得不可思议,翘眉是美,才教新帝不顾天下诟病收进后宫,但林小蛮甚至有孕在身……
小蛮亦被眼前情景绕得有点晕了,冷冷道:“你若不罚,便放我走,我要回家了。”
“不,你我的棋局还没完。”
她被打断,那声音很轻,却充满强硬和压迫。
小蛮哪肯答允,已被他握着手前行,“林小蛮,不要逼朕抄了夏王府,杀了府中百口人。”
小蛮一惊,却没有再反抗,她没有选择余地。
早有内侍将棋子一一捡回。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新帝做了件很古怪的事,他两手分持黑子白子,各自走了数十子,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小蛮说,到你了。
小蛮闭了闭湿了又干的眼睛,去拿子儿。
“你不是要教我怎么赢你吗?”
“是,但你自己必须走十子,先将局势挽回。”
御花园中不乏棋力甚强的朝官,荣瑞皇帝、宁王、宗璞等人也都是高手,都看出白子败像已几乎无可解救。
小蛮却思考得很是认真,她出身农家,应从没学过这些,但脑里却似乎有着博弈的本能和记忆,她也不斥他无信,想了许久,终于下了一子,新帝立刻随她下子。
谁也没想到,九子以后,白子却有了转机,九颗子每一步都下得恰到好处,巧妙之极。
人们暗暗称奇,小蛮还在为新帝新下的子而琢磨,手上一疼,已被人拉起身,用力拥入怀。
“以前的事,你已没有了记忆罢,但那天我教你怎么赢我的棋,每一步你却仍记得清清楚楚。这盘棋和睿王府那天的一模一样,要怎么转败为胜,只有我和你知道。”
“你说,若有一天我仍敢负你,有了别的女人,你变成鬼也要回来报复。你果真回来了,翘楚。”
鼻端突然充盈的龙涎香,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宽阔肩怀的间隙里,小蛮怔怔看着所有人或疾变成惊恐或惊喜不敢置信的脸,随着昔日睿王府那些人眸中含泪缓缓跪下,手上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一把棋子,散到地上,嘀嘀嗒嗒……
434
当颈中被一抹凉意滑过,小蛮方从那种战栗、不知所措的伤恨呆滞中清醒过来,她猛地朝新帝推去,新帝似乎怕她弄到,将她稍稍松开,却并不放开她,双手仍紧握住她的肩,也是这一缝隙距离,小蛮清楚看到新帝眼里的泪光,每一下闪烁里都是狂烈的情绪。。
这种表情不适合他平素显得庄严又恬静的脸。
而她又怎么会是翘楚?
小蛮心里却是痛恨,只觉好笑,一股悲凉从心底涌出,终于,咬牙吼道:“放开我,我不是翘楚,谁倒八辈子霉谁是翘楚。”
新帝此刻心里却是疯狂的喜悦,若非如此,他怎可能在这许多人面前便如此不顾一切,将她抱在怀里,只怕她再消失不见……
他明白即便是没有了记忆的小蛮也有多恨他,他正想将人驱散,带她回自己寝殿,一声厉喝却从亭外而来,“上官惊鸿,放开她。”
小蛮本还在挣扎,听到这声音,立时一振,侧身看去,果见上官惊骢正从不远处奔来。
“惊骢,惊骢……泪”
她使劲朝他叫,新帝心里一沉,一瞥老铁和左兵,二人立刻跃上前,挡到上官惊骢前面。本来,御花园中禁军都不是上官惊骢对手,但老铁和左兵二人合力,上官惊骢一时三刻却无法脱身,景平朝景清一点头,两人迅速飞身离开,将临近守卫的禁军纠集了大批过来。
四下众人已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少数认为小蛮确实可能就是翘楚,其他人绝大部分人都想,翘楚已经死了,但既然新帝说林小蛮就是翘楚,那末,她就是翘楚。
谁都以为新帝虽爱翘楚,但随着登基、册封新妃、内务府也开始选进一大批貌美秀女,安排在外殿教习礼仪宫规,翘楚已渐渐埋进新帝的记忆里,老宫人得到秀女的馈赏,说起新帝旧事时,也会说起那位翘妃,但更多会说皇后和两位贵妃的事,让小主们多加注意,小心莫得失了。
起此时看来,却全非那么回事。
翘楚还在。
是啊,若当日苦心经营到最后却连荣瑞皇帝也可以横剑指向,这样的浓烈又怎么会随时日而逝篚。
小蛮全然不知别人在想什么,即便知道,她亦不会再为之动容一分,她只知道上官惊骢必定是回府看到她不在,找她来了……她只看到上官惊骢发狂一般,竟将御花园一根大树连根拔起,以此将老铁和左兵逼退,好更快的赶到她身边。她一直听说,他是个勇武的人,力气很大,如今终于看到,凌乱中,被树干厉劲之风扫过,百官女眷惊骇逃避,园子顿时轰乱起来,她心却快碎了。
他们说过,以后要好好的。
无论怎么样,彼此都要好好的,一起好好的。
她为什么要听皇后的话来劝上官惊鸿,上官惊鸿的死活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哪怕她是翘楚,上官惊鸿值得她去操这个心吗?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如果她方才就回去,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切。
她心疼如绞,悔不当初,心里的痛苦找不到宣泄之口,汹涌地压迫着她,她终于拼命哭喊起起来,“惊骢,我对不起你,惊骢,惊骢,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受伤……”
“小蛮,不要怕,我一定能将你救出去!”
“求求你们,铁叔,景平,不要打他……”
仿佛带着身体的本能,她熟捻地喊着那些人的名字。
景平本带着禁军加入打斗,听到小蛮嘶哑哭喊,又见上官惊骢一身白衣已血红点点,不禁一滞,他们这样当真对吗,小蛮已经和夏王一起,简单快乐,她其实已不是翘楚。
老铁和左兵,一个死忠于新帝,一个冷硬无情,老铁虽微微皱眉,却和左兵都不曾停手,领着被逼退的禁军又攻上去。
燕紫熙眉宇一拧,亦跃入当中,长剑出鞘对准上官惊骢……
眼中都是泪水,小蛮却看得清楚,上官惊骢负了伤,嘴角却仍带笑凝着她,她知道他是在让她不要害怕,他一定会救她离开。小蛮却心如枯灰,知道他们是走不了了。她绝望之下,终于缓缓看向紧揽着自己的新帝,“上官惊鸿,不要杀死他,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