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去香港,直接就在机场厕所将被我约来的火柴头的脑袋轰掉,用的还是他特别带来给我的枪。
然后我马上搭下一班飞机到日本,一入境就到船井先生经营的二手唱片行,我走到柜台后面将还在吃饭的他喀嚓一声。
只剩下台湾的烟斗太太。
不过烟斗太太颇为棘手,因为她开的花店没有开,找不到人,我打电话过去也直接进见鬼了的语音信箱。没关系,还没完呢。
飞机又一次在曼谷着陆后,我随随便便就弄到两把枪、跟多到可以把天上星星都打下来的子弹,包了一台车直接往泰缅边境出发。沿途我都在睡觉。醒来后已是半夜。
半夜很棒。我走下车开始清除“这一世的我”留下的见鬼了的痕迹。
在陌生又熟悉的街头,阁楼、酒馆、赌场、妓院,我不停地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将认识火鱼的这些杂碎全数抹除。
我发誓过了今天晚上这个鬼地方将不再有火鱼生活过的痕迹,甚至也不会有火鱼曾经屠杀过这个泰缅边境小镇的双枪传说。在未来,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外遇上“下一世的我”时又意外将充满光明未来的我推向肮脏龌龊的黑暗世界。
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有件事那个自称我此生挚友的医生说错了,杀光了这些垃圾时我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我只是机械式地扣扳机,仿佛中枪的都是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倒下前早已是没有墓碑的尸体。我一边开枪,一边莫名其妙流泪,真是特效药个屁。花了一个晚上,我帮“下一世的我”清除掉可能出现泰缅边境的腐败杂质,我只替这一趟不得不的旅程感到悲哀。
泰国有一件事的技术领先全世界,那就是变性。我承认我想过这件事几秒钟,但我还真不想只因为要彻底让“下一世的我”完全不知道“上一世的我”是谁,就硬把自己的老二变成一条阴道,那样做实在对“下一世的我”很不负责任。虽然我并不认识“下一世的我”,但我确信他一定不喜欢那一条人工阴道。
反正烟斗太太还没挨枪,在决定“下一世的我”要从哪个国家醒来前,终究我还是先回到了台湾。
这次花店开了。
我兴冲冲走进去,却没见到烟斗太太。
“老太太她住院了。”柜台的小妹一边玩手机一边说,看都没看我一眼。
“住院?”我皱眉:“为什么?”
“住院当然是生病了啊……白痴。”顾店的小妹没好气地回我。
“哪一间医院?”我用手指比成枪形,对准她的脑袋。
“荣总啦。”
“病房呢?”
“不知道啦!”顾店小妹还是没看我一眼。
我去了荣总,每一间病房都把门推开看看,找了几个小时才找到了烟斗太太。
她变瘦了,不过瘦不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她全身上下都被塑胶管子捅成一个畸形怪状的模样,嘴巴上面罩着呼吸器,看样子活不了多久。
她的身边有一个碍手碍脚的看护,我将她打昏,再摇醒正在昏睡的烟斗太太。
“我来杀你。”我拍拍她爬满皱纹的脸。
“……”烟斗太太眼睛空洞地看着我……或没有看着我。
“喂,我说我来杀你。”我掏出枪,顶着她的脸:“醒一醒。”
“……”烟斗太太忽然瞪大眼睛。
旁边的心电图机器开始鸣叫,上面只剩一条没有反应的横线。
她死了。烟斗太太来不及被我杀死就死了。
王八蛋我本来是来杀她的,现在却变成赶来送终的头香,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啊见鬼了。我心情变得很差,花了很大的忍耐力才没有把烟斗太太的尸体轰成蜂窝。
走出医院,我马上去了另一间医院。
跟帅不帅无关,我随便找了一间整形诊所动脸部手术。我的标准很低,就是竭尽所能不要像现在的我,最好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要削骨还是要填充什么怪东西进我的脸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面目全非。
“X光显示,金先生你已经动过至少两次以上的整形手术了?”
医生研究着我的脸骨,表情有点犹豫。
“喔是吗?那很好啊,你就再接再厉。”我真是佩服以前的我。
当我走出整形医院时脸上还贴着厚厚的纱布,天已黑了。
纱布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缝线,明明麻药还没退,却有一种微微发烫的肿胀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无所谓,不过有点好奇倒是真的,等到过几天纱布打开就会揭晓我下一辈子的模样。
脸算是搞定了,我还有胸口上的刺青要处理。
雷射是无法将刺青完全处理干净的,我脑袋里残留着这样的知识,所以我得找一个刺青师傅将这条燃烧的火鱼给好好改造一番。
正当我想随性寻找刺青店的时候,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黑白广告单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简单写着“刺青店”三个字,以及一个用麦克笔粗略画出的“往上”标志。
嗯,没有住址,只是单纯的往上啊?
这里是靠近一个大公园的旧街区,四周都是老公寓,电线杆旁的公寓没有门,那个往上的标志多半就是指这里吧?我半信半疑走上楼,直到最顶楼才看见那间加盖出来的怪店。
那简直是一个凭空独立出来的小房子,窗明几净的,门口还种了一堆碍眼的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不会做生意还是不想做生意,老板单单用一块画布写着“刺青店”三个字就算作开张,或许我是这个月唯一的客人也说不定。
我走进去,一个年约三十初岁的女刺青师穿着宽宽大大的T恤在里面翻杂志。
与其形容这个房间,不如描述她。她的头发很长,腿很细,什么颜色跟情绪都没有的一张瓜子脸,让整个眼界所及都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想发出声音的素净。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我要刺青。”我说。
“好。”她答。
她拿了一条黑布给我。
我很自然地就将眼睛蒙上,然后躺在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是静静地等待发生在我身体上的第一个动作,而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猜她只是看着我。观察着我。或在想一些我无从得知的事情。正当我忽然对自己刚刚那默默遵循的蒙眼行为感到诧异的时候,她的针已在我身上刺动起来。
见鬼了我以前肯定也来过这里吧?
肯定吧?我有一种可悲的、轮回的、坐如针毡的直觉——会不会,我身上每一次的刺青都是这个女刺青师的杰作?黑白脸、甲虫、燃烧的金鱼。如果我以前来过这里,等一下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杀了她,免得她……免得她……免得她什么?她能对我做什么?
当蒙住眼睛的黑布解开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屋底上的玻璃遮板透下。
我看见那条燃烧着火焰的金鱼依旧存在,只是我的胸口多了一把电吉他。电吉他的图案是流焰四射的火焰,金鱼变成仅仅是象征性的点缀。
初晨阳光的温度洒在我的新刺青上,令我更加喜欢这把电吉他。如果在某日某地我重新启动了,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身上这把超摇滚的火焰电吉他,一定会坚定地朝我真正的梦想用最短直线的距离飞冲过去吧!
很好看,我在心里说。然后我看见我放在地上的那两把枪。
原来这个女刺青师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故我地做着她唯一该做的事?
“你认识我吗?”我慢条斯理将那两把枪捡起来。
“拿去。”她伸出手。
但不是讨钱,而是给钱。
{:“你付钱给我?”
{:“刺青是我的兴趣,不是我的职业。”
{:我狐疑地接过那几张钞票。
{:几乎懒得再看我一眼,她直接躺在床上睡觉了。
我看着她。刚刚为了接过她给我的钞票,我顺势将那两把枪插进腰后。
我想,特地再拔出来一次是有点太矫揉造作了。
我帮她将门带上。
离开刺青店的时候,我只剩下一个问题。
——下一世的我究竟何时重生?
Chapter 45
脑袋里的记忆炸弹迟迟没有炸开。
算一算,打我从泰国回台湾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实在让我很心急。
前一阵子用子弹清理火鱼在这个世界留下来的痕迹,让我勉强有事可做,但浪费完那些子弹之后我又陷入无人可杀的窘境。肯定是因为无人可杀,我的眼泪又开始不自主地流下来,让我恨不得把眼睛给挖出来。
明明我烧光了所有的证件,改变了面容与刺青,期待着人生忽然重新启动的那一刻,那为什么我又开始如此暴躁?
我又回到了精神科诊所。
我当然没有挂号,直接踢开门就走进诊间。
诊间里除了那个正在削苹果的医生,还有一个正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中年男子,我很想马上掏出枪将他的健身疗程强制结束,不过那医生先了一步,弯腰在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耳边轻轻说了一些话。男人两眼空洞地站起来,满身大汗穿上风衣用慢跑的动作离开。
我想医生是用催眠的方法在帮这个中年男子减肥吧。
不等我开口,医生就将那颗苹果丢向我。
“我问你,我脑袋里的……”我尽量克制我的怒气。
“两只眼睛都被血丝爆掉了,我看你还满脑子想着杀人吧。”医生直截了当。
“我想杀人做什么?我真正的天命是摇滚。”
“如果你的个性已经被这几世的杀戮,慢慢改变成一个需要靠开枪才能确认生存状态的话,下一世的你只要还碰得到枪,你的命运又会急转直下。我建议你,趁还有一点时间,动手术将左右手的食指神经切断,让下一世的你再也无法开枪比较保险。”
“手指神经要是不灵敏的话,我要怎么弹吉他?”
“下一世的你也会找理由不学吉他吧,何必假装你有那种上进心呢。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手指可以拿稳汤匙就行了。”
“……这是我的事……不,这是下一辈子的我的事,我没资格帮他切什么手指神经。我问你,我脑袋里的炸弹到底什么时候会爆炸?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就跟你说过了我不知道。过去你离开之后从来没有再回来找过我,我也不知道过去的你被重新启动的时间需要多久。”医生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但如果用比喻来解释的话,嗯,我这么说好了,我将一只专吃记忆的虫放在你的脑袋里,这只虫会先完整巡逻一遍你的记忆,一边巡逻,一边分泌特殊的化学物质在记忆区上面,你可以将那些化学物质当作是火药。你的记忆越多,这只虫巡逻它们的时间也需要越多,结束巡逻的那一瞬间它才会一口气引爆那些火药。我想这几年你经历的一切非常厚实,所以记忆虫需要久一点的时间埋线。”
见鬼了什么记忆虫不记忆虫的,当真是把我当白痴耍嘛。
“好,我姑且相信你。”我大啃了一口那颗苹果:“这几天我想到一件事,不如你创造一个摇滚歌手的记忆,或者是一个摇滚歌手应该具备的个性设定好了,通通一起装在我的脑子里,等我的记忆一被扫光,马上就可以用上新的设定,那样岂不是万无一失!”
医生噗哧笑了,点点头,拍拍手。
“透过模拟不曾存在的记忆,无中生有创造新的人格,甚至给予新人格足以匹配其虚假记忆的新能力,是,是可以做到,但那是我师父的拿手好戏,我怎么也学不来。我的程度最多就是记忆净空,抱歉了火鱼。”
“那!那就快叫你师父帮我啊!”
“火鱼,你唯一的幸运可能是没有机会认识我的师父。别强求那种厄运。”
“……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怕你师父吗?”我用力拍桌。
这一拍,我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回转寿司店里,手里还拿着一碗溅出来的味噌汤。
而我的身边坐着换了一身随性便装的医生,正伸手往轨道拿走一盘鲑鱼寿司。
我无法不觉得气馁,我知道这种见鬼了的“瞬间移动”的羞辱也是我自找的。
“这几天你借机杀了不少人吧,一方面这一世的你已经越来越嗜血,一方面你非常焦虑下一世的你会拥有什么样的新人生。未知是很可怕的,唯有透过最拿手的杀人去排遣这段等待期。”医生若无其事地将几张卫生纸放在我面前。
“那又怎样。”我肯定脸色铁青,狼狈地擦着手。
“如果你很喜欢杀人,而且真正乐在其中的话,我倒也不觉得你的人生有什么问题,杀手嘛,总是要有人干这一行的不是吗,能够喜欢自己的职业也是个中好手的基本特质。老朋友,我希望你快乐。”医生吃着鲑鱼寿司,淡淡地说:“但你沉迷于夺人性命,却又为这样的命运感到痛苦,偏偏你又别扭得什么也不肯承认,搞得自己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再送你一个来自老朋友的建议算了。想想,反正你能够杀人的日子也不多了,你就干脆好好享受最后这一段血艳纷飞的时光吧。”医生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喏。”
照片上的人,吓了我一大跳。
矮矮胖胖的还秃头,分明就是那个在南韩烂酒吧搭讪我的王八蛋啊,如果我的推论没有错,这死秃头曾经是“某一世的我”的经纪人,而且还逃过了“某一世的我”最后的记忆大清理。
现在给我看这张照片,是怎样?
“在你去泰国这段期间,台湾很不平静,每一个黑帮都忙着消灭对方,而每一个黑帮内部也趁机玩大风吹,他们每天制造出来的尸体数量都在挑战民众的忍耐限度。就算是黑社会也需要稳定,冲突仍然要解决,警察干脆给了十天让黑帮用自己的方法彻底玩开。就十天,没有法律的十天。十天过后一切都会回复平静——就在今天晚上。”
“这跟这个死秃头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黑白两道都想得到他,他叫老茶,有人要他死,有人要他活,有人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东西后才准他死,有人只需要老茶活过今天晚上,过了今晚就随便他横死街头或被谁抓走都没关系。说真的,老茶到底招惹了谁还是不小心知道或保管了什么秘密,到底他是价值连城还是烫手山芋,我也不清楚。”
“你不过就是一个医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感到很不对劲。
“……原本这张照片是属于我的,但我并不想要。”医生完全不理会我的疑问,自顾自说:“对我来说这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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