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被世人称颂的轩辕珏,将在她的眼皮底下变成凡人般,任她指指点点,楚华容就觉得兴奋。
如斯一想,楚华容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轩辕珏……
只不若,她叹气。
“岐凌,你们主子大概多久才会出来?”
她与岐凌都用过寺中素斋了,这轩辕珏还没跟那主持聊完。
岐凌沉默摇头,尔后补充道:“主持大师曾赞主子极具佛根,将主子引以为忘年之交。以往若是无事,秉烛长谈三天三夜也不为过。而今主子有事请教,属下也无法确定具体时辰,往王妃勿怪。”
闻言,楚华容嘴一扯,心中无语,这轩辕珏的交友,可真够广泛的。
四国人上人慕名而来参加他的喜宴便罢了,连这寺庙,也有他的友人……
想到那见过一面的秃头主持,楚华容心中冷哼,不过是个秃头和尚,那轩辕珏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将心中恐慌寄于他人解答。
悄无声息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楚华容嘴一扯,对轩辕珏的杞人忧天十分无奈。
清丽的容颜,因着她心中的无奈,似蒙上了一层阴影,身上华贵的淡红宫装,也失去了点点原有的温馨喜庆。
敏锐察觉楚华容心境变化的岐凌,不再多话。仅是安静地立在一旁,守候着百无聊赖的楚华容,等待着不知多久才会出现的轩辕珏。
地上斑驳的日光跳动,时光缓逝。
便是在两人无趣等待间,华严寺主持与轩辕珏隔桌对坐厢房之内。
在听完轩辕珏的讲述之后,主持大师掐念着手中的凤眼菩提,对这匪夷所思的奇闻,甚是惊讶和震撼。
“王爷所说,是否皆为真实?”
“一字不敢欺瞒大师。”
主持闭眼,回想着见那女子的情形。形貌出众,气质斐然,该是个绝世佳女子。观之并无不妥之处。
见主持不说话,轩辕珏精致的面容微急:“此事确是不可思议,但天下之事,无奇不有,本王相信,王妃未曾妄言一句。”
“既是如此,王爷此番急着找老衲,是为何事?”主持睁眼,一双眼平淡无奇,平静无波,令人望之心安从容。
轩辕珏沉气半晌,旋即将心中担忧如实告知。
闻言,主持微愣。仔细观察眼前人的面色,但见他一贯的温雅淡然已然消失不见,倒是有种显而易见的忧心,这般喜形于色,与那堕入情网的红尘中人一般无二……
主持摇头,“原以为王爷会是箴破佛道的不二人选,不想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日,可赞,亦可叹。”
“大师。”
轩辕珏抿唇,对主持的顾左右而言他略微不满。
如此焦躁……
主持再一摇头,掐念着手中凤眼菩提的动作不曾停顿,无视轩辕珏愈发焦虑的神色,闭眼从容道:“王爷,可否听老衲说个故事。”
“主持!”轩辕珏精致的眉宇蹙起。
只想知道,有何办法将人紧紧困住不离,无心听不相干的故事。
只不若,主持大师却未将轩辕珏的拒绝听在耳里,仅是缓缓开口,从容至极地说道:“过往三伏天,寺院里的草地便会枯黄一片,一片消沉,令来着香客见之心生萧索。”
“前殿子弟纳言,播种栽种生机。”
“老衲允之。待前殿子弟催促播种之时,只道一句:随时。”
“翌日,弟子播种之时,种子被风吹散些许,心中忧心。在老衲看来,忧心委实不必。须知风吹散的,仅是无实的种子,留下土囊中,亦无法生根发芽。一切,随性而已。”
随时,随性……
轩辕珏微怔,隐约听懂了主持话中之意,精致面庞上的焦虑,微缓。
那一厢,主持悠悠再道:“有鸟儿从土里刨食种子,弟子心急。却不知,种子何其良多,本不忧心种子被食完全。一切,随遇而已。”
“再有一天倾盆大雨骤至,冲散诸多种子,弟子愈加忧心。却不想,种子何处不为家?在哪儿发芽,一切随缘而已。”
主持语气十分平静:“待到来年初春,荒芜萧索之地一片新绿,连那未播种的土地,亦有新绿嫩叶。而这不过是……”
“随喜。”
轩辕珏聪敏接下。
主持颔首,“看来王爷知晓老衲所言之物了。”
“随时,随性,随遇,随缘,随喜。世间万事,无奇不怪,无奇不有。平心对待而已。”
“三世因果因人定。王爷执迷于留人,却不想,因果轮回,她来,必有她的道理;她走,亦必有她的缘由。王爷何不静心看待……”
闻言,轩辕珏薄唇紧抿,深深地看了眼神色安详的主持,半晌之后,忽而起身告辞,便朝外走去。
步履微显匆忙,轻易令人知晓,轩辕珏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察觉自己此刻劝说对眼前慧根极佳的人,竟是无用,主持缓缓睁眼,道了句:“王爷可是不认同老衲说辞?”
轩辕珏顿步,站在距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未曾转身,幽幽提及:“大师所言在情在理。只不若,万事随心,便也万事无心;万事随性,便也万事无情。”
似不晓得轩辕珏竟会如此想法,主持手中掐念着凤眼菩提的动作微微一顿,“王爷何苦如此执迷不悟。只因一缕幽魂,便失了平常之心……”
闻言,轩辕珏身形微动,旋即敛眸轻笑,“大师从容。本王佩服。只是……”
“虽是幽魂,却是本王心中所念幽魂,是本王心中所想幽魂。本王……从容不得。”
“王爷何苦自寻烦恼?”主持摇头叹息,“三生因果轮因人而起,因天而定。来随缘,去随缘。强求不得。”
“不若平常待之,或能享一时清心无忧。一味强求定魂留人,只会令自己陷入魔障,终生烦忧。”
轩辕珏背着主持,同样摇头,“大师所言差矣。”
“愿闻其详。”
轩辕珏唇微抿:“大师如斯从容,究其缘由,终究不过事不关己四字而已矣。”
“若与本王无干之人,本王何尝不能坐壁旁观,从容以待?无奈事有两面,人亦有两类。世人与本王而言,不过无关紧要与至关重要两种。”
厢房很静。
入眼的是暖黄色的帷幕,如同清晨的暖阳,令人观之心暖。桌椅朴素。八仙桌的一角,隐有分布不均的墨迹一块,为那桌增添了些许文化的气息。
主持盘腿静坐榻上,静听距房门不远处的轩辕珏的言语,声色清越,却不失去稳重:“而她与我,至关重要。”
简短几字,铿锵有力。
至关重要,令他无法镇定相待。
说他杞人忧天也罢,说他患得患失也罢,一天无法确定她不会悄无声息地走,他一天无法心安。
从容……
轩辕珏抿唇一笑,除却容儿一事,他从不觉自己鲁莽过,亦不觉他缺失这一品性。
既然连名誉天下的大师都无法助他解惑,那他便另作他想,总归……总归不能失了她。
思及此,轩辕珏再次告辞,告辞之语方落,不待主持留人,便拉门而出。
等了这么久,她也该急了。
一路问过几个棕衣小僧,轩辕珏毫无障碍地寻到了楚华容所在地。
在见到楚华容竟在树底下跟岐凌切磋武艺时,微愣片刻,须臾之后,如玉的容颜勾起一抹浅笑,清雅素净。
“容儿。”
他唤了一声。
听言,与岐凌过招的楚华容,几乎与岐凌同时撤手。撤手的瞬间,楚华容回眸看向拱门旁的男子,勾唇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嗯,让你久等了。”
“你也知道。”
楚华容哼了一声,扭动了下活络的筋骨,行至轩辕珏面前,好奇道:“谈了这么久,都在谈些什么?”
“路上告诉你。”
“现在说不行?”
“可我想在马车上说……”
楚华容嘴一抽,“又是马车上?你这是什么怪癖?”
轩辕珏敛眸轻笑,“回吧。”
楚华容耸肩,尊重轩辕珏的坚持。
日头渐偏,精致奢华的马车,渐渐驶离那百年古刹,爬上官道,朝那繁华的冀城行去。
另一边,循例入厢房打扫的小僧,在看到双眸瞪大,神色失常的主持时,立即放下手中扫帚,急急道:“主持师父,您怎么了?”
“主持师父?主持师父?主持师父?”
几次叫唤,主持均是不应。
到最后,棕衣小僧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试图唤回呆滞惊愣的主持的神智。
半晌的推动,那主持终于回神。
回神的刹那,主持惊悸地闭眸,失神地呢喃了句:“孽啊,孽啊……”
小僧歪头。
什么孽?
开口想问,那厢主持先他一步发话,“净心,你先出去吧。今日的功课不必做了。”
闻言,小僧抓起靠在墙上的扫帚,犹疑着出门。待反手关门后,小僧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摸着光溜溜的脑袋,一脸困惑。
主持师父说的孽,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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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患得患失
夏风微热……
官道两旁的高木上,蝉鸣鸟叫,一片生机勃勃之景。官道正中央,两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拉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悠悠前行。
马车内,楚华容在听轩辕珏的讲述后,噗嗤一声笑开,笑后她扯唇戏谑道:“早告诉过你不必多此一举,你偏不信。”
随缘?
平常心?
匆匆忙忙从都城赶到荒郊野外,就为了这两个万能的安慰词?
思及此,坐靠在车壁的楚华容又是一声嗤笑,清理容颜上弥漫的笑意,与轩辕珏平静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这样好笑?”
轩辕珏不愉。
“废话。”楚华容勾唇:“那群沙僧六根六根清净,你能指望他们给你什么意见?”
随缘不过因为不在乎。
若太在乎,谁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楚华容冷嗤:“那就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抑或着,是一群懦弱无为的人。”
她不否认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存在,但她更加愿意相信,人定胜天。
想要什么便去争取,纵然争取过后依旧铩羽而归,但好歹能够问心无愧。
一切靠天定,这算什么?
楚华容不屑,见轩辕珏眉眼挑起,她笑笑,对自己将要喜欢的人,丝毫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看法。
咳了一声,她说道:“就比如那个主持讲的例子,随时随性随缘随喜都没错,结局皆大欢喜也不错。”
“但他有没有想过,若是风吹走全部的种子,若是鸟儿刨食完全部的种子,又或是雨水冲走了全部的种子,来年春天,还有什么绿草可言?”
闻言,轩辕珏精致的眉眼微松,适时言及:“容儿比较倾向于事在人为。”
肯定的语句。
“当然,”楚华容点头,“那荒芜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变成绿地,算他走运。但运气能维持多久?一次,两次?一年,两年?”
楚华容呵了一声,“明明只要握紧手中的种子,抑或是赶走刨食的鸟儿,更或是在大雨来临之际挖掘一条小渠,引领水流走向,就能保证来年丰硕的成果。”
“他却自以为是,一切随心。简直消极至极!”
话到最后,楚华容的清冷的声音里,夹杂了浓浓的不屑:“若他无法达到目的,只能说他活该!”
闻言,轩辕珏如画的面容,勾勒起醉人的温柔:“容儿,我们的想法,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楚华容黛眉一挑:“你也这样认为?”
“嗯。”
轩辕珏嗯了一声,尔后说道:“是以,我并未将大师的话放在心上。能做的,我还是会去做。”
他不想她消失。
即便现在毫无头绪,他也要找出一种方法,一种确保她只会是梁萧的方法。且尽他一切所能,找出这样的办法……而不是听任大师之言,任她来去随缘。
轻易洞悉轩辕珏想法的楚华容,愣了一下,无语道:“轩辕珏,我们说的,真是一个话题?”
她只是在批判主持的消极无为。
而轩辕珏却引到留魂身上去了。
马车中,那如诗如画的男子却不觉话题有何偏颇,是以理所当然地点头回道,“自然。”
楚华容:“……”
马车平稳行驶,木轴滚轮咯吱咯吱声起,那声音在楚华容与轩辕珏的相对无言中,甚是清晰。
半晌,楚华容甘拜下风,脑后勺无语地撞上车壁,看着车顶上精致的花鸟虫鱼的雕刻,无奈道:“轩辕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以为借尸还魂是有多稀松平常?
他以为身魂不一的人,是有多常见?
若非这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打死也不相信,真有这种离奇诡异的事存在。
轩辕珏相信她,她很高兴。
但是,他一味担忧她会消无声息地走,这点,实在令她无语至极。
从她在前身的身体苏醒至今,已有一月有余,她就没想过会有离开的一天!更甚是连这样的念头都未曾想过。
结果她一告诉轩辕珏,他立马就担心这个问题了。
“简直就是瞎操心。”楚华容默念了一句。
声音不大亦不小。
轩辕珏眉眼微敛,抿唇在楚华容放任的姿态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大手压下手,掌下传出的热度,并不足以令她心安。
完美修长的手,微一握紧,他并不正面回答楚华容的话,而是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容儿,若我莫名离开,你待如何?”
“你会这样做?”
楚华容挑眉。
轩辕珏幽邃的凤眸一暗:“我是说倘若。倘若我真的不告而别,你会如何?别移开话题,认真回答我。”
这种假设的问题……
幼稚又无聊。
楚华容下意识地扯唇想笑,但她却笑不出来,只因眼前轩辕珏的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到她根本生不出丝毫的笑意,仿佛只要一笑,便是对他此刻心意的侮辱。
是以,楚华容沉默了。
黛眉蹙起,果真仔细考虑轩辕珏的问题。
若轩辕珏离开,楚华容闭目沉思。
轩辕珏是她决定喜欢的人,她自然会重视他。若他一声不响地离开,她会……会……
“寻找。”
半晌,楚华容给出肯定的答复。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未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轩辕珏忍不住问。
对情一片茫然的楚华容,闻言侧头不解地看向轩辕珏,疑惑反问:“人都不见了,除了寻找,还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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