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目光便落在了秦箐脸上,这丫头长相上随了母亲罗氏,生了一张桃心脸,尤其显眼的是尖尖的下巴,模样还未长开,相比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紧盯着秦舒,嘴里说着关怀的话,眼睛里面却丝毫都没有掩饰满满的厌恶和怨毒。
按照秦箐这些年来的经验,下一刻这个讨人厌的姐姐大概就要白了脸掉眼泪求饶了,没想到眼前的秦舒早就换了芯子,叫一个见惯了后宫争斗,服侍在权倾朝野的太后身边的女官害怕一个小丫头,这真心有点困难。
“如此说来,幸亏姐姐活过来了,要不然岂不是罪大恶极了。”秦舒面无表情的看着秦箐原本恶毒的神色僵在脸上,忽然翘起嘴唇一笑:“妹妹可别被吓到了,姐姐只是活过来了太高兴了,开玩笑的。”
秦箐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太惊悚了,这个一贯只会受欺负不会反抗的姐姐居然会用这样的神情语气对她说话,果然是病了一场脑子糊涂了吗?
不仅是秦箐,包括罗氏乃至青岚一群人,全都被秦舒忽如其来的话给镇住了,瞪大了眼睛的看着慢慢坐起来的秦舒,刚才的话,真的是她说的吗?
罗氏很快就反应过来,细细的眉尖微微一簇,脸上已经快速的带上了慈和的笑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秦舒的手背:“你这丫头可真是吓坏我了,没事就好,大夫一会儿就来,这病了一场之后,倒是伶牙俐齿了不少。”慈和的眼神之中闪着冷光,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大一样了的继女。
秦舒也挂上一脸温和谦逊的笑容,微微低下头避开罗氏探寻的目光:“多谢母亲关心,生死关头走一遭,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总是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母亲一片心思。”
这贱人话里有话!罗氏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变得尖锐起来,病了一场之后,还真是变了不少,露出尖利的爪牙来了。
不过,罗氏随后便真心的笑了出来,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罢了,难不成还真以为万事不管的老爷会为了她这么个女儿出头?真是太天真了!
“青岚,好好伺候着大姑娘,要是再有前头的事儿,你们几个就全都自己去领罚去。”罗氏很快就抛开了心头的一丝阴郁,严肃的瞪了青岚一眼:“大姑娘要是再有什么事儿,仔细你们的皮!”
青岚跟喜鹊大气不敢喘的低着脑袋答应,送了罗氏和秦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出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秦舒一个人,她的手掌一翻,白皙细长的手指间,点点寒光闪烁,幽幽生辉。
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会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置着这样的金针吗?秦舒竖起手掌,看着手指间夹着的细如牛毛的金针,这副身体对这一切都是烂熟于心的,手指一动,几枚金针就已经扣在手里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也不会是寻常闺秀吧?还有,秦舒既然有这样的手段,怎么还会这么多年一直受到罗氏和秦箐的欺压不得翻身啊?怎么就窝囊成这个样子?
某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章 母女谋算
秦舒为了自己身上种种不合理吃惊的时候,另一边,秦箐跟在母亲罗氏身后离开了那个偏远的小院,才刚走出去,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是外面好,秦舒所在的那个院子,又小又偏远不说,院子里面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梨树几乎把所有的光都给遮挡住了,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阴沉感。
据说当初还是秦舒自己主动要求搬过来的,这么个破地方,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也不知道当初秦舒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担心距离母亲太近了,会被算计了去?
就算搬到最偏远的地方去,母亲想要那捏她,她还能跑了不成?
“母亲,秦舒胆子好像大了不少,竟敢跟我们呛声了。”摆手示意身边跟着的下人们都退到后头去远远的跟着,秦箐亲热的搀着罗氏的手臂开口道,只要一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被对方给吓住了,就忍不住皱眉:“嚣张什么,父亲根本就忘记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秦家的嫡女就应该只有她秦箐一个人,秦舒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还压在她上头,还是嫡长女,这一点是秦箐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也是这么多年来她不遗余力欺压秦舒的主要原因。
罗氏微微一笑:“你着什么急?你父亲这个人根本就不会留意后宅的事儿,再说,她有个克母的名头在,老爷还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不成?她醒了也好,免得那几个老东西啰啰嗦嗦阴阳怪气。”
秦家虽然是已经没落了的勋贵世家,可也是有着宗族存在的,就算秦正阳是秦家如今最出色的一个,罗氏苛待嫡女的名头若是给那几个宗族长者抓住了,也绝对讨不着好。
秦舒不死不活这些日子,那几个老不死的已经不止一次的甩脸色给她看了,罗氏暗暗咬牙,那些老不死的全都靠着自家老爷扶持才有那样的地位身份,居然敢给她脸色看。
但是秦箐不满意,只要秦舒在一日,她就只是二姑娘,就算外头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秦家还有一个叫做秦舒的嫡长女,只知道秦家的明珠秦箐,那也不能改变秦舒存在的事实!
“母亲,我听说宗族打算跟顾家联姻?”秦箐眼睛一转悠,想出一个点子来:“可有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顾家跟秦家一向过不去,与秦家不一样的,顾家可没有没落下去,如今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所以秦家这会是主动示弱了,打算用联姻的手段缓解一下两家的关系。
罗氏闻言面上顿时阴郁下来,这会儿已经到了主院,罗氏的心腹宋嬷嬷带着几个心腹丫鬟都出去了,只留下母女两个,她这才揉着眉心:“顾家开口就要秦家嫡女,也不想想,他们家尚未婚配的几个不过都是庶出,还没一个知道上进的,全都是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就这个样子,谁家舍得把嫡女嫁过去?”
这事儿还有的磨,只不过顾家势大,闹到最后恐怕还是秦家低头。
秦箐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母亲,别家不舍得嫡女出嫁,我们家舍得啊!”她意有所指的用尖尖的下巴示意了一下秦舒所在小院的方向,“若是咱们家的姑娘嫁去了顾家,咱们家就是秦家的大恩人了,到时候看哪个老东西还敢在母亲面前放肆。”
罗氏被这几天的事情弄的焦头烂额的,还没想到这一点,加上秦顾两家联姻的事情出来的时候,秦舒正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眼瞅着就活不过来了,她也根本就没想过那个继女出嫁的可能性。
现在被女儿一提醒,才算是明白过来,对了,那个可不就是最佳的人选!秦家势必是要舍一个嫡女送去顾家的,谁家都舍不得,唯独他们家主动送出去,可不就是解了秦家的围了,到时候整个秦家都要念他们的好。
“只是,那些老不死的恐怕不会轻易答应。”罗氏想来想去,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那些老家伙们:“到底是先头夫人留下来的,恐怕咱们会落得一个苛待她的名声。”
那些老不死的当初也不知道拿了那死鬼宁氏多少好处,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帮着照看着秦舒那小蹄子,屡次与她为难,真是可恶透顶!
就算别人不说,心里还不都是这么想的?秦箐不以为然,既然想这么做了,还要瞻前顾后的想着名声,母亲就是这一点上不爽利,才叫秦舒这么多年过的那样舒心!
“母亲何必操心,这件事儿母亲出面自然是不合适的。”秦箐不好指责母亲虚伪,眼睛转悠几圈,立刻就有了主意,“父亲想必是很愿意为家族出力的,只要母亲在父亲面前提一提家族的难处,还愁父亲不会主动把事情揽过来?长幼有序,万没有姐姐没出嫁,妹妹就嫁过去的道理不是?”
罗氏的眼睛随着女儿的话越来越亮,到最后简直是犹若星辰一般。没错,自家老爷那样一个贪图名利虚荣的性子,只要知道割舍一个女儿就能在家族里头获得极大的威信,还能跟顾家打好关系,那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到时候就算那些老不死的想要刁难也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儿做主的那可是老爷,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至于说闲话的,大不了到时候给姐姐好好的备一份嫁妆就是了。”想到前头夫人留下来的丰厚嫁妆,就算一直锦衣玉食长大的秦箐也忍不住眼红,可恨那死鬼宁氏居然早有防备,把嫁妆交给了那么一个油盐不进的看着,除了秦舒居然谁也没办法接触到。
想到这样一笔巨额财产要成为秦舒的嫁妆,秦箐就感觉自己胸口一阵气闷,既然平日里她们没法沾手,索性趁着置办嫁妆的时候动手。反正到时候张罗嫁妆的会是自己的母亲,给秦舒弄些残次品充数,把那些东西换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嫁妆送到了顾家,对方还能来秦家找麻烦不成?
就秦舒那个懦弱无能的性子,不说能不能发现其中的猫腻,就算发现了,她也未必有那个胆子闹出来。
罗氏不愧是秦箐的生母,女儿一说这话,她就明白过来了,弯起红艳的嘴唇:“说的是,既然是为我们秦家整个家族做出牺牲,当然要整个秦家一起出力,风风光光的给她置办嫁妆才是。”
嫁妆由秦家集体来出的话,不但说出去好听,别人也会赞扬她对继女大方,谁会知道她趁此机会把宁氏留下来的大笔嫁妆给昧下来。
秦家说得好听,是什么勋贵世家,可是这些年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早就是日薄西山后继无力了,否则也不会丢下颜面讨好世仇顾家了。
收入少了,支出却一点不少,那些田庄商铺的出产一年不如一年,倒是宁氏的陪嫁铺子庄园,那些掌柜之类的都是陪嫁过来的,个个都有着出色的经商手段,那收成翻着翻儿的往上涨,怎么不叫罗氏眼红!
“不过,你父亲这个人好面子,把秦舒嫁给顾家还可以说是为了家族,想要留下宁氏留下的嫁妆,却没那么容易。”罗氏眯起眼睛,想了想:“这事儿暂且不急,这桩婚事要成还需要花些时间,咱们好好想想,怎么说服你父亲来帮助我们。”
谋夺宁氏的嫁妆,说出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若是罗氏出手的话,更容易落人口舌为人诟病,到时候秦氏宗族里那些老不死们又要跳出来生事了。
“这事儿可是都堆到一块儿来了!”想着想着,罗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安阳候夫人偏生在这节骨眼儿上过世了,我不去还不行,一点小风寒都能缠绵病榻撒手归西了,可见这出身微薄了,到底是担不住这天大的福气!”
当初太后赐婚,把身边的女官赐婚给安阳候,他们罗家可是很不情愿的,再怎么得宠,也还是个女官!太后身边的女官倒也都是些出身不错的,多数是些低阶官员的女儿,看在平民百姓眼里那也是千金小姐,可跟安阳侯府一比,那可就全然不对等了!
“母亲何必操那么多心,自家的事儿还管不过来呢,去管别人家!”秦箐对那个女官出身,却当上了侯府夫人的安然也没多少好感:“她没了也好,正好侯爷舅舅再找一个更好的,就那样的妻子,连个得力的娘家都没有,根本就帮衬不上舅舅什么。”
罗氏算起来跟安阳侯府还有点关系,算起来是安阳候罗盛的远房堂姐,只不过早就已经出了五服了,不过算起来罗家也就只有安阳侯府这一支还算是得力了,是以这些族人全都亲亲热热的充当着安阳候府的亲人。
如果秦箐到罗盛面前去叫一声舅舅的话,对方绝对想不出来眼前的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外甥女。
罗氏嗔怒的瞪了女儿一眼,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就这样说出来,你呀,要学的还多着呢!”
☆、第四章 人是会变的
喜鹊红着眼睛走进院子,正在晾晒被褥的青岚一眼看见,脸色当即就变了一下,赶紧将手上的被褥晾晒好,紧走几步拉住她,两个人就站到了老梨树下头。
“你不是去厨房取饭菜去了,怎么这个样子?”青岚皱着眉头看着喜鹊明显哭过的眼睛,顿时明白了点什么,气恼道:“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人了?”
喜鹊抽抽噎噎的说道:“黄婆子那些人太欺负人了!不就是看咱们姑娘不得宠吗?明明闲着那些人,硬说是没时间给咱们院里准备饭菜,大大小小的灶上不是给夫人准备的汤水,就是给二姑娘小少爷准备的点心,咱们姑娘还饿着肚子呢,她们连理都不理!弄些下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叫我带回来!我跟她们理论,翠云那蹄子还跟我动手!”
她们姑娘怎么说也是秦家的嫡长女,罗氏和秦箐是主子,对她们姑娘不好,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说什么,可大厨房里那些,都是些奴才罢了,怎么敢这么糟蹋她们姑娘!
“翠云又欺负你了?”青岚听的脸色一变,赶紧挽起喜鹊的衣袖,入眼就是青紫的掐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恨恨道:“翠云这贱婢真是越发猖狂了!不就仗着自己姐姐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就给她猖狂成这个样子!”随后叹了口气,一脸晦涩:“也是我不好,明知道那些人不好相与,就该自己去取饭菜才是。”
到底她是大丫鬟,就算跟着的主子不得宠,那些人也不至于太过分。
喜鹊放下衣袖,擦擦眼泪:“青岚姐姐,咱们姑娘大病初愈,身子弱着呢,那些人怎么敢这么做?他们就不怕大姑娘有个什么闪失,上头怪罪下来?”
说到底不过就是她们姑娘在家里不得宠,继母跟妹妹都是嘴甜心毒的,亲生父亲又笃信大女儿克母之名,对她极为淡漠,下人们拜高踩低罢了,寻常的紧。
秦舒早就在喜鹊跑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两个丫鬟的低声私语也全都听在了耳朵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好了,别说了,喜鹊进来,我给你抹点药。”
喜鹊跟青岚不料姑娘把她们的话全都停在了耳朵里,吓了一跳,看过来的眼神就显得有点飘忽不定。
姑娘那样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保不准又要掉眼泪,万般感伤,心中忧郁的把自己憋出病来。
不过秦舒已经转身进屋去了,青岚跟喜鹊对视一眼,咬了咬嘴唇,只好跟在后头进了屋。
秦舒已经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看到喜鹊进来:“把袖子挽起来,我给你抹点药。”
喜鹊顿时受宠若惊:“不用不用,奴婢粗贱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