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112、转机 。。。
算来,这是维拉在今年内的第三次回家了,第一次是她跟子慕生日的时候,第二次是去马来西亚,中途在这里换乘飞机。
每一次回来,见到熟悉的景物都会觉得难过。除了苏家花园里的连理树已经长得比维拉高了,时光似乎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
路过顾家的时候,顾容与的车停下,几人下去帮薛怀璧搬东西。几十年如一日的顾家,没有因为少了谁就有了什么变化,被爬山虎围裹着的窗,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人推开。
顾家是愈发显得人丁单薄了,天色渐暗,整座宅子却如同闭上了眼睛,只有几盏灯还在告诉这人们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想起顾奶奶,她总是对自己无比怨怪,这个老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她应该有孙媳承欢膝下,她的生活应该无比明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担心着孙子的前程。
薛怀璧挽着她,甜甜地叫道,“姐姐,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维拉本欲看看老人,看着新来的客人,还是作罢了。之后便觉得松了口气,若真的看到了顾奶奶,还又能说些什么呢?
维拉笑得有些勉强,“我离家好久了,家里人都做好了饭在等我呢。我们住得近,不差这会儿,下次吧。”
“我可以去找你玩儿吗?”
维拉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顾家玄关处有人走来,急忙说道,“容与有我的手机号,你问他要就好。”
然后,几近落荒而逃。
薛怀璧看着陪着她外婆一块儿出来的顾容与,歪了脑袋。
未及走进家门,曲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维拉接起,就听到他在那边闷笑,“怎么?坐容与的车回来了?这次可不是我安排的啊,隔了大半个地球,你俩都能撞到,你再不从他可真天怒人怨了。”
维拉四处探头去寻,才发现曲奕在羊肠道边倚着树在看她。他晃了晃手中的红色炸弹,挂了手机,走了过来。
“院里谁要结婚了吗?”能让曲奕亲自给她送婚柬的毕竟不多。
“你猜?”
维拉给了曲奕一个大白眼,“得了,都多大岁数了,不嫌幼稚。”
“还记得程老师不?老爱拧我耳朵的那个。”曲奕说着,三百六十度回环,做了一个扭开关的动作。
维拉微微睁了眼睛,“她不是结过婚了吗?”
“后来离了,现在复婚了。”曲奕边说边看她神情,“我说他们折腾什么呀,明知道绕了一圈儿还是原来那个最好的。”
维拉低了头,接过了请柬。请柬是用了心思的,封面上书——这是一次看清了幸福的轮回。维拉心中一暖,拇指往两旁一拨,请柬打开了,原本锁在两段牵扯在一起的线连在了一起,中间打了一个连心结。
维拉可以想象,程雨是有多在意这份失而复得的婚姻。
家里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搁浅这段感情,向彤无数次地拉着她的手问,“手心手背的事儿,伤了手背,你怎么舍得再剜手心呢?早知道你俩是这个结果,当初你们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跟你爸爸站一边儿了,现在多闹心啊。”
顾容与对维拉来说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她十五岁后的记忆,无不跟他无关。如溺水般难受时,她便会安慰着自己,一定会有一扇窗因她而开,她要她的幸福心安理得。
她做的这个决定,最觉得可笑的莫过海欧。
“该知道你是维拉的人心里都明白着,而且你做我姑娘,又有没有问过我,我他妈愿不愿意!”
“我顾不得你愿不愿意,她是你的姑娘,也是我的姑娘。这几年是我替子慕活的,我抹去了她那么多在这里的日子,得替她活回来。”
“笑话,你按着她的路子走,子慕回来了你让她上哪走?”
“我没有觉得子慕不会回来。”维拉闭上眼睛,话语却比海欧还冷静,“我比谁都希望她回来,如果子慕能回来,换我去做烈士都成。我在用我的时光来弥补她不在的这几年,我知道海欧你一定会把子慕找回来的。”
薛怀璧的表现落落大方,顾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体己话,许多年不见,薛怀璧对外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顾琳玉把她教得很好,她虽没有陪着顾奶奶流泪,但每逢顾奶奶问起这些年的事儿,每一件她都回答得巨细靡遗。顾爷爷虽不像顾奶奶那样外向,可一晚上眼睛和耳朵就没离开过薛怀璧。
墙上的时针指到了十点,顾容与才提醒奶奶,说怀璧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肯定累了,说事儿嘛,我们来日方长。
顾奶奶才醒过神来,自责了一番,握着薛怀璧的手把她带到了几天前就专门给她打扫好的屋子,让她沐浴。
顾容与也洗了澡,换了一件旧时的睡衣,在床头边上拿了一张曲奕给他刻的带子,里面是维拉和她的戏。
一年之间,她接拍的戏多是遵从子慕原本的喜好,子慕偏好古装和军旅的题材,而维拉,显然更偏向于军旅谍战。
顾容与坐在沙发上,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得仔细,电视的光不停地在眼前明灭,而他在揣摩着她面具下的喜怒哀乐。
过了半晌,他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顾容与按了暂停,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抱着一个枕头的薛怀璧猫着身子走进来。
薛怀璧扭头去看电视机的屏幕,维拉穿着迷彩服,正对着远山嫣然一笑。薛怀璧走过去细揣,确定她就是她那无缘的表嫂时,再回头看顾容与的目光温柔若斯。
她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认出把维拉认出来了,顾家早就把维拉当成了自家媳妇,她跟顾容与的事情自是不会瞒着顾琳玉的。顾琳玉不喜嚼舌根儿,但经不住薛怀璧苦求,她说一半,她猜一半,居然也被她知道了个大概。
任顾容与跟谁都不会推心置腹,奈何薛怀璧缠人的功夫一流,且哄骗得顾容与起了个头,就一路细细地猜了下来,也八九不离十。
“我说你俩多可惜啊,没婆媳翁婿问题,门当户对,感情又好得生死相依,那么多年下来,知根知底,脾气相投。生活上相互关心,事业上又能互相帮助,谁的条件能有你们好啊,你们怎么会就闹成这样呢?”薛怀璧总结,“瞧你俩那点出息,一个字,孬。那么多年感情容易吗?说没就没了。”
顾容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份感情他早以无奈透顶,除了坚持本心,他找不到一径往前的路。
“容与哥,子慕姐她?会不会已经……”
“维拉说她能感觉到,子慕没有死。”尽管大多数人觉得这只是他们几个人的执念罢了,除了他,维拉,海欧,没有人觉得子慕在那样的灾难过后还能留下来。无关乎信任,无关乎冷静,只是对脆弱生命的那一份妥协。
这个女孩儿对他们几乎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他们说子慕没死,那她就肯定还在。
“手机拿来,我看到底是多笨的人在找她。”薛怀璧嘀咕着拨通了海欧的电话。
接到薛怀璧打过去的电话时,海欧正在林芝,能收得到信号。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着顾容与的名字,本不欲接,两人守护着自己爱情,即便是海欧的脾气,顾容与拗起来也不遑多让。由是,两人端着架子,也有一年多未联络。
海欧的心除了子慕再难起波澜,看到顾容与电话,知道他不会是没事找架吵的人,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联系他的。想到此,连忙接了起来。
那头的薛怀璧开门见山,咄咄逼人,几句话便带入了正题。
他跟顾容与虽也是表兄弟,跟薛怀璧却不是同一脉,幼时打过照面,近十八年未见,早已形如陌路。可不管怎样,只要通他聊起子慕的,必真诚以待之。海欧暗自庆幸这个电话他接了,薛怀璧的逻辑清晰,想问题独辟蹊径,或许真能出上些主意。
“你丫都在下游找吧?谁告诉你掉河里了人就一定会在下游?”水是往下游流,可人可以是往上的。
海欧静默了许久,半年期间,他顺着她消失的地方一路往下游找。大到一个城镇,小到一个村落。有些村子跟河流离得远,山路难行,车根本开不进去。
这样的寻找使他筋疲力尽,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子慕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如果不这样,就再没有力量支撑他走下去了。
薛怀璧的电话无疑给了他新的希望。他甚至不必记起薛怀璧是谁,只要事关子慕,说什么他都听得进去。
113承诺
程雨的婚礼在三天后,这一次的婚礼办得并不低调,这种昭示代表着他们对自己婚姻的反思与坚定。
他们那一届住大院里的孩子几乎都被邀请了,郑思齐牵了头,问她是不是要一起随份子。维拉点头,想到那一群故人,心里是又酸又涩。
维拉是一个念旧之人,多年不见,知道出现在故人中会有许多是非,只是想起温暖的过往,便想借此契机,看看那些老去的花儿。
薛怀璧拿着请柬在顾容与面前兴奋地晃了晃,一副欣然前往的模样。
顾奶奶的本意是让顾容与去圈子里的姑娘打个照面,说不定还能擦出些许火花。既然薛怀璧说要去,立马改了口风,说是让容与带着怀璧去玩玩儿。
薛怀璧对着顾容与挤眼,“把姐的号码给我。”
顾容与无奈地递过手机,看着薛怀璧东翻西翻也不阻止。
薛怀璧撇了撇嘴,显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就连昵称,他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备注了“维拉”二字,只是所属栏有些耐人寻味——家人。
维拉接到名为顾容与的电话时,手机已经响了好一阵了。当事人一直在想找一种合适的语气跟另一头的人说话,模拟了一番才接起,不料竟是一句话都用不上。
她并不是没有接过他的电话,可想接起的次数并不多。这次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他身边的那个如郁金香一般的姑娘,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姐,容与哥说后天带我去参加一个婚礼,你是不是也会去呢?”
维拉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嗯。”
那边惊呼了一声,“那你陪我一起去买礼服好不好?我在B市人生地不熟的。”
这样的邀请的确不好拒绝,“好。”
“那明儿我让容与哥送我们去吧?”
“不必,我们在商场门口见。”
维拉掐了电话,她实在不愿意把那种感觉称作——嫉妒。
程雨的婚礼是在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宴会厅举行的,档次并不亚于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
维拉见过的世面不小,可要比排场,这场婚礼无出其右。
宴会厅的布置,建筑古朴与华美结合,古今相映,珠联璧合。
维拉穿着宝蓝色的礼服,大V领的领口,贴身的剪裁,从肩膀到脚踝一气呵成,简单而典雅,不喧宾夺主,又能独辟蹊径。这般的耀眼,吸引的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她挽着曲奕的胳膊,大方得体地与人微笑。
“笑啥?真他妈想把你那鞋跟给掰断了,你什么意思啊这么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很不给曲奕的面子,维拉一抬头挺胸,几乎与曲奕齐高。
维拉紧紧地锁住了曲奕,就怕他撩摊子走人了,“怀璧说这样配着好看……”
“你多高?”
“一七三……”
“鞋呢?”
“十厘米……”
“靠,比老子都高一厘米,祝维拉你他妈故意的吧?”
维拉赔笑,好生安抚,要是曲奕跑了,她一个人站着,可尴尬了。
薛怀璧的战斗力是她见过的女人中最强的,踩着高跟鞋游走五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好容易把她自己的东西买了,还要倒过头来拾掇维拉。薛怀璧学的是服装设计,对色彩特别敏感,能如她眼的东西简直是凤毛麟角。到最后维拉脾气都没了,再想到她是顾家的客人不好开罪,只得认她折腾。
好说歹说,曲奕才没有放弃她独自猎艳。
只是远远望去,维拉的背还是有一些佝偻。没办法,身边牵着一个很要面子的熊孩子。
“那不是容与吗?他身边的姑娘谁啊?怎么之前没见过?”曲奕给她往门口那一指,维拉望去,背光,有些刺眼。
薛怀璧站在那里,她并不是十分耀眼的女子,即使穿得名贵也略见朴素,可那却是从心底透出来的耀眼光芒。朴素,万物莫能与之争美,维拉很小的时候就听外婆说过这个道理。真正朴素的人,总能最入人心。
所以维拉见到薛怀璧的时候有些担心了。
小东邪——如果她能这么定义她。年少的时候,曾捧着一本《神雕侠侣》跟他探讨过。两人翻的原著,里面出现诸多红颜,两人独独喜欢郭襄。她问他,如果你是杨过,你先遇到的人是郭襄,你会喜欢谁呢?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是郭襄。
而他们,都觉得,即便杨过等了小龙女十六年,在遇到郭襄的时候也是为她动过心的。
只有郭襄那样的脾气,才能化解他的戾气。
而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一般,薛怀璧挽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笑着,可眉目间总能顾盼生辉。
她就是你的郭襄了么?维拉咬唇,第一次有了不确定。
薛怀璧显然也已经看到他们了,远远地正挥着手呢。
顾容与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维拉,生活把她打磨得精致动人,眉眼中是他未见过的另一种风情,原来,他的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独自长大。
顾容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薛怀璧牵到了她的面前。
一边的薛怀璧在跟曲奕量着身高呢,她今天穿了一双秀气的中跟鞋,站在顾容与身边,连他的下巴都没够着。俩毛茸茸地脑袋凑在一起一合计,挽着手哥俩好,同仇敌忾地就把维拉给推了过去。
维拉牵扯出一个笑容,眉眼含月,似冰冷似柔情。
由此,他想到一个词——金屋藏娇。他的阿娇太耀眼,他想盖一座金屋子,藏住他的阿娇。
“那,我们走吧。”维拉对上顾容与深情的眼神,心漏了一拍。
维拉转身,顾容与却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腰身,只要他稍微一侧,便能跟她贴在一起。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一九九九年,她生日的那个年头,他便也是同现在这样揽着她。那时候两人在吵架,可是心却很近,现在挨得很近,可是心还战战兢兢地远离着。
顾容与一侧身就可以吻到她的额头,淡淡的Elizabeth Arden扑鼻而来,他的脑海里像是铺满了烟花,手上一紧,唇就贴了上去。
维拉的睫毛一颤,他冰凉的唇就落在她的眉心,维拉能感受到像电影慢镜头的细微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