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不好好的教训他将来还要上房揭瓦了!”
向彤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的。在门口换了军靴,差点没踏着正步走到海家。
楼上的子慕听到了海欧的声音,赶紧走了下来,问,“怎么回事啊?”
“你弟弟,”海欧耸耸肩,“呆在我家不愿意走了。”
子慕黑着脸说了声胡闹,就随着海欧去了海家。
维拉却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也跟了上去。
子慕到的时候向彤正激动着,“梦岚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劝我,这孩子不管着点,上脸。小小年纪这手段耍起来倒是一套套的。”
“向彤,孩子还小,你这么大声会吓着孩子的。”林梦岚劝道。
“吓着他?”向彤冷笑,颤抖的手指着门,“他这是被吓着的模样?”
“我就不出来就不出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姐姐在家里。我可喜欢子慕姐姐维拉姐姐了,可喜欢可喜欢!”
维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紧紧地握住了,她不必转头也知道是子慕。她们跟那个孩子有着同一个爸爸,可母亲却不一样。那样的位置是那么的敏感与尴尬,特别是对于从小就在苏家长大的子慕来说,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喜欢。这份芥蒂也是一份骄傲,是坚守自己堡垒的骄傲。她有那么多的喜欢不好说出口,对父亲,对苏拓,甚至是向彤。她总觉得若是喜欢了,那样的感情是要被定义为凉薄的,对亲生母亲的凉薄。可又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她的坚持显得有些脆弱与不定。子慕,想必,很难过很难过。
维拉轻轻地在子慕耳边说了一句:“妹妹,妹妹,我也可喜欢小拓,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如果子慕不愿意往前走,那她拉她一把,让她顺从自己的心,是不是她一个人就不会那么难过?
向彤冷笑,“即使我走了,爷爷也会亲自把你抓回去!”
“抓回去了我就再跑回来!”
“梦岚你听听,你听听。这怎么得了!我……”向彤说着,感到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摆。“子慕?”
“阿姨,姐姐说她很喜欢弟弟,你可不可以,让弟弟留下来……”带有哭腔的声音,不明显,但海欧还是听出来了。
少年看着子慕温柔了眉眼,帮着搭腔,“向阿姨,既然小拓喜欢,那就随他吧。毕竟在军营里长大,总归不如在这里自在。你们平时一出任务,小拓一个人也没人照应。在家里有苏爷爷看着宠着,怎么也比在军营里强。”
向彤看着少年,却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好多年前,他们亦如苏拓这般年龄的时候。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7谁没有这样一笔账呢
向彤记得,子慕四岁那年,她和苏志国千里迢迢回来,得知上幼儿园的女儿快放学时,觉得似乎该履行些做父母的义务,驱车就去了幼儿园。
是海欧那个少年,噢,那时候还是小海欧,他是女儿最好的朋友,他不认识他们,张开粗短的双臂,死死地护着身后的子慕。
向彤挥挥手,“子慕,我是妈妈呀。”
子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躲回了海欧身后。
旁边的家长见了,皱着眉骂他们,“拐卖孩子的我见多了,如此拙劣的招数倒是第一次见到,去去去,再不走就报警了啊。”
苏志国按了按眉脚,“是孩子跟我们开玩笑呢,你看那模样不是我出的么。”
那人好自对比了一番,颔首,“像倒是挺像,但是如果是孩子父母,孩子怎么这反应?”
苏志国叹气不语。
向彤走到了海欧面前,蹲下,“你是海斌家的孩子吗?我是子慕的妈妈。”
海欧回头问子慕,“慕慕,她是不是你妈妈?”
子慕坚定地摇摇头。
海欧严肃地点点头,“阿姨,我要告诉我爸爸,他要是知道你拐卖我们,他会打死你的。”
向彤无奈地笑,“你是叫海欧吧,我认识你爸爸……”
海欧捂住耳朵,背着大书包,扯着子慕颠颠地跑到了旁边的电话亭,抱着电话就给爸爸打电话。
海斌正在去接孩子的路上堵着呢,闻言,慌张得紧,立刻开了车门,撇下自己的秘书就向幼儿园跑去。
风尘仆仆地赶到时,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大人拿着俩冰糖葫芦对着孩子晃。看海欧的表情,似乎忍到极限了。
海斌火气一上来,咬着一口钢牙就跑了过去。刚想出手打人,就看到了向彤和苏志国。
海斌一愣,挥出去的拳头瞬间变成了伸开的手,苏志国也伸开,握爪。
“孩子还说呢,有人拐带他们,我正琢磨,谁敢来机关幼儿园拐带幼苗呢,原来是你们俩。”
“惭愧惭愧。孩子还小,忘性大,春节刚见过呢,这会儿又不记得了。”苏志国无奈。
“这次是回来办事?”
“嗯,顺便回来见见孩子。”向彤笑着说,“你家儿子倒是犀利,把子慕护在怀里,防我们跟防狼似的。”
海斌笑,蹲了下来。
像排练过无数次了一般,子慕伸长了双手,海斌就把她抱到了怀里,海欧则爬上了爸爸的背,对着子慕傻笑。
“有时候下班迟了,或是路上堵了,都会让他们在幼儿园等一会。”说着,拍了拍海欧的头,“海欧是大人了是不是。”
海欧使劲地点头,“慕慕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她有我就好了!爸爸你看,我都可以保护好慕慕了。”
霎时,向彤和苏志国尴尬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摆。
海斌连忙圆场子,“谁说子慕没有爸爸妈妈。海欧,叫叔叔阿姨,他们是子慕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平时工作忙,不能……”
向彤没有再往下听,每一句话,都像在煽他们夫妻的耳光。但是向彤从来不敢问自己情何以堪,她哪里有这个资格?
先不说她是子慕的继母,她和苏志国都是正正经经的军人出身,组织的命令大于一切,由于工作的性质,孩子不好养在身边。虽然她嫁来苏家的时候,子慕还没有记忆,但她的确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的。只是没能陪她多久,向彤便回了组织,子慕就留给了家里的苏爷爷和一个训练有素的保姆。她从来都知道,子慕和她的隔阂不在是否亲生,而是在于她能给予她的温暖。
她自诩是个好妈妈,她对子慕跟对后来的苏拓是一样的。若不是那几年,子慕心脏病发作得厉害,苏爷爷也不会劝她趁着年轻再要一个。后来子慕挺了过来,有了苏拓,她们愈发地远离了。
甚至,在女儿进手术台那样类似诀别的时刻,那孩子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这对所谓的父母,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在他们身后的海欧轻轻地喊了一声“慕慕”,子慕的泪水才止不住地往下掉。这孩子,那时候对现实的世界只有微小地意识,而她把她仅有的意识,全数压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那个少年,是她在这个世界温暖着的唯一光芒。
苏拓这次回来,他先是见到了子慕。晚上,他就在她的耳边说,妈妈妈妈,我可喜欢姐姐,可喜欢可喜欢。
只是那个姐姐,不敢喜欢他呢。
子慕从小就没有的,他们欠她的,苏拓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帮他们偿还着。
是不是把苏拓留下,她欠他们的,就少一点?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向彤跟她说了他的决定,苏志国按了按眉脚,也没有说什么。看着他的那一双女儿挨着老人坐着,还有坐在老人腿上的苏拓,他暗自问自己,这些年,都错过了些什么?
年轻时,他是做过错事的人,而因为他的过失,使一个女子孤寂一生。他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权衡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他自诩能将一碗水端平。他的一双女儿,有一个,虽养在家里,他却长年不在身边,隔阂难免。另一个女儿,更是长达数十年不见,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十几年后,她回来了,只是那样的距离,亦如同天堑。
他知道那姑娘虽然不说,心里对他也是有怨气的,她对他那么彬彬有礼客气有加,那么清晰的排斥,他措手不及,再多的问候也是抑郁于心。
“维拉,跟爸爸出去走走吧。”苏志国喊了女儿。
维拉抬头,眼里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对“爸爸”这个词生了抵触。应了一声,拿过边上的大衣,往身上一披,就走了出去。
子慕依旧盯着电视剧,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苏老倒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气了。怀中的苏拓要跟去,被妈妈大声说了几句,瘪嘴生气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四周静谧得很,没有风,连路旁的梧桐都很静,只是偶尔会有落叶飘下来,承载不了太多重量,落下来却用尽了力气。
维拉正好接到了一片落叶,捏在两指尖不停地转动,不愿丢弃,似乎丢弃了,身边就没有了依傍的东西。
“我跟你妈妈认识的时候,是在七九年。我也是在梧桐边见到了你妈妈,你妈妈扎着两个辫子,很美,走在路上,像走在画里一样。”苏志国想起以前,微笑了,“我们遇上了,不久就相爱了。你妈妈很聪明,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那么契合我的女孩子。我们恋爱了三年,几乎自己认定了对方。后来,我趁着假期,跟你爷爷说了我和你妈妈的事,你爷爷却没有同意。”
维拉看着苏志国面部坚毅的线条,与那收敛了平素锐利的目光,咬唇,“爷爷嫌妈妈出身低吗?”
苏志国摇摇头,“你爷爷就是从一个农村的小兵做起的,到今天,都是自己赤手空拳地打拼过来的,怎么会嫌弃你妈妈呢。”
“那是为什么?”维拉暗自抓紧了拳头。
“你爷爷在文‖革的时候,是左派。我们站错过队伍,后来很多右派被平反,连文‖革也被彻底否定,那几年我们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我们家不如别的家一般根系庞大,那时候盯着你爷爷的人很多,每步都要走得很小心。”苏志国叹了口气,问,“维拉,你的外婆,跟你提过你的外公吗?”
维拉抿唇,摇头,“她只说过外公在妈妈出生不久就病死了。”
“你外婆也是这么跟你妈妈说的,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外公还活着。”
“那为什么外婆……”
“你外公在金三角,是个大毒枭的门徒。正确地说,当时是个门徒。”
维拉有些惊愕,“什么意思?”
苏志国摸着维拉的头,“维拉,你外公是好样的,直到九一年去世的时候,他对着外界的身份一直是一个门徒。你爷爷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他告诉我,他是共和国培养出来的第一批间谍,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金三角很宝贵的资料。只是在他去世的时候,你外婆都没有明白他的苦衷。”
“这跟爷爷不同意你们,有关系吗?”维拉的心开始加速,她隐隐地知道的答案,只是若不听得苏志国的亲口证实,便觉得这一切如同异世一般。政治,权利,牺牲,这些曾经离她那么远的词语,如今几乎要晃得她眼花落泪。
“维拉,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明白。如果我跟你妈妈在一起,你外公的事情,就会被你爷爷的政敌挖出来,那时候情况会很糟糕,弄不好,我们都不能活。”
“后来,因为你离开了妈妈,他们就放过你们了?”
苏志国听出了这个女孩心中因母亲而起的怨气,他无意去扑灭燃烧在她心中的火势。因为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牺牲的是他自己,那如今会不会就不是这般结局?
他闭上了眼睛,眼睛旁的细纹是那么明显,“那时候正赶上八一年的严打,一个很小的错误都会被放大十倍。因为我跟你妈妈的事,已经有人有了动作。你爷爷也是没有办法,那几年家里都不好过,只得求了向家。向家跟我们不一样,祖上三辈都是扛枪的,关系比我们深太多。难得向老爷子愿意帮忙,只是有一个条件,说是他们家的姑娘看上我了,要同我们结姻亲。”
“你就同意了?你不是很爱妈妈吗?”今晚和父亲说着旧事,维拉连平日的假装都无力。火燃到了眼睛里,便是咬牙切齿地指责。
“维拉,我对不起你妈妈。那时她跟着我,只会吃苦。”苏志国不敢看激动若斯的女儿,那张于祝闵柔如此相似的面孔,每看一眼,便对他的剐刑。
“你怎么就没有问过妈妈,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吃苦。”维拉眼圈红了,哽咽了。
苏志国的背影有些萧索,他无法回答女儿的这个问题,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想祝闵柔,想到她哭着求着到最后心碎着离开的背影。这些,都是他穷尽一生,都还不起的恩情。可是如果再来一次,还是这么选。
“维拉,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没有,一次也没有。”
苏志国流泪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只有老了,才会对过去如此的斤斤计较。祝闵柔的深情,向彤的真情,他自问一个都不能辜负。往事孰对孰错,至今都没有个定论。
糊涂账太大,一笔烂账,怪就怪年岁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8男人若伸出才德的手
苏志国和向彤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苏拓这会儿倒是抱着妈妈不停的哭,毕竟是妈妈,再怎么喜欢姐姐也放不下的妈妈。
向彤替他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呀,小拓是男子汉了不是?”
苏拓头往她怀里一埋,哭得更欢了。
“要不,跟妈妈回去?”向彤试探地问道。
苏拓手拨弄着向彤的肩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却是坚定的摇了好几下。
向彤怜惜地摸了孩子的头好几下,她将近四十的年纪,才有了这么个儿子,说舍得是假的。可是想想另一个孩子,她十五岁了,可是她看着她长大的日子,加起来不超一百日,说不愧疚也是假的。还有年迈的公公,由于工作的性质,她侍奉在前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无论怎么权衡,她还是愿意孩子留下来的。
苏志国也蹲下来,“小拓在家要听爷爷和姐姐的话,知道吗?”
苏拓吸吸鼻子,点头。
“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小拓记得号码不?”
“记得。”苏拓点头,说完还乖巧地背了一遍。
苏志国拍拍孩子的头,对他嘱咐了几句,站起身,看了看维拉,然后再回头看屋里装作慢悠悠收拾东西,但却偷瞄外面好几百遍的子慕。伸出此刻若千斤般重的手,拍了拍维拉的肩膀,上了车。
维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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