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抹药的时候,元正礼皱着眉还是忍不住沉声道:“以后别这么蠢了。”手上虽然没之前那么小心翼翼,却依然保持着不轻不重。
任万成笑了起来:“是你东西被人偷了。”
“但我没叫你和人拼命。”
任万成就抬眼看元正礼,笑的别有深意:“哥。”
“说。”
“你担心啊?”
“滚!”
元正礼恶狠狠道,抹药的手劲大了下。
任万成吸了下凉气,接着看向元正礼,露出得意地笑。
“我是觉得你要惹了麻烦,不好给家里交代而已。”
元正礼抹完药故作冷淡的专门沉着脸说。然后收拾了药品,走了。
这天之后元正礼在家里称王称霸的本性又回来了,将任万成训来骂去——不论是真的火冒三丈的去吼,还是习惯性的挤兑。
任万成则依然对此毫不在意的带着戏谑调侃他几句,然后再快准狠的去踩他的痛脚,接着继续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扔他一个人在那暴跳如雷的骂后。似乎是已经习惯他那副贬人尊己、驴蒙虎皮、惧外如鼠欺内如虎的德性了。
元正礼有时候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既然任万成无所谓,那他就更无所谓了。
任万成尽管性格与以前大相径庭,但忍让包容他这种事想来与以前还是相似的。
想想其实还挺高兴?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任万成已经不再有以前的压迫力了,就算有,他也能“随心所欲”的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对方训一顿。
从某种角度而言,任万成几乎成一个软柿子了,随元正礼揉‘捏。
任万成完全成他的撒气桶了。
比他好时,比他不好时。只要不顺他心,他就会如此。
把气撒在任万成身上,他就心里舒服。
他想他还是在憎恨着,所以才有这种报复的快感。
但他又觉得其实这无所谓,反正现在没人管他们。连任万成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假惺惺的对他好了。他没有了愧疚的束缚,现在就有一万个理由去发泄自己的不快。
只要任万成还在这儿,他就会停不下来的去以这种方式满足自己那可耻又可悲的自尊心。
—未完—
四。厌
不知不觉快一个半月了,任万成还没走,而且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元正礼之所以能意识到时间的问题,是因为他这一个月总是断断续续的接到或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或短信。最初以为是诈骗电话,因为他没好意思直接去问,又半天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好硬着头皮和人家聊,等对方露出马脚。但这个人并没有一点要诈骗的意思,而且似乎认识他一样,对他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他的名字,他现在所在的城市,他的工作,等等。打电话来好像也只是关心一下问一下近期状况而已。
因为一开始没有去问是谁,聊了半天了反而更不好意思问到底是谁了,元正礼只好就那么凑合的聊着。聊了几次,就觉得对方声音也有些熟悉,他这才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认识对方。他还电话里知道这个人还在上学,于是就在琢磨是复读了的高中同学还是在上硕士的大学同学。
有一天对方说“快开学了,准备回学校”,他才意识到“哦,原来快开学了”。
他那会儿本来就想质问任万成开学的事,但一忙,又忘了。结果拖沓了一阵儿,家里打来了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还说“任万成在学校,手续已经都办妥了……”等等。
元正礼当时有点懵。
一想到任万成还在这边混吃等死,他就觉得任万成在学校的事简直就是扯淡。
任万成把父母骗了,没有第二个可能。
他接到电话时刚下班,所以对家里没有多讲,而且那会儿周围有些吵,他电话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等回了家,他见到任万成,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怎么回事?!你们学校早就开学了,你骗爸妈说你已经回学校了?!”
他没想到任万成真的不去学校了。
任万成坐在沙发上玩着电脑,抬起头,“嗯。”很随意。
元正礼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光气喘吁吁的转来转去。
任万成把电脑放到一旁,靠在沙发上笑:“我不是早给你说了么。”
“你还和我来真的?!”
“为什么不是真的。”
元正礼就又说不出话来了,气得半死不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想到他品学兼优的好弟弟有真的逃学的一天。
他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家里,虽然他会轻松很多,而任万成也会被一顿狠批。
按理说他该为此高兴,但他确实在干不出来这种事。
他急得团团转,任万成就看热闹似的玩味的看着他:“哥,你急什么呢。”
“急什么?你说急什么!你不上学你还问我急什么!?”元正礼站在那,感到匪夷所思般的瞪着任万成。
“对啊,‘我’不上学,‘你’急什么。”
元正礼就说不出来了,干瞪眼。
他急什么?
因为任万成是他弟,他是任万成的哥?
这太矫情了,他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手足情谊,对这种话也感到很难说出口。
是因为家里花了大把的学费他心疼那钱?不,那钱是花在任万成的身上了,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他就是急。
他就是急到上火。
他憋了半天,甚至说不出个理由。
半晌只是说:“那你又为什么不去上学?”
“不想去。”
多简单的一个回答。
元正礼简直要急疯。
他有些没办法了。他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他打算给家里打电话,把实情说出来。
任万成似乎料到他要这样般。他刚拿出手机,任万成就起身一把将手机抢走了,然后冷笑着盯着他:“又想给家里打电话?”
元正礼复杂的紧盯着任万成,他不知道任万成为什么如此不喜欢他和家里联系。
以前的任万成从来不会如此——对方只会常常提醒自己要和家里联系。就算是现在的任万成,也没有任何的理由会阻拦自己和家里联系。
他觉得很诡异微妙,他感到好像要知道些什么东西了。
“你不想让家里知道你没上学?”元正礼疑惑的盯着任万成。
这简直是废话。
这不是他想问的,但他不知怎么表达出来的却是这句,他也不清楚他应该怎去说。
他总觉得哪里怪异。那个怪异的点和他所想到的内容其实是相反的,但他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一个无用的问题势必会引来一个无用的答案。
“当然。”
任万成回答。
“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不上学。”
是的,他想问的问题不是关于其他人的,而是关于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进入了一个怪圈里,他出不来,感觉很难受。
任万成笑笑:
“因为我想待在你这儿。”
这是个很普通的回答。但元正礼却紧盯着任万成。
他想继续往下问,却不知为何对接下来的可能的问题与回答有种莫名的不适感。
轻微,却难以忽略。
他就像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甚至不愿继续呆在这个有“任万成”的地方。
于是他逃一般的就走了。
手机也不要了,问题也不问了,任万成逃学的事他也无暇多想了。
那天夜里他又隐约的感觉到了噩梦。其实自从任万成来后他的噩梦就断断续续隔三差五的就会冒出来,一点点的接近着他。
今天却是越发的接近了。
他痛苦的咕哝着,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他的意识在挣扎着,但实际上他几乎没怎么动,无论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闹钟响起,朦朦胧胧的传入耳中,终于救元正礼于水深火热的噩梦当中。
他费力的睁开了眼,还有些无神,呼吸紊乱,全身冷汗。
噩梦虽断断续续,却从未消失过,近期反而开始隔三差五的对他纠缠不休了。
自从任万成来后他几乎每夜梦里都和打仗一般,尽管醒来再回想那梦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但并不能减少他对那浑身不适的感觉。他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缓神半天,以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梦,而是真的醒来了。
因为那梦有时清晰的可怕,和现实没有两样。
等缓过神,他才慢慢腾腾的爬起来,将那些虚假的东西抛掷脑后,回归现实。
任万成没有上学,赖在他那里饱食终日,要不然就是在外游手好闲的乱逛。
由当初的近乎十全十美的好学生好孩子俨然成为了一个社会闲散人员。
任万成除了吃饭或一些日常用品外几乎没花过他的钱,但一想到父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给任万成生活费,元正礼就觉得任万成这是在糟蹋父母血汗。
学费、住宿费,也就这么糟蹋了。
学业,也被糟蹋了。
不好的理由他能举出来一百条。但他却再没有心情和任万成为此对峙一次。
他不知怎么就不想再谈起这个话题。“上学去”、“为什么不上学”、“呆在我这儿干什么”,这些话莫名的就不想再谈起。
尽管他打心底的希望任万成能好好上学,出国,找份好的工作,赚很多的钱。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他无法达到的,所以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身边一个……
不能说是最亲近的,因为他意识里不想承认,所以只能说是同一个妈生的兄弟而已。
就像大多数的父母都会将自己想要的、想达到的强加于自己的孩子身上一样,他承认他将自己所期望的寄托到了任万成身上。
因为他一直想像任万成一样。
所以对于真正的任万成而言,这些他所期望的应该轻而易举。
虽然事情落到今天这等地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怎么说,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很,习惯了。
习惯自己醒来时隔壁卧室的任万成睡着,也习惯无所事事的任万成呆在家或出去乱逛。
习惯做两人份的饭,也习惯两人偶尔的一起吃。
习惯任万成那些琐碎又事多的毛病,习惯了任万成那种毫不考虑别人想法的言语行为,也习惯任万成在外朝姑娘们暧昧的笑,或在外面遇到冲突矛盾时不计后果的惹麻烦。
吵架、打架,以前任万成从来不会这么干,而现在他看见任万成受伤已经不止上回被偷那一次了。
幸亏没伤的很厉害,在家就能处理。他每次都气急败坏的把任万成骂一顿,然后边训斥着边去拿药。
最后他边抹药边絮絮叨叨一堆,叫任万成“要和人搞好关系”,“多想一想、忍一忍”,“别总是干蠢事”。
他觉得任万成是该懂得,任万成在人际处理上总是比他要好太多。
但现在的任万成俨然不再是以前那样了。听他训叨着,只会不在乎的笑着,说:“哥,你是喜欢明哲保身委曲求全的那种人,但我不是。”
他就恼了,怒吼:“我是让你别不动脑子就瞎冲!”
他其实本不喜欢明哲保身委曲求全。而是每次在外遇到冲突,他就脑子懵了,发不出火来,或者想发火发不出来,要不然就是,不敢。
总而言之就是他的脑子转不过弯、没对方那么迅速。他迟钝。
所以他只能在任万成身上大发雷霆,反正任万成现在那种玩世不恭的德性他看不惯,而且任万成也似乎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和外强中干,对此只是不屑的一笑,偶尔调侃揶揄几句。
元正礼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习惯在外表现的彬彬有礼宽容温和自信诚恳认真果断;在家却张牙舞爪心胸狭窄歇斯底里吹毛求疵忧心忡忡色厉内荏。
反正这些,除了任万成以外,没人知道。
—未完—
五.态度
随着春末的到来,天气越发暖和,今年的雨水也只增不减,时不时的下一场。下午的时候,晴朗明亮的窗外渐渐变得阴沉,快下班时,外面就传来了细微的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班的时候就传来了此起彼伏嘈杂的声音,有苦恼的,有认命的,有庆幸的,还有打电话的。
“我没带伞,怎么办啊……”“看来只有淋回去了。”“幸亏我时刻准备着备用的伞。”“喂,你在哪啊,来接下我吧!”
元正礼收拾着东西,往窗外瞥了眼,其实除了阴沉沉的以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正礼。”刚来没多久的、坐在他斜对面的姑娘喊了他一声。
那姑娘是才来不久的,年轻可爱、开朗友好,偶尔时不时的和他搭几句话。
他转过头,看到对方,然后笑着应声,问怎么了。
“带伞了吗?”
“没。”元正礼笑的有些无奈,“今天还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但我见天气挺好,就没信,结果想不到真的下了。”
姑娘和善的笑笑:“以后还是拿上以防万一的好啊。”
“是啊。”元正礼笑着点头,然后拿起已经收拾好的包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
他无意再将此话题发展下去,想就此结束。
“啊,我刚好也准备走。”
谁知对方却跟了上来。
元正礼心里有些别扭,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笑了笑,停下来等了下对方。
和其他同事道了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走到了已经拥了不少人的电梯前,然后再在人群中挤入电梯。
等要出大门了,姑娘又问:“你往哪边走?”
元正礼有些矛盾。他是要往右边走,但他不是很想继续和对方交谈下去,所以对方往哪走、他又该怎么回答成了个问题。
“我要等个人。”
他满是歉意的笑着,好像不能和对方一起走是一种遗憾。
为了显得不那么冷漠,他还又故作关心,自然的把话题接了下去,“你往哪边?”
“哦,我往那边。过马路往前走。”姑娘拿着折叠伞指了指。
“那你先走吧。”他微微笑了笑。
姑娘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将伞递了过来,“你没带伞,你用吧……我离车站近,跑几步就到了。”
元正礼笑着将伞推了过去:“没事,一会儿有人来接我。而且你是女孩子,淋雨着凉对身体不好。谢谢了。”
姑娘嗫嚅着啊了声,又收回了伞,目光飘挪着,反而又向他道了谢,之后向他道别。
他微笑着说了明天见,然后看着对方撑着伞远去,客气礼貌的笑容才渐渐退了下来,有些疲惫的看了看地面上水洼里不少的涟漪,微微皱了眉。
正准备独自冒雨冲到车站,恰巧另一个较熟悉的男同事也刚到门口,看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