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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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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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懂什么。”袁青青当然没有见过俞浩,知道这位不是正主以后,就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交代牟云笙道,“别带她去吃洋快餐了,就为了那几个玩具,浪费钱又没营养。”
  说完之后做了个道别的动作,袁所长往里面走了。
  俞浩不自觉地去看蹲下来对小女孩柔声细语的牟云笙,刚才所长的那句话还在他脑海里面无数次回荡着。
  男、男朋友……
  原来牟律师他也是……
  “你干嘛?”被人这么盯着,想要自在非常难,牟云笙站起来不悦道。
  俞浩怔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你,呃,你也……”
  “我是喜欢男人。”牟律师一点儿也不避讳,很肯定地说,“不过不是你这种类型的。”
  俞浩一愣,没话说了。
  等到小女孩忍不住拉着牟云笙的手,撒娇说“小叔叔,我好饿~”的时候,一辆红色的计程车在马路旁边停下来,一身西装的闫稑下了车,跑过来时神色焦虑。
  “怎么回事?”他只看了俞浩一眼,正色问牟云笙。
  牟律师说话一针见血,“你这朋友怕是穷疯了,又卖身又卖血的。”
  俞浩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对闫稑震惊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闫稑难以置信地看着俞浩,一时语塞,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才又对牟云笙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待会儿要去哪里?”
  “带小家伙去吃饭。”牟云笙牵着牟婷薇的手,“问闫叔叔好。”
  小女孩很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闫叔叔好。”
  “乖。”他对小女孩笑了笑,然后对牟云笙说,“那不妨碍你们了。谢谢你,改天再请你吃饭。”
  牟云笙无所谓地耸耸肩,“成,那我先走了。诶,先说好,林珏要是知道了,兴师问罪可别把我给供出来。”
  “得了吧你!”闫稑又好气又好笑,挥手催他快走。
  牟婷薇特别乖,就是小叔叔不提醒,走的时候还不忘喊一声,“叔叔再见。”比牵着他的那个成年人都还要懂礼貌。
  俞浩看着孩子不过也就八、九岁,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患了白血病的侄子,内心一片惆怅。
  可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闫稑的不悦,好不容易才敢正视他,话却说不出来。
  闫稑眉头皱着,半晌,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包烟。
  俞浩暗惊——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呢?然而闫稑的动作太自然,好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和当初那个少年产生了一些出入,令俞浩猝不及防,一抹灰色的悲伤就裹上了他的心头。
  闫稑用的是zippo的打火机,黑裂漆,上面有一个俞浩不认识的图案和VJ DAY的字样,看起来非常高级。可是,他点烟的时候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居然一时没有把烟点着。
  “我帮你点吧。”俞浩轻声说道。
  他愣了一下,把打火机递给他。
  俞浩双手把打火机举起来,随着他凑近,烟就点着了。
  他吐出一口烟才镇定下来,手也不抖了,将打火机收回口袋里,看着俞浩的目光分外不解,问道,“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太有含量了。
  它所包含的心情和含义实在太多,让俞浩一下子承受不过来。
  “缺钱……”他只能说了一个最朴素的答案。
  俞浩没有勇气正视闫稑,低着头,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气愤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气息就掠过他的发顶。
  闫稑不说话,只是抽烟,过了半晌俞浩看到他那双制作考量的皮鞋移动了,是他去掐灭了烟。
  “也到饭点了,饿不饿?先去吃饭吧。”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三分冷淡,像一个巴掌狠狠往俞浩脸上掴。
  其实闫稑出众的外貌和脱俗的气质很容易给人压力,俞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都不敢跟他搭讪,就这么偷偷打量了他半天,一直到他发现自己。
  可是只要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尽管不爱笑,有时甚至过于沉默,但心思很缜密,会在不经意间就给人安心的感觉,那是一种犹如空气一般包围过来的安全感,而且其中涵盖着大量的氧气。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俞浩不管过得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忘记他。当然也不能这么说,他基本上也没有想起过闫稑,但是一旦他又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再平静的死海都沸腾起来。
  他们没有去高档的酒店或者餐厅,而是来到了附近大学的一家大排档。
  两人点了一条烤鱼,两个家常菜,还有一打啤酒,啤酒是灌装的,拉开易拉罐就喝起来。
  尽管是十月天,可天气还是很热,闫稑早就把西装脱下来随意地放在一张塑料板凳上,领带也扯松了,打开衣领的扣子,袖子折起来露出半截手臂。
  店里的顾客几乎都是大学生,这样英俊的男人往露天大排档里一坐,很快就有女同胞侧目。
  他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状况的人,认真对付着在铁炉上烤着的鱼,用筷子翻弄了半天,夹起一大块鱼肉,从袅袅的烟雾后面抬起眼睛,催促一直盯着他看的俞浩,“吃啊!客气什么?”
  “哦。”俞浩连忙动筷子,在鱼的旁边夹起几根豆芽,余光却看到闫稑把那块鱼肉放到了自己的米饭上。
  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让再安分守己的人都会产生虚荣心。俞浩把豆芽夹给他,也不看他的反应,捧起碗就着米饭把鱼肉囫囵吞枣般吃了下去,还好这鱼几乎没有遇刺,就是太烫了,上颚被烫得少了几分知觉。
    
    
    ☆、chapter 6

  总不能一直吃饭不聊天,俞浩生怕闫稑又追问自己犯下的事,索性自己先开口问对方这些年来的情况。
  不问不知道,原来闫稑是上个星期才回国的,飞机先是落地北京,然后直接就飞回了这里。那天他跟朋友们到粉店吃老友粉,还是刚刚把时差给倒回来的第二天。
  “没想到就遇见你了。”他说,“真的没想到。”
  “是啊,真是有缘。”俞浩随口一说,可是说完就后悔了,有些忐忑地看向闫稑。
  闫稑只是笑了一下,笑容里连宽容的意味也没有,一个没有含义的笑容。
  俞浩用筷子搅着已经被辣汤弄红的半碗米饭,问,“你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嗯?”
  “那天我同事问我……”他垂下眼帘,声音也小了,“我说你是科学家。”
  闫稑愣了愣,遂即忍不住笑起来,他摇摇头,思忖了片刻之后说,“其实要这么笼统的说也可以。我这段时间在做生物地球化学和水文循环的研究工作,通过监测、实验和模型来评估水环境的未来情况和控制污染物影响。”
  不出俞浩所料,果然是一头雾水,他苦笑摇头,“不懂。”
  “不懂也没事。”闫稑抬眼看他,目光里尽是理解和宽容,“我也不会煮老友粉啊。”
  俞浩一愣,憨然摸了摸头,就笑了。
  总有些东西没有随着时间的进程而改变,就比如此刻坐在饭桌边的两人。
  闫稑还是寡言,总不把沉默带来的尴尬当回事,他有好奇心,可是只要见到对方露出难言的神色,就会体贴地不再追问。
  这样的他,有时让俞浩觉得很贴心,有时又让他觉得,闫稑不过是借此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俞浩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相识一开始就是有着倾诉这一环的关系,所以到了最后,俞浩还是忍不住,抓住了这块可以无限吸收水分的海绵。
  闫稑像一个净水器,无论怎样的苦水倒进去,都会净化出清泉来。
  什么都说了,以倾诉为目的的倾诉。
  大哥的去世,侄子的病,家里穷得叮当响,一股脑全部都吐了出来。
  他听着听着就放下了筷子,认真看着一边夹菜吃一边说话的俞浩,就好像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
  “说起来也真是够倒霉的,一分钱没赚着,还进了两趟派出所。呵呵。”他拿起啤酒,才发现里面空了。
  闫稑的表情说不上为他难过,但也担忧,“你哥家里的钱都用来起房子了,一点儿都没留?”
  “没留。”俞浩摇头,“就是留也没多少钱。早些年爸妈还在的时候,他们为了怀上孩子,没少跑医院,做过一趟试管,还是流掉了。原本家里的地被征用了,政府是会贴钱的,可我哥又贪,想多拿点,钱就都用来种房子了。要起两栋楼,一栋八层,一栋四层,八层那栋都是单砖墙……钢筋水泥都买回来了,花光了钱。谁知道被举报了,钩机一钩就全没了。不然也不会心脏病突发……”
  他停住,尴尬地笑笑,“这个我刚才好像说过了?”
  闫稑看他在找酒,就把自己才喝了一口的那一罐给他,在他灌酒的时候说,“加上手术前后的费用,四十万总是要的。”
  俞浩怔了一下,预感他要说些什么,没点头,只是注视他。
  “我给你吧,这钱我还是能拿出来的。”闫稑说。
  俞浩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不知道闫稑现在的收入究竟是多少,可是他知道以他的个性,只要这笔钱数目不是大到让他的生活捉襟见肘,他肯定会给的。因为闫稑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啬钱的人,就算他没钱,他也没有计较钱这个概念。
  正是因为这样,俞浩觉得自己可耻极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拒绝,但诱惑太大,自尊的价格比这四十万还要低廉。
  “我、我借你的吧。”俞浩咽了口唾液,“将来还给你。”
  闫稑似乎也知道他不会拒绝,微微笑了一下,把最后一点儿尊严留给他,“好。”
  俞浩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筷子,挺直了腰才能看清铁炉上的烤鱼,可是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豆芽和生菜。
  翻了半天,居然还是让他翻到一块鱼头肉,俞浩惊喜地笑了,夹起来对闫稑说,“碗拿过来。”
  他也不客气,端起了碗,看到鱼肉落尽自己剩下两口米饭的碗里,突然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俞浩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去趟医院,做一次HIV的检查。”闫稑说完就开始吃鱼。
  俞浩慌了,忙道,“我这些年都很小心,真的。没、没跟人乱来,做的时候都、都叫人带套……”毕竟是太露骨的话题,他低着头,说得很小声。
  同性恋是一个很尴尬的身份,分分合合稀疏平常,一夜情更是再普遍不过的事。像俞浩这样的,没身高也没长相,当不了被宠的那一个,没金钱没地位,也成不了宠人的人,什么都没有,性格就犟不起来,依附着家庭于是就缺乏面对众叛亲离的勇气。
  总之,一无所有,最不可能会有的就是一个一直处在一起的伴。
  有想法的时候除了靠自己,还是去渔场,那里鱼目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都是急切了、空虚了去找乐子的,欢愉的时候哪里管得了太多?
  这便是俞浩的生活了,确切的说,是他认识闫稑以前的生活。
  当然认识闫稑之后也没有多大改观,还是老样子,但是正如他跟闫稑所解释的那样,他都自备了安全套,急不可耐的时候必要的防护措施还是坚持做的。
  他解释的时候,双手都握住了桌沿,修长的手指抓出了白生生的骨架。
  闫稑看着那双手,叹了一声,伸手过来安抚一样覆盖在他的左手上,温和地说,“我不是指这个。是你今天去卖血,你自己说的,才抽了一半就拔针头了,那种地方卫生是一丁点保障都没有,血液接触更容易传播病毒,还是去一下的好。”
  闻言俞浩倒抽一口冷气,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他果然笨得离奇。面对闫稑,他甚至连那句“可是他们用的都是一次性针头”都说不出来了,思维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俞浩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也忘记收回来,只得默默点头。
  闫稑的手指扣起来,握紧了他发抖的手,然后收回去,“别太紧张。”
  他点头。
  “明天就去吧。”闫稑想了想,又说,“但是我这些天都要参加一个科学研讨会,东盟各国的专家都来,抽不出时间。我找个朋友带你去。”
  俞浩猛地抬起头,一个猜测脱口而出,“不麻烦林珏了,我自己去就行。”
  他微微错愕,笑道,“我也不敢动换林少爷啊——他前天就去上海了,下个星期才回来。”他拿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会儿,“我让牟云笙跟你去吧,他哥在三〇三医院工作。”
  “呃……”俞浩听到这个名字,刚刚开口要阻止闫稑,他就已经拨通了电话。
  随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俞浩只能双手握过一罐已经恢复了常温的啤酒,盯着桌上的鱼骨头。
  文化层次低?
  俞浩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新闻上总是说什么“知识经济时代”,知识跟经济之间可以画上等号的时代。俞浩还听说过不知道哪位伟人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总之,他知道就是文化层次上的区别让自己这个三十四岁的人在二十六岁的闫稑面前低了一截。
  这虽然不是主要原因,却的确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也不怪二十七岁的牟云笙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俞浩会近乎习惯一般把头给低下来。
  抽血结束以后俞浩回来找牟云笙,在楼梯口听到底下牟医生责备的声音,“你说你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连个正经的女朋友都不交,都认识些什么人啊?什么人要查HIV啊?”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啊,一见面就念,比唐僧还啰嗦。”牟云笙不耐烦地反驳着,“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除了这个,你见过的还有谁不正经啊?薇薇上小学,户口的事还是单钰博找人办的呢。还没说你,人家大老远从上海回来就为了给你女儿办个户口啊?”
  “你……”牟医生的话被堵住了,最后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不想说你了!”
  俞浩手里压着棉签,拿开来一看,还在冒血,只好又压了上去。
  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见一名中年护士走过来,正好是刚才给他抽血化验的,俞浩窘促地避到一边,又发现走在她身边的那名梳着包包头的年轻女孩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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