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笙抓紧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许婉的手直接拗断:“不可能,我收到的那几封信……”
“是我写的。”宁诺口吻轻松:“妈妈还是留给我一些东西的,我学设计出身,模仿妈妈的字迹不算什么难事。”
赵玉笙的喉咙仿佛哽住什么东西,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那张照片……”
“当然也是我寄的,不过你收到的那张是扫描版,原来的那张还在我这儿。”
靠坐在床头的男人仿佛瞬间老去十岁,窗外阳光灼热,整个房间却仿佛已经与世隔绝。所有人能感觉到的,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冷。赵书廷闷闷地开口:“所以你会和欧驰一起到S市完成企划案,就是为了报复我爸,因为你妈妈提早过世?”
宁诺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稚龄孩童:“还记得周嘉信吗?”
赵书廷颔首,就前些天的事,怎么会不记得。
宁诺又看向赵玉笙:“那天在赵氏,欧驰提醒您的事,你事后派人查了吗?”
赵玉笙的脸色已经晦暗如同死灰,就听宁诺以一种格外轻柔地声音继续道:“两年多前,我从英国大学毕业回来,加入周嘉信所在的建筑设计所。B市近年来最出名也最荒谬的房屋倒塌案件,就是拜他所赐,一死七伤,死的那个,就是我妈妈。”
赵玉笙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让人几乎无法正视的懊悔和绝望,而宁诺自始至终都凝视着他的表情。
“宁、宁诺,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宁诺扯出一抹笑,“不过应该知道的,你也知道得不少。我今天来,也是帮您查漏补缺。”
许婉不明白内中详情,扶住赵玉笙忿忿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母亲既然是因为房屋倒塌才过世的,你就去找那个姓周的算账,做什么冤魂不散找上我们家!还有,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把亲生父亲气得心脏病发住院,宁诺,你也真是好样的!”
宁诺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在意外发生前,我母亲已经查出胃癌晚期,许婉,你敢对天起誓,这也跟你无关吗?”
“离婚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个个都是胃癌晚期!宁诺,是你自己行事太偏激!”
“偏激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许婉,当年是谁背着他找上我妈,拿着离婚协议书赶我妈走,是谁在我们走后第二天夜里火烧别墅,连我们安家最后一点儿东西都要毁得彻底,是谁在我到S市没几天就派人剪断刹车线,害得我和欧驰差点死在山下,还有那个假装闹自杀被警方就下来的要饭花子,真亏得你想得出来,还花重金找人把她假扮成失恋的大学生!”
“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你是安岚的女儿!”
“当然了!你只是知道我和欧驰是为了企划案来的,知道赵玉笙要我们复原当年被火烧的别墅,你都能下得了这种狠手,你要知道我是我妈妈的女儿,还能只是剪断刹车线这么善良?”宁诺说着说着,几乎笑出声来,“你不找人当面泼我硫酸毁容就不错了!”
许婉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咒骂:“你这个,小、贱、人!”
宁诺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终于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许婉快步冲上前,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跟前狠狠甩了宁诺一个巴掌,紧接着,不等赵玉笙父子反应过来,宁诺以更响亮的动作飞快还了她俩巴掌。许婉捂着流出血丝的嘴角,眼睛因为过于愤怒而红得充血:“你!”
宁诺根本连碰都没有碰一下自己的脸颊,脊背挺得笔直:“许婉,我是安岚的女儿,但我不是当年的她。”提起母亲的名字,宁诺的眼眶微微湿润,目光却冷若寒冬,连许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所以你记着,你,还有你的一对儿女,最好别再惹到我,你敢让我疼,我就敢让你死!”
也不知道是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被人揭穿真相,无力支撑,还是真的被宁诺的话吓到了,许婉连连倒退几步,手指揪紧领口:“你、你真的疯了……”
宁诺冷笑出生:“跟你比,我还差得远呢。”
许婉跌坐在床尾,神情前所未有的狼狈:“你唆使欧驰找律师团对我进行刑事诉讼,过不了多久我可能要进监狱坐牢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书廷上前扶住她,瞄了宁诺一眼,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宁诺,其他的事姑且不论,你……这件事你还是算了吧。”
“酒店是没法儿建了,折进去将近五千万的钱,爸现在还住着院,S市的医生说这次要是送得迟一些,可能老头子直接就过去了,送到B市这边疗养,这都养了十多天也不见好。我妈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这些惩罚还不够吗?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收收手吧。”
赵玉笙没有说话,看着宁诺的双眼,隐约间仿佛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房间里许久都没有人讲话,只有许婉低低的啜泣声。赵玉笙一直望着宁诺,渐渐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赵书廷也似有所感,松开环着母亲的手臂,试探着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宁诺……”
宁诺苍白的面容上,缓缓落下两行泪滴,从前眼睛看不到东西的时候,她从来不抬眼看人,或者干脆戴上墨镜,挡住一切外来的事先。可是这次,她终于勇敢地抬起眼,因为她再没有什么人或者事需要在意的,也因为这是她对赵玉笙的最后一击。
手里的墨镜“啪嗒”一声,落在青灰色的大理石砖,她的眼一如往常,清亮若水,眼瞳漆黑,唯独这次看向赵玉笙的方向时,是完全没有焦距的。
赵书廷就站在距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见此情景,不禁愕然地叫出了声:“宁诺你眼睛……”
“你们不是说,她制造的那场车祸没有什么吗?赵玉笙,你对她做的那些事,视而不见,一再纵容,欧驰曾经两度要求你给我们一个公平,可你一拖再拖,最后干脆不再提起。赵书廷,你刚才说,车祸的事就这么算了。许婉,你也应该满意了吧。”
“你毁了我妈的一辈子,现在又毁了我的,许婉,你说我想你死,应不应该?你打我一巴掌,我只是还了你两巴掌而已,你现在告诉我,应不应该?欧驰决定告你的事我到昨天下午才知道,我们之间早就玩完了,我眼睛看不到了,工作没了,我爱的人也不要我了,你们来告诉我,许婉到底该不该坐牢!做错事的人,到底该不该遭到报应!”
许婉的啜泣声停止了,她嘴唇颤抖,怔怔坐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号,整个人全身脱力,从床上滑倒跌坐在地面,呜咽着边哭边喊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让人剪断刹车线,我只是想制造个小车祸……警告你们……我不知道你们后来会遇上货车从防护栏冲下去……”
赵书廷紧咬牙关,全身僵硬,刚迈开步子想要扶起母亲,就听赵玉笙惊叫了一声宁诺的名字。霍然转身,刚刚来得及将宁诺软倒的身体揽在怀里,把人打横抱起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嘶声大吼:“赵书羽,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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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离开
宁诺失踪了。
无论赵家还是C&L的人,包括和她一度走得最近的Alice和莫云生,甚至肖程夫妇,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Alice在事后收到一封定时发出的邮件,信件开头注明是写给Alice、云生和肖程夫妇。邮件内容如下:
Alice、云生、肖哥苏姐:
Alice,你那天说的事,很抱歉我没办法做到,婚姻是圣洁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招染。不过你说的第一个要求,我努力做到了,这次应该不算不告而别吧。
云生,你和Alice一样善良,对我也好,我曾经那样欺骗你们,利用你们对我的喜欢和信任,可你们没有对我说一句责备的话。我一直都想对你们说,这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每天躲在打打闹闹的面具下,伪装得那么辛苦呢,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在一起吧!
肖哥,苏姐,谢谢你们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妈妈当年也是一念之善,没想到多年后我会从你们身上得到这么多的关照、爱护。我代替妈妈谢谢你们,同时也要对你们说声抱歉,尽管没有对你们造成伤害,但把你们拖进这趟浑水,并不是我的本意。谢谢你们包容我的自私和固执。
都说大恩不言谢,你们对我的好,我永远铭记在心。
我会好好的,勿念。
宁诺
欧驰看着打印出来的信件,指尖没有分毫颤抖,脸上也没有一丝波澜。看完之后,把纸张从中折好,放在一边,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设计稿,看样子打算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Alice气得发抖,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欧驰你摸摸自己的心还在不在!你眼里除了那个蓝舒,就看不见别人对你的好了是不是?我到今天才知道小诺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的,就你和那个蓝舒腻腻歪歪的样子,我看了都想吐,更别说小诺姐了!亏我还……”Alice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我再也不管你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跟那个女人结婚去死我也不管!”
欧驰把手里的设计稿往桌上一压,脸色冷峻:“卢爱晴,客人还在外面,你讲话注意分寸。”
“客什么人!我没看到有任何客人在,只看到某个跟你藕断丝连的初恋情人在屋外殷殷等候你跟她共进烛光晚餐!”
“她来是为了‘莲说’在S市分店的室内设计。”
Alice眼眶通红,叉腰冷笑:“你有本事把这话对着小诺姐解释一遍。”
“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欧驰捏起设计稿的边缘,眼眸微垂,“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不也是你提的!”
欧驰没有辩驳,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Alice气得跳脚,冲到办公桌前,扯掉他手里的设计稿甩到一边,拍着桌子跺脚朝他大吼:“小诺姐那天去‘莲说’找你是跟你道歉加表白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死样子!欧驰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表哥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欧驰脸上冷酷的表情只是一瞬间的松动,要不是两人自始至终都是眼盯着眼对视,Alice几乎都要以为他刚刚的表情变化是自己情绪激动产生的幻觉。
眼看着欧驰又要低下眼,Alice气得一把拽住他的领带:“设计稿都被我丢了你还装什么!小诺姐现在眼睛有一半时间是看不到东西的,你都不会担心她一个人在外会发生意外吗!”
欧驰猛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得仿佛一把开刃的刀:“你说什么?”
Alice一点儿都没有被他的目光吓到,噼里啪啦把刚刚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
欧驰捏住自己的领带,拽回来,从转椅上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眼睛紧锁住她的视线:“她最近出了什么事?”
“不是最近,是你们俩那次出车祸的后遗症!”
欧驰的眼眸冷得几乎能射出冰刀来,伸手到鼠标边摸自己的手机,摸来摸去都找不到,这才转过眼看向桌面。视线飞快扫过整张办公桌,连同远处的茶几和沙发都看个遍,依旧没有找见,过了几秒,低咒一声,伸手到裤兜把手机摸出来。
“你给谁打电话?”Alice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欧驰没有讲话,从旁边抽出Alice给他的那张打印出来的信件,没过多久电话那端接通,欧驰的目光停留在纸张上“肖程”二字:“是我,欧驰。”
电话那端的语气实在称不上热络,欧驰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宁诺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在另一端以最简洁的语言解释完毕,欧驰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快步绕过办公桌,打开门向外走:“你作为医护人员,居然隐瞒病情……”
肖程听起来也欠缺耐心,口吻比他更冷:“相比较外人,我们更需要尊重病人本人的意愿。”
“尊重她本人意愿你倒是把人给我看好啊!现在她一个人……”
“欧先生,您有这个工夫对我发火,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办法,把从您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人先找回来比较有意义。”
“肖程,别忘了你只是个副院长——”
电话那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接听:“不好意思呀欧先生,正院长正是区区不才在下的父亲,从B市到S市隔着几千公里,想一通电话就解雇我老公,您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苏敏。”欧驰眯着眼从齿缝里挤出女人的名字。
“欧先生,我老公让我跟你说,原本呢,宁诺的眼睛是不会这么快恶化的,不过如果受到很大的刺激,或者情绪总处于大喜大怒的波动状态,那就不一定了。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欧先生您的功劳呢……”
欧驰下颌绷得仿佛拉满的弓,面沉如水站在办公室正中央,一屋子的人,连带上Alice和蓝舒,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问他一句。Lucy不明就里地朝Alice打眼色,示意她先打头阵,Alice不仅不上前,反而小碎步挪到莫云生的办公桌前,扯住他的衣袖小声嘀咕:“好像……是真急了。”
莫云生一派云朗月清的从容模样,笑吟吟看着欧驰:“boss,蓝小姐都等得着急了,您这是……”
蓝舒蹙起眉心瞟了他一眼,欧驰果断地挂掉电话:“抱歉,蓝舒,今天恐怕没办法继续你的case了。”
蓝舒蹙着眉抿出一朵花:“没关系……”
“云生,Alice,跟我出来一趟。楚枫,有关‘莲说’的相关资料我稍后传给你,设计图纸在我办公室,交给你了。”欧驰最后扫视众人一圈,“有事先跟楚枫请示,解决不了的call我,这段时间我会24小时保持开机,不过我希望打给我的都是有意义的电话。”
众人早都习惯欧驰三五不时地出差,楚枫显然也习惯为boss做善后处理工作,所有人齐声道了声“了解”,纷纷说过“boss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就各归各位,继续忙手头儿的活计。Alice和莫云生不知道从哪儿拎出两只轻便的行李箱,一声不吭默默地跟在欧驰身后往外溜,脸上分明挂着奸计得逞的默契表情。唯独蓝舒站在原地,看着欧驰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欧驰,你好像欠我一句交代。”
欧驰从楚枫手里接过西装外套和长期放在办公室的旅行包,沉默片刻后说:“我的答案没有改变。”
蓝舒既惊又怒地瞪住他:“欧驰!”
“不止一个人说过我做事说话不留余地,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欧驰沉声道,“我也不否认你说的,说过的话我又后悔,不过那不是对你。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没有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