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年多,
不及蜉蝣过,
悠游间错失你我,
只蹉跎了今生,
看莲花开,
桃花落……”
这支歌叫《蜉蝣》,原就是一首劝世人惜缘守诺的作品,在这以星空草场为华幕的背景下,周鹤声空灵宛转的歌喉更显得飘然出尘,恍如世外人叹红尘之事,更显一唱三叹,曲尽其妙。
连平时少有此类细腻情怀的方严也不禁听得入了神,全然忘了自己正被于天麟像情侣般地半抱在怀里,只痴痴沉醉在空灵缥缈的歌声中。
一曲已尽,台下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十数秒后,才陆续有人回过神来,掌声如浪潮般一阵高过一阵,直到汇成海洋。
“原来他有那样一副好歌喉。”方严由衷赞叹,也忍不住跟着鼓起掌来。
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唱出这样细腻的情怀。
于天麟微微笑道:“这也许是上天给他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大概又是自然界的另一种平衡。
“上天……”方严偏过头,语气里有微微的嘲弄,“你也信这一套?”
他认识的于天麟一向出崇尚实用主义,没想到也有这样感性的时候。
“命运只是留给无能者的借口,我只相信自己能够抓在手里的东西,”依然是那种自信又沉稳的神态。随后,墨色的眼眸逼近,“你呢?”
“我?”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
“啊……
自古多余恨的是我,
千金换一笑的是我,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我……”
幽幽渺渺的歌声再次升起。
心蓦地一动。那晚的慈宴晚宴上,他也听过这首歌。
这是一首翻唱歌曲,原唱是位女歌手,却被他演绎得愁肠百转。此刻听来,周围人声仿佛,灯影幢幢,显得那曲调声里更有一种痴缠绯恻的情致。
仿佛是被歌声里的情绪感染到,停了好几秒,方严才自嘲笑笑,微微垂下头,月光淡淡照在他忽然变得忧郁的侧脸上,似乎是喃喃自语道:
“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人生没有什么追求的目标,干什么都不成,上次还差点害死你,如果这也是上天的安排,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这话时,虽然是一副自抱自弃外加无所谓的语调,但脸却不自觉地别了过去,不让男人看到自己眼里渐露的伤感,殊不知这样难得的小儿女情态落在于天麟眼里又是另一种韵致。
“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们都得喂鲨鱼。”
“这算是称赞吗?”
“这是事实。”
“那你后悔回来吗?”
“没有,从来没有……”
附在耳边的声音沉厚有力,拂得耳根有些酥软,揽住腰身的温热手掌缓缓上移,抚上他暴露在微凉空气里的后颈,若有似无地摩娑着。
这是个情人间才有的亲昵姿势,像是溺爱,又像是安慰。
或许是这夜歌声过于醉人,又或许是男人难得的温柔,这一刻,不再想摆出那些无谓的挣扎,也无意去理清那些盘绕心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只想像少年时代那样彼此依偎,慢慢听完一首歌。
也许这样的时分,他内心早已渴望多年,只是一直怯于承认。
好一会,于天麟低沉的声音才又在耳边响起:“你不是问过我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出国么?”
“为什么?”方严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直楞楞地望着他。
男人的脸庞有着近乎危险的英俊,月光削弱了白日里那些冷厉的部分,柔和了有些锐利的眉心眼角,他很少这样当面直视他的眼睛,夜色中,就像望进一口泛起波澜的深湖。
不知怎么,他竟有些口干舌燥。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睛:“算了,不用说了,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这一刹那,他害怕于天麟说出真实原因,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于天麟并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用那双每每让人心如擂鼓的双眸注视着他,缓慢清晰地说出了三个字:“因为你。”
一刹那,周围沸腾的人声好像全都凝固下来,简短的三个字就像拨开漫天云雾的光柱,清晰却笃定地闯入耳朵。
“你你……别瞎说,你出国关我屁……什么事!”方严瞬时大乱,只觉得血液升温,口干舌燥得厉害,甚至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幸好,舞台上的周鹤声及时拯救了此时措手不及的他。悠远清扬的歌声缓缓落下,话筒一揽,清亮的人声徐徐响起。
方严心慌得甚至没有听清周鹤声在台上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周围的情侣纷纷打开一进场就发放给每对情侣的那个蓝荧荧的玻璃罐。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也伸出手,有些哆嗦地拧开盖子,却发现这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一瞬间,千万只玻璃罐里的蓝色荧光像深海里的水母一样涌出罐口,如雾气般缓缓升腾到半空,只短短十几秒,整个球场都笼罩在梦幻般的荧光海洋里。
啊……全场数万人几乎同时呆住,齐齐仰望天空,惊叹的人声汇成另一种海洋,如潮荡漾……
下一秒,歌声又徐徐升起,竟是不带一点伴奏地清唱,“你竟和我一样……”
原本清亮高亢的声音忽而转为情人间的低吟,随后数抹琴声,歌声方歇。
第56章 第 56 章
好一会,方严才从那幽渺的歌声里回过神来,细想歌词,有一句是“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却莫名被戳中心怀,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可言表。
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向于天麟,对方也同样凝视着他,温柔的墨色双眸在微茫的夜色中泛着不可思议的亮度。身上每个细胞都在狂叫着危险,但意志早就晃悠悠脱离身体,在半空中俯视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温柔有力的手掌缓缓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摩挲,大拇指有意无意地划过略微干燥的嘴唇,以情人间的方式。
在那双温柔眼眸的注视下,方严只觉得全身发软,一动也不能一动,有一瞬,他甚至以为于天麟会倾身过来吻他。
“跟我走。”低沉沙哑的声音就像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魔咒,随即手被拉住,不由自主地起身。
“去哪里?”他心慌气短地跟在后头,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
“回家。”男人简短地扔下两个字。
“谁跟你回啊,要回你自己回去。”手被紧紧握着,很难挣脱。
于天麟转过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怎么,害怕了?”
忽地血气上涌:“我靠,怕你?走就走。”
……
十二楼公寓,简洁清雅的布置,依然是熟悉的地方。
“不是有话说吗,带我回你家做什么?”
方严熟稔地走到一人多高的落地窗前,看向十二楼外面的景色。
公寓的地理位置不错,背山面湖,环境幽雅,十二楼的高度足以让星城的夜景一览无遗。过去他们合住的时候,他最爱的就是从这里俯看星海浩瀚的夜色。
他忽然有种直觉,回到这里可能是个错误。但不知怎么,每回面对他的不按理出牌,自己总是招架不住。就像现在。
“这里也是你的家。”给他倒了杯水,于天麟似乎意有所指。
手指揪紧,方严脸上骤然露出一抹伤感,他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可以换个更好的地方。”
以他现在的身家,根本无需像学生时代那样蜗居在这一隅。
“住惯了,懒得再搬,”摘下手表,随手松了松衬衫领口,男人淡淡答道,“再说,一个人住哪需要那么多?房子大一点,就空一点。”
“怎么,你害怕一个人住?”忽视掉对方眼里隐约的落寞,方严总是不放弃任何与他斗嘴的机会,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两人独处时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在他身边坐下,于天麟淡笑:“我害不害怕不重要,倒是你,你好像有点紧张。”
“谁,谁紧张了?”不动声色地挪挪身子。知道你身材好,但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这次演唱会一结束,他们两个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于天麟仰头靠在沙发上,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方严翻过身,看着他,“你是说这是周鹤声的告别演唱会?”
他几乎是立刻就接收到了于天麟话里的讯息,难怪一向低调的周鹤声忽然会来这么一出。
“他俩都是公众人物,在哪都是媒体的焦点,私生活那点事根本藏不住。早几年鹤庭就在国外置好了房产,只等国内的事一处理完,马上带鹤声走。”
依然是淡淡的语调,却也有对亲弟弟掩不住的疼惜。
“我以为你会想办法让他认祖归宗。”
于天麟讽刺地笑了两声:“你认为我还会把他置于我这种境地之中吗?”
“你这种境地有什么不好?多少人做梦都想拥有你现在的名誉和地位。”
事业有成,荣衣锦食,美眷环绕,这已经是大多数男人毕生追求的梦想了。
“这也是你的追求吗?”
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于天麟身体侧过来,手臂抵住他后面的沙发靠背,以半圈住他的姿势眼光灼灼地看着他。
“可能吧,总不能老赖在辰辉。”垂下眼帘,方严不想否认,却也不能肯定。
吊儿郎当地混了小半辈子,却很少对什么产生过真正的渴求,就连现在律师这份职业也不会做太久,早在那次受伤住院后,父亲就发话了,他早晚都要回去继承家业。
男人脸上浮现一抹一闪而过的郁色,却又调整得很好。
“有女朋友吗?”
就在他以为谈心时间结束时,于天麟换了个似乎不那么沉重的话题。
“哈?……”话题跳跃性也太大了吧,方严一时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嘴硬道,“多了去了,都不知道约哪个好。”
“那就是没有了。”微敞胸膛的温热身躯愈加靠近,言语里带着一丝逗弄,“那男朋友呢?”
“我靠,”闻言方严差点跳起来,斜睨一眼,“我可是正常人,只爱软乎乎娇滴滴的女人,其它没兴趣。”
“我以为你会追安晴。”声音愈发低沉。
“我可不是那种乘虚而入的人,”嘴角一撇,腰杆挺了挺,“我只把她当……”
“朋友”两字还含在嘴里,下一秒就像想到了什么,舌头就像被猫咬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即便是不肯承认,他也无法欺骗自己,当年他满脑子里都是于天麟背叛他的念头,愤怒,难过,委屈,各种情绪汹涌而来,根本无暇顾及安晴。即使是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竟从未动过重新追求安晴的念头,只是偶尔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些往事的余晖,而那些过往的执念,竟然就像隔着另一重世界。
有时候你想回头,却记不起爱过谁。
“只把她当什么?”墨色的眼眸在眼前放大,显得又深又沉,彼此鼻尖近得只有一两寸的距离,“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不管等多久,也会把他追回来。”
最后那句话于天麟刻意加重了语气,竟像是别有所指。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不自觉地抓着抱枕想后退,却发现已经到了沙发的角落,退无可退。
于天麟眼眸一沉:“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追求她?”
成熟男人的身体压上,大手顺带捞住他的腰。
“不感兴趣。”呼吸一窒。头别开,避开那双让人心悸的眼眸。
“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腰间蓦然收紧,专属的气息拂上他的脸。
“我,我要回去了……”心脏就像失控般狂舞不停,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再不走情况将会变得难以收拾。
手上使劲,想推开于天麟,却被洞悉先机的男人制住双手,反擎在头顶上,刹时两人以一上一下的姿势深陷在沙发中。
“太晚了,”柔软的嘴唇几乎贴住了他的耳垂沿着急速跳动的颈动脉向下徐徐滑行,带着无法缓解的高热,落入耳朵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千钧重量,“当年我追求安晴只是不想让她拥有你,她让我嫉妒得发疯。”
第57…59章
貌似平淡无波的声音里隐隐蕴含着无法修饰的激狂,就像隐藏在深海里的岩浆潜流,终有喷薄而出的一天。
心猛地一颤,方严又惊又怒。
“王八蛋你……那你后来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出国了!”颤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怨责之意。
明明只需要一句解释,可当时他连一句话也不说就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一走就是七年。这算什么?
这句话刚说出口,方严就后悔了。
男人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低哑地说,“你恨我,只是因为我一声不吭地走了,嗯?”
“少自作多情了。”别过头,心脏像要爆裂般在胸口跳动。
忽然,于天麟低沉地笑了,微微震动的滚烫胸膛压着他的,连心跳声似乎都连在一起。
“那时你对我恨到了极点,我若对你用强,你只会恨我一辈子……我告诉自己,如果七年时间还不能忘了你,那我一定要回来……狠狠抓住你!”
“住嘴,别说了!”拼命想躲开那双要燃起火焰的墨色眼眸。
方严自认也曾穿梭于花丛而游刃有余,也说过许多漂亮动人的情话,却从没有一次和眼下掀起的狂澜相比。那句“狠狠抓住你”就像烫心似的烙得他的心脏发疼脑子全乱,多年来他一直无法谅解他当初毫无缘由地夺爱,最终却发现其实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好,我不说……”男人出人意表地放松对他双手的钳制,作势要离开般地抬起胸膛。
失去重负的全身一松,却阻止不了心口莫名涌上的微微失落,来不及细想,转眼间狡猾的男人一个拥抱,抱住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火热的唇瓣堵上他的。
两人的呼吸就这样猛烈交织到一起。
方严就这样被迫压在于天麟身上,身体却以更贴合的姿势嵌入他的双腿之间,唇上的力度就像是要将人吞噬一样,用津液和气息扰乱他的灵魂和呼吸,失去理智,不能思考,直到献出一切。
这样屡次受制于同一个人,方严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像一只飞蛾,明知道于天麟身上带着危险的火焰,仍然一再飞过去,直到翅膀成灰,也无法逃过诱惑。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甚至不是他们在这具沙发上的第一次接吻。
那晚他以女人的装扮不得已躺在男人的身下,而现在他完全可以抬腿狠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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