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写离声入旧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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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写离声入旧弦-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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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松林似乎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很快他把东西搬到了院子里,可以望着我的屋门,防止我发生什么不测。笑话,老娘连穿越都穿了,还能怕这个?
我笑笑地打开门,斜倚在门框上,懒懒地看着眉头紧锁的顾松林。“别找了,”我说,“该来的逃不掉,天意镇哪还有大的过他的人。”
顾松林抬头望着我,满眼黑色的哀伤:“沫儿,别怕,相信我,不如,我带你跑吧!我们,我们远走高飞!”
我轻轻走到他跟前,深深望着他的眼睛:“跑?阿林,我跑也就跑了,你的父母呢?你念了这么多年书,白念了?还有,我们可以去哪里呢?最重要的是,你的文学史,才修了一小半,没有了它,你还是你吗?”
顾松林愣住,鼻子泛红,我摸摸他的头,像很多次他宠溺地摸我的头一样。“留我那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能做到这一步,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再比你对我好了。顾松林,谢谢你!真的。”
他猛然站起来:“沫儿——我可以,我们——”
我按住他:“别这样,别说下去了!人各有命,如果那天你没遇到我,我兴许早就死了。”我轻轻摇头:“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究竟从哪里来。”
他反过来按住我的肩膀:“没关系,沫儿,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你慢慢告诉我!想说多少说多少,不要是现在……”
现在,你怕我这是临行之前的诀别,最后的交待,对吗?
我乖乖地点头。
顾松林颤抖着摸摸我的头发:“乖,回去睡一觉吧,等我想办法,好吗?”
“好!”我答应地爽快,站起来冲他甜甜一笑。
站在房间门口,我深深地望向顾松林。
那天深夜他坚实的肩膀;
初次见他的时候书卷气而略带羞涩的眉眼,举着一条金黄的孜然鱼,笑的好看;
后来,天意湖边,他拯救了几乎陷入绝望的悲凉的笑着的我,
随后是近半年的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相知,相亲,相守。
我给他惹了无数的麻烦,也陪着他在酷热的老屋里写着长长的文章;很多个深夜我睡不着,赤着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而他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身边;
那年的天意镇的山上,他轻柔地如风一般抚摸过我的发梢,我第一次懂得什么叫被怜惜;
那年天意镇的湖边,他宠溺地笑着看着我跟着蜻蜓一起歌唱和舞蹈。
那年,如果没有你,无论哪一个时代,都不再会有我。
且知这浮世苍凉一世无常,而你是汪洋中拯救我的最后一根浮木,抓住了你,如同抓住了全世界。
可是,再见。请幸福。见过你的妻子,比我好一万倍,所以一定要幸福。
我关上门,顺着门框滑下来,眼泪倾泻而出,我死死咬住衣服,不肯出声。一边哭,一边从床底下扒出我的小包袱,把那一叠信藏在怀里,然后站在床上,从后窗户里翻了出去。
从小上房揭瓦无恶不作,练得一身飞檐走壁的烂本事,没有想到会有一天,用在了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芳踪

大概天意镇是唯一一个还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到十足的地方了,连旅游业都不甚发达,只有稀稀落落几户商家,所有的居民都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次来到天意镇的林子然,再不是上次背着背包穿着舒适的牛仔裤和t恤的大男孩形象;黑衣冷峻,侧脸忧郁悲伤,开着落满风尘的车,紧抿着嘴角,开进了天意镇。
莫小速招眼的跑车随即跟了进来,四个面容出众各有千秋的青年男女,或焦灼或被迫,跌跌撞撞如鬼子进村一样,把车停在了狭窄的街道旁边,风尘仆仆奔走着。
莫小速抓住一个满街跑的小孩子,摆出他一贯甜甜的欠揍的微笑,问:“小朋友,阿荒老伯家,住在哪里?”
“我认识你!你上次去明月湘找过我荒爷爷!我在旁边呢!”
“小朋友乖,”莫小速做贼心虚,“叔叔待会买糖给你吃,可不可以把阿荒爷爷家告诉我呢?”
“说话算话哦,在那里——”
耽误了半天,好容易搞清楚了这曲曲折折的巷子哪一条才通往阿荒伯家里。
顾陌怡满脸泪痕,一直低着头站在旁边,莫小速不问,她也不吱声,连同展睿琪也不敢吭气。莫小速冷冷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胳膊:“走!”
林子然忽然说:“等一下!”声音疲弱颤抖,“等一下,我……”
我真的很害怕。
“我们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原来,这竟然是和岑若逗留了两周的地方,饼婶的烧饼铺门口。
“阿然,你——”莫小速摸不着头脑。
林子然垂首:“吃点东西吧!我——”
莫小速拍拍他的肩膀,抓着顾陌怡走进了烧饼铺。
饼婶正在弯腰扫地,个头不高的女子,手脚麻利,洗去了满头面粉的她,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候明媚清丽的眉眼。抬头看到这四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女,饼婶愣了一愣,随即认出了林子然:“哎呀,是你啊,小林!”
林子然努力牵扯嘴角,露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冲饼婶点头:“饼婶好!”
“有日子没来了啊,快坐!咦,这不是阿林哥家的陌怡吗?”招呼着一行人,饼婶惊喜地冲顾陌怡叫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哎哟,可怜咯……”
顾陌怡摇头哽咽。
莫小速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怎么着,回家了是吧,找到亲人了是吧,委屈了是吧,你怎么不想想岑若要是有委屈找谁说去?”
林子然疲惫地制止住莫小速,冲他摇头:“小速,算了。”然后抓过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了顾陌怡。
饼婶不知道这些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看着气氛不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没话找话:“几位看看吃点什么?我们有刚出炉的夹心烧饼!”
林子然心烦意乱,还是随便点了几样,几个人默默无言,等着上菜。
“小林啊,”饼婶看气氛实在尴尬,“上次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叫什么来着,若若?她怎么不一起来?说起来,我可想她了,这丫头长得,跟我年轻时候一个姐妹,简直一模一样!可惜咯,沫儿当初没留下什么照片……”
林子然哑然,展睿琪低下了头,默默喝水,眼眶无声地红了。
沉默许久,饼婶有点坐不住了,林子然只好寻了个话题:“那个,饼婶,对面的老板娘呢?旅社怎么关门了?”
“哦,你说阿娇啊!她……”饼婶叹了口气,“她老爹得了急病,她哥木虎又在b城回不来,她回家伺候爹爹去了。这女子,也不容易……”
“惜艾,惜艾!”一个爽朗的男人嗓音传来,一个穿着红色汗衫,面孔英武,身材高大的男子,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废纸:“这些是从你房间里柜子下面找出来的,我正收拾着要不要卖掉,你看还有没有要留下的?”
饼婶站起来走过去接过那叠泛黄的纸,细细打量,林子然无意间瞄过去,眼神一闪,忽然站起来,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过那叠纸,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泛白,死死盯着纸上的字迹,手颤抖成一团。
“小林……”饼婶吓了一跳。
“婶……”林子然声音颤抖,“这些是……谁写的?”
歪歪扭扭,零零散散,纸上无聊地写画着一些凌乱的诗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疯话,“教授原来是个叫兽。”“别问我爱谁,就看我他妈惯着谁……”杂七杂八,不一而足。
字迹熟悉,历历在目,散落在他办公室里一叠一叠的手稿,那些似曾相识的话语和语气。
莫小速奔上来,也抓过那一叠纸来看,同样惊愕诧异。
“饼……饼婶?这些字是谁写的?”
饼婶被他们的反应差点吓到,想了半天才迟疑着说:“哎,这些,是我没出嫁时候的一个姐妹写的,说起来,唉……都快三十年了……”
顾陌怡脸色很难看,展睿琪把头低下,林子然颤抖着问:“那她后来去哪了?”
饼婶叹了口气,抚摸着纸上的字迹,说:“后来,镇上出了点事情,她——”
“她怎样?”林子然一把抓住饼婶的衣服,心里一紧。中年男子看到这里,不动声色地过来拦住了林子然,轻咳一声:“请问你认识这笔迹的主人吗?”
林子然默然。中年男子说:“说起来,她还是我和老伴的恩人,尽管她已经消失了很多年,如果您知道她的下落的话,还请告知一声。”
“消失……?”林子然和莫小速异口同声,展睿琪身子微微一震。
饼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小林,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丫头,想想简直和沫儿长得一模一样——这也是缘分……”
林子然抱着头痛苦地坐下来,饼婶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局促地看了看中年男子。突然,展睿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拉住顾陌怡的衣领:“够了!我们自己做的孽已经够了!走!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顾陌怡哭着甩开他:“凭什么啊!你这个懦夫!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承担!我做错什么了啊!她被送回去,那是她的命!”
莫小速一巴掌扇在顾陌怡脸上:“你丫给我闭嘴!”
饼婶看着这一群混乱的人,已经完全不知所措。林子然站起来,疲惫地挥挥手:“我们走吧——去荒伯家。”
展睿琪跟在了他身后。

、第一百四十章 烟花将散

我特地从学校门口的偏僻处绕了出来,正好是放学吃饭的时间,我仔细瞅了瞅四周真的没有人,于是偷偷摸摸一屁股坐在了阿福身边。他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整出事来了?”
我疲惫地笑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打算怎么办?”他叹了口气,停下手里的活。我耸耸肩:“你说得对,我自从来了就一直不停地惹麻烦,麻烦惹够了,我也该走了。”
他愣了半天,点点头。
“怎么,还舍不得我了?”我强颜欢笑。
他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准备去哪?”
“不知道,随便转转吧。阿福。”
“怎么了?”
“为什么不要念清华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半晌淡淡一笑:“清华怎样,北大怎样,当时跟妹妹的命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我在S城做了三年的工,回来之后发现其实捏泥人也很有意思。”
“……后来,妹妹呢?”我哽住。
“第二年春天就不行了。”他回答的很淡,我也才刚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嘲弄的清淡的姿态看人生。
我顿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于是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一叠信,说:“能帮我个忙吗?”
“说。”他很干脆。
“嗯,这里有一些信件,但是不要你现在就送出去,能不能帮我保存一段时间?”
“多久?”
“三十年。”
他终于转过头来略带惊愕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扯动一下嘴角:“呵呵,对,三十年。别问我为什么,只要你在天意镇,那么三十年后,如果有一个叫林子然的男人独自出现在这里——帮我交给他。”
他凝望我许久,点点头接过来说:“好。”
我尽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走啦!不要太想我哦……对了,阿福,不要告诉顾松林你见过我。”
他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亮的,目送我离开的刹那,阿福忽然叫住我:“沫儿!等下……”他低头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泥人,长发飘扬,神采奕奕,分明是一个微缩版的我。
“喏,带着吧。”
我慢慢地挪过去,接过这个泥人,眼泪簌簌的掉下来:“谢谢!”
“去吧……等风头过了,实在没地方去,还能回来。我教你捏泥人。”
“好!”我一边忍着眼泪点头,一边转身飞速跑开。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鸟之信

林子然谁都不想交流,一个人沉默着穿越窄小的巷弄,向荒伯家急速前进。他不知道此行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是此刻除了一往无前,他别无他想。
其实如果是岑若自己提出,不爱他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纠葛,那么林子然也许真的不会这样痛苦,最多是遗憾几天,就放她离开。可她偏偏就消失地这样不明不白,就走的这样令人不安,而且每一条线索都指向跟他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加起来,几乎让林子然崩溃了。
他特别想承认,自己其实那么脆弱,真的快要崩溃了。
顾陌怡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近乎绝望地盯着林子然的背影,指甲狠狠扣进肉里,眼神近乎怨毒。
这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小巷,彼时他故作镇定地在她身边,又或者是抱着水淋淋的她满心欢喜地经过。莫小速看着他的身影,默然不语,他想开了一些什么,也坚定了一些什么。
一个简陋的小摊子静静地在路旁摆着,摊子后面静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手艺人。三十年过去,当初年轻的面孔逐渐被雕琢成沉稳坚毅的模样,眼神里依旧是终年不变的沉潜的容色。大概是心境,这么多年没变过,在林子然经过的时候,泥人阿福大叔忽然开口:“人生啊,其实跟我这个泥人摊子一样,就算是三十年也不一定就变多少。只要人心在那里,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轻飘飘的一段话,从人们的头顶飘过去,林子然没有注意,疾步匆匆往前走,走了大概三五米,这段话忽然在他脑子里掠过激起了涟漪。他猛然停住脚步,回到阿福叔面前,认真问:“您刚才说什么?”
阿福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这丫头,看人果然是不错的。三十年咯,这些信总算可以送出去了。你是叫,林子然?”
林子然忽然心里大动,迟疑着点头。阿福喃喃絮语:“其实你们上次来我就隐约猜到了,你身边跟着的那丫头跟三十年前的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沫儿非说要等你一个人来的时候才能给你——那,就是现在了吧……”
一叠粗糙的信纸整齐地码在一起,阿福从箱子里的最底层把它们拿出来,珍惜地抚摸了几下,郑重地交到林子然手上。林子然无意识地接过来,狐疑地拆开。
相隔了二十余年的岁月,却同属于此刻的心情在泛黄的纸业上悄然绽放。
林子然在看到笔迹的一刹那就明白了,他强力地压抑住自己,一行行往下看。从隐晦到鲜明,从避而不谈到坦诚相见,纸上的少女经过了二十年的岁月,终于明明白白地将心事铺展开来。在那个陌生的时代里细碎的琐事,一字字写着自己再不堪掩饰的爱意,那些她逃避过甚至放弃过的爱情,那些他始终不敢确定的情愫,终于在分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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