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沧桑,世事真是如此无情?”
他举手推开半虚的木门,入目是一片杂草败叶满地,通向大雄宝殿的甬道也看不清了。
蹒跚着,一步挨—步走向苦禅寺的正殿。“卟啦啦”杂草丛中一片响,吓得老人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倒在地。细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两只灰羽山雀子振翅射入云天。一个人若到了草木皆兵、心惊肉跳的境地,日子也十分难过的。
白须老人跨过正殿高高的门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岁月侵蚀的破败和人意破坏的碎乱,尽管苦禅寺是昔日香山一流工匠的杰作,建筑结构的精妙和古雅仍然无法掩饰流水无情的衰落景象。老人绕过释迦巨像,突然“呀”地惊呼出声,脚步再也迈不开了?
在他面前是一个奇迹——一团浓裂的光雾之中依稀盘坐着一个倩影,宝像端庄地微闭双眸,琼鼻中两股筷子粗细的气息左出右进,右出左进不断地循环着,头顶五寸之上一朵五彩祥云袅袅升腾,祥云之中似隐似现出现一只玉凤,双翅拍动,凤冠挺直,两爪微曲在祥云之中舞来飞去,形态十分*真。
老人看的出了神,半晌才惊讶道:“奇迹,奇迹七十多年来老夫仅有所闻,从无所见。
今日总算在荒山破庙之中惊观人间奇迹、武林仙境。元神出壳,翱翔于头顶—尺之间此乃天人合一,至高无上的境界呀!”说着,老人一改衰弱之态,迅速地打开青布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册厚厚的线装蓝面书和笔砚,稍顷已墨浓笔饱,翻开书册,在其中一页上飞快落笔,扬扬洒洒写了百十来字。继而,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目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一丈之外的雾汽。
一个时辰之后,雾汽缓缓稀淡,五彩祥云和汽状玉凤也收敛入体。老人这才看清,对方居然是位芳龄少女,沉鱼落雁之容连这位白须老人看了也怦然心动。
“老人家久候于我,可有什么见教?”是那姑娘在问。
老人赶忙答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所习何功,最好能报出师承来历。”
老人只管顺口问,却不知对方柳眉紧皱,玉面生寒,已有三分怒意。老人一说完,姑娘便冷冷说:“你问这些为什么!”
“这……”
姑娘双眸之中暴射冷电,语音也越见冰寒,说:“第一,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也领不到一万两金子的赏赐。第二,趁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来历和姓名时,我也不明白你的来历姓名时,再不用多说一句,这对你我都有好处。现在请你走吧,离开这苦禅寺。”
“不,我决不走!”老人十分固执。
“好,你不走,我走。”姑娘幽幽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正待举步……
老人大叫起来,“你不能走!”
“莫非阁下有意留我?”
“真的,老夫真的想留下姑娘。”
“那么,你可以出手了!”
“出手……”
“难道想不出手一试便要我听你调遣,阁下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假装糊涂?”
听到这里,老人才知对方大大误会了。他长笑一声,道:“察颜观色姑娘你也不是邪恶之徒,老夫只是想在天斩谱上留下姑娘的绝世成就和师承芳名,为后人增添一笔财富,别无他意。老夫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你是天斩谱著者武君子柳前辈?”
“柳德正是老夫之名。”
“柳前辈已决定重涉红尘了结孽缘了?”
“你如何知老夫甚详,莫非是……”
“小女姓燕名无双,前辈之事我是听白一梦白少侠所言。”
柳德这才恍然大悟,问:“燕姑娘在此调息莫非为治伤排毒?”柳德何等眼力,他早看出对方运气调息的目的所在。
燕无双是被柳媚娘带到苦禅寺的。柳媚娘在告辞时美眸凝成两道芒丝,深深一注后才扬长而去。这之后整整一天一夜燕无双才平复了被震乱的内腑和被墨玉残刀划破的伤口。继尔,她又在这荒山古刹之中多住了一夜。内视多次,反复气行周天,直到一切恢复以往才停息。
在调息过程中她的护身神罡早已感觉到方圆十丈之内有人走动。根据来者步姿估计是个内功泛泛之辈,因此也没在意。如今,才知对方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的一代巨匠。武林奇著天斩谱就出自此人之手,心中不由又惊又喜,问道:“柳前辈见识不凡,我果然是为治伤才落到苦禅寺驻息,不知前辈为何如此狼狈。是否……”
正想问下去,她蓦地听到寺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忙道:“有人来了,柳前辈请靠近我一些。”
话音刚落,大殿破门轰然倒塌,嘎嘎怪笑声荡漾整个空间。只听有人喊道:“里里外外搜查一遍,本邪就不信柳胡子能逃出天罗地网!”
脚步声纷乱,有人转入大殿背后,一声惊叫引来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猛汉,为首的一人眉似扫帚。目如铜铃,嘴角血盆,满口黄牙外翘,个头足足有一丈八尺,双掌犹如两把大蒲扇,笑起来如荒漠狼嗥,难听刺耳之极。
“哈哈,柳胡子果然在此,还多了个小雌鸡。本邪近日正饿煞,小雌鸡也能解解馋。”
巨人一出现,柳德脸色已变,他正想拉着燕姑娘逃走,就听一缕蚊蚁之声钻入耳膜:“柳前辈且放心大胆与来人对答,我保证前辈的安全。”
柳德望了一眼依然盘坐不动的燕无双,见她正微笑盈盈神色不变地看着对方一排十几人,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心中暗忖,要逃也逃不掉,不如且吓对方一吓看看形势。所以,柳德重咳一声,喝道:“狂邪鲁虫,你胆敢蔑视老夫,不怕跺碎你这一身肥肉作肉馅吗?”
这巨人正是虚空神僧派出来追杀柳德的一邪三妖之——狂邪鲁虫。他见柳德躲在女人背后,对自己大言不惭,不由又扬声狂笑说:“柳胡子,若比胡子俺鲁虫只能输你,但若论武功,鲁虫两个指头便能捻蚂蚁一般捻碎你,你凭什么敢大言,就凭你手中的一支笔、一本书?”
柳德道:“你可知老夫面前的姑娘是何人?”
狂邪道:“总不会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地狱的司狱女魔吧?”
柳德冷笑道:“王母娘娘山高皇帝远,司狱女魔鞭长莫及,但这位灭邪女神正是你狂邪鲁虫的克星!”
“灭邪女神?”
“是的,她就在你面前,还不下跪求饶!”
狂邪吃惊地望着燕无双,望着望着不由又大笑起来:“小雌鸡也算是灭邪女神,俺狂邪不就是大罗天神了。孩子们给俺拿下这雌儿,回去大伙儿乐乐!”
身旁的十名黑衣杀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令窜出俩人,两支剑如毒蛇般扑噬咬来。可惜剑递到燕无双一尺处犹如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再进一分也难。两名杀手劈、刺、砍、削尽其所能,仍然被阻在燕无双身前的一尺处。旁人看去还以为两名剑手不敢上前,只是在敌人面前一味手舞足蹈呢。
狂邪鲁虫怒骂起来:“妈的巴,再上去几个俺就不信杀不了这雌儿!”
又是四支剑同时递到,结果是相同的。当新加入的四名剑手体会到前两名同伴为何脸红脖子粗却难动敌人分毫时,自己也成了表演者。
八人!十人!十名黑衣杀手组成了剑幕,锋利和森寒的死亡气息仍然一味的在敌人的一尺前徘徊。吼叫连连,大汗淋漓都无法刺破无形之墙。
狂邪鲁虫看得直眨眼,自言自语着:“这雌儿真会妖法?”
话音未落,燕无双嗔叱一声:“滚!”双袖一拂无声无息地发出了无极九玄神功。十柄长剑骤然脱手飞出,纵横交叉在空间撞得叮当直响。十名杀手似被这一股强劲无比的飓风抛起一般,猛地朝后弹开,“怦”地撞在正殿的北墙上。十滩血溅在黄墙上,十个人萎顿在墙角边。
狂邪怒目凸出似铃,血盆巨口张开,形同巨魔般,张开双手猛扑过来……
燕无双右腕疾振,一抹流动着的银色光华的冷电象有生命一般,在狂邪身躯四周疾转了三个圈,弧芒回射,流华一闪敛没。
突然,一切像停顿、像凝固,什么都失去了声音。就见铁塔般巨大的身躯蓦地分成三截,上截东飞,中截西落,下截又冲出两步“啪”地摔落在青砖地上,很像三段锯开了的巨树。
武君子柳德用最快的速度在天斩谱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苦禅寺中侠女燕无双镯刀化为怒矢,把狂邪鲁虫丈八身躯切成三截。从出刀至收刀前后不过十数之时!无双镯刀当列天斩谱兵器栏中天下第三!
哈,就为柳德这一笔,镯刀无双侠名大振。给燕无双增添了许多荣耀和快乐,也招惹了许多莫明的烦恼。
“柳前辈!海思柳为何要杀你?”燕无双在问。
“海思柳不想杀老夫,想杀老夫者乃海思柳之父,一刀断愁海啸天。”柳德在答。
“海啸天莫非是寒山寺虚空神僧?”
“这一点老夫无法说定。”
“那么海啸天为什么要杀柳前辈?”
“除了细小的恩冤,最主要的是他想要老夫的天斩谱。”
“天斩谱中记载一些武林闲谈,杂趣,又有什么珍贵的?”
“海啸天当年曾用他家传的墨玉残刀来交换老夫的天斩谱,老夫也没同意。”
“哦,天斩谱比墨玉残刀更价值连城?”
“这要看由谁来评判了。”
“若是海啸天呢?”
“当然选择天斩谱。他想此谱想了整整三十年了。”
“柳前辈能将其中奥秘说与我听吗?”
柳德沉吟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他坐在燕无双对面,将三十年前的一段往事慢慢叙出……
第四十五章尸山血海
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
霸主恨、枭雄梦,古来履痕累累,然而,不肯吸取空落日、半平芜之教训的红尘俗人,偏偏为霸主枭雄四字在这里大开杀戒!
三清盛会之后的第七天,姑苏西郊寒山寺从天蒙蒙亮起便呈现出一片不同寻常的氛围。
来来往往的游客、行人、小贩、僧尼,在行家里手眼中,—看便知是太阳穴凸突、目射精光的练家子所饰。加上各人腰际、后背鼓鼓的形状更使人不猜自明。
今天正是神雕殿向武林挑战之日!
这次寒山之会,表面上是神雕殿独挑九大门派,其实谁都明白九大门派只是配角。神雕殿的对手主要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和寒山寺主持方丈虚空神僧。
关于江南第一刀海思柳未成坟中鬼之事早已不算新闻。真正引起武林惊讶的是,传说海思柳的前妻、姑苏九胜巷名妓柳媚娘也没死,居然是神雕殿的太上殿主。传说和现实尚有一段距离,因此众豪也仅是半信半疑。不过,有—点是可以肯定,那就是今日寒山寺将开演一场数百年来未曾发生过的巨剧,而且一定是悲剧。新鲜、刺激。使得大江南北、黑白两道数万武林人物纷纷沓至,尽管来此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此观战者有三类人物:一类,是神雕殿的大小仇人,他们渴望白道九大门派在今日铲灭危害武林的神雕殿。
第二类,是神雕殿的同情者。这类人物大都吃过所谓名门正派伪君子们的苦头,他们希望神雕殿能一举推翻武林是白道天下的格局。
第三类,当然是暗中看好戏者。不论何方胜,他们最终目的是想混水摸鱼,捞些外快。
这次寒山之会与七天前的三清盛会所不同之处是:三清盛会是各门各派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大有一决雌雄的明争,结果是落个虎头蛇尾的下场。今日寒山之会明里人物如常,山水依旧。可是实质上各门各派不但精华尽出,刀剑磨砺,而且血腥味越来越浓,大有你死我活的势头。
今日之会在死亡之神的招魂幡下,又何止聚起几百上千个冤魂恨鬼通过奈何桥?
寒山寺中隐隐传出梵呗之声,此情此景愈发令人感到一种压迫感,空气闷得怕人。
不知是谁的剑不慎呛啷坠地,所有的人如遭电击,同时手按刀把、剑柄,无数道犀利如锥的目光向坠剑之人射去。那位姑娘羞红了脸,俯身拾起佩剑,弯腰之时众人看清了她裙裤上露出一截秋香色的绸衣。秋香色服饰是沙漠五鬼门的特殊标志,连五鬼门的人也来了,可见寒山寺之会的非常程度了。
枫桥上踱下一队乞丐,为首者正是苦蟾乞。他一脸愁容,率领着五十多名弟子在寒山寺前的“佛光普照”壁前挨个坐下。五十多名丐邦弟子个个脸色凝重,象待宰羔羊般失去了丐邦固有的嘻闹玩笑的神情。
街的尽头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在喊:“来了,来了。”
谁来了,当然是今日的主角,神雕殿的群豪。马蹄犹如鼓点,扬起了灰尘,弥天遮日。
才一眨眼光景,几十骑烈马已在街头出现,如奔涌的狂涛,倒塌的黑石,乌压压一片迎面冲来,人数足有数百!
看得出,苦蟾乞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
动如脱兔,静若岳峙。一排、二排、无数排马队横列在丐邦弟子面前。为首的一位粗浓眉、丹风眼、顾盼生威的、披着金黄色披风的正是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他左手轻挥?所有的人翻身下马,踏前几步,雁翼形分站殿主两旁。马匹白有人带过。
清晨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一颗火珠般,愈转愈红愈大,万道金霞倾泼,云染成五彩,天地染成五彩,万物也染成五彩。
晨风拂过,金雕亢天的金黄色披风迎风飞扬,猎猎作响,威风八面。挨肩站着的是:左侧神雕四老之三,老大冲浪雕童古坛,老二酒雨雕童兵刃,老三化血雕童长戈。接着是黑雕熊霸、飞雕沙青、银雕亢君、碧雕梅柔帐一班原殿人马。右翼是红尘道长、阴山天地双煞、兰霜夫人、万窍怪翁、唐白雪、黑妖墨星、白妖雪飞等客座人物。继后是胸缀五彩雕领的五彩级雕翎杀手整整四百名。其队伍的宠大和力量的雄厚足可抗衡任何门派的攻击,再说,是他们去攻击别人,威势更令人发颤。
今日金雕亢天握着一柄无鞘长剑,足有五尺长,乃天斩谱中兵器类上排名十二的缺星奇剑。他手腕一振,缺星剑炸出一片白星,耀人眼目。猛喝道:“第一阵是你吗,苦蟾邦主?!”
苦蟾乞连声:“这……这……”似乎无法回答。
亢天喊道:“别怕痴癫双乞!有老夫在,这对疯子活不过今天。”
苦蟾乞终于下定了决心,返身下令道:“弟兄们,我们到殿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