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石湖的北岸正有一个全身灰衣灰裤,脚蹬鹿皮快靴的大汉和一位翠衣绿裙的姑娘在焦急地寻找着渡船。波光鳞鳞的湖面空荡荡一片,根本找不到一片帆影,一条舟船。可他们还在一个劲地喊:“船家,有船吗——”
说到这位灰衣人,不得不先从头交代一下燕无心在松林之中怎样脱出黑雕熊霸的追杀。
黑雕双臂斜张,腾身数丈如一片乌云般朝煞刀客临空罩下之时,半空中瞬间闪颤着数百道黑色劲风,冷厉无情的刀气就在下扑者面前织成了一张锋利的刃网。黑雕大吼一声,半空中拳掌齐出,排山倒海的劲风一泻而下,企图冲裂仰天翻上的刃网。“轰”的声响,满地的黄泥,败叶飞卷乱舞,根本不见对方的人影。稍息尘落灰散才看清了斗场中的情景。
煞刀客燕无心双腿小腿肚齐齐淹没在黄土之中,正徐徐地将玄黑无光的宽大短刀归入鞘内。黑雕倒在丈余外的树根旁。黑脸成了白纸,内行一眼便能看出一招硬拼,黑雕显然落了下风,被煞刀客震出一丈多,并且内腑已受了轻伤。
“真他妈的!你小子究竟是哪路角色,凭你手头的把式倒也配得上老子的黑血刀!今日不拼个死活,老子岂能在江湖立足!”
黑雕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满心的不甘,却又无奈。粗人就是直肠子,对手胜过自己,也不顾自身面子,便心直口快地喊了出来。
鸿钧真元神功中溶合了煞刀六招的第一式“恍然—梦”,这是燕无心出道江湖第一次开张,满以为能将对手震出三丈,可黑雕只跌出—丈多,并且立即起身说话,可见效果和愿望有何等差距。煞刀客暗自叹息一声,见熊霸摇摇晃晃*来,便双手一拱,道:“一招已见高低,阁下何必非见生死。就算我向阁下借这把黑血刀用上一年,一年后将此刀完好无损地完璧归赵,并且附上三百白银作为借金,阁下以为如何?。
“呸,老子的成名兵器怎能随便借人,即使你刚才胜了老子一招,也不能逞能到以为老子会自愿将刀借给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小子的刀法能胜过老子的刀法,并且使老子心服口服,老子就将这黑血刀送给你也可。”
“阁下的意思是比比刀法?”
“真他妈的!说话又不是放屁,说了会赖?”
燕无心扬声大笑,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在此就一把刀,当然不能互比!今日你我就来个各显其能,一较优劣。刀法优者便为力主,劣者就只能自恨无缘了!可好?”
黑雕熊霸想了想,大叫:“不好!”
“阁下后悔比刀法了?”
“龟孙子才后悔比刀法!只是老子以黑血刀为彩头,输了输刀,你小子呢?白混混,输了输句话,不是太精了!老子不上这个当。”
粗坯还有细心眼,燕无心笑道:“依你之见?”
“总得有个彩头才行。”
他沉思片刻,剑眉一挑说:“在下若是比刀为劣,自愿断一臂为赌。”
“断臂?”
“断臂!”
“让老子想想。”昂着头,眯着眼,熊霸还真的盘算了好一阵才点头说:“一把刀,一条臂。刀就是臂,臂就是刀,行!就这样说定了。不过谁优谁劣咱俩说不清,得有人作证。”
“此时此刻,荒山野岭找何人当证人?”
“我!”
沉沉的一声,斗场中的两人都吃了一惊!猛然回首,松树后已闪出一位千娇百媚的美貌女子,一身绿绸劲装,胸前佩着一朵碧玉花饰,正含笑盈盈地望着两位壮汉说:“小女子来作个证人,两位以为如何?”
黑雕熊霸一见此女,刚想开口,就听身畔有人细语道:“黑哥不可相认,主人要收下这位煞刀客。”分明是对面女子的传音入密。熊霸只能闭口不响。
煞刀客目注来者,没有注意熊霸的表情,当然也不知黑雕和来者之间发生的事。只是稍觉惊奇,因为来人能步进十丈内,自己还毫无感觉,可见眼前的女子轻功之佳。他问:“姑娘何人?”
“小女子姓梅,名艳旗。”
“看得出梅姑娘是武林女杰,作我俩的证人自无不可。只不知这位可同意否?”说着回头望了望黑雕。
“你同意,老子自无不愿!”
“好,就请梅姑娘为证,阁下先开始。”说着拔出黑血刀,随手一抛,刀把朝前平平地飞向熊霸。
黑雕熊霸右手一引,刀已入手,说声“看了。”弹身,挥臂,瞬息已向一旁斗粗的老树劈出十二刀。退身,左掌推出一股劲力。就听“咔嚓”连声,老树中间飞出十块薄片,上半截树身轰地重重落在剩余的树桩上,恰好严丝密缝。而十片树身在树的—侧斜叠成一堆。
望了一眼对方,熊霸面露得意地说:“这招抽心剔骨如何?”
“好刀法!既快又准,没有三十年侍刀无法有此能耐。”
“哈哈,有眼力,有眼力,就看你的了!”
煞刀客燕无心提出和黑雕比试刀法,原是想稍高一筹,小胜便罢!因为,一则黑血刀本是黑雕之物,自己不问而借错在先。要不是喜欢此刀,报仇心切,自己是决不会做这般下三烂事的。常言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抢刀借刀也是手段而已。若他日报仇之后,定然将黑血刀随同借金一并还给面前这位黑黝黝的老兄。二则若大胜,惹恼了黑脸老兄,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自己真不知是杀他伤他,还是不杀不伤。所以比刀前燕无心已打定了小胜之念。
谁知,此刻他决定尽力一赌了,也就是说大胜,透胜,胜得显赫!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当翠绿衣衫、似水眼波的姑娘一出现,他便不由自主地想显示男儿的英雄气概和非凡武艺。
诸位,这不正常么!
他朝梅艳旗笑说:“姑娘,在下这就演刀了。”
梅艳旗向他甜甜一笑,道:“燕大侠请。”
好一个“燕大侠。”就为这一声称乎,燕无心要付出多少代价啊!
煞刀客岩峙渊停地站着,右手托刀,下颏微微抬起,松林上空“呱呱”正巧飞过一队野鸭。日暮时分,这对野鸭也许正赶着去太湖苇丛夜宿,可惜偏偏遇到了极想一招惊人的煞刀客。
一声暴喝,鸿钧真元勃发,黑血刀化着一道皂虹掠天而过。煞刀客身形足足腾起三丈,脚尖在松林树梢一触再起。黑色刀芒瞬息在半空中吞吐,看不清具体的手法,但听一阵。呱呱”惨鸣,七只野鸭已从空中坠落,在尘埃中扑腾着垂死的躯体。可惊的是七只鸭子俱少了右翅,刀口整齐,力度拿捏的一般无二。
“好刀法!”这是风流俊俏的绿衣姑娘所赞。
“好刀法!”这是黑雕熊霸由衷的叹喟。
能不好吗?煞刀六招中最后一招,也就是绝招“同是天涯”,乃数代刀客研究的结晶。
鸿钧真元催动刀气,半空中削断野鸭右翅的不是刀锋,而是刀气。这一点才是“同是天涯”
绝招的厉害之处。
拱拱手。黑雕熊霸走得很磊落,只说了一句:“从今日起黑血刀是你的了。哪天老子能练得胜过你的刀法,再来赌还兵器。”高大的身影闪动,居然点尘不惊,轻如飘絮。要说功力,其实黑雕并不比煞刀客差多少,只是煞刀六招十分厉害罢了。
黑雕一走,松林中仅剩男女两人。他们面对面隔着一丈距离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竭力想说什么,可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此地无声胜有声啊!
最终,燕无心轻咳一声说:“梅姑娘若无事,在下先走一步,告辞了。”
“慢!”
“梅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梅艳旗心中犹如小鹿飞踪,怦怦跳个不住,满心的话涌到喉头,可是一句也出不来。再望一眼对方,双颊越发喷红,憋了好一会才说:“燕大侠此去何处?”
燕无心长叹一声说:“在下实无去处,只是为家仇浪迹江湖,追寻凶手,去到哪里算哪里。”
梅艳旗惊奇地问:“燕大侠说是为家仇,莫不成……”
他悲伤地回答:“在下家居穹窿山下湖山庄,父母、小妹一家四口虽然生活清贫,却也自在快乐。不料半月前天降大祸。在下与小妹上山砍柴之时,家中突然闯入一批黑衣蒙面人,竟然杀父奸母。此仇此恨日夜煎熬在下心肺,若有一日追杀到这批残暴的黑衣蒙面人,在下定要千刀万剐碎割了这批野兽!”
说到此处,他双目威芒暴射,浑身*出凛凛杀机!梅艳旗不由打了个寒颤。她面色几经阴晴,终于恢复正常,走近几步,喃喃说:“请原谅我提及燕大侠痛心之处。这以后,梅艳旗当努力寻访,帮助追查杀害大侠高堂的凶手。”
燕无心一躬到底,说:“多谢梅姑娘了。”梅艳旗赶紧伸出双手扶住。巨掌与纤手相握,一阵电流般的痉挛同时掠过两人的心扉。血在血管中加速奔流,心在胸腔里跳得更剧。不知是巨掌轻轻一拉,还是纤手实在无力。总之,一个魁伟,一个妩媚,两条人影儿终于依偎在一起。松涛喧哗,象是有意遮掩有情人的绵绵情话。不过若细听还能听到最后几句。
“燕兄,此去数十里,也就是在你家乡姑苏城西郊处,有座海潮寺你可知晓?”
“同母亲去过一次,是个香火极旺的寺院。”
“今夜海潮寺将汇集黑白两道的数百英雄。”
“为何?”
“为争夺一个女疯子。”
“女疯子。”
“是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红粉知已,姑苏名妓柳媚娘已因情成疯,流浪到海潮寺。
因为她是唯一的墨玉残刀的知情人,所以黑白两道谁都想得到这位疯子。”
“墨玉残刀是什么?”
“小妹也不明晓。只知乃是一把断了半截的黑玉制成的宝刀,其价值已成今日武林至高之物,赤眼碧线飞龙、万全解毒丸、佛门七掸九生丹……与墨玉残刀相比如同垃圾一般了。”
“喔,那我们是否也应该……”
“应该去看看,因为可能会发现黑衣蒙面人的下落。”
“对,这就走。”
一个“走”字,两条人影携手暴射,飞矢流星般朝南射去。几十里路在轻功极佳之人的脚下如同数里一般。不到一个时辰,燕无心和梅艳旗已经双双到了石湖边。望着对岸的海潮寺,却寻不到一只摆渡的小舟,真是急死人。石湖湖面宽阔得若想凭功飞渡简直不可能,又没有船,这可如何办?说来也巧,正在俩人心焦之时,—曲小调传来。
“碧云风日无多,莫被名擒利锁;白玉为车,黄金作印,不恋休呵!争如何。对酒当歌,人是人非凭么?年少甘罗,老成吕望,毕竟如何?”
果然是舟一条,人一个,悠悠地顺流而下,轻摇慢歌。这一下喜的煞刀客大喊:“船家,快渡我们过湖。”
第五章海潮劫难
父母惨遭横祸,兄长又千里追凶。穹窿山下一对凄坟,一座茅屋,一盏摇曳着昏黄灯光的油灯,一个暗自垂泪的伤心人——这便是燕无双多日来的生活。她白日作柴换些油盐,晚上忍不住要想爹娘,想大哥,一想便又忍不住落泪,人瘦了几多,心碎了几多,又有谁知谁怜。屋外凉风透进窗来,吹得油灯晃个不停,屋内一明一暗更显得凄凉、阴森。一个年轻轻刚满十八岁的姑娘过这般日子,也真难为她了。
突然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燕无双想了想,掀起床单,钻到床下,憋住气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到了门前,嗵嗵两下沉重的敲门声,接下来是骂声。门啪地—声被硬推开(燕无双在床下想,明日又得费时费力修理柴门了,但愿来人不要更多地破坏),屋中响起了两人的对话。
“谭兄,这一路追来到底还是被铁竹老杂毛给跑了。如能杀了铁竹道人,就可灭了崆峒一门。江湖中少了崆峒主人定会重重加封于谭兄了。”
“沙弟,除去铁竹是迟早的事,雕翎杀手……哎,这屋里没有人为何却亮着灯呢?”
“也许是外出有事了。”
“不对,你我一路过来未遇任何人,此地下山通道才一条,决不会有人夜半上山去。沙弟你我找找,说不定人藏在屋中。”
“几步大小的茅屋一贫如洗,连猫都藏不住怎能藏住人。谭兄别多费心机,不如坐下休息一会,今夜也够累了。刚才谭兄所言雕翎杀手是否已将此处各通道口全封住了。”
“是的,二十名雕翎杀手已将湖山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现在又把各处的通道守住,铁竹不要说受了重伤,就算完好无损也逃不脱我雕翎杀手的刀阵。所以沙弟放心,天一亮我们就上山搜查,保证擒住铁竹。”
“谭兄手下的雕翎杀手果然厉害非凡,四人一组,可当得一位一流高手。”
“这湖山庄我是第二次来了。”
“谭兄第一次来此为何?”
“半个前,为追杀荒坟中脱逃的唯一知情者来此走了一遭。”
“哦,最后知情者抓住没有?”
“他乃是江湖有名的地理鬼乐小凰,专事探听别人的秘事为业。轻功确也不凡。不过在荒坟先中了我的七步追魂针,尽管他事先服过克毒解药,还是中了毒,轻功大打折扣。乐小凰逃到湖山庄躲在庄中一户姓燕的人家……”
一听到燕字,躲在床下的燕无双心一阵乱跳,出气声也不由粗了。
“谭兄你怎么啦?”
“床下有人!”言罢,三道碧光已朝床下射去!这就是七步追魂针,一发就是三枚,可见其狠。不料针到床下居然无声,掀起床单一看。呀!床底靠壁敞着—个大洞,夜风习习正从屋外吹入。顾不得体会,姓谭的、姓沙的一齐钻出墙洞,举目四望,乌黑黑的夜空,乌黑黑的山林,四周除了石影、树影哪来的什么人。但是确实有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想到这一点,姓谭的恨得直跺脚,他长啸一声,不到一刻就见二十条人影来到屋边,齐刷刷的一律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是各人黑衣前襟上绣着一片五色的雕翎,这就是雕翎杀手。
“搜!”雕翎杀手四分,人影朝黑暗之中投去。
其实燕无双并没有逃遁,此刻仍然身置茅屋的床下。兄长燕无心在离家之时,为防备小妹遭到突发事变,便在茅屋后墙下装了一扇翻板。万急之中,可由此逃出屋去。燕无心走后,燕无双将木床移到后墙边,并且在床下挖了个能够藏下一个人的深坑。这也是她一时性起,闹着玩的,想不到今日在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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