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程看了女儿一眼,感慨般说道:“别看她这个样子,也是个疯丫头,两个人在一起,看起来就闹心的很,倒不如找个年纪大点,稳重点的我放心。”说罢,便抬眼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
周世程的女儿十分恼怒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循了一圈,同样是非常怨怒。
小女孩显然以为我是别有用心者,倒不知他父亲竟做起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来。
得了个女婿,还能有个不着痕迹的情人,这算盘倒打算的好,这心肠,也足够狠毒。
我笑了笑,并不再接话,只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倒还不至于无耻到那个地步。
自然地,周世程也不过是探我一下,能成自然好,不能成,他也可以找到更合适的目标。人便是如此,合则成,不合则散——如同我与蒲南。
这顿饭吃的并不晚,周世程的女儿因表现出对父亲的强烈不满,早早找了理由离开,出了饭店的时候,便只剩下我同周世程同路。
我为周世程拦了车,他并没有坐进去,而是站在车外问我:“你我同路,不一起走么?”
我笑笑:“不了。”
他也是笑的:“怎么?”
“这缘由,周老板自然是清楚的。”
周世程便放了那出租车走了,马路边上,他看我一眼,有处尊养优者被轻慢后特有的恼羞成怒:“你倒是跟别人不一样。”
我也不见得同别人不一样,不过是因为他经常不战而胜罢了。
他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似乎重新认识我一次似的,末了开口:“我以为你是最知趣识时务那类。”
我笑笑,我自然是识时务又知趣的那类人,不过是有些人能碰,有些人不能碰,我分的是很清楚的。
逢场作戏来说,周世程自然是优质人选,只是老板有意让我来应承他,我便是卖的——也并非我有如此的高尚情操,不过是觉得有些掉价罢了。
我看了着,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话出口,连我自己都怔了一下。
我本是想说,这么晚了,我送周老板回家之类。
然而出口,竟是这句。
有说不出的煽情意味。
“那都是已经忘记的事情了。”他说。
是的,那都是早晚都会忘记的事情。
我笑了笑,伸手拦了出租车。
我没有回去,而是跟着周世程去了附近的酒店。
做爱也不过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从在门口的脱衣,到最后不知身在何处的进入,也或许是有痛觉的,也或许是非常有快感的,也或许心情都是非常愉快的,
然而也不过是一夜情罢了,没什么值得细细体味。
不同于于临安的莽撞,周世程倒是十分耐性并且体贴的,到底是熟能生巧,他有着意味明显的讨好,并非十分急切的进入。
不知道周世程为何如此。
离开时,我笑了笑,对他说:“再见。”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于临安家依然灯火通明,我刚掏出钥匙,门就被急切的打开,想必是他听见我拿钥匙的声音,他的表情十分脆弱,看见我的脸,有明显的放松:“你回来了?”
我微微颔首,外面细细飘着雪,我带了一身寒气进去,他在充满暖气的屋内穿的单薄,不禁打了个冷战,却还是伸手来接我脱下的外套。
我洗了脸,刷了牙,又画蛇添足的再洗了个澡,换了睡衣。
从头至尾,他都只是沉默着的,最终才开口:“去了哪里?”
我侧首看他一眼,他立刻接近惶恐的解释:“你这么晚才回来,电话又关机,我很担心。”
我没有义务交代自己的去向,又看他一眼。
于临安便真的沉默了,自我解围的说:“这么晚了,你快点休息吧。”
我同于临安如今睡在同一张床上,早上起来,他必然是为我挤好牙膏的,一切像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可惜我们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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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几日,于临安也是放假的,我对年本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于临安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张罗着弄点什么好吃的东西来,他做饭又是很不错的,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由着他去搞,只是总要被拉去超市,一起采购,弄得好像真的似乎确实很亲密一样。
腊月二十九日的下午,于临安在厨房里备料,我则在客厅里看央视的春晚预报,于临安突然跑出来,催着我快点换衣服去超市。
“做什么?”
“有些调料没有了。”他说的很急切,迅速的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麻利的把围巾给我弄好。
我不大喜欢他的过于殷勤,似乎我是个手脚不方便的,于是皱了眉,向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习惯于看见他受伤的表情——总之是他受伤,并非我。
痴情之事看过太多,最终也就只有麻木了。
在超市里兜兜转转,将那几样调料收罗齐,等待付账的其间,电话响起来,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却不想是很久不见的蒲南打来的。
将付账的事情交给于临安,我拿着手机走到出口才将电话接进来。
“你好。”
“……”电话那头是沉默。
“如果没有事情,我就挂掉了。”嘴上这么说着,拇指已经按上了挂机键。
“你过的一点也不好。”他说。
“……”于是就轮到我沉默了。
好,不好。
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了,他将会有孩子,他将会有美满的家庭——如同他父母所希翼的一样。
“要过年了,”我开口,仍旧是惯有的笑着说:“祝你合家欢乐。”
“你是在讽刺我么?”他声音透出愤怒,然而不知为什么,再不见过去的尖锐与张扬,若是过去,他必然是暴怒的挂掉电话,绝不会说这些个口水话。
“……”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他控诉一般指责我:“咱们不算完,朱泊,咱们一辈子都扯不清。”
“你结婚了,该对婚姻负责。”
“那是我的事情。”他顿了一下,“你跟于临安那小子搞到一起,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要记着,朱泊,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总要带你走的。”
对蒲南,我觉得实在不需要再做什么沟通,如果说命运重新安排我们在一起,那么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反抗。
我从来都只是顺应命运的意义,更何况……我依旧喜欢他而难以忘怀。
我笑了笑,“你真的什么都不想了么?”
“我弄了一笔钱,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具体怎么走,我会再联系你。”他快速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蒲南是通过什么途径弄了“一笔钱”,他向来是看不起小钱,那笔钱到底是个什么数目,想多大都不为过,同样我也无意于知道他是如何弄来的。
只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似乎……触动了心里某个地方。蒲南占据了我生命中太多的位置,他的任何一句话,我都难以抗拒,这已经形成一种本能,使人无法自拔,即便是有怨恨在其中,然而只要他一个小小的邀请,我都不能拒绝。
我无疑是希望同他离开的,无疑。
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抬眼望过去,于临安已经提着塑料袋走过来了,我对他笑笑:“买完了?”
于临安对我的笑脸相迎很是诧异,“谁的电话这么开心?”
“蒲南。”
他的表情僵硬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估计到公共场所实在不大方便讨论,只是沉默着去去了车。
回去以后,他将手里的调料放在餐桌上,对正在解围巾的我说:“朱泊,能跟你谈谈么?”
我挑了眉毛看他,不认为跟他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于临安不管我是否有做为的意愿和自觉,自顾自的说道:“你忘记了同我住在一起的初衷么?”
那些暧昧的泡沫与喜悦,便被这么一句话劈中,从深沉的美梦中醒过来一般,不再甜美。
是的,我几乎忘记了同为什么会搬到于临安的住处。
那个时候,确实是真的要将蒲南隔离在我的生活之外,我已经疲于应付他的纠缠,以及他的毫不放弃,然而再多的抵抗,也赢不了蒲南的一句诺言。
“那是我的事情。”我说。
于临安对于我的敷衍不再沉默,“你跟蒲南逃的再远,也会回到这个地方。”
我看着于临安,对于他的诅咒表示厌恶,即便我和蒲南真的再次落得那样的结局,于他又有何干系:“那也是我的事情。”
“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怎么就想不通呢?朱泊,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太聪明了,所以反而又愚钝起来。蒲南有什么样的本事,他爸又有什么样的本事,你自己清楚,他家是什么样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想必你也是清楚地,为什么要以卵击石呢?”
我抬眼看他,对他的苦口婆心无动于衷。
“你可以找别人在一起,谈恋爱也不是非要一个人不可,是不是?蒲南那里已经行不通了,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
我笑笑,问他:“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或许真是到了动情之处,我问的平淡,然而言语间却多了些凄冷。
于临安便因这么一句话沉默。
“蒲南对我就是那么回事,谁也替代不了,你明白么?”我冷笑一下:“你这种小孩子,懂感情么?”
于临安被我讥讽的语调刺的满脸通红。
我转身将大衣解下来挂好,不想再同年轻人争论这些仁者见仁的事情,却忽然听见于临安大声说:“我怎么不懂感情,我就是喜欢你,而且也不会像你那么莽撞!!”
我似笑非笑看他一下:“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对于临安向来是如此冷淡,即便是他在我悲惨的时候伸出了手来,即便我也愿意让他拉我一把,但到我不需要他的时候,也不会考虑什么滴水之恩的迂腐调调。
我就是这样的人,入不了眼到不了心的人,如何死活都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我从来都是这样,在对蒲南的喜欢与着迷里沉浮徘徊,今日说爱,明日说恨,今日埋怨,明日又依恋,反反复复,明明暗暗,感情便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切,也不过是那生活华丽外表上的一粒尘埃,于它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腊月三十的早晨,我起来时,于临安已经在厨房做年夜饭了。我将空调温度调高,衣着单薄在客厅里看电视,过年也就是这么个样子,热闹热闹就行了。
于临安没有请朋友一起过年的打算,他说在北方三十是不能串门的。
我倒想问他,我这种外来住户,是否已经违反了北方的风俗,然而终于没有出口,同他也没有什么兴趣笑闹。
昨天那番所谓的“谈谈”结果也就是没有结果。我早早睡下了,半夜醒来一次,另半边床仍旧是冷的,客厅飘来烟味,我印象中,他是不抽烟的。
今天早上起来,果然见烟缸里七八根烟头堆着,我那半包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烟,只剩下两根,我笑笑,随手点上一根来,看着银雾袅袅,他人死活与我何干,毫无牵挂才是最美妙的生活。
厨房飘来饭菜香味,年我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模糊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会吃到带肉的饺子,与平时的水煮菜相比简直就是珍馐佳瑶,可是最多也就是一人五个,吃完以后只有垂涎别人碗中,到最后,碗里能舔的连一个肉渣都不会剩。
我最怕就是穷。
同蒲南在一起之后,又将胃吃的疲了,已经不懂什么叫馋。
无论多么难吃的东西,我都能吞下去,无论多么难堪的场景,我都能承受。
时钟已经走向十二点,外面开始震天价的放炮,于临安开始将菜端出来,也不多,四菜一汤,却是个个精致。
我问他从哪里学来的手艺,于临安受到表扬向来是很开心的,“自己常在外面住,瞎琢磨的。”
我是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同家里人一同过年,我倒是从老板那里知道,于临安家教良好,父母对他的关怀尽心,是在非常温暖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照理来说,过年该是同家人一起才是。
吃饭的空隙间,于临安手机不停的响,自然都是些拜年的问候,他也并不避讳,听声音是家中长辈,我无意谈别人隐私,只是低头吃自己碗里的东西,我将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十几个未接电话显示在屏幕上,不用看也知道都是工作上伙伴打来的,虽然不见得这样的问候虚伪,只是我实在疲于在人际关系上多下功夫。
或许是于临安接电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主动说:“是家里人打来的。”
我挑眉看他,对这个事情表示兴致缺缺。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询问,他多少有些尴尬,只有自说自话:“我十二岁就出来自己生活,家里也很支持我独立生活。”
我哦了一声,或许我是故意让他难堪的,然而面对于临安这样的小孩子,代沟自然是有的,更何况他对我所谓的喜欢,以及时时刻刻过于殷勤的讨好,都让我觉得实在是太累赘了。
午饭便在于临安的尴尬中度过,收拾了碗筷,于临安对我说:“我下午必须回家守年夜,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你要是不想在外面吃,就把冰箱里的菜热一下,明天回来,我再做饭。”
我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十分冷淡。
说起来,于临安的脾气是非常好的,若是别人,面对我这种不知感恩,而且还总是要冷眼以对的借住者,恐怕早早就厌烦了,即便是有些喜欢的情愫在里面,也早早被恶劣的印象替代了,然而他同别人是非常不一样的。
于临安走掉的下午,我就接到了周世程的电话。
“怎么,于临安不在?”他问的开门见山。
“周老板倒是消息灵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笑笑,对他语气中的调笑一笑了之。
周世程邀我出来玩,我笑问将自己女儿放在什么位置,他也并不避讳:“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笑道,从衣柜中翻件合适的衣服来穿。
如今商家思想也都开放了,即便是除夕也照样开门做生意,周世程邀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