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四年多宝湾这场大战,他也有所耳闻。
那近万鞑子兵虽然不是真鞑子,可也是前明左良玉的余部,并不算弱兵,带兵的两员将官也不是庸将,而且他们甚至还占了先机,可硬生生让这个彦清风带着六百人杀得大败,连溃百余里,兵马也折损了三成,经此一役“狂风沙”爆得大名,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个当年的顺军大将竟然飘泊于洛水之上,做了洛水帮一个小护法。
这多宝湾是彦清风当年极为得意的一役,只是他却是看得很轻:“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何须多提,什么功名利禄我都看得淡了,大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彦清风只求对得起林家,再无二志!”
雨小将军也很干脆:“雨辰今天只是想来看看老朋友而已,可是!彦清风,这水面上的事情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彦清风长叹了口气:“我重出江湖,求的是退出官场,没想到终究是退不出来!”
雨小将军笑道:“好!这洛水上下鱼龙混杂,却没什么官员管治,今天我推荐彦清风来当咱们的洛水巡检!”
彦清风一摇手,然后一指白云航道:“今天这位白县令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当年便是从五品的武官,如今当个芝麻官有什么意思?”
白县令却插了句话:“洛水巡检?这职务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洛水确实和登封县没什么关系,白县令和彦清风实际都是一个意思:“雨辰,别拿个芝麻大的小官糊弄咱家!咱家眼睛雪亮着,咱可是要个要害职务!”
※※※※
龙门巡检司。
“什么?都是一批饭桶!饭桶!”
陆子云和李纵云在洛水上败得一塌糊涂,所以事后他们第一桩事情就是赶到龙门巡检司找金巡检使报案。
黑道拼杀上个层次就是官场争斗,这位金巡检使年纪虽然过了五十,可还是十分精明干练,丝毫看不出宦海沉浮在他身上的影响。
可是就是这个金巡检,也是黄河帮在河南水路上的靠山,黄河帮可是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才把金珂送上这巡检使的位置。
金珂自己也很卖力气,要知道这官场上的晋升,不跑一跑便是听天由命了,只有跑起来才有晋升的希望。象金珂这般整天打点周到,那自然是步步高升,只是到了龙门巡检使这个位置,他便不想再挪位置了。
这个位置可是河南省最一等的肥缺,不但管来往船只,还可以代管稽查私盐!
自古以来私盐的油水是最大的,所以每天往金巡检使家里递银子的盐商也是不计其数,只不过金巡检使铁面无私,把礼物全扔出去。
本官行得直坐得正,这私盐咱自家来做,何必要你们搀和,因此金巡检使每年都能在这个位置上捞个几万银子。但是他终究只能管到龙门这一带,要独占私盐生意只能与其他人合伙。所以他与黄河帮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最后干脆举家入了黄河帮,做了黄河帮的总护法。
在江湖上要想发家,不需要有绝顶的武功,光有绝顶的武功只能去当护院,也不需要有绝顶的智慧,绝顶的智慧只配给人当师爷,关键是要有绝顶的权势,金总护法武功一塌糊涂,做起事来也是丢三拉四,可还是做了黄河帮的总护法。
这龙门巡检使的位置,金总护法也是坐了整整十六年,前明的大军过黄河的时候,金巡检使因为沿路支差得力,受了重重嘉奖,大顺朝的兵丁入河南的时候,金总护法那是毁家纾难,为大顺军捐助了几千两的军饷,到了大清兵南下的时候,前军刚至黄河,金巡检使已经备好轻舟,后来大顺军北伐中兴,大清军还没退出黄河,金巡检使已经率先反正了,眼见得这黄河南北都是黄河帮的势力。
这一回黄河帮沿洛水直上的计划,就是金总护法的主意,哪料想赔了夫人折了兵,光是大小船只就被洛水帮与洛水姐妹缴获了二十多条,更是把洛河姐妹正正式式的引下水来。
因此金总护护法怒气冲冲地骂道:“咱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马,怎么全丢光了……”
他的巡检司按编制只有一百五十人马,可实际却编了五百人之多,这些编制外的人马除了设法安插之外,他全放在黄河帮里,这一次却是整整丢了一百五十之多,能不叫他心痛!
要重新打造出这么一只精锐之师,也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光是这么多人的抚恤金就让他白捞一年了!
只是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一次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了!一定要狠狠地教训那帮洛水蛮子!你们赶紧去招募些人马回来!”
河南流民众多,而且民风彪悍,要招募些人手倒是不难,只是想要调教的像往日那般敢打敢拼的队伍,恐怕还要大费周折,而眼前最关键的事情是:“洛水帮欺人太甚!咱们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一听这话,陆子云和李纵云都很兴奋:“总护法,您的意思是把巡检司的人马也拉上去?咱们这次是在陆上吃了亏,在江上却是可以稳操胜券!”
金珂嘴角带着一丝阴笑,笔永远比剑更锋利,在官场上如此,在江湖上也是如此,他能在洛阳龙门当十六年的巡检使,自然是朝中有人,只要朝中有人,即使是造反失败都能逃得一死,何况是区区一个洛水帮。
苏安琪同时收到了两通从洛阳府的紧急呈文,一通是雨小将军同开封陈通判、登封白县令联名上书,攻击黄河帮意图不轨,而洛水帮忠勇卫国,又鉴于黄河不靖,请设立黄河总巡检一职,统辖河南境内黄河干流及各支流。另一通则是龙门巡检司会同黄河沿境各县控诉洛水帮伏击黄河帮帮众,造成黄河帮帮众死伤无数,财物被劫多宗的惨剧,洛水帮现联合陆上匪帮四处伏击,沿河民众惊惶不定,恳请会办大人尽快出兵剿灭。
这两通呈文意气飞扬,文笔相近,苏会办看了之后:“这文字之间倒有七八分相象,真象是一人所写!”
苏会办猜得半点也没错,这两通呈文都是同一个讼师所写,这讼师在河南境内是出了名的好笔头,两方面都是专门将他请回去写出了呈文,这讼师吃了原告再吃被告一回,一桩案子倒赚了两回钱。
只是这讼师也是极富职业道德,一分钱一分货,黄河帮这边多给了些银钱,因此这黄河帮的呈文要漂亮几分,而雨小将军这边都是苏会办的爱将,一时间苏会办也无从得知真相。
既然这案子难办,苏会办也学起中国官场的老办法,打起了太极拳:“今有洛水帮与黄河帮争议一案,由洛阳府审定后回报!”
至于这河南境内黄河总巡检,这个职务实在太让人眼红,要知道这个官职至少也是一品官,这其中的油水更是不可估量,苏会办也不敢冒然设立。
可是这样一来,双方都以为抓住了对方的痛脚,讼师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经常是早上吃过原告下午再吃被告,至于要驳倒自己却是很困难的事情。
苏会办这边悬而不决,洛河姐妹一边整军备武,准备杀到黄河干流上去,一面往京城汉阳里递银子:“登封白县令一向年轻有为,眼下黄河不靖,由他兼任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边龙门巡检司听说要设立黄河总巡检的职务也是急了,这是釜底抽薪的主意啊,来了一个总巡检,咱这个八品巡检怎么办!
因此他们搞两条路线,一方面要替金珂谋夺这个黄河总巡检的职务,但如果金珂拿不到这个职务,那一定要让这个职务胎死腹中。
只是两个帮派眼下最头痛还在于这场厮杀的善后,这一场厮杀双方帮众死伤无数,洛水帮这边倒好,大都是些绿林道上的人物,死了随便找个乱葬岗一埋就可以了结。
黄河帮死了这么多的帮众,难处就大了,家属整天找上门来要人要抚恤,最后金巡检使连家都不敢回了,有苦主住到他家里去,整天谩骂不休,特别是找到尸体之后,干脆把尸体拉到金巡检使家,大声叫道:“金巡检使,我们老二死得这么惨,你们要给我们个说法!”
三具尸体就摆在金珂的客堂之中,还有几十个家属进驻,这日子自然没法过了,金珂后来连巡检司都不敢回了。
人家越是强硬,他金珂越是服软,这些抬棺入室的家属得到抚恤金是最高的,只是其余的家属不干,一时间风起云涌,金巡检使赔得心痛不已。
只是这都是小问题!这么大的厮杀怎么能不惊动官府!这可是上百条人命啊!查办的洛阳府捕头铁面无私,连雨小将军的面子都不给,也是吃完被告再吃原告!
双方都有自己的一套理由,洛水帮说黄河帮抢先杀害多人,自己是奋起自卫,黄河帮则说洛水帮预谋已久突然杀出!
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各自抓了些虾兵蟹将回洛阳府审案,双方递了不少银子进去都想扳倒对方,这样一桩大案判下来,哪怕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几年之内也没办法翻身的。
可是洛阳府的捕快办案却是拖拖拉拉,表面应道:“这一桩案子自然是贵帮在理!”直到现在还没开审过一回,洛阳府的公人都知道这案子审得越久,这油水也就越多!
洛阳的府尹虽然还没收过礼,可是两边都传闻他的胃口很大,审案的时候只看哪边更有理,在黄河帮还流传着这样的笑话:“府尹大人属鼠,总护法想要送个一般大小的金鼠过去,结果陆舵主一把拖住总护法道:‘总护法,您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据说府尹夫人是属牛的!’”
这虽然是个笑话,可是这位府尹的尾巴确实翘起来了,走路都是趾高气扬。
只是这时候白县令终于开口了:“大姐头,彦护法,咱们得敲打敲打府尹大人了!”
大姐头点点头:“怎么办?白兄弟有什么办法?往他家扔只死狗进去?还是告他的黑状?”
第八十八章燕京旧事
白云航带着几分冷笑道:“何必我们出面得罪呢?”
大姐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劳动我们的府尹大人!”
登封的林府尹和洛阳的卫府尹早就势成水火,听陈通判说他们本是同年登科的进士,只是事前名不经传的卫府尹在名次上压过了林府尹一头,后来更是娶了林府尹的心上人,因此林府尹对卫府尹恨得咬牙切齿。
有这个履历,白县令只是偶然在行文提及一句:“朱连德谋反案似与洛阳卫翔卫府尹有牵连……”
这完全是莫须有的说法,只是林府尹发现后如获至宝,当即参了卫府尹一本,说他勾结下属提举朱连德一同谋反。
朱连德既然是卫府尹的下属,双方在官场上总有些来往,林府尹就把朱连德的口供找来只言片语来充当证据。
卫府尹再次被苏会办骂得狗头喷血,苏会办还专门派了一个心腹过去掌管全府的兵马,谁叫这谋反的案子是最最敏感的。
只是林府尹很想把这个案子办成一桩铁案,专门发了个公文让白县令详加查办此案,他产意思很明显:“有证据最好,没有证据你也给弄些证据出来!”
白云航地装糊涂,弄了些很不过硬的证据报上去,就这段公文来往之间,登封县又出了一个不大不小地趣闻,朱清海朱大侠继挖出王公宝藏之后,手气实在好得不得了,居然又挖出了一个大宝藏。
这个宝藏也是河南武林道上传颂的“武林四大藏珍之一”,按沈晓薇的说法便是:“白兄弟,便是你说过的张宏用于藏金的金室!”
洛河七姐妹本来就是坐地分赃的角色,这等消息自然逃不过她们的耳朵。白云航一听,当即派了一百公人捕快会同沈晓薇去查抄现场,他是靠铲子发家的人物,对于宝藏最是清楚不过。
据他所知,这张宏是两宋更替之间的开封富商,七代薪火相传,有陶朱再世之称,家中秘有金室,号称藏金数十万,金军南下时全家为贼所害,金室也不知去向,二十多年据说有人寻得金室的半张藏宝图。
这宝藏却不在登封境内,而在密县县境,结果等到白县令带队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密县的县令大人已经派了一队公人护住了现场,朱清海更是得意洋洋:“藏金数十万啊,咱们发达的时候到了!”
他有心挖到这宝藏之后便金盆洗手,老子有了这几十万两黄金还搞什么复国啊!
虽然有心私吞,他却是张开双手道:“大家不用慌,不用慌!老规矩,多投资,多回报,现在是新时代,绝对不能不劳而获!”
白县令见自己这方的人都被堵在外面挤不进去,不由高叫一声:“兄弟们!咱们是登封县的同僚!”
结果对面密县的公人大骂道:“什么狗屁县令,回自己狗窝去!”
公人不由大怒,当即对骂起来,只是密县的捕快借着主场之利,在骂战居然占了上风,沈晓薇不由急道:“早知道就把我兄弟叫来了,有他那一百骑兵一冲,这宝藏就肯定是咱们的了!”
这时候有人大叫:“挖到了!挖到了!”
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成千上万的寻宝客就拼命地往前挤,有些人干脆把兵器都拿出来了,现在分银子的时候,还是靠谁声音大才能分得多!
朱清海倒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大声叫道:“谁故意伤人,谁乱走动!一律不要想分银子!把宝箱抬出来!大家在光天化日下点验这藏珍有多少!”
他是极有能耐的人物,点验之后仍有办法化公为私,这时候从暗室里抬出十几个箱子,大家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这箱子着实是南北宋更替时的古物,而且做工精细,木料上乘,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配用。又挑了两个代表下暗室去,这两个代表不多时就向大家表示:“暗室没东西了。”
朱清海自己也很激动,只是有一点他比较犹豫,这十几箱子看份量不重,怎么也没有藏金数十万的可能啊,只是他转念一想:“几万两金子也好!”
这时候有人猛得向前一窜,一刀砍了下去,箱子就打开了,这人抓起一包东西就准备逃走。
这时候群情激愤,大家都暗器准备好,就准备射死这家伙,反正第一个冒出来抢宝的人物都是白痴,哪本侠义小说里这种人都不会抢到宝贝。
只是这人张大了嘴巴,痛呼一声:“怎么是这样啊……”
这箱子中除了几捆白花花的花纸头之外,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他痛哭道:“怎么没金子……金子!俺要金子!”
朱清海也呆了,接连打开六个箱子,除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