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胡说八道。你不觉得如果大家都在等,才有更多机会遇上蚌壳的另一半吗?”
我十分悻悻:“舒卡你个死人,你就讽刺我吧。”
她大笑。
接下去的日子风平浪静。
等到老中医宣布我只要慢慢将养就可以了,我就搬回去住了。这时候秋风早起,一年已过了四分之三。
舒卡仍然很忙,忙着工作以及和张明远约会。
我则白天工作,晚上看看电视,我其实在大部分时间不是个任性的人,深知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也慢慢调养自己。连带着舒卡抱怨说: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肥了。
并没有和骆家谦去跑步,我每天晨起做一套瑜珈,然后慢慢走十几分钟到班车接送点乘车上班。
偶尔会跟江潮见面,言笑如常。
骆家谦常和张明远一起上来聊天吃饭,我话已说明,接下去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让他不要再来,只好把他当作老同学一般对待,希望过段时间他能死心。
爸爸每周必定叫我出去吃饭至少一次,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们俩个,环境轻松,我再也不象从前一定要叫继母一起出来,我想那时我太幼稚,我以为那样做是顾全大局让爸爸不为难,虽然继母的确不太喜欢我单独和爸爸在一起,但我也不必懂事成那样,和爸爸之间的疏远和不了解,我的做法未始不是原因之一。
妈妈那边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家庭日了,我随时回去吃饭喝汤,有事了就不去。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逝下去。
以下接出书版
三十一
天气渐渐冷下来,到了深秋初冬,桂花香慢慢飘渺,空气变得冷冽清澈,据说到深夜能看到极好的星星,于是有一个周末就和舒卡随张明远的一帮朋友去乡下农庄观星。
那是张明远好友在老家的一座房院,平时没有人住,晴朗的周末他们就经常聚集在那里,雇请邻近的村人来做一日三餐。
他们之中现在包括骆家谦。骆家谦和张明远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本地多丘陵,我还真没看到过这么广阔的平原,稻田、菜田、杨树、小河、马路、矮瓦房,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仿佛回到久远前的记忆。
偌大的院子里错落着建了一些青瓦平方,每间房子都足有4米高,大排玻璃窗,宽爽透气。房前屋后都是菜园子,穿插着种了各式果树,犹自郁郁葱葱,柚子树顶仍挂着硕大的柚子。
最妙的是,单独的一间厨房居然也埋了灶。
真能享受啊。
惯常雇请的大婶早已打扫好房间生了灶。我们十几个人入住后就闲散着到处逛,有人去摘野菜,也有人去附近鱼塘钓鱼,有人干脆自己去菜园子里拔青菜:“大婶,今晚吃油青菜吧!落过霜了,甜得很。”
张明远和舒卡去钓鱼,我看了一会儿觉着闷,就变逛变走回来,看见骆家谦拿了个小锄子在屋后挖东西,好奇地走过去,边上已经有一小堆红薯了,他看到我,笑着说:“你看见厨房的灶台没有?我们待会儿在灶下灰堆里煨小红薯。”
我大喜:“哎呀,我还记得小时候去爸爸的乡下同学家,就是这么煨着吃,那会儿你……”那会儿骆家谦总是拣煨好的甜的先给我吃。我心里微微的暖和,声音不知不觉变得软了:“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哪些是甜的呢?”
他笑而不答,用小锄子一点点挖好的:“这些全是甜的黄心薯。”边上正全力拔油青菜的某男笑:“骆家谦是金锄,快快多挖点,我们明天带回去。”
我“哗”一声,转头说:“你们这也太狠心了,得挖多少啊,这么多人晚上要吃明天还要带!”
他哈哈大笑,揶揄我:“美女心疼啊?”
我噎了一下,翻他一个大白眼:“祝你拔一天都拔不出这根青菜!”
想了一下,走过去点着每一颗:“这颗也拔不出,这颗也拔不出……”
那人笑得坐在地上:“你也善良了!”
我自己也笑起来,转头看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心情十分之好。
晚餐很丰富,大婶手艺很好。乡下的冬夜空气透明而冰冷,星空里一颗颗星子非常璀璨清晰,我们在离院子不远的空地里架起望远镜,张明远和他的朋友们耐心地跟我这个星盲解释比画,我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们学习辨认,每当认出一颗星一个星座那成就感简直膨胀,大熊星座,小能星座……一时间又搅浑了,但那不要紧,望远镜里那满天美丽的星星在幽蓝深邃的夜幕上闪闪烁烁,远远近近仿佛触手可及,美得不像话。
管它谁是谁。
到最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夜深了,乡村只有一两声狗吠,我静静地望着璀璨星空,心中十分平静,又似暗潮汹涌。
许久,我回过头,看到骆家谦,他堪堪把目光收回,望过来,星星在他的眼里,温柔地闪烁。
我心里,微微一动。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在骆家谦手里,已半夜,乡村的冬夜特别冷,他的指尖微冷,掌心却温暖,我虽然贪恋那点暖,到底还是轻轻挣开手。他脸色不变,只轻声说:“太冷了,你病虽然好了,还是不要受冻,先回去吧。”他侧了脸微笑:“去吃红薯。”
厨房灶底的灰堆犹有余热,扒拉出小红薯,热乎乎地暖着手,坐在有坐垫的竹椅上,一边剥一边吃,十分甘香,身上也暖和起来。
灯很暗,窗外的星星仍看得见,我吃完了一个又埋头用铁钳在火堆里扒出一个,伸手去拿,骆家谦连忙拍开我的手:“用钳子夹出来,小心,下面有炭。”我恍然:“我正想这厨房不是天天生灶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热灰,原来底下买了炭。”遂夹出4个放在灶膛沿,抬头:“喏,给你两个。”
他无声地笑,说:“谢谢啊。”我笑嘻嘻:“不客气。”两人相视一笑,专心致志地嘶啦嘶啦吸着气剥皮吃。
我们两人的脚都架在灶膛沿上,灶膛里微微的热气很舒服,厨房里很安静,流动着一点点随意,一点点温馨,一点点舒适,使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就像这阵子晚上张明远和骆家谦来家里,聊天的聊天,看电视的看电视,看书的看书,那种安然静谧随意自然。
我忍不住侧头看了看他,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抬头看过来嘴角噙着微微的笑,那点笑生动了五官。骆家谦是个奇怪的人,他只要不笑,脸上神情就十分冷淡漠然,但染上一丝笑,五官即刻粲然,那十分的冷淡漠然就只剩下一分残留在眉梢,平添一点刚毅。
但总是不那么暖和。
好吧,这是近来细细观察他的结果。我想着我真是闲了。我打了一个呵欠。
他在一旁说:“要不要去睡觉?”
我摇摇头,抱着膝模糊地说:“这样挺舒服的。”
他便不出声,垂着眼坐着。许久我问:“你在想什么呢?”他飞快地抬眼,怔了一怔:“呃,最近的一个设计。”
我哦了一声,随意地说:“你真无趣。”
他面无表情地又垂下眼,我都有些朦胧了,他才轻声说:“是啊,有时候想我真是挺无趣的。”
虽然声音轻,也听得出含了一丝怅然,我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忍,说:“你长得这么英俊,再要是很有趣的话,那就变成典型的花花公子了,这样挺好的。”
他没有笑,过了一会儿说:“回房睡吧,回头冻着。”
我轻声笑:“你真唠叨,我就爱在这待着,要不你自己去睡吧。”心里又想,他不会真自己去睡吧,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人们都说,凌晨时分的心灵最不设防,通常会说出一些平常不会说的话,在这个暖和的、昏暗的厨房灶下,骆家谦忽然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陪你。”他重复了一句:“我总是陪着你的。”
这话。我心里一惊,不由抬头看他,他没有回避,看着我,眼睛里有微微波动,那种温柔……我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希望他说:“什么为什么?我总不能仍你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呀。”可是他看着我,轻声说:“辛海宁,对不起,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在你身边。”
我怔住,眼睛里忽然发热发潮,忙低下头,我想起舒卡说的:我倒是觉得,他开始真正决定等待你。一时间,不知是悲是愁,或者,还有那么一丝喜?
我摇头,我疯了。
我抬眼看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骆家谦,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漂亮过、从来没有聪明过,也从来不给你好脸色。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你家有什么关系,你更知道我没法原谅你姑姑。”
这是一个魔咒的时刻,如此诡异。
他沉默,慢慢地说:“你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吗?”
我说:“我自然知道自己有优点,可是所有的优点在那样的前提之下,对你就不会有什么意义。”
骆家谦神情变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有时候,人的感情,发生就是发生了。”
我好奇:“什么时候?”
他反问我:“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从善如流:“不重要。”
他却笑了:“是第一次见你,那个时候,你12岁。”
我呆了呆,这孩子这么早熟?
骆家谦望着窗外星空,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温柔:“我那时候知道姑父有个女儿,比我小一岁,比解语大一岁。但是你和你妈妈住,所以直到婚礼上我才见到你。我去婚礼套房帮姑姑拿东西,发现你在里屋。
“你站在里屋大梳妆镜前,用手掌一遍一遍拍脸,轻声说:”给你一个小巴掌,再给你一个小巴掌,要笑,要开心,不许沉着脸。辛海宁,今天你一定要笑,要开心,要挺直腰杆笑。不要让人笑话,不许让人笑话。听见没?‘“后来在婚礼上,你就一直活泼大方地笑着。宾客的小声议论你完全当作没听见,反而冲他们笑,笑得他们闭了嘴。
“辛海宁,我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幕那一天,你才12岁,可是你那么勇敢和坚强。后来,你一直勇敢坚强地处理所有问题,除非实在解决不了。你给你身边的人那么多的笑容和快乐。”
我看着他,不不,我没有这么好。可是他脸上的那分温柔情愫,让我心酸心软。骆家谦,你掉进自己的瓮里了。这么傻。
可是我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那会儿其实心里都是防备,在继母面前见到他时,只觉得他看我的眼光这么奇怪,肯定是在笑我长得不好看吧。这么看来,我错怪他了。
我真心实意地说:“对不起。”
他摇摇头:“不,辛海宁,虽然你好像把捉弄我、嘲笑我当成你的使命,但其实很多时候你会忘了这个使命,你会和我一起说笑玩闹,放声大笑。你知道你是一个多让人快乐的人吗?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让我这么快乐。你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辛海宁,我会等你,直到,你忘了江潮,或者,你嫁给江潮。”
他似乎行云流水一样说出最后几句话。然而他脸上的认真泄漏了真相,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说这几句话。我想张嘴,他制止住我,淡淡而坚定地说:“我等你,和你没有关系。”
我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说:“骆家谦,你真傻。”
他忽而笑了:“你以为你不傻吗?”
我坚持:“不,是你傻。你想过没有,就算我不和江潮在一起,我也未必会喜欢你。”
他凝视我,眼眸深黑,神情淡然:“如果我不努力,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我的喜欢有这么重要吗?
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我的喜欢有这么好吗?骆家谦,你糊涂了,你魔怔了,你疯了。可是我不能否认,他的执着和坦承,他几次坦坦白白地说“我喜欢你,我等着你,你对我非常重要,我一直爱你,从来不曾忘记你”,这样的表示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样重要,这样受人重视,就算爸爸那么爱我疼我,可是我知道他另有他的爱他的家,他要走也就走了;就算,就算江潮,我知道我对他很重要,可是我也许不是唯一,是我硬要牵手他便牵了我的手,我说分手他也就放了手。
我没有被追求过,而骆家谦是这么骄傲、这么优秀、这么英後他却这么一直执着地不放手,去了异国多年也因为舍不得而回来。说我虚荣也好,我只觉得,在他眼里、在他心里,我是金贵的,我任性我冷眼我刻薄我过分,我在他面前露出多少恶劣的—面,都不要紧。
我在江潮面前,其实,有很多禁忌,我也不敢表露出太坏的一面。我习惯了。
突然之间,我很想哭。
我牢牢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他也不再说话,四周漫着红薯的香,很安静,—切都很安静。
第二天回来的路上,我趁舒卡离开去买东西,拉了张明远走到一边:“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张明远笑:“当然。”
我又踌躇了一下:“在认识舒卡之前,你对阮解语是什么感觉??”
他有些不解,看了我一眼,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敛去笑容,认真地答我:“她很美,年轻男同事都对她有好感,我也不例外。”
我索性清心直问:“那你知不知道阮解语很喜欢你?”
张明远笑了笑,坦率地说:“有点知道。”
我再问:“如果没有舒卡,你会不会爱上她?”
他说:“不会。”他解释:“我一向喜欢爽朗利落的女子。阮老师很美很好,当然值得人欣赏,但欣赏归欣赏,不是一回事。”我说:“可是你对她有好感,也知道她暗恋你。”
他诚恳地说海宁,好感的概念可以用在很多人身上,我对你也有好感,因为你善良可爱。我会爱上你吗?显然不会……“”
我悻捧地瞪着他,他忍不住笑,我叹了日气,问出关键的问题:“可是你曾经说过,如果你早知道阮解语送你的生日礼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张明远一愣,眼中不解:“我曾经说过?”他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我没有说过。阮老师的生日礼物……”他露出有点明白的神色,“阮老师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望远镜筒,很好的镜头,我当时的确很感动。我记得拿到那天正巧值班,和几个要好的男同事一起聊天,我似乎说了一句:想到。对了,我是说:”如果我年轻几岁,早几年收到这样的礼物,也许一切会不太一样。太年轻的时候总不大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他看着我:”海宁,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问这些了,我会去和骆家谦解释这件事。事实上,那时候我还根本没想到我会和舒卡在一起,别忘了当时我们才见过两次面。“我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