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没有,这个是我专业,做起来很快。还有事吗?”
我说:“那个,我们,还是……”我想一想,“还是同学吧?”说完才觉得傻。
骆家谦怔了一怔:“我觉得我们不是同学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我说:“我的意思是……”
他打断我:“我明白,我们还是同学,或者说,朋友。”他挂断了电话。
我再迟钝也明白,他在疏远我。自那天晚上开始。
我有些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好象,失去了一个熟悉的朋友。
我想我是太贪心了。
他是对的,大家离远一点吧,各人各世界地生活,不相干会比较好。
可是同学这种关系实在比朋友更特殊。有时候朋友可以疏远,同学还真不行。
七月份的同学会定在18日,筹委会的成员已经热热闹闹地进行起来,我瞄了几眼舒卡的Q群,发言象刷屏一样,看得眼晕。
恰在这时,会计师成绩出来了,我最担心的经济法低空掠过,也就是说,我全部一次性通过了!那一刻,我觉得可真是几个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从心底里笑出来,并且趁机想,我是不是考虑考一下注册会计师呢?
我兴高采烈地打了电话给爸爸妈妈,然后就跟舒卡张明远出去庆祝。张明远很大方地请我吃法国大餐,我对于吃大户一向安之若素,就美美地据案大嚼。结果就听见旁边有人凉凉地说:“居然有人这么吃鹅肝酱。”
我叹了口气,周子敬这厮阴魂不散,他也不理我,就乐滋滋地对舒卡说:“刚才远远的就看到你们了,哎,一起去酒吧玩吧。”
舒卡为张明远和他作了介绍,然后温和地说:“今天要听海宁的。”周子敬光记得上下打量张明远,也没问为什么要听我的,张明远笑着任他打量,周子敬就越打量越气馁,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一起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骆家谦和唐珞珈也在,我和舒卡都诧异地看着周子敬,周子敬白了我们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住骆家谦家里,当然同进同出。走走走,去酒吧喝酒。”
舒卡笑着说:“喂,今天是海宁的好日子。”周子敬鄙视地说:“辛海宁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去处?”
我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说:“对不住,真有。我要去跳舞。”
周子敬不阴不阳地说:“跳舞?辛海宁你也识跳舞?”我笑眯眯慢条斯理地说:“正因为我不会跳舞,所以才要去跳舞。你想啊,我不会喝酒,去酒吧就看着你们喝,有啥可看的?去夜总会我不会跳舞还能看美女帅哥看人家跳舞唱歌,多美啊。还有,这里两对是会跳的,剩下的一男一女是我同你,周子敬你再会跳也没人陪你跳,多让我心头大快啊。”
我说完,再补充一句:“我啊,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损人利己的事儿我挺喜欢的。”
他们几个人都被我说得笑起来,周子敬倒也不介意:“来来来,看周帅哥怎么找美女舞伴。”我笑嘻嘻:“我觉着吧,你再找也找不着象舒卡唐珞珈这样质素的美女舞伴的。”周子敬斜我一眼:“比你强就成。”我叹气:“你做人的要求怎么能这么低呢?”
一路拌嘴到夜总会。期间又谈起同学会筹办的事,周子敬说全班同学估计能到百分之九十,许多外地的都陆陆续续地赶回来了,包括国外的,这几天一拨一拨地小聚着呢,然后他有些遗憾地说,要是春节开同学会的话估计会全到,可惜班主任在办移民,下半年就要走了。
我们班当年同学之间感情特别好,曾经发生过一个同学被校外流氓欺负,全班男同学出动打架,全班女同学到场助威的事情。
周子敬说:“就你们俩忙,林纪昨晚还说起辛海宁,说有辛海宁在全场都开心,怎么都不肯出来呢。”
舒卡笑说:“海宁最近学做淑女,你们把希望值放低一点。”
他嗤之以鼻:“除非她不去同学会。”
我笑嘻嘻:“哎呀,不去又怎样。”
我看到骆家谦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此时灯光暗下去,舞曲起来,周子敬顾不上同我逗嘴,飞快地邀请了唐珞珈,得意地冲我挑挑下巴,舒卡和张明远也一起下了舞池。
我托着下巴看着他们跳慢舞,音乐声很舒缓,身边骆家谦坐下来,他刚才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我转头看他,他也转脸看我,灯光闪烁眼睛的光漂亮幽黑,我和他几乎同时说话:“你不喜欢来夜总会吗?”“恭喜你通过考试。”
然后同时沉默了一会儿,他静静地问:“你真的不想去同学会?”我脱口而出:“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他不为所动,过了一小会儿,说:“如果真的不想去,就不去吧。”
哎呀哎呀又暴露了我的小宇宙,我摇摇头:“没有,我要去的。”想了想补充一下:“就算再坏,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不是吗?”我转脸冲他笑笑。
我看到他的表情好象凝滞了一下,又好象只是灯光的关系,我转回头看着舞厅里的唐珞珈和舒卡,她们和各自的男伴跳得无比流畅好看,唐珞珈的美和舒卡有一些近似,舒卡多一份洒脱不羁,唐珞珈多一份妩媚。
骆家谦的眼光真不错。
我说:“舒卡说唐珞珈是你在美国的女朋友,是吗?”
骆家谦沉默了一会,说:“是。”
我忽然想起大家一直说的话,又想起他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以前是有的,以后不会了。我忽略过心里一点不适,好奇地问:“一直都是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舞池,微微有点不耐烦的口气:“你可真爱打听。”
我从小就习惯他这种口气,就条件反射地冷嘲热讽回去:“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我没有转头,也感觉到他忽然变得冷漠的目光。
我只好叹了口气去缓和:“我是说你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为啥还来调戏我,幸好我没当真。就算你习惯了看我笑话,我有时候也会真生气的。”
他半晌不语,然后冷冷地说:“对不起。”声音冷硬。
恰在这时,一曲已罢,唐珞珈走过来说:“家谦,我们跳下一曲。”
骆家谦起身,两人双双下去。
舒卡和张明远继续跳,周子敬果然了得,不知和哪个女孩也又下了舞池。
这是一曲快舞,音乐欢快,鼔声咚咚,我诧异地看着舞厅里唐珞珈和骆家谦手牵着手脚步交错,一对漂亮人物舞步翩跹,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但是我诧异的是骆家谦,他,他这个冷淡高贵的人,会跳这种舞?
然而看到舒卡和张明远借着这样的曲子也穿插起伦巴的舞步来,我眼中张明远的影子忽然被江潮取代,心中蓦地里一痛,眼中便慢慢模糊起来,我擦一擦眼睛,清明的视线保持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又变得模糊,我抱起腿,把头埋进膝盖,忍住心里一阵一阵的钝痛。
我已经十分十分的刻意不去想他,我也已经基本上成功了,可是这一刹那,在这暗黑光线下,这嘈杂音乐中,他的笑容模糊晃在眼前。
我告诉自己,不,我不能让这种情绪主宰自己,我已经纵容自己伤心过了,不能够无止无境。我不看舞池,埋头低低地哼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们来打麻将……
这样,他们跳完舞回来的时候,我抬起头,心情已平静,脸上是笑容。
三十三(1)
不过,骆家谦没有再理我。后来他一直和张明远在聊着什么,张明远的表情平和真诚。唐珞珈和舒卡和我三个人聊天,周子敬跳了几支舞后回来很郁闷得说:要聊天哪里有酒吧舒服。不过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回到家之后舒卡问我:“你和骆家谦说什么了,怎么又不理不睬了。”
我有些羞愧:“我问他唐珞珈是不是一直都是他女朋友。”
舒卡想了一下,笑:“要是一直都是呢,你倒是真该生气了。弄得整个舆论都说骆家谦喜欢你这么多年而且为了你回国,你拒绝了他心里还歉疚着呢,结果他一直都在国外有个女朋友。”
我心里的疙瘩被她说破,也笑起来:“我其实本来也不想问的,不过是没话找话。我不想和他搞得这么僵啊,然后就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舒卡点头:“从前你们虽然话也不多,不过够肆无忌惮的,大家和你们一起都没什么顾忌。现在吧,总有点别扭。不过海宁,这种别扭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你以后别跟人没话找话了。”
我点点头。她倒又好奇起来:“你那天晚上去骆家谦家探伤,说了些什么?我觉着要只是拒绝,骆家谦不至于会这么奇怪啊。”
我看着她好奇得不得了的样子,把靠垫扔到她脸上,到底还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详详细细说给她听了。
舒卡听完,长叹一声:“我明白啦,他这么多年对你好,没有明示也有许多暗示,你不明白也就算了,到最后明白了,却冷漠地告诉他:嗨这位不知怎么称呼的仁兄,你在想什么呢,你在我心里自始至终连个角落的位置都没有。你让人家情何以堪,不快快离你远点那可真是自虐了。辛海宁,你可真能啊,平时笨笨的,关键时候你真是趁他病,要他命。我同意骆家谦,离远点好。疗伤阶段是要离远点。”她连连点头。
我反问:“他有这么脆弱吗?疗什么伤啊,这么聪明美丽的女子从美国追随到中国,成就不可谓不大。”
舒卡笑:“要不是知情人,这口气听起来还真有点酸。”
我也笑:“众人嘴里的裙下不二之臣原来自有天地,不由得众人嘴里的我不徬徨。”
她笑得翻倒在沙发上。玩笑开完,舒卡问我:“我倒真不认为你能这么无情。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叹口气:“我真的单纯只是说阮解语,他要把阮解语当成他,我难道还巴巴地解释:不是的,你不是阮解语,我们多年相处,我怎么可能把你当陌生人。”
舒卡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解释?你和骆家谦的问题吧,是在于两个人都不肯沟通,什么话都放在心里。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需要沟通的。”
我承认舒卡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大家如果还要自然地见面,沟通是必要的。
三十三
同学会的筹备进行到实质阶段,舒卡忝为筹委会成员,被交付了一些琐碎事务,比如说订酒店、收钱、准备礼物等。但其实舒卡女同学一向不耐烦这种事务,在Q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后具体业务随手就扔了给我。
我号称整理专家,又做会计,目前做了总经理助理,简直是天生做这些的,遂毫无怨言地做了幕后。
班主任在Q群问:“辛海宁怎么从来也不上班级群啊?”我正在舒卡身旁计数,抬头说:“赵老师好,我不会打字。”舒卡憋着笑转述,班主任一下子拆穿我:“你做会计不会打字?做总助不会打字?辛海宁,你当年就总是糊弄老师我,现在还想接着糊弄?”我诚恳地说:“老师,是你当初一开学就伤害了我纯真的感情。”班主任还没回应呢,徐刚就阴恻恻地打上字来:“论伤害,辛海宁,是哪个人在周记里写我上课睡觉来着?结果事隔三天还害得我被赵老师拎到讲台醒醒神?”我温良恭俭让地说:“周记是写给语文老师看的,你应该问赵老师为啥总跑语文老师那里偷周记看。”赵老师在屏幕上打出狂笑的头像,说:“啊话说我还真是专门去偷你的周记看,这么多年我真再没看过这么好看有趣的周记哎。”叶眉眉打上一行字:“赵老师你真不厚道哎,这么好看你还和徐刚秋后算账?”班主任义正辞严:“我这是遵守做老师的职责好不好?”
于是整个Q群变成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掐架,我和舒卡笑得快疯掉。
那几天我除了上班就是和一拨一拨外地赶回来的同学聚会,到了同学会正日子,除了十几个当日赶回来的同学之外,大家都见过了。
同学会从清晨7点钟开始,据说要直落通宵。今年的夏天不算热,清晨的校园在郁郁葱葱的树荫花丛中分外清爽舒服,穿梭在曾经欢笑游戏过的地方,坐在曾经苦读过的教室里,没有感慨是假的。
班长大人在外面张罗拍照,我看到徐荣看着我笑,就跑去和他勾肩搭背拍照,老好徐荣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舒卡也凑上来,让徐荣左拥右抱拍了一张灿烂三人照。
于是周子敬也凑上来,嫌弃地把我和徐荣拨拉开,揽着舒卡叫班长多拍几张,班长会心连拍。围观众人暧昧地欢呼大叫,周子敬大方地挥手致意。
班主任十分的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笑眯眯地吼:“当年有地下情的、有明恋的暗恋的,向周子敬学习,都来拍一张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过了今朝没有明日啊……”
我笑得蹲在地上。结果在所有同学的检举下,或大方或羞涩,一个拉一个地上去拍照,大家围着,看到两个人上去就鼓掌起哄,善意的笑声此起彼伏。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愿意出头,不过整个场面已经搞笑得不得了了,偏偏又带着说不出的温馨窝心。
舒卡和骆家谦几乎成了布景板。
班主任蹲在我边上笑眯眯问我:“辛海宁,来告诉老师,你暗恋的是谁?”
我义正辞严地说:“我明明是大好学生一枚,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班主任怀疑地说:“不会吧,又想糊弄我?我还记得你在周记里写过这样一句诗:老女不嫁踏地呼天。这跟你说的好象相反吧?”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亲爱的班主任老师:“老师,我爱你……的记性。”
他展颜一笑,扬声:“邢俊班长,来一张。”还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我故意露出羞涩的笑容,同学们齐齐转过来,嘘声笑声口哨声震天。班主任喊:“笑什么笑什么?我等了这半天都没有人来跟我照相,过不过份啊?幸亏还有辛海宁。”
大家都笑疯,然后女同学们相视过后哗啦啦全跑过来围着他,大叫:“赵老师,我们最爱你!”男同学们齐齐鼓掌。
我在班主任边上的位置被抢走,刚好和舒卡挤在一起,她向我竖大拇指,挽手大笑。
乱七八糟拍了一堆照片,就坐回教室去,各自找自己当初坐的位置,我的旁边是骆家谦,他和隔一条过道的何涛大笑着讲话,我坐下来,他下意识转过头来,我冲他灿烂一笑,正要说什么,椅子被后面的徐刚猛踢了一脚,我的脖子以下整个身体往前一冲,头却还留在原地,完完整整重演了当年骆家谦对我所做的恶行,我揉着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却发现周围大家都笑得不行,连骆家谦也忍不住在笑。
我只好也笑:“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