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们双方哪一个吃了亏,都只对她有好处没坏处。
玉玲珑此刻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明澈的双眼环视着房间里的人,周身充满了逼人的气势。
“人,我已经藏了,你们有意见?”
玉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玲珑啊,这不是小事,你先跟我说说,有什么打算?”
慕氏一脸焦急地说道:“老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顾着问有什么打算?这还用想吗,赶紧把人绑起来,送到衙门里去啊,说不准还能将功赎罪……”
刚说到这儿,玉玲珑手中的茶盏已经飞了出来,直接打在慕氏头顶上,顿时把慕氏的发髻打歪,淋漓的茶水流得慕氏满脸都是。
“赎你妈的罪!我看你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这儿藏了个人,要吵得全京城都知道!”
当她不知道慕氏这点儿小心思?还不是想借着外面抓捕青莲教众的由头,把她送到衙门去处置!窝藏盗首,顶风作案,慕氏是想大义灭“亲”,拿她当典型吗?让她去衙门自首,她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吗?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时候窝藏青莲教众,朝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至少当场就会扣下她,关进大狱,到那个时候,慕氏肯定不会出面去救她的。
玉玲珑没那么高的觉悟,要做个古代的良好市民,更没有可能去投案自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尤其是交给朝廷!
所以,她一听见慕氏的话,立刻就当场否定了。
慕氏没想到这个庶女竟然敢当着玉老夫人的面打自己,登时只觉得颜面皆无,她用帕子揩了揩脸上的茶水,半天才低着头憋出一句话:“藏匿钦犯,我也帮不了你。”
玉玲珑冷笑:“我要你帮?你不来搅我的局,就谢天谢地了!”
玉老夫人一直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闹剧,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开口:“四丫头,你已经想好该怎么办了?”
玉玲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们插手。”
抬眼看向欲言又止的慕氏,玉玲珑沉声说道:“人是我藏的,你不怕抄家,就尽管去告。反正,我的事如果出了差错,玉府上下一个也别想活!”
几句话说得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不错,在玉府里,她们是斗来斗去乐此不疲的敌人,可是如果遇到了大事,她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怎么蹦跶,也别想逃掉一个。
玉老夫人面色凝重,深深地看着玉玲珑,半晌才开口:“四丫头,我信你。”
接着,玉老夫人便声色俱厉地说道:“记住,谁也不许坏玲珑的事!”
锐利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盯着慕氏,玉老夫人沉声说道:“要不是玲珑,我这条老命都要交代在山上!谁敢欺负玲珑,就是跟我过不去!”
慕氏咬紧嘴唇,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看着玉老夫人带着慕氏等人离去的背影,玉玲珑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玉老夫人竟然会这么相信自己,连问都没问,就把整个玉府的性命交给了自己手上。
思索了片刻,她起身,向内室走去:“萱草,灵儿,跟我进来。”
她要确认自己的计划,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
次日清晨,玉府后门。
几个粗使婆子一边推着一辆沉重的泔水车,一边说着闲话,马长更家的打着哈欠,走在最前头。
“马嫂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一个婆子跟马长更家的搭着闲话。
马长更家的捶了捶腰,无精打采地说道:“别提了,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了,昨儿半夜忽然叫我过去,非让我今天早上亲自来押这泔水车,也不说是什么缘故,我到现在还纳闷呢!”
另一个婆子笑道:“这种事情平日里都是我们做的,难不成是小姐不放心?”
马长更家的一脸疑惑地摇摇头:“不应该呀,你们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出什么岔头,小姐怎么会不相信你们?”
婆子们笑道:“那可不好说,咱们这位小姐啊,行事和别人大不一样,谁知道小姐是什么心思呢?”
马长更家的忙说道:“快别说了,当心小姐知道,撕了你的嘴!”
婆子们都知道玉玲珑的手段,闻言果然不再议论,只是说些其他的闲话,权当消遣。
很快,泔水车便出了玉府的后门,进了一个小巷。
马长更家的边走边说道:“小姐说了,今儿的泔水直接推到城外去找个地方倒掉。”
一个婆子奇道:“这是为什么?往日都是直接卖给收泔水的,咱们又省了事,又能得点儿外快,怎么今天就不让卖了?”
马长更家的说道:“小姐这么吩咐了,谁敢问为什么?你们只管照着吩咐做就是了。放心,过了今天,还按照以往的规矩来,你们爱卖给谁就买给谁。今儿的事情办好了,回去有赏钱。”
婆子们这才不说什么了,纷纷帮忙推着泔水车,向外走去。
她们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早已被暗处的人听了去。
“动手!”一个低沉的声音乍然响起,几乎是同时,几个黑色的人影鬼魅般地出现在巷尾,脚步极快地向泔水车靠近。
“喂喂喂,你们是什么人!?”马长更家的见忽然冒出来几个人,直奔她们而来,顿时吓得睡意全消,“你们要干什么!?”
眼前的几个人身着黑衣,脸上也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这大热的天,这些人明显有问题。
压根不理会婆子们惊讶的喊声,黑衣人几下便将她们推倒一边,泔水车旁,立刻就空无一人了。
车上,摆着四个一人多高的大泔水桶,上面盖着木盖,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个黑衣人立刻抽出刀剑,齐齐向木桶刺去!
“哎,你们——”马长更家的还算胆子大,见这些人动手,马上出声喝止。
没等她说完,四个泔水桶已经被黑衣人统统刺破,里面的泔水立刻喷涌而出,将泔水车周围的黑衣人喷得浑身都是,连站在远处的马长更家的等人都被溅上了不少。
方才还气势凌厉的几个黑衣人,顿时变成了落汤鸡,黑色的衣衫上满是臭烘烘的泔水,其中还带着菜叶骨头或者鸡蛋壳等物。
四个泔水桶里的水很快都流得干干净净见了底,里面除了残汤剩饭,再无他物。
黑衣人个个怔在原地,面面相觑。
马长更家的拍着身上的脏水,气急败坏地说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连个泔水桶也要抢?”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皱成了一团,却还不死心地用手中的剑在车底下捅了几下,直到确定什么都没有,才沉声吐出一个字:“撤!”
“喂喂,你们就这么走了吗?”马长更家的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却不料眼前一花,几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要不是地上满是泔水和菜叶,她们几乎还以为刚才的一切是自己的错觉。
几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太奇怪了,不就是几桶泔水吗?这些人来捣什么乱?
……
玉玲珑侧躺在美人榻上,听着马长更家的绘声绘色的汇报,尤其是听到那些黑衣人个个一身泔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小姐,您说这都什么事啊,几桶破泔水,连两个铜子都卖不上,他们至于费这么大劲抢吗?”马长更家的一脸迷惑地结束了自己的话。
玉玲珑抿着嘴,示意萱草拿银子出来:“你做得很好,拿着赏钱,出去吧。”
马长更家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接过赏钱出去了。
萱草收好钱袋,笑着说道:“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了。”
玉玲珑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轻轻摇了摇头:“别高兴的这么早。”
凤轩辕还藏在玉府里,这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从昨天晚上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来找自己,她就知道,黑衣人不会轻易的死心。既然他们认定了凤轩辕藏在玉府,那么整个玉府一定都被他们严密的监视起来了,而几个出入的大门,肯定更是戒备森严。
让马长更家的等人演这一出戏,一来是确定她的猜测,二来是转移黑衣人的视线,不过,这些人连泔水桶都不放过,还真让她觉得此事难办。
玉府并不大,如果黑衣人强行闯入搜查,恐怕很快就会找到凤轩辕。
凤轩辕在玉府多停留一刻,她就多一刻的危险。
萱草在一旁轻轻地为玉玲珑打着扇子,低声问道:“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玲珑眉心微蹙:“还没想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玲珑,玲珑!你在不在?”
听到这个声音,玉玲珑的俏脸顿时一沉:“他怎么又来了?”
才清静了几天,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就又上门了。
旭王也不用人请,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玲珑,你在家做什么呢?”
玉玲珑翻了个身,直接给旭王一个后背,索性不理不睬。
旭王从萱草的手中接过扇子,给玉玲珑扇了起来:“天这么热,我怕你闲得无聊,特意来陪你说说话。”
玉玲珑嗤之以鼻,闲得无聊?恐怕他旭王才是天底下最闲的人吧!
旭王笨笨地摇着扇子,冲着玉玲珑的后背没话找话:“哎,你听说没有,甘家的小公子不见了!”
084 你的主子,会怎么罚你?
玉玲珑身不动影不摇,似乎是睡着了。
旭王显然觉得这个消息很新鲜,一五一十地讲给玉玲珑听:“甘叶舟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太傅,如今权势熏天,就是子息上太困难,五十多岁了却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下子丢了,甘府上下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
玉玲珑知道这个旭王一直很八卦,连玉府内宅的事都不放过,对别人家的事情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现在旭王一个劲的说,她只当是在听窗外的蝉鸣鸟叫。
旭王显然很是自得其乐,把外面的传言都说给玉玲珑听:“你知道吗?人家都说是青莲教的人绑了甘家的小公子,说什么要以此要挟甘叶舟,让甘叶舟上书,劝父皇禅位给太子。”
玉玲珑终于睁开了眼睛:“禅位?”
她还是第一次听旭王说起朝堂上的事,虽然不太了解古代的规矩,可是她也大致知道,皇位是世袭的,现在这个皇上身体还好好的,为什么要禅位?
旭王见玉玲珑开了口,更是来了兴致:“玲珑,你不知道什么是禅位吧?我跟你讲——”
“行了,”玉玲珑不耐烦地打断了旭王的话,“谁来做皇上,关青莲教什么事?”
旭王满不在意的说道:“大概是因为觉得父皇老了,精力不足了吧?”
玉玲珑对这个王爷真是很无语,身为皇子,却一点儿正事儿都没有,他爹的皇位都坐不稳了,他还完全不当回事。
玉玲珑淡淡地说道:“你们家都乱套了吧,你还有闲情逸致出来玩。”
旭王笑着俯身向前,低声说道:“我才不管那些,我只想守着你。”
玉玲珑只觉得浑身恶寒,连旭王手中的扇子,她都觉得扇出来的是冷风。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人心惶惶,也就这个旭王还有心情来玩风花雪月。
细碎的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洒在玉玲珑的身上,一袭天水青刺绣并蒂莲花的衣裙逶迤在美人榻上,给她纤长的身子添了几分娇不胜衣的美态。瓷白的小脸上,扇面般的睫毛微微垂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蝶翼般颤动着,这一幕看在人眼中,还真是赏心悦目。
榻上的人侧了侧身,一副慵懒的娇姿,漫不经心地说道:“青莲教的人可真够傻的,抓了个小孩子,就能让皇上听他们的话么?”
旭王笑道:“你不知道?这小孩子可是甘皇后的亲侄子,甘家唯一的后人。就算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父皇也得多尽尽心。”
玉玲珑敏感地察觉到旭王话语中的疏离,称呼皇上叫父皇,提到皇后却只叫皇后。
或许生活在皇家,也不见得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身处其中的人,就不一定是幸福的。
玉玲珑没心思管旭王的心情,注意力随即放在了他提到的另一件事上。
“甘皇后……是甘太傅的妹妹?”
这个甘太傅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自己做着太子的老师,妹妹又是皇后娘娘,这弯一绕回来,合着是舅舅教外甥啊?
旭王不以为意地说道:“是呀,你以前没听说过么?”
并不在意玉玲珑若有所思的神情,旭王显然不在乎那些弯弯绕绕,立时转移了话题:“我上次送你的匕首,好用不?”
玉玲珑想起两次化险为夷,旭王送的那把匕首都是功不可没,脸上的神情不由得缓和了几分:“还行,杀个狗还挺顺手。”
旭王一愣:“你……你用它杀狗?”
玉玲珑秀眉一挑:“怎么了?”
旭王无奈地摇头叹道:“暴殄天物。”
玉玲珑冷道:“暴殄天物的是谁?你自己去看看,院子西边的空房里,装的都是什么?”
说到暴殄天物,谁有旭王更在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搜集到的,不要钱似的往她这儿送,品兰苑的空房里全都是这家伙送来的东西,都快堆到房顶了。
旭王见玉玲珑生气了,忙赔笑道:“玲珑,是我错了,送你的东西,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别说杀狗,杀鸡,杀蛤蟆都行!”
玉玲珑无语,她对这个家伙是真的没办法了,动手打他,他逃得飞快,过几天再来;开口骂他,始终笑脸相对,从不发火;不理会他,更是顺杆子往上爬,时不时来品兰苑报道。
本以为这纨绔小王爷几天就过了新鲜劲了,谁知道在追求她这件事上,他却一直锲而不舍,乐此不疲。
玉玲珑叹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从来没见过玉玲珑这般和颜悦色,旭王几乎乐开了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见玉玲珑这么说,竟然蹬鼻子上脸地说道:“玲珑,明天我带你去听戏好不好?”
玉玲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去,这么热的天,哪都不去!”
旭王越挫越勇:“那我叫戏班子来府里给你唱!”
玉玲珑无名火起,抓起茶盏就丢了过去:“都说不去了,还墨迹什么!”
只有当玉玲珑暴怒的时候,旭王才会乖乖夹起尾巴走人,他掸了掸衣角的茶水,笑嘻嘻的说道:“那你先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黏皮糖,玉玲珑躺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