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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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尽天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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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爷吩咐!”
  
  “帮我小心监视结罗。”望山的眉梢在晦暗的光影下微微浮动,如冷月千山,漠然矗立。
  
  叶桢瞬时明白,心道,想得到爷的信任,果真不易啊。一拱手领命,闪身出门。
  
  独坐在镜前,端详这张被胡须遮掩一半脸的面容,望山轻声自嘲:“早知天下虽大,于我而言,却无有一亲近之人,我又为何心中空落呢?这就母亲所言的,愁压眉窄吧。”
  
  一夜寂冷。
  
  翌日,望山命令福坎紧闭城门,让兵士全部用棉花塞住耳朵,各自站好岗位,对其他诸事一概不闻不问不管。如今一来,城外的楙月县兵卒头顶高阳谩骂一日,各个是口干舌燥。然他们的体力过人,如此折腾到落日时分仍旧是腰板笔直,精神烁烁。
  
  开了晚膳过后,望山才背着手踱步来到结罗房里,一不留神,差点踩到铺满了整整一地的箭。见得结罗坐在地上,手握箭杆,手法迅速地缠绕丝绳,专心致志,未被脚步声惊动半分。两腮胡子微翘,望山匆忙转身,赶紧招呼府中仆人去端饭菜过来。
  
  “结罗,是否需要本大人帮忙啊?”一边嚷着一边垫着脚往里走,望山的大胡子一摇一摆,显得十分滑稽。
  
  结罗忙不迭地更换了一百多个箭镞,早就汗湿了襦衫,被人皮面具蒙住的一张脸只觉得透不过气般的难过。做了个抹掉脸上汗水的假动作,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和箭,同样垫着脚,才接过望山手中的漆盘。
  
  “这就忙完了。多谢,我还真有些饿了。”仍是害怕人皮面具露出破绽,结罗低着头用膳,速度飞快。从望山这边看来,那就是狼吞虎咽,好似受了虐待饿了好几顿。
  
  “你慢些吃,噎住了可如何是好。”望山说着,随后拿起脚边的一支完工的箭,细细一看,箭杆笔直,箭头锃亮,只能从上面刮落的漆能看出这支并非新箭。“结罗的手艺当真了得,不但一人做了两人的活计,还如此利落,没有差错。”
  
  急忙咽下口中的豆腐,结罗答道:“那是当然,如有纰漏,我可是拿不出手的!对了,叶桢那儿,大人当真交待清楚了吗?”
  
  嘴上称呼了大人,这语气却不怎么客气啊。“你做箭我放心,所以我办事你也宽心……叶桢老练,无需过多嘱咐。倒是这些箭,够不够用,我只是可惜,刚做好的箭如收不回来着实可惜。”望山的心眼倒不小,他倒是感叹起结罗费了这样大的气力,诸多好箭若历经一战就全部损耗,着实令人惋惜。
  
  没料到他还有心思虑到了自己,结罗放下碗筷问道:“敢问大人,是想杀得他们屁股尿流,再无战斗力,还是有此番教训教训即可,今后收编入帐下的打算呢?”
  
  不消多想,望山抖擞着胡子笑道:“自然今后能收编入帐下为好,此处几个郡距离三王子放逐之地不远,如若三王子能够就此建立一番功绩,日后就能早点得到国君的谅解。”
  
  “这里就没有其他人管吗?”结罗顺口一问,其实他一直都不太明了此地的局势。
  
  本不该随意谈论政事,但望山认为结罗是个极懂分寸之人,说说无妨,也就详加解释了一番。“惠阳郡、锦阳郡与崇阳郡都地处本国的边境,靠近夙河,从古至今民此地的民风都较为彪悍,三郡之内,有不少县令原本都是部族首领,当初国君为了尽快安定边境,便允许其各自盘踞势力,但每年要给国君征募新兵,供奉官税,并接纳从王都派来的进驻官员。经过多年的教化和军队整编,三郡相安无事,郡县官员也还算恪守职责。
  
  但近年来,夙河南面的少数蛮族脱离了沉碧国的管束,北面的也有一些脱离了本国管束,时常侵扰入境,抢夺粮食牲畜。如果三郡联手对外,事情早就解决了,可偏偏三郡的郡守都不愿合作,只想着独善其身,着眼于自身利益,不做长远思量。而那段时间,我们的国君终日沉溺于辰妃的温柔乡,不问国事,导致此事搁置至今,此地的局势也就越来越乱。如今,变本加厉,此地的郡县各自为政,还经常争斗,真真是令人头疼。”
  
  听到望山提到国君与辰妃时语调蓦地飘忽上扬,结罗心里亮若明镜。想必望山也是个心境澄明之人,唯恐国君因美色而误国,才表露出一派忧国忧民之态。
  
  这样看来,望山是意欲整顿三郡,为三王子铺好前程路途。结罗又是一阵感喟,如此忠心事主的将领,深谋远虑,只可惜跟错了主人啊。
  
  “即使如此,那么……到时你让弓箭手统统归我调遣,我必定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还能让他们对你感恩戴德,日后好加以驱使,如何?”结罗如此提议,不是故意要卖人情给望山,不过是心里陡然感怀,纯粹想帮他一帮罢了。
  
  稍稍迟疑了一会,望山摸了摸胡子,笑答:“好,就这样说定。”
  
  今夜依旧月冷如钩。
  
  四更天刚过,带着几十名精干轻骑兵从山坳绕行出城的叶桢,发梢挂着露水回来了。一进门,便对面对面坐着下棋的望山和结罗拱手道:“爷,按照吩咐,只放了火箭,看到粮仓烧了起来,我们便撤了。先生,果真如你所料,这会儿,城外扎营的楙月县那些乌合之众看到了粮仓燃起的烟火,已经急忙赶去救火。”
  
  “很好,他们距离不远,该是能救下大半,不过这会耗费他们不少体力。你且下去休息吧。”望山高兴地用指尖卷弄其胡子,侧脸对结罗说道:“先生想到这个方法让他们精疲力竭,确是好计。”
  
  “那也要你了解此地地形,还知道楙月县有这么个粮仓在外才行啊。啊,也是奇怪,楙月县县令莫不是傻子,怎在据此十里的村寨里屯粮呢?”结罗眼睛还盯在棋盘上,思绪却飘远了。
  “他不是傻,而是私心太重,这个屯粮之地,是专为属于他族人的卫队和家眷准备的。如遇紧急战事,即使谷内的粮食被国君的将士征用,他还有一点私藏。这是他留下的后路,明白了吗?”本着普及军事常识的姿态,望山侃侃而谈。
  
  “这么说来,府里的这个县令也有私藏咯?”结罗触类旁通,很是聪颖。
  
  望山笑了笑,落下一子,道:“他恐怕是想私藏来着,不过他胆子太小,所以只敢常私房钱,不敢藏粮食吧。”
  
  你却如何得知?结罗手指顿了顿,才跟着落子,“我看他连私房钱也难保,昨日我路过偏厅,正巧瞧见他那‘娇妻’揪着他的耳朵大骂呢,挨着墙根听了听,原来是他把银子藏在靴子里被发现了!”
  
  “哈哈哈,他那‘娇妻’的五指山看来压得他翻不了身了。”望山的笑声豪爽,震得结罗缩了缩脖子,免得溅上了他的口水。
  
  这局棋尘埃落地,抬头往外望去,屋外已渐有光亮。不等天边的鱼肚白出现,两人便迅速起身,赶到了城墙上。结罗镇定自若地招来集合在此处的六名筑城兵,命令他们两人一组,拿着绳索和石灰粉,去城门外丈量土地。一人手持绳索一端站在墙根不动,一人边走边放出绳索,尽量直线前行,走一百三十步。行走途中,结罗会拿起手中的两个互成直角的木板,一侧以城墙为边,一侧以两人拉直的绳索为边,根据目测,指挥前行之人调整左右方位,以此保证丈量出去的距离准确无误。
  
  好在六名筑城兵通晓算术,很快领悟此法,走出去的三个人半刻不到便各自找准了一百三十步的准确位置。这时,结罗命令三个兵卒搬运小碎石到他们所在之处,分别堆砌三座小石墩。然后,依照这石墩的方位拉扯起一根绳索,沿着绳索轻轻洒上一道石灰即可。
  
  直到兵卒全部退回城内,望山看了看小石墩,又看了看结罗,脸上的表情掺杂了吃惊、妒忌、称羡等几种情绪,“你这是如何想到的?”
  
  不过是师傅在教授弓箭制造技艺时,也教授了算术罢了。结罗察觉到望山看向自己灼灼的目光后,心里有着小小得意,这个法子他过去在沙盘上和师傅演练时就使用过,当时可是一举击败了攻城的师傅。如今不过是换成了一场实战,估计效果是差不多的吧。
  
  昨日新箭镞装上旧箭杆后,结罗便让几名普通的射手试了几支,发现最远可射入一百三十步外箭靶,箭簇可整个没入。于是,结罗才会让他们丈量一百三十步。
  
  等到天色已大亮,瞭望兵发现远处尘土飞扬,结罗对望山说道:“等一下,你命令兵士们辱骂他们,如何难听如何说,他们必定装上短弩要来攻城。只要他们一越过那道石灰线,让射箭最准的那对弓箭手一齐放箭,记住,瞄着他们垮下马匹的眼珠射!射完之后立刻退下,让第二队上,还是射马!其后的弓箭手则射他们的手臂!同时让其他兵士往下弹射油桶,然后让所有弓箭手都换上火箭,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等他们射出弩箭,就已经人仰马翻!”望山神色更加兴奋几分,“他们本就疲惫不堪,到时惊慌失措,发现被泼了油,看到火箭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不错,”结罗却不觉轻松,又道:“之所以要丈量这样的距离,是因为一百三十步,正好是我们弓箭力所能及之处,而他们的弩箭杀伤力虽大,却在百步之外便卸了劲,对我们威胁不大。此法能不能成,全在最初那一刻,第一队弓箭手如若不准,就麻烦了。”他言毕却又在心中慨然:幸得降双国还未得见师傅图样中之连弩,不消几载,一旦可连发弩箭的弓弩出世,一般弓箭全无应对可能。
  
  望山为结罗的思虑周全而感到钦佩,威风凛凛地一仰头,甩起披风笑道:“你放心,待会你且站在一边,等着看这帮小儿如何跪地求饶吧!”
  
  “为什么,”结罗不悦地翻了翻白眼,“难道我还需要保护不成?”但见望山奇怪打量自己的眼神,抬眼之间便恼怒了,“大人,你怀疑我箭术不佳?”
  
  “哦不不,只是……说好了的,我来帮你出扳指被夺的那口恶气嘛。”这并非望山心里真正所想,他看过结罗握箭的姿势,虽然身形消瘦,但不难看出也是个用箭的熟手。只是,结罗从一开始就有意隐瞒身份,有欺瞒之嫌,就算使箭也不会使出全力。倒不如,激上一激。
  
  “不用,我自己出手,更能出这口恶气!”结罗平生最讨厌别人小看自己,妄加评断自己的箭术。更何况这个小看自己的人是望山,不得容忍。
  
  “我信还不成,你还是别逞强了,我这不也是……”
  
  结罗突地一下跺脚,怒道:“大人,休要废话!以我的箭术,至少能射中四匹马,大人有种跟在下赌一赌,你输了就去给我儿子换尿布!”不过,不能得意忘形啊,不能得意忘形。
  
  因此,说四匹马已是结罗谦虚之言。
  
  此话一出,城墙上的兵卒们被震慑住了。果然,先生是不好惹的啊。
  
  那么望山大人又岂是吃素的,他笑弯了眉眼,这才正色答道:“行!我如果不能射中四匹马,回去就给你儿子换尿布!不过,你若输了,又待如何?”

  “任由你说!”结罗这性子,还就真卯上了。

  骨碌转了转眼珠,望山颇有气势伸出两个手掌,喊了声:“如果你输了,每晚给我暖床,十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赤裸裸的调戏!╭(╯^╰)╮
  
 
 
  



6、第五章

6、第五章 。。。 
 
 
  话说那场由两县县令因为几袋粮食而引发的血案,在结罗的运筹帷幄,与望山的指挥若定之下,于旭日盘踞头顶之时,悄然落幕。不枉费结罗、叶桢都称呼楙月县县令派来的兵卒是乌合之众,就在结罗安排的第一队弓箭手射中二十几只马眼后,后面的怯弱之辈纷纷后退。又一轮箭术表演下来,尤其是在望山与结罗如火如荼的较量氛围下,各个弓箭手都憋着一股劲,谁也不愿落于人后。结果,其后准备的油桶和火箭都没了用武之地。
  
  由于楙月县这伙兵卒溜之大吉的速度太快,出箭速度稍逊的望山大人很不幸,只射中了三匹马。并非因为他的箭术不佳,而是,等他搭箭再射时,定睛一看,已然无马可射。留给他的只有滚滚黄土和几缕分叉的马毛。
  
  于是,城墙上的兵卒们沸腾了。
  
  为何沸腾呢?因为他们无一不想亲眼目睹,左庶长大人给娃娃换尿布的傲人风采。
  
  但幸好,结罗善解人意,未免望山太过脸面无光,主动告之,“在下已将大人给吾儿换尿布的时辰改到了晚膳之后。那时,房中只有你、我、睿儿三人,大人便不用害羞了。”
  
  即便是望山胡须浓厚,也没禁得住这样诱人遐思的言语挑衅,顷刻,脸红了。
  
  终而等到月上柳梢头,望山轻拍结罗的房门,两人寒暄片刻,这才进得内屋。好奇地探头探脑打量了一番,望山接过结罗递来的茶水,手指掠过他的手腕,低头微微品茗,顿觉喉咙里蔓延开丝丝甘甜。正欲落座,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
  
  望山还在迟疑纳闷之际,结罗已然兴奋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了床前,掀开了睿儿的襁褓,捏着鼻子扭头喊道:“大人,快快,此刻便是你的用武之地了!呀,睿儿这摊屎又稀又黄,恐怕是受了凉,不成,我要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大人,您动作一定要麻利一些,不然睿儿一旦觉着难受,便会痛哭。”
  
  说完便指了指床上的新尿布,“大人,您少待,我请了大夫即刻就回!”结罗几乎着捂着嘴,强忍着笑意夺门而出。
  
  不舍地望了眼结罗的背影,望山如临大敌地走到床边,看了看正翘着嘴角眨巴着乌黑眼眸的睿儿,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老天,我不过派人监视了他们父子几晚,这般报复,也太太太……太不仁道。”
  
  一个人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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