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莫云亦难受地靠过来,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莫云滨看他一眼:“你回来了……将她送回去了?”
莫云亦点点头,他瞪着莫云滨身后的钟玫,气急败坏地说:“六哥,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在你的杯子中下了药,不然你怎么会跟她……我要杀了她!”
莫云滨拉住他,神情淡漠:“事已至此……七弟,莫要生事。我们先回宫,再作打算。”
莫云亦只好作罢,随着莫云滨与管事太监一同打道回宫。至于钟玫,莫云亦有预感,皇后娘娘不会放过她!
莫云滨狼狈的模样落入若汐艳丽,实在是让她太开心了。等到房内的人浩浩荡荡离开,若汐神清气爽地从隔壁走出来。“哼,不过是被皇后派来的太监逮到,真是太便宜她了!”她突然想起莫云亦和莫云滨都提到的钟玫下药之事,她忍不住转进房间,开始找被下药的茶杯。
莫铭轩紧随其后走出来,挥舞着象牙扇:“好戏已经落幕了,你还在找什么?”
若汐回身斜睨他:“要你管!”她手下不停,一只有一只的杯子仔细查看着,终于找到了他们提到的那只下药的茶杯。
若汐将茶杯举起来,就着房内夜明珠发出的光,小心观察着杯沿处残留下的伶人不易察觉的粉末。
“喂,你来看!”她将莫铭轩叫到身边,示意他。
“杯子上有粉末……钟玫动的手脚?”莫铭轩不甚确定猜测着,继而看向若汐。
“不然呢?难道是我隔空施法?”若汐没好气的反问,她将上面残留甚少的粉末小心收集起来,对莫铭轩说,“你的幕僚中有没有擅长用药,解毒的?”
“你要做什么?”莫铭轩有些不解,他对若汐还不算信任,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
若汐表情有些严肃:“我只在桃花酿中做了手脚,作用无非是让喝过的人神志恍惚。可莫云滨的样子你看到了,根本不是。而且莫云亦一直说钟玫对六殿下下了药,我想知道她究竟下了什么药,会让六殿下认不出眼前的人。你若找不到,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若汐知道莫铭轩对她充满戒备,靠近她不过是为了求她救人。不过若汐也想赌一把,如果能借力打力,岂不是用不着她太辛苦?当然换句话讲如果莫铭轩不愿意向她坦白,她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莫铭轩略一沉吟:“我倒是认识一位奇人,不过此人性格怪异,轻易不愿出手帮忙。我且去试上一试,你等我消息吧。不过这会儿……我打算进宫看看热闹!”
若汐被他说得一愣,进宫看热闹?“这会儿宫门该下钥了吧?再说宫外建府的皇子,除非皇上召见,可是不准随便入宫的呀。”若汐疑惑地看着莫铭轩,“你进的去吗?”
莫铭轩微微一笑,表情神秘:“山人自有妙计!”
若汐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爹爹和娘亲该心焦了!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巍峨的宫墙隐在夜幕中,更显肃穆雄伟。莫铭轩并未欺哄若汐,他将若汐安全送回丞相府之后,真的去了皇宫,只不过并非为了看莫云滨的笑话。
而最宏伟的宫殿里,莫铭轩俯身跪在地上,神情恭敬且谨慎,他面前正是庆嘉朝最尊贵的皇帝。莫铭轩作为当朝圣上的第二子,年纪不过二十,如此算下来当今圣上正当盛年。这是位年少有为的皇帝,二十六岁登基,举国刚刚经历了改朝换代的战乱,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这位皇帝兴农田、建水坝,并且为了百姓吃饱穿暖,不止一次削减农业税赋,令百姓拍手称赞。后来形势渐渐稳固,他便在朝堂之上大力扶植实干派,开科举选拔人才。面对外族侵犯,从不姑息养奸,曾先后两次御驾亲征,将入侵的蛮夷赶出庆嘉国境。正因为他对内贤德,对外强硬,才有了今日庆嘉的昌盛与强大。
然而古往今来,位居高位者,必多疑。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此时这位庆嘉朝最尊贵的男人神情严肃:“你说……六皇子与一青楼女子有染?”
莫铭轩答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六弟确实与一烟花女子在万春楼做了苟且之事。此女已被皇后娘娘派去的太监带回了宫。”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名女子的身份确定了吗?”
莫铭轩如实回答:“启禀父皇,女子名叫钟玫,其父曾是一名县丞,名叫钟远山。后来钟远山被处死,钟玫被充作了官妓。”
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钟远山的女儿?呵,有点意思。”皇帝俯视着莫铭轩,“她不是官妓吗?怎么又成了万春楼的清官?”
莫铭轩被皇帝冰冷的眼神摄住,赶紧解释道:“是……儿臣脱了她的贱籍。当时儿臣灌了些酒,便一时不忍……请父皇恕罪……”说完莫铭轩以头抢地,乞求皇帝的饶恕。
皇帝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盯了他许久,半晌才缓缓开口:“罢了……”
莫铭轩跪得笔直,他的额头已经殷红,面上充满感激,而他的后背上……早已惊起一层冷汗。
“轩儿,朕让你做影卫统领,你可怨恨过?”皇帝缓缓走到莫铭轩身前,十分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莫铭轩心下一惊,他面前的皇上不只是他的父皇,还是全天下的君王。别说让他做一名不见天日的影卫,就是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敢有丝毫怨言。莫铭轩赶紧表态:“儿臣无用,不能在战场上杀敌为父皇分忧。能做影卫保护父皇的安全,护卫整个皇宫各位娘娘的安全,儿臣早已感激不尽,怎敢有怨恨。”
莫铭轩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可皇帝脸上的神情丝毫不曾改变。他低头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慢悠悠的问:“包括朕这次让你娶钟离若汐?”
莫铭轩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会提起将钟离若汐指婚给自己的事情。钟离若汐本该被嫁去大漠,拓跋一族派了王子前来求和,承诺与庆嘉朝永修边疆之好,如此诚心实在令人感动。加之莫云滨跟钟离若汐之间说不清楚的感情纠葛,还有皇后对钟离若汐态度的大转变,都让情势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
似乎钟离若汐嫁去大漠,成为拓跋力微的王妃,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然而一场赏花会改变了她被既定好的命运。庆嘉朝数千年屹立不倒的蛊术,几十年才结一次果,偏偏还被若汐得了去……没有人知道神果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可越是无法掌控的,往往是最令人担忧的。
所以,庆嘉皇帝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他一手策划了莫铭轩殿前跪求赐婚这场戏,另一方面也为了刺探莫云滨对若汐的心意。
“近些日子,大臣们都在上折子,要求立太子。轩儿,依你看,朕该立谁?”皇帝的一双龙目目不转睛地看着莫铭轩,仿佛要直直地看进他心里。
而莫铭轩心头猛跳:父皇问他立谁为太子,到底是何目的?试探他有没有争皇位的心吗?还是对哪位皇子动了杀心?按照庆嘉朝的祖训,向来立皇后所出的嫡皇子,这几乎是不存在争议的。可皇上偏偏将问题抛给了他……
莫铭轩心下一惊,顿时了悟。他赶紧小心翼翼表态:“儿臣认为……父皇正当盛年,并不急于立太子。”
皇上仿佛对这个答案很诧异,他眉头微挑:“哦?朝中大臣近半数请求朕为江山社稷考虑,早立太子。而你反其道而行,居然觉得朕不急于立太子!”
莫铭轩小心观察着皇上的表情,看他并未因他所说动怒,甚至还噙了一抹淡笑,明白自己说对了,不禁暗暗庆幸。他字斟酌句地说:“父皇自登基始,治理庆嘉朝,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休战,边境更是互通互惠。素来是百姓心中的仁君,百姓爱戴您,敬仰您。您治理下的庆嘉朝才是最繁盛的庆嘉朝!父皇与天地同寿,儿臣愿父皇坐拥皇位万万年!”
皇上冷哼:“哼,只怕那些大臣可不这么想。一个个吃着朕的俸禄,心里却想着如何将朕扳倒……果然是觉得朕太过仁慈了!”皇上说着,眼里闪过杀机,一闪而逝,快得让莫铭轩抓不住。皇帝看看跪着的莫铭轩,一摆手:“罢了,难为你有此孝心,起来罢。”
自莫铭轩觐见,他已经足足跪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听到皇上命他起身,莫铭轩赶紧谢恩:“谢父皇恩典。”
起身时膝盖疼痛难忍,他踉跄了一小步,而皇帝状似不经意看了一眼,他的后背再次冷了半截……
莫铭轩似乎明白了:皇上这一番话,不过是为了敲打自己,切莫在他面前自作聪明,否则……死得肯定是自己!
皇上坐上龙庭宝座,表情淡淡吩咐:“钟离若汐及笄还要三年,你便用三年时间获取她的信任,最好得到她的心。朕看着拓跋族那小子看上她了,哼,末国蛮夷,不足为惧!”
“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上脸上露出倦色,挥挥手:“下个月便是你母妃忌日,记得去看看她。行了,你退下吧!”
莫铭轩听到皇上提到母妃,眼眶一热,立即躬身道:“儿臣告退。”
待莫铭轩退出大殿,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皇帝面前。黑衣人躬身跪下:“叩见圣上。”
“六皇子的事,可是真的?”皇上看着地上的黑影问。他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即便莫铭轩顶着影卫首领的名号,皇帝依旧令派了人监视着莫铭轩甚至其他皇子的一举一动。上位者的猜忌之心,可见一斑。
黑衣人点头:“回陛下,确有其事。女子是万春楼的清官,钟远山的女儿,钟玫。”
皇帝听着与莫铭轩口中一模一样的情报,满意地点头。“皇后知道了?”
“是,六皇子被太监带回皇后娘娘的寝殿,太监福顺便将事情禀告给了皇后娘娘。娘娘……很生气。”黑衣人的话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皇上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用问皇上也能想到皇后的反应,他忍不住玩味地笑起来,他的这位皇后表面上永远一副温良恭谦让的做派,皇后该有的气度、表率从不曾失礼。就连钟离若汐对莫云滨的羞辱,她也能忍气吞声的咽下去。
而这一次……她会如何发作呢?皇上突然很好奇。
“嗯,她是该生气。”费尽心血培养的孩子,眼瞅着立太子的关键时刻,出了这种丑事……钟玫只怕凶多吉少吧?“一同带回来的女子怎么处置的?”
饶是黑衣人见惯了杀戮与嗜血,此刻面对皇上的询问,也变得口拙了。“皇后娘娘……命人将女子安置在了椒房殿后院厢房内,赐了毒酒跟白绫。可女子并不愿意就范,她……她声称给殿下用了药,从今以后若殿下每隔段时日不跟她交合……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娘娘听了正在广招太医院医政……”
皇上听了黑衣人的报告,脸上也升起好奇:“哦?有点意思。依你之见,钟玫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黑衣人面露难色:“属下在万春楼确实见了她对殿下用药,而且之后殿下怪异的举动也印证了这一点。可是事后属下查探过那些粉末,恕属下学艺不精,除了迷惑心智、催情之外,并未察觉其他异常。不过此事事关殿下生死,属下不敢妄下结论。”
皇上制止了他的话,直截了当问:“皇后听她说完,怎么处置她?”
“皇后并未处置她,而是将她身上剩余的药粉搜出来,然后用在了侍卫和一名宫女身上……”黑衣人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皇后的手段实在了得。“那二人果然用药之后,开始交合。经过宋太医的印证,那是一种烈性春药。不过是否要持续交合,还有待观察。”
皇上自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她定是认为钟玫为了活命,心口编造了这样的借口。可是又实在不敢不信,便找了奴才们做牺牲品。
一旦皇后证实了钟玫的话是假的,钟玫的死期也该到了。皇上冷冷地想着。他将手中扳指放到嵌玉龙文桌上,表情寡淡道:“你退下吧。”
黑衣人恭敬地一行礼,顿时消失在得无影无踪。动作之快,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来人,跟朕去椒房殿看看皇后!”皇上扬声传唤守在外面的太监,他嘴角勾起:这么热闹的一出戏,他怎么能不去欣赏一番呢?
皇帝说的不错,此时的椒房殿热闹的一塌糊涂。
皇后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即指了一名侍卫与她殿中打扫的丫鬟用了药粉。因为拿不定钟玫对莫云滨用的计量多少,皇后娘娘几乎命人将剩下所有的药粉都用了下去。结果没过一盏茶时间,丫鬟和侍卫分别出现了异常,紧接着两人便旁若无人的干起了男女间最隐秘的勾当。
丫鬟浑身粉红,满口娇喘不停,声音之大几乎掀翻了椒房殿的屋顶。皇后听得烦躁,命人堵上了她的嘴。接着围观众人便看到两人全身呈现粉色甚至红色,尤其是那名侍卫交合之时,脖颈处青筋爆出,表情狰狞,下身不停抖动,发出的声响更是又快又大。
好事之人默默注视着沙漏,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地上交合的二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皇后脸色发白,赶紧整理服侍去正殿迎接。临走看到那还不停歇的二人,眉头紧皱:“用布条将二人嘴塞严实,不许让皇上听见一点声响,否则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是!”众人恭声答。
皇后这才领着众人去了正殿,迎接圣驾。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安。”皇后跪拜迎驾,声音温婉。
“梓童,快起来。朕今日得了些雨前龙井,想着你定是喜欢的,便送来让你尝尝。”皇上牵了皇后的手,一同步上主位,口吻甚是疼爱。
皇后听了俏丽一笑,看向皇上的眼眸盛满深情:“皇上得的赏赐必是极好的,臣妾得皇上惦念,巴巴给臣妾送来,竟感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呢!不如……臣妾即刻泡来给皇上尝尝,如何?”
皇上欣然接受:“梓童泡的茶,向来是最好喝的,朕最喜欢!”
皇后笑起来:“皇上惯会嘲笑臣妾。”
“今日怎的如此冷清?滨儿跟亦儿怎么都不见?”皇上明知故问道,他说完便仔细观察着皇后的神色,果然后者一听皇上提到莫云滨,手上的茶杯差点脱了手。
皇后堪堪将茶水泡好,掩饰着说:“许是今日累了,两人并未到臣妾这里来呢。陛下请喝茶。”
今日这杯茶,入口干涩,有失皇后水准。皇帝抿了一口便不再喝,缓缓放在了一旁的几子上。“朕今日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来,过来坐。”皇上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皇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