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味沉着脸回了屋:“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三钱气呼呼的盯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瞅了眼门外,扭头盯着烛台不吭声了。
六味叹气道:“不过是和你商量下,给老爷送什么生辰贺礼,你摔盆子做什么?”
“送什么,没什么好送的,让苏嬷嬷去库房里随便挑把宝剑挑把宝刀就好了。”三钱冷笑。
六味皱眉:“算了,回头我去问问太太好了。”
三钱咬了咬嘴唇,眼睛不由红了:“他对咱们太太这样不好……”
“太太生日的时候,老爷不还特地从营里回来了吗,还在房里留了一宿。”
留了又没发生什么,还害得她们主仆几个一宿没睡好,生怕屋里头又打起来。三钱到底不敢说心里的猜测,捏着帕子道:“回头就让厨房弄个席面,咱俩做件里衣,就当太太给老爷的礼物好了。”
这个里衣三钱都不想让白灵送,她觉得自己肯亲自替白灵做了,都是便宜了卫老爷。
白灵在发现自己被下药的时候,第一个就排除掉了卫老爷。而三钱,则是在知道白灵被下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老爷。
三钱觉得,太太嘴里怎么说,心里还是念着老爷的。女人嘛,嫁了人,这颗心就拴在男人身上了。太太不肯相信老爷对自己这么绝情,所以才当局者迷。
但她三钱旁观者清,她知道,这可定是卫老爷干的。太太竟然还想到了苏嬷嬷身上,亏得她还以为太太是个聪明的呢。
白灵一直觉得三钱有些功利,身为丫鬟眼界也浅,脑子也不太好使。但是也正因为三钱是丫鬟,所以她才更明白奴才的心思。
什么是奴才,一身荣辱性命身家全被攥在主人手里,这就是奴才。苏嬷嬷胆子再怎么肥,再怎么对谭氏和两个小主子忠心,也不敢对白灵下手。白灵是填房,不受宠没势力的填房,这个府里唯一敢动她的,只有卫老爷,便是正房嫡出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对着白灵也要恭恭敬敬的喊声太太。
白灵本来也没想着要生孩子,所以对绝育看得不是很重,她只是实在闲得无聊了,然后发现有人胆敢害自己,才提起了精神要追查。
但是身为正经八百的古代女人的三钱,还有檀香、沉香,却明白绝育对一个女人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不然为什么咒人常咒断子绝孙呢,因为子嗣在古代人眼里是绝对的大事。
在三钱眼里,苏嬷嬷也许敢克扣她们院子的份例,也许敢教唆两个小主子不和主母亲,甚至她也许还敢把她们这几个陪嫁丫鬟都卖了,在卫老爷跟前说白灵的坏话,但是她绝对没那个胆子断了白灵生育的可能。
在这个朝代,女人出嫁后,娘家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能干预夫家,且夫家绝对不能拒绝:女方无子需要过继妾侍的孩子,男方死后无子需要过继香火。这个朝代,庶出的孩子想要放在正室的名下养,那绝对不是男方家里开回祠堂的问题。
当初在青城就有一户人家,还有个当京官的舅舅呢,正妻家里就是个商户。男人想把自己唯一的庶子过到正妻的名下当嫡子继承自己一房的香火,正妻因为恨男人宠妾灭妻,死活不同意,跟自己的爹娘差点动刀子,逼得娘家也不敢点头。最后直到那男人死了,他的庶子也还是庶子,只能继承一部分家产,其他的都被正妻做主归还族里了。
而正妻想要对付妾侍,怎么弄都行,就算是良家出身的贵妾,弄死了顶多就是象征性的吃斋念佛半年一年,娘家够硬气,自己生的儿子够多,还能回来继续当管家太太。但一旦妾侍允许停了避子汤后有孕了,弄死了夫家的血脉,那就绝对可以休妻了,便是娘家也不好再接她回去,直接送到家庙或者庄子里过下半辈子。
不过一般正妻入门后三年无子才会允许停了通房妾侍的避子汤,所以后宅流行的做法是三年内就一口气提上来三四个妾侍,然后增加避子汤中某些寒性药材的药量,争取最大限度的伤了妾侍的身子,要么就是怀不上,要么就是保不住。而一般男人后院三四个女人就算多了,再多就要被笑话沉迷女色了,于是乎等这茬子妾侍也生不了孩子被淘汰掉,新的一轮妾侍再提上来后,正妻便又多了几年的缓冲时间。若是再怀不上就只能怨命了,夫家也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这些小伎俩了。
也是白灵宅斗文看多了,见那些人把红花呀麝香当常用道具般,所以对于绝育的接受度太高。而三钱等人都觉得这是常识,谁也不会特意讲给未出阁的姑娘听。白灵嫁人后卫家破事一箩筐,眼看着卫老爷是没打算和白灵生孩子的,就更没有人跟她说这些了。
这个府里,唯一敢给白灵下绝育药的,在三钱眼里,就是卫老爷。他怕白灵生了孩子后起了坏心,害了谭氏的孩子。
而且男人嘛,每个月都要来你房里睡几天,总会有不小心忍不住的时候,只有太太才那么心大,以为老爷现在不碰她,一辈子就不碰她了。为了一劳永逸,卫老爷才给太太下了药。
想到这,三钱出离的愤怒了。
她们小姐,不,太太,哪里不好,长得也好,性子也好,你不喜欢,放在后院里圈着就是了,我们也没像钱氏那样折腾事玩,我们多老实啊,从来不敢多问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三钱还幻想着,等大小姐出门了,大少爷成家立业了,也许卫家就会允许太太生孩子了,年纪差距大,也不存在多少竞争力了。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在三钱眼里,就是嫁人和生子。嫁人这面已经这样了,如今连生子都剥夺了。她的太太哦,命怎么这么苦啊!
六味推了三钱一下,使得后者从沉思里清醒过来。
“太太沐浴完了,喊你过去分东西呢。”
三钱在心里又为白灵掬了把同情泪,才起身和六味走了。
进了屋,喜鹊正叽叽喳喳和白灵汇报这两个月内的大小动向,见六味过来,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道:“对了,之前大少爷身边的小红还来管六味姐姐讨要玫瑰露,六味姐姐不给,她竟闹了起来,被苏嬷嬷知道了,给了她好一顿没脸呢!”
白灵皱了皱眉,她这个院子向来和大少爷那边井水不犯河水,当初苏嬷嬷给她院子里挑人,特地挑的是和几个院子都没人事关系的人进来,就是防着她下人生事。那玫瑰露是有人送给卫老爷,卫大小姐生性就不喜欢这些香啊花的,所以卫老爷才给了她的,一共是两瓶,白灵转手就给了三钱和六味,然后又拿了个珐琅胭脂盒给檀香。
白灵还以为,大少爷身边的人都和苏嬷嬷一样防着自己,不肯和自己多接触呢,结果一个小红跳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撺掇的。
想到这,白灵瞅了眼喜鹊。喜鹊是顶了沉香的缺成为一等丫鬟的,但是白灵事事都以另外三个陪嫁来的优先,难免让喜鹊心生不平。不过白灵也做不到将这几个丫鬟一视同仁,就拿卫家对她的态度,她都没那么大度贤惠的去体贴这些下人们。她就算是把她们当祖宗般供着,只要卫老爷对她的态度不变,这些丫鬟们心里的第一主子就不会是自己。这些丫鬟,名为服侍,实为监视。
“玫瑰露给了六味的事,是谁说出去的?”白灵眉毛一挑,冷下脸道:“我房里的事,是谁嚷得满府的人知道的?”
喜鹊白了脸,不敢吭声。三钱嗤了一声:“哟,大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又怎么了,便是咱们院子里的扫撒婆子,都比她金贵!太太给的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喝,她倒好,还敢过来要,不给还要闹?”
六味打圆场道:“苏嬷嬷已经罚了小红了,如今人被打发到庄子里了。大少爷说来赔罪呢,奴婢不敢受,他就送了好些的东西来,都在屋里放着呢。”
喜鹊也赔笑道:“是呢,那小红平日里就是个嚣张的,只是因着她娘是大少爷的奶娘,所以大少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竟然敢闹到了太太身边的六味姐姐这,大少爷都气坏了,还把他奶娘都打发出去了。”
奶娘?白灵冷笑,果然,正主在这呢。大少爷大了,奶娘想和苏嬷嬷争夺他院子里的主控权了,却拿她做由头,真当她好欺负了!
白灵瞪了喜鹊一眼:“不过一点小事,怎么能把奶娘给打发了!说出去还要说我不慈,容不得儿子身边有老人呢!去,和苏嬷嬷说声,把小红和奶娘都给接回来!出去一次就该老实了,若再犯,再送到庄子里!”
喜鹊支吾了一声,六味还要劝,白灵不满道:“行了,你去看看我带回来的桃核雕刻,挑几个给大小姐大少爷送过去。”
三钱冲着喜鹊没好气道:“还不快去,没听到太太的话吗?”
喜鹊只好苦着脸去找周嬷嬷传话了,六味进了东厢收拾东西,三钱上前给白灵倒茶:“太太做得好,就该让他们卫家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白灵这么做是为了针对苏嬷嬷,三钱是因为卫老爷而对卫家上下都不满意,两人虽然没有共同的目标,但是却有着共同的行为,那就是再也不忍气吞声,要好好让卫家人好看了!
白灵只觉得可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她嫁进卫家一年多,才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个处境,早在谭氏死亡,早在钱氏进门和枉死,早在卫家来提亲,就已经决定了的。
她之前怎么这样蠢,觉得卫老爷不愿意,她就不生孩子了。没有孩子,真等卫老爷死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无论她怎样伏低做小,宅在院子里当背景板,卫家都不会对她多一丝丝好感,顶多就是比钱氏强些,能留条命在罢了。他们永远不会接纳她,她永远也只是个外人。
呵呵,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姑奶奶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之前文荒的时候写的,然后又不文荒了,又追了几个美剧,就弃了,如今又捡起来了。既然有人想看我就继续写了,争取写完吧,不能保证每天更。小甜梦,也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继续看,先给你道个歉了( ̄ω ̄o) '摸摸头' 。之前女主写的比较憋屈,现在开始会反抗了。
、第 19 章
白灵回来的第二天,大姑娘才带着弟弟妹妹过来请安。
白灵只有在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才认真打量过,之后就是大家排排坐喝喝茶说说话磨叽够时间就散了。
今天白灵打起久违的精神来,含笑对二姑娘道:“才两个月不见,秋儿就又长高了,这衣服怕是不合适了。三钱,咱儿昨天不是还收拾库房吗,把翻出来的那匹石榴色的绸缎给二姑娘拿来做身新衣服。”
二姑娘一直没有起大名,秋儿还是谭氏给她起的小名。二姑娘听了白灵的话,眼角抽了抽,干巴巴道:“多谢太太,我这身还是夏天才做的呢,箱子里的衣服都穿不过来了,太太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大姑娘脸色也有些奇怪,仿佛看到一座沉默的雕像突然说话般,深思的看了看白灵,又扭头看向二姑娘:“长者赐不敢辞,太太一片好意,你就收着吧,过几天去知府家作客就穿这件好了。”
哼,庶出的姑娘都能出门玩,她这个正经的太太却要宅家里。
“哦,我还不知道你和知府家的姑娘们有来往呢。”白灵笑眯眯道。
二姑娘自从被允许出去走亲戚串门后就对大姑娘顺从了不少,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人请的是卫家的嫡女,自己能去完全是借着姐姐的光。
“知府大人的赵三姑娘和姐姐是手帕交,先前太太和知府太太是好友,赵三姑娘小时候还来我们家住过好一阵子呢。可惜自从,”二姑娘顿了下,“来往就少了起来。今年赵三姑娘要出门了,我们几个人的走动才又多了起来。”
“哦,这位赵三姑娘的夫婿是谁?”白灵好奇道。
“是卫家大房的三哥哥,他们都说,这两个三儿给配成一对了。”二姑娘捂嘴笑道。
白灵的眼角抽了一下,古代人没有第三者的定义,此三儿非彼三儿。
“好了,说了半天话,太太还有事要忙呢,咱们就先回吧。”大姑娘起身道,对着白灵屈了下膝盖,就准备走了。
“哎,我不忙,闲得很呢。好久不见你们,也怪想的,陪我说说话吧。”白灵忙道。
大姑娘楞了下,确定今天的白灵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便犹豫道:“女儿和二妹妹是没什么,可弟弟还要去学堂呢。”
“让人送敏哥儿去吧,你们两个留下来好了。”白灵似是才想起来般,看着大少爷卫敏身后的那个丫鬟,“这就是那个红儿?”
那个模样俏丽的大丫鬟屈膝道:“回太太,奴婢是绿儿,红儿姐姐在院子里看家呢。”
白灵道:“不会是不敢来我的院子了吧,她是不是那个嘴角有颗痣的丫头?我记得之前都是她跟着敏哥儿来我院子里的。”
绿儿抿嘴一笑:“太太说笑了,谁不知道太太是最和气最宽厚的了,只是老爷刚送了一批纸墨笔砚来,红儿姐姐怕那些小丫鬟们笨手笨脚的收拾不好,所以才留下来了。午后太太若是有空就随便点个丫鬟婆子来我们正气居说一声,红儿姐姐保管飞一般的跑过来。”
绿儿脆生生说了一串话,听得白灵不由乐了:“真是一张巧嘴,我一句话带你出来你一串话。行了,伺候你家少爷走吧。”
卫敏一行人匆匆的走了,白灵道:“跟我去东厢那坐着吧,六味,拿针线筐来,我和两位姑娘做些针线活。”
她才懒得找话题跟这俩人聊呢,一人发了一个帕子绣荷花,绣完荷花绣菊花,绣完后夸赞了几句,便点名让这两人各绣个腰带给自己。
“老爷的生日也要到了,我想着给老爷做件里衣,你们俩呢就做个腰带。我刚看了,你们的针线工夫都有些不足,就先给我做件练手得了。”白灵和气道。
二姑娘的脸都绿了,她和大姑娘一样,从小就学的是诗词书画、管家掌事,针线活相对在白家宅着没事干成天绣着玩的白灵自然不能比了。
二姑娘不满道:“太太,我和大姐姐平日里都忙得很,真没空绣腰带。给父亲的礼物我们都准备好了,不用您费心了。”
“哦,忙吗?我闲惯了,倒真不知道在这后宅里,你们两个未出嫁的丫头有什么好忙了。反正我也没事,你忙不过来,就找我,或者我身边这几个丫鬟搭把手也行。”
二姑娘抬头飞快的看了白灵一眼,低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原来如此,原来太太是冲着管家的权力来的!太太果然忍不住了,我就知道,这也不是个老实的。
“也没什么忙的,就是写写字,练练琴,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