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站在台阶上,夜无星站在台阶下,然而夜无雪却觉得她们好象颠了个个儿。
该死的贱人!夜无雪纵然惊慌,却不妨碍她暗骂一声。
“无雪,把信交出来。”夜无星淡淡地道:“你坏了我的事。”
“我不明白。”夜无雪清秀的脸上,浮出委屈:“我去服侍尚之涣是为了帮姐姐,姐姐在琅邑太守府被拒绝,我这是去帮姐姐讨回颜面。”
夜无星就那么站着,冰冷的目光是把杀猪刀将对面的夜无雪剖得干干净净。良久后,夜无星笑了:“无雪,人皮面具带多了对脸不好。”
夜无星的声音很温和,那是姐姐关心妹妹的口吻。但是夜无雪遍身寒意,她知道夜无星说话越温和,行事就越狠毒。
“好久没看到妹妹的脸了,姐姐真是想得紧。”风微微拂过,夜无星幽幽地叹气,吹气若兰。
夜无雪浑身肌肉一紧,尖锐的声音从她嗓子里冒出:“谁不知道我的脸早被你毁了,姐姐难道想看到一张罗刹鬼的脸?”
“可惜啊。”夜无星将左手高高举起,指若春兰、皓白胜雪。她的左手指向夜无雪惋惜道:“可惜这只手毁得不彻底。”
“夜无星,当年我比你长得好,所以你要毁掉我的脸。”蓦然,夜无雪全身上下都冒出怨毒的气息:“可是毁了又如何,我就是顶张不如你的假脸,也比你得男人欢喜。”
“无雪,你的手段,真得拿得到面上?”夜无星淡淡的诮笑,她一垂眸再一抬眼间,依旧轻柔的声音带上杀气:“信交出来后,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你要杀我!”夜无雪突然笑了:“就跟你假公济□□死夜无雁一样。”
“你和无雁都是叛徒。”夜无星声音轻柔,漠然地看着夜无雪:“你为了报复我,破夜传门的规矩,坏夜传门的生意,你身为叛徒,当是死罪。”
夜无雪突然吃吃地笑出声:“我也不瞒你,我既有胆子做,当然有本事对付你。”跟着她笑声一收,身肢一扭,面上的神情骤然换了。艳艳的风情从她的眉眼中散发出来,她清秀的面容变得妖冶、媚荡。看不清她如何动作,桃花巾却已滑入手中。
“桃花疽,杀人毒。”夜无星声音冷漠:“你背着师门,居然跟桃花夫人学习媚毒之术,就是没有今夜的事,夜传门也留你不得。”
夜无雪执巾恨道:“明月昭昭在上,可证我句句实话,当年你靠着姿色哄得师哥几个,这才做得门主之位。可是事后,你却杀了帮你的老大、老三、老五。我毒,又怎及得你蛇蝎之心!”
方才杀那几个士兵,她只用了五成功力,此时非比寻常,一息间,桃花巾烈烈扬开。
森森的寒意从身体中散发而出,跟秋夜的凉瞬间混成一起,夜无星身边结成一圈白生生的雾霾,将瞬间袭来的桃花疽挡在身外。
“怎么不动七星镰,还是你怕了?”夜无雪挥舞着桃花巾,得意间发出哈哈笑声。
桃花疽是细小的粉尘,只要扬开空气中无处不在,动兵器破开‘防御’是找死。夜无星加固‘防御’,不予回答。
“你怕了!”夜无雪尖利的笑声在风中张扬,她要激怒对方。
夜无星冷沉沉地昂头,一眼扫过去。
“你怕……”第二声的最后一个字噎在嗓子里,银光侧面一闪,夜无雪倒下,随之飘落的桃花巾刚好完美无缺地盖在她的脸上。
又过了一阵子,待确认空气中的桃花疽都被风吹散后,夜无星收了功力。她走到夜无雪倒下的地方,幽幽地说道:“桃花疽再厉害,哪里及得上跟死人打交道的洛阳铲。”
闻言后,满脸病容的苏离鹤从藏身之地缓缓走出,他躬身道:“下手迟了,让门主受惊。”
“早了,她会察觉。”夜无星冷艳的脸上,显出一丝轻柔的笑意:“方才她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苏离鹤蹲下身子,手刚伸出,就被唤住,他扭头面无表情地仰视夜无星。
夜无星神情关切,然而一息后,她手压在心口,莞尔道:“我本来是要提醒你,这死妮子浑身是毒,你要取回洛阳铲,最好用布巾包着手,现在倒觉我多事,精于尸毒的七公子怎会怕桃花疽。”
“她的尸体怎么办?”苏离鹤取下洛阳铲时,将那封信用布巾包好递给夜无星,随后发问。
“用尸毒粉化为水。”夜无星吩咐的一刹,已经朝外飞去。
风扬起苏离鹤落寞的衣摆,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眼神狂热地对着心中人消失的方向发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出奉州城
城里跟着会宵禁,跑出去能活不能活,就得看她的造化。
安索跑远后,关冉转身朝城内的红香楼去。他的脚程很快,穿过这条黑黢黢背街巷子,再拐过一个街口,就是销金窟的红香楼了。
细细的笙歌已经在耳,关冉的步子又快了不少。然而今夜注定不太平,突兀的咔嚓声后,关冉一个急停,跟着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一株柳树。
祁哈儿从三人合抱的柳树后钻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还是一幅笑咪咪的样儿。他背靠柳树,眼睛弯成月牙,不急不缓地道:“盅虫是一对,放在盅人身上的是公虫,母虫则留到夜无星手中。杀了盅人,公虫会死。公虫死掉,母虫才会生出虫卵。你放了盅人,也等于放掉公虫,夜无星等不到虫卵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八,知道得挺多。”关冉点头算是招呼。
“既然想活得长长久久,不得多知道一点?”祁哈儿笑得深沉,
祁哈儿看似肤浅,实则水深,他这么说,这话就一定是真的,关冉意味深长的一笑,却没有说话。
“我也不打暗语,想要我什么都不知道,拿银子了事。”祁哈儿笑咪咪地道:“这两年你在夜传门也挣了不少,我这人只认银子,别的一概不多管。”
“好。”关冉点头。
“把你存银子的聚汇庄印章交出来,这事就完了。”祁哈儿精湛的目光从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射出来,盯着关冉的一举一动:“别扔,放到地上就成。”
关冉一五一十地照做,随后他在祁哈儿的注视下一步步地朝后退。在他快要退得差不多的时候,祁哈儿的声音传来:“那个小崽子朝城南走了,你现在过去兴许追得上她。”
祁哈儿手一抄,印章收入袖中。这个世上,他无忠、无义、无德、无情,可挡不住他有银子。
奉州的城门从寅时三刻开始直至辰时天光大亮,都一直戒备森严。
好死不死的小崽子居然是奸细,居然里应外和试图谋害将军,他可是自己要来放到将军房里的。虽然将军还没有追查责任,可站在城门边的高校尉,已惊了一身又一身冷汗。
只要小崽子敢从西城门走,那他休想逃过自己的火眼金晴,高校尉恨得咬牙切齿。
安索有些庆幸朝城南走了二里地后,选择往城西去,从而躲入城西的破庙,成功地避开巡逻的士兵。选择城西并非她未卜先知,而是因为几日前,她是从城西的城门入的奉州,别的门不熟。
城西的旧酸枣街紧挨西城门,是个贩牲口的市集。此时街市上已有不少行人。军中有人识得自己,再扮作男子反而危险,安索不得已,将头发打散重新做回女儿家。西城门刁斗森严,出不了城,安索坐在街角的青石上,面前放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卖自身。这当然是一个糟糕的法子,但是也是一个暂时可能逃脱的法子。
和她一样出不了城的一队人马,就住在她身后一墙之隔的宅院里。宅院的房内的高背螭龙椅上坐着一年轻男子,头顶戴着一宽檐毡帽,垂下的青纱将脸完全罩住,即便坐着男子也给人以身姿俊拔的感觉。
有几名男子在他身前或站或跪。那跪下的一直在说话:“今晨开始出城查得特别严,而且城东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清查人口,主人,我们处境堪忧。”
“起来吧,赖布。”坐着的男子不再看向赖布,而是朝着另一站着的男子:“崔图,你怎么看?”
崔图年约二十七、八,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微一躬身,字句咬得铿锵有力:“今日我们非走不可!”
“怎么走?”
男子的话一出口,下面几个男子便纷纷道。
“同来时一样,还是扮作贩马的商人。”
“出西城门是往南晋方向去,何况一向以来从后凉过来的贩马队都是在奉州将马卖掉,跟本不会再往南走。”
“我们可以从北门出去,贩完马回后凉。”
“这个时候,在城中穿行会遇上巡逻的,而且北门、东门、南门查得更严。”
“崔图。”坐着的男子再次点了沉默的崔图。
“主人挑我们几个到奉州,一是因为我们南晋语说得十分流利,二是我们几个都肖似南人。”崔图这一次将身子躬得更低:“我们可扮作去南晋贩卖女奴的商队,混出城后再绕道朝北。”
坐中男子微一颔首。
“主人身份高贵,崔图的法子要委屈主人。”崔图说完话,突然跪下一言不发。
主人的相貌异于南人,扮作女子是最便宜的法子,然而这又是主人的大忌,所有人都有几分明白,一时堂内噤若寒蝉。
“好。”片刻后,坐着的男子声音平缓地道:“赖布,你再去买几个女子来,不然也扮不象样。”
安索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主动被赖布寻上,加入到这一行人中的。
牛车以青苇为顶盖,车内两边以木条为凳,几名女子坐在车中都不说话。
没想到这行人是出城,安索着实有些喜出望外,却不敢在眉头露出分毫。买自己的那人好哄,但另一个姓崔的小白脸却甚是精明,问了她们好些问题,自己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安索将手放在胸口,有点压惊的意思,再一抬眼,却对上一双灼灼的异色冷目。
对过的女子头带帏帽,青纱之下只觉脸色白晳,五官却瞧不分明。
是后凉人吧,安索脑子里一过便撂下。
“官爷,车上都是采买的女儿。”西城门外,崔图冲着上前查验的兵丁一笑道。
“都下来!”守城的兵丁一点都不客气,用带着刀柄敲得车厢咚咚的响:“一个个的验看。”
张见兵丁拿着画像一个个地验看,安索把头埋得更低。不过她还是有一丝底气的,因为她脸上涂脂抹粉,很是打扮了一番。崔图怕装得不像,让她们将衣裳都换过,又挨个画眉描黛,她们现在垂手立在车厢边,看上去多少有点桃红柳绿。
安索的担心在士兵对着戴帏帽的女子时,便有几分烟消云散。那女子青纱遮面、身量高挑,站在她们中间尤其出众。
兵丁拿着画像,站在女子面前吆喝道:“把帽子摘掉!”
那女子不动手,直到兵丁吆喝第二声,她方才用手慢慢地提起面纱。
这一下拿画像的士兵可傻眼了,他面前的女子,轮廓分明、异色眼瞳,尽是个十足的绝色。连着安索在内,众人惊艳得说不出话。
“官爷,可看明白了。”崔图走上前来,一脸的笑容。他的袖子适时地拂过士兵的手,一包银子就落到对方手中。崔图笑笑道:“没想到这趟赚大发了,居然买到后凉的绝色女子。”
“到了南边,可是大价钱的货。”举画像的士兵又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这才漫不经心地扫了安索她们几个一眼。
安索又该庆幸,这时已是未时,站了一上午的高校尉正在城门洞的小房里吃点心休憩,既然有画像了,也就没必要他一个个都验看。
士兵挥挥手,牛车带着安索他们一道出了城门。
北方的秋日,只要不下雨,总是阳光铺洒,没边没际的敞亮。牛车的帷帘一直没有拉下来,安索就一直朝外看,她在盘算什么时候逃跑最合适。
出了城后,车上的几个女孩不在拘束,倒低低的说起话来,无非是问问姓名的话,唯那后凉女子任旁人怎么招呼也是一言不发。
安索看外面出神,不妨背上重重的一磕,令她一回头,才知是那几个女孩熟了,各自说完身世,也要安索说说。
这能说吗?安索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她踌躇了一下方才胡编了两句。只是她说完的时候,本来垂头的异族女子倒抬头又瞄了她一眼。
前面是岔路口,对直走那是去南晋的,朝左拐那是往北边方向的。岔路口弯着一株老槐树,树下支着一凉棚,里面卖些凉茶和大饼。随着牛车走的人不能太多,只有崔图和赖布和另两个随从扮作贩子,其他的人都各自分散出城,相约在第一个岔路口等。
下午正是附近山民出城朝外赶的时候,凉棚位置好,出城的人大多都会在此略微休憩,喝碗茶,吃块饼再上路。当这么一花枝招展的牛车停下时,凉棚里的人自然全看过来。
牛车停了,总有人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在征得崔图同意后,牛车上的姑娘大多都下来,除了后凉女子。
安索溜了一圈四周,见有两个姑娘朝前面河滩的桥洞走,便猜她们可能是去小解的。
河滩几近干涸,两岸的芦苇由于今年秋天日头好,都还十分葳蕤,自己个头小,完全可以钻进去再里面行走,她可不想真的被卖,安索捏紧了拳头,机不可失,怎么得也要冒险一试。
“干什么去?”崔图对于这个观察了半天,又突然一动的安索很是注目。
“去小解。”安索指着前面两名女孩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一幅尿急的诚实表情。
安索的个子和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崔图虽觉行止有些可疑,可必竟是那么大点孩子,在凝视片刻后,他终于说道:“快去、快回!”
在安索跑出两步后,他又加了一句:“别想着能逃走!”
他这一声没影响到安索的速度,倒招得凉棚里的一男子瞅着安索背影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后凉皇子
一步、两步……安索脱开众人视线,下到河滩底,桥泂在右、芦苇丛在左。
那两个女孩蹲着身子背着她,安索溜了一眼,立刻飞速地钻入芦苇丛。
手扶着牛车的崔图眼皮无端地跳了两下,隐约间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然而他不是凭直觉办事的人。秋阳下的风扑扑地将两个女孩的衣衫吹来鼓起,她们刚从河滩爬上来。
等走近了问问,崔图远远地望着,又低头去检查牛车轴,再没有多想。
等到他问清楚,安索已逃掉片刻。崔图顾不得避讳,跳上车附在异族女子耳边,低低地说了两句。异族女子微一点头,他便挑了一个随从朝河滩走。
安索没有想到芦苇丛里密密匝匝的根本不好走,没走多远,她的手正在拔前面一杆芦苇时,风中的异动,让她警觉地蹲下身子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