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的常盛两眉平蹙,盯着天井里几具新鲜的尸体没有说话。
血的浓腥到底将安索引到窗边,她只望了一眼,就在干呕中后退了两步。窗外的尸体,砍得断头、断手、要多血腥就有多血腥。这是一户小商贩人家,天井很小,浓厚的血水已经流满整个青砖铺就的天井。
“他们从藏的地方,被搜出来后,就是这个结果!”常盛快速地关好窗户,他走到门边,将安索方才关上的门又半掩开,回头对安索道:“我们要赶紧出城,这里很快就要开始屠城。”
尽管常盛的语气十分平淡,然听到‘屠城’两字,安索的肩膀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是活生生的鲜血,赤祼祼的战争,从她来这个世界,没有比这个更让她震撼的了。
。“你为什么救我?”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不带其他人,偏要带她,这个时候再不知道常大叔是在救她,她就是真傻了。
听到问话,常盛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安索:“你是异世之人,能活到这边来也不容易,所以救你。”
这是要逆天?德萨满这个老家伙知晓,你也知晓,还有谁知晓?安索惊愕下,张口就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这一点。”常盛摇头。
你凭什么知道的?安索很想问,但她知道常盛未必肯说。她想了一下便歇了这个念头。
接着她问道:“我们出城后,朝哪里去?”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常盛盯着门外,从那里可以远远地望到城门,城门处骑马往来的后凉兵越来越多,情形是越来越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逃出奉州
安索方才不过是礼貌地问一声,并不是要随常盛一处走,如果常大叔将她带出城后,她打算自己一路南下,去寻讷言和尚。
但是等她出城后,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她的寻医之路注定崎岖百折。
“在这里等我。”常盛想到出城的法子,回头吩咐:“记住门不能关上,否则后凉兵会以为这一户还没被洗劫。”
这是一间临街的铺面,闻言的安索赶紧朝屋子里的老木柜台下钻。
“你如果害怕,就躲到天井后面的屋子里去。”
待到常盛走后,安索扭头瞄了一眼朝着天井的窗户,在犹豫后做出决定,还是算了吧,天井中的尸体看多了会发梦魇的。
外面还在马嘶人嚎,不知那一家又遭了不恻,安索叹了口气,双手环抱住自己身体。
在不由自主中她想起了前世,那个世界中她的日子就似静水流深一般平和安宁,再加上她又没什么抱负,于是她‘成功’地成为废材一类的小人物。但是为毛穿越后,她的日子变成一天又一天的疲于逃命,是老天认为她上一世太悠闲,要故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安索在黑暗中苦笑地摇头,很快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被冰冷的寒意冻住。
冷似一条冰蛇,无孔不入地钻到身体的各处。若针扎一般的痛从尾椎骨朝头顶冒,痛得安索呲牙裂嘴,痛得她自己以为是被冰链锁住了……
“喂,醒醒……”
安索是被常大叔用手掌拍醒的,她茫然地瞠大眼睛,她这是怎么了?
常盛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放开手,用两根指头搭到她的脉博上,他的额头在清冷的光线中渐渐皱成了川字:“你身有余毒?”
安索点头。
以前听讷言讲过好象勾吻余毒发作时,有可能造成这种脉象,但勾吻存世非常稀少,只有南晋御医司有少量存档。此时,常盛盯着安索的眼神变得犀利,能被下这种毒,这丫头不知招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招惹……
问话到了嘴边常盛又收了回去,她的毒只有讷言能解,至于找到、找不到讷言,就只有看她的造化了。
自己还有要事须通知烈武军,现在得赶紧出城才行。常盛滤掉脑子的想法,快速换起外衫。
“过会我假扮后凉兵,押着你到城门口。”常盛神色恢复如常地对安索道:“你别怕,别露出行迹。”
安索朝穿着后凉骑兵服的常盛点了点头,也别说常盛身形魁伟,穿着这套衣裳还很点象那么回事。
“快一点。”
安索随着常盛步出门口,一匹黑马正等在街道的僻角处。常盛翻身上马,又将安索拉上来,并让她打横伏在马背上。
老实说,这个样儿非常难受,但是为了能逃出去,安索安静得似一头温顺的羊驼,马带着他们不紧不慢地靠近城门。
“喂?”守在城洞口的后凉兵例行发问。
“这个人要带到城外的大帐去。”常盛手指着安索,用后凉语回答。
走,后凉兵挥挥手,显然对灰扑扑的俩人不感兴趣。
“等等。”黑马带着他们都快出城门洞了,突然从身后来了这一声,声音不高却惊得安索无端的在马上打了个寒颤。
守城门的赖布,从他瞥见俩人的一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他一步步地离他们越来越近,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越加强烈。
安索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的心跳都被停到黑马边上的敌人听了去。
“你的名字、部落,百长是谁?” 对方的衣着明显是一个普通的骑兵,赖布的手搭在黑马马头上,故意这么问。
谁知道自己杀死的后凉兵是什么情形,常盛在沉默中抓紧了弯刀的把柄。
“奸细……”赖布几乎在这一霎断定俩人的身份。
可惜这一声没喊完,刷地一下,常盛的弯刀就削掉他的头颅。
飞溅的血水噗地沾满马头和安索背上的衣襟,不待赖布的尸身倒地,常盛一提疆绳,黑马扬蹄,飞也似地带着俩人冲出城门。
城门上的后凉兵在震惊十息后才有反应,这俩奸细杀死了右大当户!一阵惊呼后,几十名后凉兵飞身上马,风卷残云般地朝安索他们追去。
黑马带着安索他们越跑越快,快得似一道闪电,然马上必竟是俩人,他们身后的马蹄声渐次清晰,清晰得安索以为自己的心跳是别人的。
奉州城外是一马平川的呼尔草原,唯有离城四十里远的麦安山,不但山高林密,而且北面连着白水山山脉,常盛终年住在山中,知道那是个避祸的好去处,只要跑到麦安山下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在常盛焦急万分之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灰点,数息后一处野树林子横在了前方。
先跑进去,多少有林叶掩住行藏,也好过现在,在对方眼中目标明确,常盛如是想。
啪地一声脆响,马鞭在空中高高扬起,常盛却没舍得落到黑马身上,黑马知趣跑得更急了。
到了,常盛崩紧的神经刚一放,下一息又……
黑马凄厉长嘶,马头高速地朝地面撞去,马上的俩人嗖地一下朝前飞。
常盛只来得及抓紧安索的衣领,俩人便被裹入了一张从天而除的网。紧接着网带着他们在地上拖行,没有说话声,只有前面拖网人粗重的呼吸穿刺入耳。
安索的这趟罪可受大发了,在马的急驰中伏在马上,那绝不是享受,跟着来了侧空翻,现在更糟糕的是,又被这么扭曲地拖行。不但身体的各处火辣辣地刺疼,连着五脏六腑皆翻江过海般地闹腾起来。
他们被拉到树林的深处的一棵大树后,这时安索的腿疼到麻木,她想不会骨折了吧。就在安索试图摸索伤口时,她猛然发觉收紧的网出现了松动。
在网的另一头,常盛手拿匕首正在偷偷的割断网线。常盛朝安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安索溜了一眼守他们的人,隔着树枝,她只看到模糊的侧影。
片刻后,林中响起窸窸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他们的人突然问道:“尚锡校尉,这俩人如何处置?”
尚锡越走越近,安索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大胆!”突然尚锡动起来,人未至,手上的虎牙枪若离弦的箭般,直刺渔网。
渔网早被常盛割成几块,此时他一跃而起,手上的匕首银光一闪,瞬息间截住枪头。
好力道!好兵器!尚锡一声暗喝,赞的却是对方,他枪尖一抖,待要再次进攻,却听常盛道:“别打,我们都是南晋人!”
借着树梢间依稀撒落的光,穿着南晋服饰的尚锡看清了俩人,一个是忘记从将军府带走的安索,而另一个……
于是安索在尚锡的注目下,象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毫无形象地从地面爬起来,最先瞥见的是对方手上锃亮的枪,接着她看到了尚锡那张要笑不笑的脸。
她脸上刚露出来识实务的微笑就尴尬地无疾而终,这小了居然嘲笑她。
常盛背抵大树,抱拳道:“我受讷言所托,有话要带给将军大人。”
“你是谁?”对方的武力很强,尚锡比先时还要懀鞯卮蛄慷苑健
“我是天水庙讷言和尚的朋友,常年住在白水山。”常盛一笑,目光坦然。
“校尉,活捉的后凉兵怎么办?”又有士兵从树林外冲进来。
“杀掉。”尚锡没有回头。
安索知道他说的不是他们,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怯色,好在光线暗,也没人注意。
“我必须蒙上你们的眼睛、并缚住双手,才能将你们带到将军哪里。”尚锡绷着一张脸,面容严肃。待到常盛毫不犹豫地点头后,尚锡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他终是有些青涩,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头发。
眼睛不能视物,也不知经过多久,安索被拉下马时,全身都在发僵。
这是麦安山下,先下马的常盛环视周遭后,眼神中露出肯定的神情。
“走吧。”尚锡在前面领路。
常盛整整衣衫,这才跟上尚锡的步伐。一路之上,渐渐可以看到山石之后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以及身旁的马。空旷的山风袭来,打在人身上,大多数的人都在沉默,气氛紧张而沮丧。
莫名其妙地丢掉奉州、打了败仗,尚之涣心情十分恶劣,他独自一人靠在一块山石后,周身阴霾的气息跟灰蒙蒙的冬日一样让人心生畏惧。
刘副将死在了逃离中,死的还有高副将、卫副指挥、唐校尉……
烈武军现在下剩的军官不过十位数以内,士兵从剩下的三分之一变成了四分之一。现在那下剩的军官都散在他身后的岩石后,屏声敛气,谁不希望这个时候去犯尚老虎的忌讳。
安索和常盛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被带到尚之涣面前的。
尚之涣周身的气场,常盛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因此他在尚锡说完话后,第一句话便是:“奉州失守之事,非烈武军之过。”
常盛的来历之前听尚锡说过,但对方真是如他所说的是讷言的朋友?尚之涣有些怀疑。但是对方突然冒出之话却让他心中一动,攒紧的眉头微微一松,他盯着常盛的目光亮了少许,却没有说话。
镇国大将军鲜言少语,常盛是听说过的。他不以为怪,接着道:“奉州城失守,其实是后凉人昨夜偷偷混入北城门,杀死守城卫兵,将城门先行打开之故。”
“如果是这样,也是我治军不力,以至敌人能轻易混入军中。”尚之涣盯着常盛,脸上立马换成了你是来耍老子的表情。
“不是将军治军不力,将军可知昨夜后凉来的都是什么人?”常盛不以为意道:“那些人是燕脂山萨满神庙中,修习过乙木功法的萨满祭师。”
尚之涣曾听师父说过乙木功法,此功法非常强大,强大到近乎可以用鬼神力来形容。当然功法的来历也非常神秘,几乎就是横空出世。同时它的消失也非常古怪,突然就不传于世了。现在这种功法为后凉人所用,对南晋来说……
于是,尚之涣脸上的表情霎时严肃了好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城外议事
“将军也无须太过在意乙木功法。”常盛察颜观色。
“为什么?”尚之涣面露疑惑。
“乙木功法突然不传于世,是因为当年修习功法的人觉得它太过逆天,于是把功法毁掉一部份后,将剩余的分成三份,分别教由三派各自修行、相互制衡。燕脂山中的萨满神庙一派得了功法中的幻术,讷言和尚一派得了功法中的云术,而我这一派得了功法中的破术。”
“你是说,昨夜那些萨满用了幻术,迷惑了北城门的守城士兵,所以能够偷袭成功。”尚之涣还有疑问,他望着常盛道:“此幻术能作用几人,范围又有多大?”
常盛解释道:“萨满们修习幻术的,是从掌心中发出一种内力,此内力是一股气息,此种气息无色无味,嗅到气息的人会暂时迷惑半个时辰。我说过现在的乙木功法都是剩下的,所以幻术最多作用于百人之内,仅能用于偷袭。”
“单是昨夜的偷袭,也令我们痛失奉州。”尚之涣声音依然沉重。
“当日那人只因不舍才将剩下的功法传下,令我们三派立下誓言相互制约。并明令在敌国未进攻前,不得用此功法主动挑起战争;在敌人未伤及性命情形下,不得用此功法还击。若有违背,必让制约的一派去惩处滥用的一派,而我所学的破术正好是对付幻术的。”
“原来你……”安索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一路都在逃亡,原来你空有厉害的本事却不能用!
“幻术一派,认为那人辞世已久,就可以违背誓言了?”常盛突然冷笑一声:“我今夜就会潜回奉州城,将那些萨满赶出城去,并且要惩罚原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并不违背誓言,将军若是想重新夺回奉州城,不妨派几人跟着我,你的人混入城后,可以于今夜子时打开北城门。”
尚锡说过那些后凉兵的确是在追杀常盛和安索,但非常时期,对方的身份、来历……
尚之涣的眉头依然未解,常盛这个人就象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个人说的话更象是天外之语,令人夷非所思。于是他道:“并非是我多心,你这么说,难道就想让我立即相信?”
“前面说的话,的确有些唐突。”常盛闻言后,将事情的由来娓娓道出:“讷言修习的云术乃为预言之术,他当日南下之时,曾向我提及后凉秋天若是不到南晋打谷草,必会于冬日生事。而冬日生事,后凉王庭则需要强大的军力。但他们秋天如果有内乱,军力定会减弱,他们就不得不到燕脂山上的萨满神庙寻求帮助,而萨满神庙中的德萨满早有异常之心,极可能要动手乙术功法中的幻术。讷言让我时刻留意变化,我自白水山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常盛微叹一声,细不可微,唯有边上的安索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至于我的来历?”常盛望向尚之涣,突然卖起了关子:“你的师承我是知道的,你是桃花谷太一门下弟子,我与你师父赵云起昔年有些交情,日后你回师门,问你师父可还记得一位唤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