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拿这种肉请人的,估计主人的品行也跟这肉差不多。”安索随手一扔,肉干便落到远处。她这才拍拍手,又道:“可惜,我客随主便的,恶心了一回胃和手。”
“水里没吐唾沫,肉干也没生过蛆虫。”关冉微微一笑:“安索丫头,何必要次次讨回来,须知这世上,女子以温婉为佳。”
去,一介杀手跟她谈温柔?安索只觉对方脑子被门夹了,想笑得厉害,好不容易牙齿咬住唇,将笑咽回肚子里。她这才瞅着对方:“难道我武功不如你,就活该是受辱的命?难道天下强的人,就该凌辱比他弱的人?那么锄强扶弱这四字又作何解?那么圣人又何必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是第几次被小丫头拿话呛住?论起牙尖嘴利,自己真不是她对手,关冉陷入沉默,这丫头初次接触有些软弱傻萌,但相处后才知她是棉花里藏针,带刺得厉害。关冉在失笑中拿出用布包着的烤饼:“肉干是生的,想来你也不想吃,这饼给你,快些吃,我们跟着要起程。”
自己拿了后凉与南晋商人往来一封书信,如果觉罗博反应过来,一定会派人沿路搜寻。关冉盯着战马,心里思忖,昨夜后凉大王子营中邓、万、陶那三位是被逼来跑腿的,自己乔扮的那位也应是跑腿的,真正的卖主还在背后,他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到达天水庙
“昨晚逃命,你没用轻功?”上回赶路,关冉带着自己运起轻功,快得厉害;昨夜那般惊险,他却拉着自己象常人一般‘练长跑’?安索瞥着关冉的长腿、再回看自己的短腿,骂人的话就想冲口而出:你这倒霉家伙脑子抽风了?
运轻功当然快,但如果昨夜行动异于常人,后凉军中神射手不少,他们俩就有可能成为主要目标。更何况觉罗博生性多疑,逞强的结果是让对方加派追兵。这些话关冉懒得跟安索一一说明。
“等你足够聪明时,我再告诉你。”关冉扔下这句话,朝战马走去。
去,一句不告诉就完了,装逼的家伙!安索盯着关冉的背影默默地将最后一点饼塞入口中,又将手上的饼渣拍掉,这才心气不平地站起来。
关冉拉住马的疆绳,回头示意安索过来。
说好了去白水山,可这倒霉家伙前夜却带着她跑到那个鬼地方,还令她冒了生死风险,安索站在原地没动,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我们直接去白水山。”眼睛泄露了安索的心事,关冉盯着她道:“不会再绕道。”
我相不相信你?安索在犹豫中被‘倒霉家伙’抓到了马上。
就是这人的出现,令自己计划出了纰漏,令自己脸上蒙羞,他到底是谁?过午的阳光刺目地照下来,崔图手拿一块被丢弃的肉干站在河边的草地上,陷入沉思中:那人不但假扮南晋商人,还拿走往来的信件,更带走了那名来历不名的女子,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他居然知晓淌河而走,让猎犬嗅不到踪迹。肉干一个远抛被崔图扔到了河中,溅起小水花很快就平息了。崔图对着还在搜查的后凉兵卒招手:“我们回营地。”
他勒紧疆绳回头再次一瞥,空旷的原野看不到人迹,唯有半枯黄的秋草于风中起起伏伏
此刻一个执念在崔图心中生成,他一定要抓住他们!
连续几次换马,在草原上连行数日后,他们终于到了白水山脚下。
“走,上山。”马已经在前面卖掉了,关冉单手提着行囊。
天山庙已打听清楚,并不在山顶,而是半山腰的一处林子里。山路宽大、平整,两边还不时有休息的野亭子,安索随在关冉身后,不禁疑惑。
“天水庙虽在极远之地,因着讷言的缘故,去年还有南晋的士族和后凉的王爷到山中以求拜见,所以山路应该是修过的。”空落的山路仅有他们两个,关冉在前面又道:“只是从今年春上起,南晋和后凉的局势渐渐紧张,这里才落得人迹稀松。”
“看来,这个讷言和尚不是一般的有名。”安索朝前望,好似隔着密密森森的层林已经望到了天水庙,她语气码定地道:“他的天水庙必定金壁辉煌,巍峨富丽。”
关冉在前面听到,却没有接言,天水庙他也没去过,只是他师父曾说过,没见过的东西,不要妄言。
北方的山林冏异于南晋山色的秀美、峭拔,是十足的大气辽深,几处山脉连绵起伏好象一直沿伸到天的尽头。
山中天气渐寒,公孙树、白杨、桦树……知秋而叶落,黄叶厚厚叠叠地铺在林间、路侧,一点点流水的颤音暴露了枯叶下浅浅的溪流。
安索贪看林景,倒落得关冉在前面不时地等她。几次后,关冉终于有些不耐:“你倒是快点,天水庙虽在半山,可也要行一天的山路。”
“好。”想到就要解掉身上的毒,安索心情愉悦地接受关冉的诃责,她放了一张大大的笑脸给对方。
看着安索高兴,关冉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也高兴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可他却无法将这股高兴压下去。
半个月亮爬上山间时,举着火把的俩人终于到了天水庙。
安索难以相信地瞠大眼睛,六间普通的屋子连成一座小小的院落,简陋的天水庙颠覆了安索的想象。
“是这个地方。”天水庙极好找,半山腰朝北突出一块不大的林子里,就是庙宇所在地。关冉对于牧人的话过耳不忘,他重新在林中转了一遍又返回庙前。
“我们先敲门。”安索上前扣响柴门,那知手在门上轻轻一碰,门应声开了。
火把的光破开屋内的黑缭缭,虽然屋子不大,然而落在安索心中却是屋子好空阔。木板铺地,地板上放着两个草做的蒲团,除此之外别无家什。
屋内无佛像,外面又修得不似庙宇,观察完的安索抿嘴笑了,这个讷言果然有些意思。
“庙中好象无人。”关冉举着火把,拉着安索:“我们先各处看看。”
的确是主人不在,两人很快又回到原来的屋中。
讷言去了何处?安索心中骤然失落。
“讷言也许明日就会归来。”关冉拿出干粮,坐到地上又指着外面的院子:“外面有活水,我们吃饱、喝足,明早再做打算。”说完话的关冉突然就怔住,自己何时变得想要安慰她,难道是被那双茫然的眼睛盅惑了?
“那边有灶,我去烧些热水。”安索已经起身走向厨房。
在走过去的同时,安索双手合什对着空中念念有词:“我不是小偷,这屋里所用东西以后一定奉还。”
“门没锁,屋里又有柴、有面。”关冉搜寻一遍又在橱中找出干木耳和干蘑菇:“讷言本意就是想给大家方便。”
既然有东西,那就吃热饭。安索找出盐、青油、干辣椒,接着泡干蘑菇、揉面,准备做面汤。关冉倒也自觉,不用安索催,洗好柴锅后在灶下升火。
火苗子跳动,将屋中的一切映到墙上,俩个忙活的剪影,似足一对小夫妻。关冉将目光从墙上挪过来,又丢块柴在灶中,干柴在火中中发出噼嘙响声。
对方看起来不过刚刚豆蔻之年,他怎么会想到夫妻,关冉自嘲地一笑:何况生得又不是十分出色。
“面汤不错。”虽然调味的仅有盐,便比起这几日肉干、冷硬的烤饼吃到嘴里感觉舒服多了。
“算你识货。”安索得意洋洋:“那可是我跟老什长学的。”
“你说话一点都不象女子。”关冉瞅着安索那张没有长大的脸,心中腹诽:我算找到你混在忠烈军中,没有被识破的原故了,接着他问道:“为什么跑到忠烈军中?”
说出来都是伤心事,安索瞥着关冉,装出要推心置腹的样,可是突然间她笑了笑,扬起下巴:“不告诉你。”
正在吃面的关冉顿时鲠在喉里。
接下来,俩人谁也没理谁,等到安索从院子倒完洗脚水回来,关冉已经裹着被子躺在木地板上。清冷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映进来,朦胧在关冉脸上。
这小子的模样在月光下看起来还挺俊的,安索从关冉身边抱走另一床被子,只瞥一眼就收回目光。
人都会喜欢看美的东西,可是越美越有危险,安索边想边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对着一名杀手犯犯花痴,纯粹是她想找死!
被褥是才从讷言的樟木箱子里拿出的,安索拥着被子合衣躺下,软软的被子散发出的清香刚好萦绕鼻端。
我居然能跟要杀我的人平和相处,我的心理是不是很强大了?安索想着想着就沉在梦里。
这一觉竟是十分放松,直睡到秋阳直射院中。安索猛然坐起,才想起此地不是前世的家。
关冉,安索用手掩住嘴,我怎么会张口就是他的名字?
关冉在门外,好象有人来,安索略一梳洗便推门而出。
来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山民,见了俩人揖手为礼。
“两位是来寻讷言和尚的。”
说的是南晋语,身上却是后凉打扮,关冉瞅着他:“你是南晋人?”
“小可的母亲乃是南晋人。”来人放下柴:“这柴是送讷言的,烦俩位将柴放到厨下。”
既然有人送柴,那么讷言应该还在山中。安索一面热情地抱柴入屋,一面问道:“请问讷言和尚什么时候回来?”
来人边拭汗,边道:“俩位来得不巧,讷言和尚一月前到南晋云游去了。”
“那你还送柴过来?”安索觉得来人的话有问题。
“讷言和尚连门都不锁,便是想着万一有人前来,总要有个落脚处。”来人笑道:“小可趁着闲时,送些柴来也是为了结个善缘。”
“原来你这柴是不要钱的。”
“小可住在此山中害得头痛病,多得讷言和尚照顾,这些个柴又值几何。”恰好关冉递水过来,来人接过碗又是一笑。
“敢问大哥,讷言和尚说过什么时候回转?”关冉抱拳。
“讷言此趟回南晋路途遥远,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五载才会回转。”来人收好扁担,拿在手中,又才拱手:“俩位若是等不得他,离开时请将门掩好。”
黑无常给自己安排的原来是期限一年的冒险穿越之旅?安索有了打鬼的冲动。
来人走后,安索沮丧地坐到院中。取不到活盅虫,关冉也郁闷了,他安慰自己,也顺带安慰安索:“我们吃过饭就下山,去寻其他名医,总会找到办法。”
深秋,天气晴好,院子里亮得一塌糊涂。安索走到院子里,走到阳光里,慢慢的那些点点星星的郁结、怨怼就偷偷地随风飒飒而去。
阳光里的心原来是一块琉璃,生不得半点阴霾。她抬脸朝向关冉:“不是还有八个多月,这么长时间足够我寻到讷言。”
关冉瞧过去,安索的脸映着阳光中,肌肤似玉一般的美,那一刻他觉得那个丑丫头是不是要乌鸦变凤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病中的人儿
痛!安索意识到腹痛时,她整个人倦成一团。
前一秒还是阳光里的笑脸,后一秒就成了长在藤上的苦瓜。关冉跑过去将安索抱入屋内,对方脸色已转为病态的苍白。
这是从未感觉过的痛,身体表面都好好的,内里却翻江倒海,如同根根钢针不停地穿肠而过,折磨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喊不出,安索象条快死的鱼,张大嘴巴徒劳哈气。
毒发?关冉满脸严肃地扫过在地板上弯成大虾状的安索,再次确定想法。
“你等等。”记得那边有药,关冉几步冲到西屋。
屋里靠墙放着一排镶成方形格子的木架,每个格子里放着草药或是药丸。关冉跟师父学过一点医,多少识得一点。
即便猜到安索中的是勾吻毒,但也不知解药方,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盅虫,关冉在每个格子前挑挑拣拣,只找了些普通的解毒药。
黄岑、黄莲、黄柏、关冉各挑一些,拿只陶罐装好。他是抱着绝对医不好,但好歹留口活人气的态度,来做这件功德事的。
“喝药。”关冉半扶起安索,让她的背靠在自己胸前,接着左手端着药碗朝病人嘴边送。可惜的是安索适时抽搐发作,手臂成功地让药水洒了关冉一身。
我娘、我爹我都没这么侍候过,没想到第一次熬药,就这么贡献给……关冉瞅着倒扣在身上的药碗,有点想苦笑。
衣服要换,药再重熬。关冉自认为现在是多事之秋,振作精神再接再励。半个多时辰后第二回合开始,他也不扶人,直接坐在地板上逮着安索就灌下去。
效果出乎意料的让他满意,安索的身体好象不倦得那么厉害了,只是直接‘进化’入死鱼的行列。
“你醒醒。”关冉拍拍安索的脸,先是轻拍,后来手就有点重。
我还没死!安索翻起死鱼白眼。
“丫头,你可别毒傻了!”关冉突然处在心急、心乱中。
我傻?你才傻!一刹间安索感觉没有原先那般痛。她咬牙、再忍忍、兴许过一会就好。
一个时辰后,在关冉惊诧的目光中,安索奇迹般地又成为‘健康人士’一名。摸着自己的腹部,之前的痛恍若隔世。
以自己的医术治好安索,这也太巧了,关冉多少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居功,只是点头:“好了,就成。”
你丫的是想哽死姑奶奶啊?安索可没忘之前的灌药。可是对方跟着精明地沉默了,预备好讥讽的话硬是让安索胎死腹中。
本来预备着下山,这一耽搁,关冉想着让安索多休息一下,就将计划改在第二天。
然而第二天早晨,毫无征兆下安索的毒提前发作。关冉照旧依例而行,可是他的一碗药下去后,安索痛得更凶。
她的指甲无声地划过地面,想要抓住什么抵住这股痛,然而她的手却什么也抓不牢。这痛,让她觉得外面的阳光都灰暗了。
关冉不敢再乱喂药,他面无表情地守着她,心却在焦虑中,丫头会死吗,为什么我会有一点难受?
两个时辰后,安索又奇迹地好了。
于是下山的计划再次修改,这一改就是八天。每一天,毒发都会增加一个时辰,关冉心痛指数就会莫名地上升一个点。
第八天,那种痛不在似针扎,而似有人拿刀剜肉,一直剜到骨头里,是剔骨的痛。
痛不欲生!第一位说出这个词的人该有多痛后才会让这四个字横空出世。安索想就此了断,然而无力地四跂跟本支撑不起她的行动。她痛得绝望,绝望得想死都不成!
八个时辰后,痛疼结束。安索面色灰败,目光溃散地坐在地上。她自嘲地认为如果再经受一次这种持续拉长、痛度加深的毒发折磨,她是不是可以成为内裤外穿超超人。
可惜形象不对,关冉从厨房给她拿水进来时,她正头发披散,状如女鬼。
“没死成。”关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