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昌帝没抬头,目光仍旧放在手中奏折上,罔若没在意书房内突然出现的身影,只浑厚低沉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
“查的如何?”
“闲王偕同闲王妃明日便可抵达盛都,身边带了五百精兵。”
睿昌帝抬头,“五百精兵。”
“是,待闲王同闲王妃进盛都后,便将其中的四百五十精兵安置在背阳山外,随身只携带五十精兵护卫。”
睿昌帝严威并露,沉下脸色,“下去吧。”
那身影顿了下,没多问,随即起身翻身上屋顶,从天窗眨眼便窜了出去。
‘成王生性暴利,似人命如草芥……’睿昌帝目光掠过手中奏折,提起的朱笔在上面随意的添上了几笔,便又将朱笔丢在了案桌上。
思绪回到了闲王身上,一张脸沉下几乎能阴出水来。
闲王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弟弟,与他相差无几,却聪慧过人,胆识超群,又如谦谦君子,自颇得明心,更何况还与镇国公子女结为连理枝,为此更如锦上添花,有一段时日是众群臣津津乐道的对象。
他曾是太子时,也曾对他的才华,心胸颇为仰慕和妒忌,自在后来逼宫后,本欲将他用除后患。却不想先皇会提出保他一命的请求,他这才心软。
待他登基后,便给他封地,在盛都东北方向,离得盛都也是距离最为远的一个封地。
环境极其恶劣,当初先皇也深知此环境要生存不易,便是放弃了这封地。
他将闲王送往这封地,也本着让他自生自灭的心里。本以为今生都无缘在见的人。
却因为他岳父镇国公,再次踏足了这盛都的地界。撕,手中的奏折被折成两半,睿昌帝面容阴鹜。
五百精兵,朕的好皇叔,这些年,你倒是活得如鱼得水……
“来人。”
门口的小公公一人悴着步子,焦急往里走,朝地上跪了下来,“奴才在。”
“明日镇国公老将军出殡之日,打点好一切,朕要亲临厚葬。”
跪着的小公公虽惊愕,但仍是恭敬又惶恐的领命退下,找刑公公回消息去了。
懿宁宫
翠绿踩着小步子,走了进来,便将屋门给关了个严实。
太子萧锦承,成王萧锦天依然跪在屏风前头,皇后娘娘侧着脸坐在炕头上,端着一茶慢悠悠的喝着。
“娘娘。”翠绿上前,看了眼太子和成王,便惦着脚尖,附唇凑到娘娘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便又退下来。
皇后将手中的茶放下,没顾上地上跪着的两人,向来不露山显水的脸上,竟破天露出吃惊没隐洛的表情。
站了起来,“当真?”
翠绿严肃的点头,“小安子刚从御书房门口的小公公那打听来的,定假不了。”
地上两道视线放在翠绿身上,一道温润沉着,一道凌厉如冰。
翠绿挺直了细腰,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才没丢脸的软了手脚。
皇后吃惊过后,立马恢复常态,“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翠绿行了礼,便退下了。关上房门后和门口候着的安公公两人细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
安公公看了眼屋子,“明日皇上会去镇国公府,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翠绿伸出食指在唇上嘘了声,余光瞥了眼周围走动的奴婢和公公,安公公浅笑的点头。
翠绿这才回道,“娘娘心中自然有数,容不得我们两人多嘴,你且看着吧,指不定有好戏看了。”
安公公暗自点头,“哎,只是成王却总不得安生,这才回朝几日来着,娘娘便为了他的事,食不下咽寝不能成寐,真是糟心。”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成王可不像太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之风,这话若是传到他耳里,有你吃不了兜着走。便是娘娘也护不住你。”
安公公想到成王那冷若冰霜,几百里都能闻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一阵发悚。苦笑,“我也就只能在你身边发发牢骚,哪敢到成王面前触霉头……”
咯吱
房门打开,里头的人走了出来,身高腿长,肩宽紧腰,萧锦天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开。
安公公面若僵硬,浑身通体的冰寒,愣在房门旁嘴巴微张,脑子直接被冻成冰块,压根不记得自己之前该说的话了。
太子萧锦承嘴角浅笑,目光柔和,如沐旭阳,上前拍了拍安公公的肩膀,笑得越发和蔼可人,还好心的提醒道,“放松,小安子。”
翠绿也被突然出来的成王吓了一大跳,但,看着此刻的太子却是掩嘴垂下头,偷笑。
安公公不知道自己摆出的是什么表情,总之,僵硬就对了,一格一个指令,苦着脸,“太子殿下……”
萧锦承笑眯眯道,“小安子啊,下次提及成王的时候,可得感受一下,这天气是阴天还是晴天。本太子还不想你被冻成冰块成干尸……”
说着轻快的笑着,跟上了萧锦天的脚步。
心情明显要好了些。
安公公抹了把辛酸泪,面色痛苦的看着太子和成王这傲人的背影,真正是欲哭无泪。
太子啊,两个时辰不见,你也学坏了吗……?呜呜,还有没有天理了。
翠绿噗嗤一声乐了,安公公回头哀怨的瞪着她,你说你好歹见死要救一把啊,这么在一旁偷着乐是怎么回事?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翠绿。”翠绿还想取笑一番,里头皇后的唤声打断了两人的瞎闹。
翠绿回头就进屋去了。
萧锦天跟着萧锦承回了太子府,萧锦承挥退了所有内侍和奴婢。
两人一同回了萧锦承的寝室。
“皇兄,臣弟需出宫。”
萧锦承叹息一声,坐在外室的桌上,亲自倒了两杯热茶,“天儿,母后的话,不可违逆。”
萧锦天面无表情,“母后只是担忧臣弟的安危,有傅左,冷右,张远在,母后万可以放心。”
萧锦承摇头,“你要做什么,我自然会在身后祝你一臂之力,但,天儿,你可曾想过,母后的难处?如今父皇性情大变,母后不动万贵妃,定然与这有关联,为人子女,不可只为一人私利。”
萧锦天不动,态度强硬,“臣弟只是告知皇兄一声。”他进宫,出宫,并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便是母后也亦然。
萧锦承皱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天儿,你可知方才母后为何会让我们回宫?”
萧锦天站在他身前,腰杆挺直,身高腿长,气势迫人,“知道,明日父皇会出宫,去镇国公府。”
这才是他急着出宫的缘由。
萧锦承惊愕,他们两一同跪在母后身前,他的耳朵也是灵敏的,可翠绿说得极小声,便是他也未能听出一星半点。
天儿竟然能听到翠绿所说之事?
萧锦天道,“皇兄自不必惊讶,师父的女儿是闲王妃,师父滨田,闲王妃自要回府,待以厚葬,聊表孝悌。皇叔公闲王回朝,也是意料之中。明日便是出殡的日子,闲叔公到了,父皇岂能不去露脸?”
萧锦承听得一愣愣的,但也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关系,“可是,便是没有父皇的旨意,闲叔公也不能从封地回朝。据我所知,‘镇国公’出事以来,父皇也未曾下过圣旨去封地,许闲叔公回朝,这……”
萧锦承突然不说话,脊背骨升起一股凉意,想明白这里头的关系后,整颗心都凉了。
父皇是不是就等着皇叔公自己上门来,违背他的旨意,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杀皇叔公于灭口?
萧锦天依然面无表情,抬脚往外走,“臣弟即刻离宫,母后那头,皇兄自多增一份心思。”
成王府
冷右冷着脸坐在高堂左侧位置,浑身冒着生人勿进的冷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张远温和的表情在也挂不住,一双狐狸眼满是薄怒,和冷右一左一右相对坐着。
只有站在大厅中间,两人中央,说得眉飞色舞,语气颇为得意的人,还不知大厅气氛充满杀气。
“老子就没见过鼻青脸肿的妈妈,一抹脖子直接结果了她,真是便宜她了。”傅左稍稍头,虽是虎背熊腰,彪悍的体格,但好歹线条紧致,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长衫,长裤,腰上绑了根粗麻绳索。
勾勒出来的身材行骨,如一头蓄满力量的豹子,连着脖颈上的线条也让人啧啧称其,可想而知,在长衫下的体格,是怎样的风景。
“要不是张山这滚犊子,老子就封了它个万花楼,在掘地三尺,移平了它。”
张远听不下去了,他是有耐心,可在这火爆龙面前,就是有神仙的修养,也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腾的从座位上起身,疾走两步,一拳就朝他招呼了过去,怒,“你还脸说,你将那老鸨给杀了,我们向哪去在找个‘万事通’的老鸨来?啊?出门前,我都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秘密行事,秘密行事。你倒好,人全给我杀了不说,还想着将那万花楼给夷平了,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你……”
傅左躲得快,他的拳头从耳际带风袭过,没伤到。傅左正想乐,身后的冷右便起身,一脚朝他的屁股招呼了过去。
三人的身手不相上下,但,各有千秋。张远是稳打稳扎型的,躲他的拳头要容易得;可冷右就不一般了,他是后劲爆发,手快脚快,尤其是搞突袭,让人防不胜防。
压根就没处可躲。
就连傅左这条火爆龙,伸手如泥鳅,招招滑不溜秋,也没有一次能躲过他的毒脚,简直就是百发百中。
彭的跟蛤蟆跳,摔了个屁股朝天脸朝地。
“唔……”妈的,痛死他了,这两人没事就知道欺负他。反身利索的爬起来,揉着被踹疼的屁股,无视冷右阴沉的脸,如滚刀肉道,“小右子,你太狠心了,每次都踹老子的屁股,奶奶个熊的,老子就这两屁股肉多了……”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五度。
冷右阴沉着脸,“傅左,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收一收?每次坏事的都是你。”
傅左刚要发生反驳。
张远就严肃道,“这次好不容易才抓到万贵妃的小辫子,可这鞭子还没给拽出来,我们的人便被暴露不说,还生死不明。打草惊蛇后,想要在抓到这条蛇,绝非易事。”
傅左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冷右,张远两人分别回到座位上。冷右道,“绝止宫上下都是女子,高邑跟绝止宫能扯上关系,江湖中极少有人知道。你将高邑带来的那帮黑衣人都灭了口,我们还怎么去找高邑和绝止宫的窝?傅左,不妨你告诉我。”
傅左梗着脖子,滚圆的珠子瞪着冷右,“大不了,老子带上一队人马,一寸一地的寻不就完事了吗?他高邑还能藏到蚂蚁洞里,还真找不着了?”
那老鸨和那女人都让他给抹了脖子,他又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他能有什么办法?
张远闪着狐狸眼,气得手心又痒了,但知道这不是胡闹的时候,知道将这份差事交给傅左,定不会那么顺利;可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万花楼的老鸨是谁?她身后是万贵妃,可她在盛都这么多年,在王爷众多眼线中,既然也能不露山不显水。将暗地里的工作做得如此保密。
她身边定然还有一条大鱼在。
如今傅左不仅将她给杀了,还将万花楼里一女人也给杀了,这下可就不是打草惊蛇那么简单了。
张远,冷右心思缜密,不像傅左这个‘榆木’脑袋,心中自然有股担忧。
更何况,潜在万花楼中装扮成‘净梅’的凌心,和装扮成打手的凌云,凌日。三人在王妃回府后,他们在派人去联系三人,却告知三人失踪,生死不明……
这是高邑做的,他们不用猜都知道。高邑是万贵妃放在万花楼里联系的重要人物。
经王妃的描述,领着黑衣人追杀她们的便是高邑,和他的手下。
“你就不能用用你那猪脑子?”冷右气得横眉冷对,忍无可忍的爆粗口。
傅左傲着脑袋,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老子的是龙脑子。”
张远被他给气乐了,笑过之后,又恢复温和的模样,“王爷此番进宫,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若是万贵妃会对王爷不利,宫中可是个防不胜防的地方。”
冷右比他冷静,“皇后,太子皆在宫中,万贵妃便是想要动王爷也得有那个能耐。这也是为何万贵妃直接盯上王爷,而不是朝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下手的原因。”
张远懂了,随即放下心来。只是就这么让这条大蛇从自己眼前给溜走了,还真是不甘心啊。
傅左没有一点的悔意,他做了就是做了,惹上他的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会给面子,杀了在说。
张远,冷右两人直接将他忽略,两人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给这火爆龙善后。
凌心,凌日,凌月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萧锦天回府,傅左又挨了一掌,只不过这掌掌力还没王爷身上的寒气重。
傅左瞪圆的珠子全是发悚。相信过了今日之后,有一段时间内,他再也不敢造次。
尤其是在王爷,张远,冷右这三人面前了。
傅左觉得气闷,转身就回了军营,抓着张山,让营里的兵哥全到宽场集合。
众兵哥在被傅左将狠狠的蹂躏完后,三分之二的人趴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身上唯一的一点力气也被榨干了,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张山更惨痛,别说爬起来的力气了,就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他都得像明天借了。
而傅左手持马鞭,双手叉腰,在看着面前哀声痛呼,爬不起来的兵哥后,仰天大笑三声,总算是心情舒畅了。
王爷让老子不好过,老子就让王爷的兵哥不好过!
哼,谁也不吃亏!
等傅左发泄一通,刚焉了的火爆龙再次生龙活虎的回到王府后。
府中只有几个守夜的侍卫和奴婢,偶尔在院中穿梭。
哈出一股热气,傅左搓了搓双手,转身朝书房走去。
果然,书房内烛光通明,冷右,张远已经回屋去了,案桌前只有王爷正襟危坐,挺直的腰板,肩宽紧致。刚毅俊脸,却毫无表情。
室内气温比室外还要低一个温度。
傅左关上房门,硬着头皮上前,“王爷。”
萧锦天的声音低沉,却如北极风,嗖嗖嗖的带着刀子,“明日你领一对人马去背阳山外,隐若山间,静等本王后令。”
傅左送了口气,还好王爷没在怪罪他将事情搞糟了,忙点头,“老……属下领命。”
萧锦天看着他,“傅左,这是本王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慎重把握。”
傅左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让王爷放一百二十个心,“王爷,可是让属下去捉那高邑?”
萧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