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沉吟半晌,说不如这样吧,我这就下诏,命庞统放弃长安,从子午谷返回汉中——估计等信带过去,也得两三天吧,便以三日为期,我要是还不能击破当面之敌,渡过渭水,那咱们就跟庞统一起掉头吧。
随即召聚众将,明确地向他们说明目前局势,咱们还有三天仗要打,倘若无法取胜,便即转道而西,去跟黄权会合——那么如何才能战而胜之呢,诸卿有何妙计?
关羽建议说:“乐进在安陵,曹真在渭北,互为犄角,破之甚难。不如分一军往阻乐进,却将主力诱引曹真来攻,先破此獠。”而且要是真能把乐进绊住的话,只要击破曹真,便能够先运送一部分兵力南下去救庞统啦。
仔细筹谋对策、拟定计划,然后翌日即遣张飞去阻乐进,关羽自率大军来战曹真,刘备率主力在后埋伏。可是他们料想不到的是,曹子丹一见跟安陵之间的联系被蜀军切断,干脆深沟高垒,闭砦不出。
连续对峙了两天,不管关羽如何辱骂、搦战,曹真只是不动。到了第三天上,刘备汇聚众将,说咱们就剩这最后一天时间啦,若再不能破敌,只有走也。关羽恨声道:“曹真无耻怯懦,实有若妇人也!”
参谋程畿闻言,不禁灵光一闪,就建议刘备:“盍赠妇人衣冠以辱之耶?曹子丹尚在壮年,必不忿也,或可激之使出。”刘备没有办法,果然去搜罗了一套女人的衣服、首饰,派人给曹真送去。
曹真当场就把衣服给撕了,气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将出来——他又不是原本历史上年过五旬、老奸巨猾的司马懿,要说一般男人还真忍不了这般羞辱——当即批复道:“蜀贼狂妄,明日会战!”随即下令将蜀使乱棍打将出去。
使者抱头鼠蹿,折返蜀营,刘备闻报,没有办法——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好吧,那我就多呆一日。
这边曹子丹怒气不息,召唤吕蒙等诸将商议,说蜀狗辱我太甚,咱们要是再不出战,国家的脸面都要给丢光啦——“即约明日与决相战,卿等整训士卒,必要一战成功!”
吕蒙心说咱们原本不是商量得好好的,只要闭寨坚守,把刘备滞留在渭水以北,等到天子亲率大军前来,长安一鼓可下,危局就此消弭……可是你曹将军才刚坚持了两天啊,就让一套妇人衣冠给打败了……反正那套衣饰不是送给他吕子明的,即便曹真再暴跳如雷,吕蒙也彻底无感。
如今敌军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很明显要激你出战,一则说明他们在时间上拖不起,二则说明对阵交锋,对方胜算比较大。如今张飞特意卡在咱们和安陵中间,监视和拦阻乐将军所部,关羽独来搦战,咱们光靠一军别说什么“一战成功”了,就算打个平手,可能性都低过了五成。这时候该忍就得忍,万万不可受激啊。
可是眼瞧着曹真眼珠子瞪着,腮帮子努着,气得原本还算俊秀的面庞都变了形啦,而且大多数将领也都“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气恨得仿佛蜀人送来的不是一套妇人衣冠,而是一人一套似的……这要是当面劝阻,必受斥喝,毫无益处呀。
吕蒙沉吟少顷,低头瞧瞧曹真脚边已经被撕得稀烂、踩得脏污的妇人衣饰,突然弯腰伸手去捡,口称:“蒙家素贫,惜此蜀锦,虽碎亦可裁为绢帕也,敢请君侯(曹真受封都乡侯,故有此谓)下赐。”你不要这妇人衣冠,那不如送给我吧。
众将见状,无不愕然侧目。
要说这时候的吕子明,就跟原本历史上代鲁肃为江东都督、谋夺荆州时期一样,已经彻底黑化了,培养成了身为军事家最高级别的素质,那就是——不要脸。《孙子》有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而若是将领能够不计生死,不顾脸面,不求名声,你就很难找准他的弱点对症下药啦!(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鄠县落凤
刘备与庞统约期三日,若自己三日不能渡渭,庞统、赵云等便可放弃长安城,自子午谷再度折返回汉中去。
可是庞统不肯走——不是不肯离开长安,这时候的长安对于蜀汉一方来说,不但已无足够的战略价值,反倒会迟滞下一步军事行动的展开,庞士元只是不肯离开关中罢了。他向来心高气傲,这种人大多不会考虑旁人的感受,思维上会产生盲点,他心中埋怨徐庶,你怎么就不能劝阻陛下东来呢?自入雍州以后,聚集全力直接捏掉陈仓的张郃、徐晃,进而与马超连成一气,夺取凉州,咱们的回旋余地就大得多啦,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真放心把陈仓要塞留在身后不管?
——当然啦,基于通讯水平的落后,这时候不要说庞统了,就连刘备都不清楚马超已败。
所以庞统不愿意折返汉中,想要去跟刘备会合,在军事行动上继续奉献自己的心力。这时候东方的败报也已经传回来啦,士仁临阵叛变降魏,傅肜遇害,再想堵塞灞陵、新丰等城已经难上加难了。于是他与赵云商议过后,打算复夺鄠县,一则可以保障子午谷的侧翼,到时候咱们什么时候想撤都可以;二来通过鄠县乃可渡渭去与刘备会师,而且一旦渭北的军事行动不顺利,被魏军挤回渭南,若有鄠县为倚靠,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阻遏魏军东来援军扫荡渭南。
而且庞统所部虽寡,鄠县城里的庞延只有更弱,手下基本上就没多少正规军,大多是才刚从四乡募集的勇壮,此正夺取鄠县的大好时机也。
于是军抵鄠县,先遣使入城。要求庞延投降。庞统开出了极佳的条件,倘若蜀军能够在关中立稳脚跟,则任庞延为京兆尹(蜀汉仍然维持东汉旧的行政区划和官职),若是被迫退返汉中,则拜庞延太中大夫,或给杂号将军。
庞延回书。说我要面见你家主将,有事当面相问,倘若他的回答合我心意,降亦可也。
于是约定时间,庞延打开城门,率家将数十人策马而出,就站在吊桥之后。庞统也领着数十名部曲,身披重甲,前往相会——距离庞延正好百步远。勒住马头。这个距离,一般弓箭是射不到的,就算有大力士能开强弓,等到了目标之前,其势亦衰,轻易即可躲过。
不过百步远就是后世的一百多米啦,两人必须经由大嗓门的部下高喊传话,才能对答。
庞延先遥遥地朝庞统一拱手。说:“闻将军襄阳人也,延虽籍扶风。远祖亦出襄阳,非杜陵庞氏也,或为同氏。”
庞氏的源流非常复杂,一说出自周初名臣毕公高,其支庶受封庞乡,以邑为氏。一说出自颛顼八子之一的庞降。当时最大两支庞姓,一在襄阳,二在杜陵,为西汉时曾任河内太守的庞真之后裔。所以庞延说啦,你别瞧我是扶风人。距离杜陵不远,其实祖上是从襄阳迁过来的,咱俩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庞统还礼道:“既如此,正该协力同心,共匡汉室。兄若肯开城来归,弟必不违诺也。”
庞延说本家归本家,咱们先得把话问明白,说清楚喽:“汉祚已终,魏以代之,实如周之伐殷,虽武庚尚在朝歌,而实难再兴也。小大之比既成,顺逆之势又明,兄何不归从朝廷正朔,可使中国太平耶?”
庞统心说究竟是我劝你投降啊,还是你劝我投降啊?当下微微一笑,命部曲传话:“兄言谬也。曩者纣王无道,周因以伐之,顺天安民;今汉无失德,曹操以臣犯上,实簒僭耳,何得可比?”
庞延当即反驳:“汉自桓灵以来,用宦官、外戚而践躏士大夫,何言无失德耶?昔周文王亦殷纣之臣,武王不肖乃父,用兵弑君,何得不云篡僭?要在天意如此,五德代兴耳。兄逆天而行,岂可久乎?”
庞统有点儿不耐烦了,便道:“兄若肯降,待以上宾;若不肯降,可守此城,候我攻之。何哓哓若是?!”
庞延闻言,哈哈大笑,随即将手中马鞭一举。只见他身前城壕之中骤然跃出数名军卒来,平端早就上好弦的蹶张劲弩,标准庞统,一时并发。
事起仓促,庞士元根本来不及躲避,身旁部曲也不及遮挡,矢力本足,又比弓箭方便取准,只听“扑扑”几声,皆中其身。虽然身披重甲,仍有两矢破甲透入,插入庞统肉内,庞统不禁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庞延见已射中,便即打马归城而去,城门也立刻合拢。
等到蜀军把庞统救回营内,已是面色惨白,吐血不止,处于弥留状态了。赵云红着眼睛前来探视,庞统握着他的手,喘着粗气道:“吾本志死,死亦何憾?惜乎不得见汉室重光也。子龙不必再攻鄠县,可速绕城而北,与陛下合,谏言西取陈仓,慎勿延误!”说完话就咽了气,享年三十六岁——跟他在原本历史上竟然同一年中箭而亡。
众将皆怒,就要强攻鄠县,屠城以过,赵云好不容易才给拦住了。于是便舆着庞统的尸体,绕过鄠县,渡涉渭水,北上去与刘备会合。
庞统在鄠县中箭的前一天,正好就是曹真约期与刘备会战之日。吕蒙虽然劝不住曹真,但利用捡拾妇人衣冠的不要脸举动,终于使得弥漫全军的愤怒、浮躁情绪逐渐舒缓下来。于是翌日两军交锋,关羽诈败而走,曹真在吕蒙的劝阻下,竟然一步都不追赶,只命士卒朝着关羽的背影大声嘲骂,然后鸣金回营。
这一来反倒激怒了关羽,挥军反身来战,被魏营中万箭齐发射退,就连关云长本人都臂中一箭,回来一检查,簇上竟然还敷了毒药!好在这年月真没有足够的技术造出什么剧毒来,而且“保质期”有限,非常容易失效,关羽也不用刮骨,寻军医用净水清洗创伤,涂上解毒拔疮的药剂,估计有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
刘备无奈之下,只得使张飞断后,拔寨起行,转向陈仓。乐进出安陵城追击,却为张飞设伏击退,折兵数百。随即刘备就在茂陵附近接到了庞统的尸体,不禁大放悲声,几乎哭倒在地,还一时口不择言,竟道:“此乃天欲亡朕欤?!”
谏议大夫杜琼听闻此语,闷闷不乐,返回帐中。他有一名弟子叫做谯周,年方弱冠,就问老师您有啥心事吗?杜琼叹息道:“今庞士元死,天子乃出不祥之语,此非汉祚将亡之兆欤?”谯周趁机就问了:“昔有当涂高之谶,周徵君(周舒)以为象魏也,其义若何?”
杜琼低声道:“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谯周说如此说来,那曹魏顺乎天意,合受大统啊,可是老师您当初还与殷纯、赵莋等人一起上书,根据“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的说法,劝说今天子登基称帝,那又是何缘故了?
杜琼摇头道:“天子合为帝,以绍继汉统,然继汉者备,亡汉者又焉知不在备耶?”随即神秘兮兮地对谯周说,我刚想到一个问题——“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以来,名官尽言曹,始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杜琼和谯周都是巴郡人。要说刘备集团中最受信用的,是其元从集团,包括关羽、张飞、赵云、夏侯纂、简雍、孙乾等等;其次为荆州人,以庞统、徐庶为首——徐元直其实是颍川人,但他很早就因为世乱而跑荆州来啦,被荆州士族引为同侪;第三是东州士,如法正、李严、孟达等,乃从荆州、关中等地避难逃蜀,先侍奉刘焉父子,后来才归降刘备的;最后是蜀人,主要指降备的广汉、蜀郡人;至于一度在张鲁控制下的汉中人,在赵韪控制下的巴郡人,则只能依附东州士而存身。
所以如杜琼、谯周等辈,不属于前三个大集团,本身又只知谈玄论道,而无黄权一般的济世之才——杜琼倒算蜀中有名的经学家,但他所长更偏重于天文占验,也就是“纬”——故此不得重用,早就觉得呆这么一割据政权里没啥前途啦,就此始起异心。不过这俩货都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也就在朝野间煽乎煽乎悲观失败情绪而已。
再说等刘备终于放弃东进之策,转身向西的时候,黄权因为兵力不足,已被张郃、徐晃击败,退守郿县。随即张、徐也得到了凉州方面的汇报,知道马超已退,甚至杨阜、苏则还将战火延烧进敌方的武都郡,于是胆气陡壮,聚集扶风郡西部的兵马,一起来攻郿县。正好刘备赶回来,这才逼退魏军,击斩偏将徐商,救出了黄权。
便欲进取陈仓,却被黄权死死拦住。黄权说如今汉军锋锐已失,又处在张、徐和曹、乐的两面包夹之下,夺占雍州的计划已经不大可能成功啦,还是趁机劫掠一番,退回汉中去为好。曹魏经此骚扰,估计一两年内再无力大举以征汉中,终究算给咱们杀出了一个缓冲期来。然而——“人心苦不餍足,若再迁延,设多折损,候贼大举自东方来,恐欲返汉而不可得也!”
刘备正恨折了庞统,只是不听。黄权最终只好退一步,建议说:“盍召法孝直来,为陛下谋划。”你向来最听法正的话啊,说不定只有他能够劝住你——再说了,庞统既死,也只有法正能够在军事行动上给你最稳妥的建言啦。刘备这才点头:“可,朕即使宗玮往汉中召孝直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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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南郑病龙
蜀汉太中大夫宗玮,奉了汉主刘备之诏,急自褒斜谷南下,前往汉中郡治南郑召唤法正。可是等到了地方一瞧,但见法孝直面色青黄,嘴唇发白,卧于榻上,竟似起不了身的样子,不禁惊问:“司空何以如此?”
法正苦笑道:“偶感风寒,无大事也。”
其实法正才不是伤风感冒那么简单,他基本上可以算是心病。且说当日成都朝中争论,庞统建议以攻代守,兵出子午,法正却要以周易“重门”之义,固守汉中,最终刘备听信了庞统的话,于是命李严代法正以守成都,法孝直则坐镇南郑,总司兵马、粮秣运输之事。
法正这个懊恼啊。一则他并不认为庞统之计可成,当庞士元率军先发以后,他还曾经在同党面前说过怪话:“吾将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这是春秋之际,秦穆公遣孟明视等伐郑,蹇叔劝而不听,于是东门哭师所言。另一方面,也琢磨着万一侥幸成功,蜀军得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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