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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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 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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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暗中一颤,心说您老先生真的是儒宗文魁吗?这口吻怎么跟集市商贾一样啊……

要说这年月中原王朝的朝觐取贡制度,其实就是“慕虚名而抛实利”,四方蛮夷君长只要遣使来觐,不管带多少贡品,天子都是高兴的,而且赏赐往往百倍于贡物。《三国志》上就记载着,曹魏景初二年六月,倭国女王卑弥呼派遣大夫难升米等人来到洛阳,朝觐魏明帝曹叡,所献不过“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然而曹叡大喜,不但封卑弥呼为“亲魏倭王”,给金印紫绶,还赏赐“绛地交龙锦五匹、绛地绉粟罽十张、伞迨ァ㈢で辔迨ァ薄V劣谀焉椎仁钩迹挤庵欣山⑿N镜戎埃鸵∏噻罚约啊扮さ鼐湮慕跞ァ⑾赴嗷Y五张、白绢五十匹、金八两、五尺刀二口、铜镜百枚、真珠、铅丹各五十斤”。

别的不说,就光那些金印、银印,加起来就足可与倭国贡品相抵有余了——况且那还是按照的中国时价,对于倭国而言,“生口”也即奴隶,那是真不值钱……

这种面子工程后来愈益过分,外国使臣入于中国,食宿都不要钱,乃至于到了明朝,因为赏赐过多,贡品无用,导致影响国库收支,被迫要规定朝贡的次数——你们年年都来,我朝可实在负担不起啊。

中华上国,礼仪之邦,为了彰显威严而搞点儿面子工程,这倒也无可厚非,问题你不能搞得太过分哪,是勋前世对此类事便即深恶痛绝,这次就打算趁着机会,彻底改变这一陋习。他说了,从前周朝光向楚国要求每年进贡滤酒的苞茅,一则为分封制,周王朝直辖的领土有限,开销也有限,即便姬姓诸国贡物也并不多——先不提还得供王军役——二则当时交通不便,真的太多贡品也不好运送。如今可与古时不同了,偌大一个朝廷,直辖万里之广,在在需要用钱,交通也比从前便利——从你乐浪放舟便可直抵山东,每年走十来船贡品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所以如今再拿这些蝇头小利来糊弄朝廷,不象话吧。再说了:“汝得三韩何物耶?”

汉魏时代的贡赋制度,又与后世不尽相同,对于乐浪等偏远地区,因为交通问题——在原本历史上,并没有官方的海上运输途径——是不要求直贡京城的,乐浪的赋税交到幽州即可。对于周边外夷也是同样办理,使其“属郡”,也就是说贡品都交给相邻的郡。好比高句丽原本就属玄菟郡,后来改属辽东郡;三韩本属乐浪郡,曹魏时改属新划出来的带方郡。

你柳毅说三韩各邦穷,所以献不出多少贡品来,可是再穷的邦也有数千甚至上万民户,我不信就只能拿出这几个奴隶,这点点物资来。其实大头都交给你了吧?

柳毅不敢隐瞒,说:“臣但索亡户耳……”汉末动乱,加上高句丽的侵扰,很多乐浪甚至辽东百姓都逃入了三韩,我如今只是要求他们复归而已,算作三韩各邦的贡赋。

是勋“嘿嘿”一笑:“以是三韩但知子刚,而不知天子矣。”

柳毅吓得赶紧跪伏在地:“臣不敢!”是勋问道,你这些年来都索回了多少民户哪?柳毅回答说从三韩、濊貊,一共索回了两万多户人——是勋心说董蒙判断乐浪郡不过六万余户,看上去远不止这个数嘛,也不知道你究竟瞒报了多少。当下把脸一板,沉声道:“欺君之罪,便当大辟!”(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汝国何在

是勋把柳毅揪过来好一顿敲打,责骂他:“以乐浪悬处域外,而自专其政,隐匿户口,贡赋不入,形同割据。汝乃以为朝廷无奈汝何乎?交、广之远,过于乐浪,士氏根基之厚,过汝柳氏,况士氏得巴蜀之援,岂高句丽所可比拟哉?今王师乃能旬月间即复交、广,降士氏,而况汝耶?”

其实广州虽然已经打下来了,交州之战却还并没有结束——起码是勋没能收着消息——然而柳毅孤悬朝鲜半岛,对于南海之事必然一头雾水啊,随口欺瞒而威吓之,倒也不怕他不相信,不怕他不恐惧。

“吾今率十万王师(当然是号称)以伐句丽,句丽之大、户口之蕃、兵戈之盛,在乐浪之上,汝且观之,必堕其都而惩其异志也!”想一想终究才刚开战,话不好说得太满——“况丸都山深在内陆,军行不便,而朝鲜距海不过二百里,又有列水勾连,吾水师所向,今朝登岸而明夕即在城下矣。伐句丽者,不过幽、平、冀、瀛四州之卒;若征乐浪,以船所载,幽、平、瀛、青、登、海、徐,集各州所屯,不下二十万,汝有何能,而敢妄意自立耶?!”

恐吓完了,话锋却突然一转:“是以朝中皆谓乐浪当伐,柳氏当族,设无勋,汝之头早悬高杆矣!”

柳毅虽有野心,也有一定能力,终究只是个乡下土包子而已,果然给吓着了,当下指天赌咒。连声辩解。说自己绝对没有自外王化的想法。只是因着学问低、经验浅,所以做事有不妥当的地方,还须仰仗是公您的教训和周全哪。

是勋一瞧也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略略放缓了语气,告诫柳毅:“全汝者,非吾也,在汝自身。若从我三事,乃可周全。”

柳毅说您赶紧告诉我吧。是哪三件事哪?

是勋说了:“其一,即上表谢罪,并选三韩质者十数,以为贡臣,随吾反归洛阳……”一指扔在地上的贡单:“此数焉足?百倍始可。”

其实那些所谓的“贡品”,就算乘以一百,单独一邦可能拿不出来,十几、数十个邦聚在一起,断没有凑不齐的道理。再说了,这是为你柳毅请功赎罪啊。他们要是拿不出来,那就都着落在你的身上吧。

柳毅连连点头。这个没有问题。是勋又说了:“须年年进贡,可保安泰。”柳毅一咬牙关,说那也成,既然您说海路运送方便,起码我可以送到登州去,要是当地官吏不帮忙递解洛阳,那就是他们不对啦,不关我事。

“其二,点集兵马,助吾以伐句丽。”我也不直接指挥你的部队,你自己率军渡过浿水北上,所掳得的人口、占据的土地,全归乐浪——这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啊,正好可以此举向朝廷表明,你跟高句丽王位宫之间并无丝毫苟且。

柳毅点头,心说眼瞧着高句丽要遭大难,即便你不说,我也正想趁机去咬上一口,撕点儿肉碎下来果腹哪。

“其三,自请改制、分郡……”

柳毅这下傻了。改制的事儿好说——所谓“改制”,是指很多偏远郡县因为交通所限,仍然维持着前汉时候的制度,属吏都由守、令自辟,顶多行文去上级行政机构做个备案罢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倒想往这些地方派遣正式官员呢,也得有人乐意去啊。

是勋要柳毅遵从魏朝的新制,属下官员都由朝廷任命。其实这也只是表一个态度而已,或许真有那么几个不怕路远的愿意跑边地来当官儿,但数量绝不会多,绝大多数情况下,还得柳毅从地方士绅中自主挑选官吏。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海道已通,乐浪虽远,论起交通来终究比起交、广,乃至于将来夺取了蜀地、南中,要方便多啦。是勋要先撕开一个口子,免得时间长了,乐浪真变成化外割据之地。

可是分郡就是柳毅万分不乐意的事情了。如今他在乐浪就是土皇帝啊,而且经过将近十年的奋战,乐浪郡的领地比从前增加了将近一倍,倘若再加上所并吞羁縻的濊貊、三韩各部,恐怕两倍都还有余。我辛辛苦苦拿下来的地方,朝廷一分郡,那就起码割一半儿出去啊,谁能舍得?

柳毅试探着分辩道:“今方服三韩,其心未稳,设有乱起,分郡恐不能制也。”是勋微微而笑:“今汝不请自分,而待朝廷之分,恐即乐浪亦不可有也。且便分乐浪,亦未必薄汝之势……”朝柳毅招招手,要他靠近一些,随即便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柳毅大喜,忙道:“果如是公所言,是德毅也!”

是勋一板面孔,说我这都是瞧在你这些年攻打濊貊、三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可是那也仅仅你一代人而已——“闻汝近收同族子养育,得无欲世守乐浪耶?”想当年我放过你,很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你没有儿子,不大会形成割据之势,可是如今听说你收了养子了,你究竟想怎么的?

柳毅分辩道:“年老求养,且不欲祖宗庐墓无所祭扫也,安敢望他?”

是勋说那就好办了,赶紧把你的养子送去洛阳做人质吧,当然表面上得说是请求荫子为郎——你放心,我在洛阳,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也必定给他一个好出身、好前程,只要你在乐浪别捅什么篓子,必不使你柳氏衰败也。

柳毅没有办法,只得应允。是勋说你今天答应得好好的,可不要轻易反悔,大军正在征讨高句丽,一掉过头来就能吞灭乐浪——“卿且好自为之。”

然后就挥手送客——你赶紧回去准备人质、贡品,并且发兵从南线攻打高句丽吧。柳毅喏喏而退,可是才走到门口儿。突然又折回来了。说我一时神思不属。忘记了一桩大事:“是公前命毅探查倭情,今得之矣。”

是勋闻言一挑眉毛,心说我本来也打算问你这事儿来着,你是给吓蒙了,未能及时禀报,而我是骂你正骂得爽,也把这碴儿给忘了——“得之何耶?”

柳毅说了,倭人跟韩人偶尔也有联络。这回我向三韩取质,弁韩中的狗邪韩就送来了一名倭人使者,如今也正在门外候着哪。

是勋心中大喜,表情却并不显露,只是随随便便一摆手:“可唤来见吾。”

柳毅应喏,便即出门,时候不大,领进来两名男子。前面一个约摸四十多岁,长发在脑后扎鬏,无冠。耳坠牙饰,身穿一件素白色的套头短衫。光着两条腿,无裤无鞋,脖子上垂挂好长一条兽牙装饰的项链,链端系一铜镜,就跟护心镜似的,正好遮住胸口——应该就是倭国使者了吧。身后一人三十出头,瞧打扮则为韩人。

柳毅给介绍,说此乃倭国使者,名叫“牛利都”,他当然不会汉语,但是通韩文,后面是名韩人传译,会说韩语和汉语。随即将手朝上一扬,对牛利都说:“此乃我天朝宰相是公是也。”传译翻译过去,牛利都赶紧伏地叩头。

是勋这回给柳毅看了座,就坐在自己左手边,让牛利都和韩人传译都跪伏于前,然后把身体略略前倾,温言垂问:“吾闻倭地数十百国,汝自何国来耶?”

牛利都回答说,俺们倭地过去确实有上百小国,然而如今攻弱兼昧,就光剩下二十多国啦,而且泰半归属在邪马台国麾下——小人就是从邪马台国来的,官至上大夫。

是勋也不知道他原话是怎么说的,对于“邪马台”,韩人传译用音译,对于官称,就直接意译成了“上大夫”。

于是点点头,说好啊,那你就给我讲讲倭地情状,以及汝国的风貌吧。

牛利都说了,倭在海外,当狗邪韩国的东南方向,渡海约千余里,先到一岛,名叫对马国;对马国南方又千里,有一岛,名为一支国;再往南方千里余,那就是倭的本土啦,有末卢、伊都、不弥、投马、奴等国,都归邪马台国统御,云云。就目前而言,邪马台联合了总共十七个国(含),已占倭地大半。

其后概言倭地风物、国野习俗等等,是勋起初还垂着眼睑,沉吟不语,后来终于听烦了,便即开口,打断了牛利都的滔滔不绝——“且道汝国大小,并户口众寡。”牛利都听得传译所言,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海岸曲折,难以丈量,倭之大,东西两千里,南北四千里许。邪马台辖户七万余,投马五万,奴国二万,余皆数千上万也。”

是勋闻言,不禁冷笑,便命从人取过个皮制的圆筒来,从中抽出一张地图——那并不是中国地图,他也没有全部展示给牛利都瞧,特意折起大半,光露出一小部分,只见上面曲曲折折,只画着海岸线,是个东西窄、南北长的岛屿。乃问牛利都:“此即倭乎?”

牛利都左瞧右瞧,上看下看,拧拧眉头咧咧嘴,说瞧着似乎是有一点儿象……其实那年月测量技术很不过关,就连中国官方地图拿出来,你要不标注州、郡或者城市名称,也没几个人瞧得出来——凡瞧出来的,估计是根据了突出海上的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或者黄河、长江的大致走向——更别说倭人了,他们也光知道疆域南北长、东西短,具体是什么形状,那根本一头雾水啊。

是勋说好,那你给我指指,邪马台国究竟在哪儿哪?牛利都踌躇半晌,先问,您这画的哪儿是北啊?在是勋给出正确答案后,他就在岛屿中北部偏西,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指了一下。

千古疑难得解,是勋不禁舒怀大笑,随即一指牛利都:“汝满口谎言,焉敢欺吾?!”命左右,叉出去打!(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往征不难

日本人最早跟中国交通,是在东汉初年,史载:“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光武赐以印绶。”后来这枚金印还真从地下挖出来了,就此存放在日本福冈市博物馆内,上刻明明白白的五个篆字:“汉委奴国王。”

“委”就是“倭”,意为短小,据说这名字还是光武帝给取的,因为瞧着对方比侏儒也高不了多少,故予赐名。这倒并非刘秀不厚道,而是当时中原士大夫的通病,好字眼儿不能随便赏赐给蛮夷。

倭人自称的发音是“yamato”,跟“邪马台”一样,后来就以“倭”这个汉字来表注此音,要隔许多年以后,就跟亚当、夏娃吃了苹果似的,他们才终于发掘出羞耻感来,从而改用比较高大上的“大和”二字替换了“倭”字。所以说,倭就是邪马台,也就是大和——至于“日本”之名,又得好多年以后,到中国隋唐之际才始确定。

关于东汉初期日本列岛的情况,以及那方金印印文含义,学术界向来争论不休。就是勋本人的看法,应该断为“汉、委、奴国王”,也就是汉朝所属的倭地的奴国之王。当时倭地有一百多个小国,相互攻伐、兼并,其中有奴国——据牛利都所言,奴国如今也还存在——并不一定跟如今邪马台似的最大,或者称霸,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得渡海峡,并且得以觐见汉朝天子,就此混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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