嫜健!
当下把老娘安顿在成阳县内,他跨马执槊就出城追来。太史慈的意思,不仅仅想再见是勋一面,而且难得的袁、曹大战,这个热闹不可不赶,要是借着是勋的推荐,可以跑前线去瞧上一眼,足慰平生。他虽然武力拔群,但此前也根本就没有真见过大军平原对决,颇想借此开开眼界,增长一下见闻。
结果无巧不巧的,跑到卢门亭附近,忽然耳听不远处传来战马的悲嘶声——那是是勋掉沟里了——好奇心起,于是策马沿着沟渠的北沿就一路寻来。时候不大,视野展开,就见一名小将正在沟对面弯弓搭箭,又见一人狼狈不堪地在沟里狂奔。太史慈眼神很好,略略一瞥就瞧明白了——这不正是我那宏辅贤弟吗?!
于是他大喝一声,给是勋壮胆,然后也顺手把自己的弓箭给抄起来了。对面那将听到喝声,转头望去,嚇,好一条大汉,当即也不瞄准是勋了,朝着太史慈就是一箭射去。太史慈听风辨位,把脑袋微微一偏,就让开了来箭,同时也松开了自己的弓弦。对方那将身手也极敏捷,双腿一磕,胯下坐骑骤然加速,来箭便从脑后飞过。
各自一箭发出,双方都暗中挑大拇指:“此人弓术不俗,值得一战!”太史慈首先开口叫阵:“某乃东莱太史慈,来将通名!”对方那将冷冷一笑:“吴中孙伯符。”
“啪”,是勋一屁股坐地上了。
孙策孙伯符跟真实的是勋(阿飞)一样,都是汉灵帝熹平四年生人,到这时候虚岁是十九、实岁才刚十八。他老爹孙坚是初平二年或者三年春被黄祖部将射死的,那时候孙策十七岁,还没行过冠礼呢,正保着老娘居住在庐江郡的舒县。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孙策带着老爹的尸体,渡过长江,安葬在曲阿,然后渡江北上,迁居到广陵郡的江都县,再后来因为受到徐州牧陶谦的忌惮,就又返回曲阿,去投靠舅舅、袁术所署丹扬太守吴景。他正式投到袁术麾下,是在兴平元年,也就是是勋这回卢门亭遇袭的第二年。
但是历史的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孙策安葬完老爹以后,没有再往江北去转上一圈,直接就留在曲阿了——因为徐、兖合纵,这时候陶谦已经退出袁术——公孙瓒集团,反而倒向了袁绍—曹操集团,所以孙策不会跑徐州去找虐。因而这回吴景跟着袁术北拒曹操,孙策就也带着老爹留下来的几百淮泗精兵,披挂上了阵。
袁术在前线连吃败仗,好不容易说动了汝南黄巾,侧击曹军,按照孙策的想法,就该全线反攻,起码把曹操赶出汝南去啊。可谁成想曹军主力不动,袁老二也不动,就跟这儿干耗着。孙策跑去跟吴景说,我可听说啦,曹操今年收成不错,军粮充足,咱们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怎么跟他耗?希望吴景向袁术进言,主动发起进攻。但是吴景根本就说不动袁术,孙策一怒之下,说那我就自个儿去战,我去骚扰曹操的后方,烧他的粮草。
孙策主意很大,外加脾气暴躁,吴景虽然是舅舅,可还真拦不住他。最终孙策就挑了几十名出身淮泗的精卒,再向吴景,以及跟他这小年轻关系不错的袁术大将乔蕤、张勋等人借了点儿骑兵,凑了两百多不到三百游骑,抄小路就跑到敌人大后方来了。
两军交锋,各撒游骑骚扰敌人的侧翼和后方,这本就是兵法之常,问题是孙策胆子够大,越跑越远,竟然离开前线两百多里地,直接杀入了梁国境内。曹操因为战局起了变化,琢磨着一开始准备的粮草未必充足,写信让荀彧、曹德等人继续筹粮往前线运,不光光是成阳县接到了命令。可事情偏就这么巧,其他接令的各县,不是磨磨蹭蹭的动身迟了,就是压根儿不从这条道上走,只有是勋,大概因为瞧不起老天爷,所以老天爷要狠狠摆他一道,竟然就被孙策给迎面撞见了。
孙策也郁闷啊,没想到曹操对粮草的防备这么严密,他几次想要摸了曹操的屯粮点,都因为守兵警惕,外加数量超过自己好多倍,而咬着牙没敢动手——他虽然莽撞,但是不蠢,不可能拿鸡蛋去硬磕石头。辞别舅舅他们,出来已经十多天了,计算绕到敌人后方也六七天啦,就连随身携带的干粮都快要吃光了,除了假装强盗抢了几家大户庄院外,竟然一无所获。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撞见是勋一行,他才要穷追不舍——光烧粮不见本事,而且眼瞧着这支队伍所护的粮草也不算多,咱得取一员敌将的首级回去,才有夸耀的资本哪!
这敌将也脓包,孙策估摸着应该是名队率,要么是县尉,两军才刚照面,对方是掉头就跑啊,一点儿勇气都欠奉。孙策是个见了怂人搂不住火儿的主,心说你跑啊,我瞧你能跑多远去,我瞧你能在老子手底下逃得残生不能!
所以他一路就追了下来,谁想堪堪追上,却被斜刺里冲来一将,硬生生挡住了去路。孙策见怂人是搂不住火,见了强人那更是遇强则强,兴奋得忍不住就要发抖——这家伙厉害,别管有名没名,是啥身份,要是能斩下他的首级,就算人前无可炫耀,我自己都能裹被窝里偷着乐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东莱太史慈”,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啊……
于是孙策随口报了名,然后拍马拧戟,就跟太史慈在那条深沟旁边的平地上杀成了一团。当下瞧得还缩在沟里的是勋眼花缭乱,心说:“我靠这就是大将单挑?!精彩啊,这可是等闲见不着的场景啊!难道说神亭大战就要重现于……先见于今日了么?!”
按照原本的历史,太史慈后来投了刘繇,而孙策问袁术借了兵,前去讨伐刘繇,双方见阵。有人劝刘繇可以任命太史慈做大将啊,但是刘繇不同意,说:“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耶?”许子将就是许劭,是当时著名的评论家,或者更准确一点儿来说,就是一枚相面师加宣传专家了。为啥用太史慈当大将会被许劭嘲笑,这个史书上没有说,估计是刘繇瞧不大起太史慈的托词。
于是刘繇就仅仅任命太史慈当了个侦察队长,让他跑前线去探查孙策军的强弱。也不知道怎么一来,他就跟孙策当面撞上了——演义上说,是孙策跑神亭岭上拜祭光武庙,被太史慈瞧见了,所以特意冲上去逮他。这就是神亭大战的典故,其结果是,孙策拔了太史慈背着的手戟,太史慈摘了孙策头上的兜鍪,算是打个平手。
其实单挑这种事儿,大多是小说家语,正经历史上,尤其是汉末三国史上,出现的频率非常之低,低到令人发指。虽说冷兵器时代,那肯定是要兵对兵、将对将啊,你身为大将不去扛敌方大将,光转着圈儿地虐待小兵,还要脸不要脸啦?但极少有两阵对圆了,士兵们都后撤,光两员武将在阵前单挑的,而都是在混战中发生的将领之间的对决。
所以说,阵中相遇,谁赢谁败,其实并不看……或者准确点儿说,并不仅仅看武力值高低——因为环境因素的影响太大啦。就算你本领通天彻地,当面撞上一个差不离的将领,正恶斗呢,不定哪儿就冒出一支冷箭来,或者冒出个小兵给你一枪,你挡是不挡,挡了难免失去先手,不挡就……就等死吧。所以历史上关羽刺颜良、黄忠杀夏侯渊,不见得是他们的武力值比对方高出一个档次去,而是因为本来就是突袭本阵,颜良军和夏侯渊军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这时候来员猛将一冲,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为虐死名将的最后一招必杀。
但是虽然史书上语焉不详,孙策和太史慈的神亭大战,理论上却应该是正经单挑,没有旁人相助的。因为当时孙策身边还带着十三名随从,按照史书上所说,“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而太史慈身边只有一个无名小将。太史慈再牛逼,难道还能一个打对方十三个,还都是未来江东有名的上将吗?还是说,按照后世网络上不负责任的传言,是无名小将看住了韩当他们十三人?
怪不得网上盛传,汉末三国第一猛人是这位无名小将,吕布都得往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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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小枝槊头
是勋是第一次瞧见武将单挑,甚至也是第一次瞧见真正意义上的马战。从前他跟着太史慈从都昌城里突围出来,倒是也见着有黄巾骑将来拦了,可是要么隔着老远就被太史子义一箭放倒,要么是到了面前被他一槊直接拍飞,突围三人连马都不带停的——那是碾压,不是格斗。
直到这回,他才真瞧明白了,古代马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只见双方各自收起弓箭,把长兵器抓在手中。孙策执一条长戟,戟头有两尺多长,光小枝就不下三十公分;太史慈则使一条马槊,槊头只有比对方的戟头更长更粗。两将各自把长兵器用大臂夹在肋下,然后左手带着马缰,拉开大约四五十步的距离……
是勋心说,难道真的跟电影里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那样,所谓马战,就是瞄准了对冲吗?那可很容易分出胜负来呀。再一琢磨也不对,骑士那样对决,左臂上还得绑块盾牌的,这两位就没盾,那会不会一个照面过去,你死我完蛋,大家一拍两散呢?
再定睛一瞧,接下来的情景却又不同。只见两骑远远相对,然后两将就各自松开了缰绳,光用双腿来控制胯下坐骑。是勋瞧见他们都把右臂给打开了,一抖腕子,把兵器给端起来了,并且还使上了左手——虽然仍是当面直刺,但这双手执械就比单手挺骑枪要灵活得多呀,可玩的花巧也多得多呀。
转念一想,也对,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那都是穿得跟铁罐头一样的重甲,说不定还是具骑,把着四五米甚至更长的骑枪,用双手吧,压根儿挥舞不起来,用单手吧,也就只好夹在肋下了。如今这年月还没有重甲,孙策一身鱼鳞,搁add里那叫中甲,太史慈则根本没有着甲,所以即便在马背上,那长兵器也是舞得起来的。
把长兵器双手端平了,两将各自用小腿一磕马腹,那坐骑可就跑起来了,而且越跑越快,等照面儿的时候,估计速度就都能上了四十迈。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两骑临近,马上将各自把兵器就挥起来了,基本动作还是穿刺,但在一瞬间就耍了好多种变化出来,正如演义小说中常说的:一招抖出了一万多个枪头!
好吧,这数字有点儿夸张……但总而言之,以是勋的目力和能耐,根本就瞧不出来一戟一槊真正指向的是对方身上哪个部位。只听“当”的一声,双刃相交,两马错身而过。照理说这错过去,就是一个回合,然后马打盘旋,掉过头来再走第二个回合。然而这终究不是铁罐头骑士对冲,只见两将在错身之际,就又把武器给荡回来了,顺势一扫,于是再度“当”的一声,这才前后分开。
是勋瞧着目眩神摇,可他只是瞧热闹而已,真要有个高手跟这儿,立刻就能察觉不出对来——太史慈太吃亏了!
问题就在于这两马错镫……嗯,只有太史慈有马镫,所以严谨点儿,应该叫两马一错身——两马一错之际那一扫,虽然不难格挡,但一个不慎,就很容易受伤。孙策是鱼鳞在身,太史慈的槊尖要是直着捅,也能捅他个透心凉,但要是侧着轻轻一划,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退一万步说,太史慈力量太大,那一划又赶上寸劲儿,真的划开了他的鱼鳞甲,那也未必就能割破甲片的皮衬里,更别说孙策的皮肤了。
可是太史慈身上只有夹衣,连一片儿皮子都欠奉——他倒是有一身皮甲,但是还挂在鞍囊上呢,根本就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敌人,所以也没拿出来穿。孙策的戟头要是这么划过太史慈身上某个部位,肯定的立码就是血花飞溅啊,他太史子义又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所以双方兵器这么侧着一划,各自舞械给荡开,人身就不自禁地要朝后略略一缩。孙策是小缩,太史慈是大缩,这身体活动的幅度一大,自然而然地就影响到战马的奔驰,所以等跑出去再拨回马头,准备第二回合的时候,太史慈明显比孙策要慢上半拍。
每一回合都慢半拍,太史慈于是先手尽失,整个儿是被孙策给压着在打。眨眼之间,四五个回合过去,子义不禁脑门儿上冷汗就下来了。他还在琢磨着应该怎样挽回先手呢,孙策得理不饶人,双方再会面的时候,直接就把戟头一绞,锁住了太史慈的马槊。
要是双方都用槊,这武器绞不起来,可是一方用戟就不同了,戟上小枝曲折向上,正好用来锁拿兵器。当下孙策锁住了槊头,双膀用力这么一绞,对方力气要是小一点儿,当场兵刃就得脱了手。可是太史子义也是个力大无穷的,不但没有脱手,反倒拧着劲儿要给绞回来。要是按照一般的作战法则,孙策一绞不动,就该暂且放弃,抽出戟来,可是太史慈这么一拧,鼓起了孙策的雄心——好,咱们就来比比看及究竟是谁的力气大!
就见这两匹马不对冲了,反而各自向侧面迈步,就这么以绞在一起的戟头和槊头为为中心,开始转起了圈子。“嗒嗒嗒嗒嗒”,蹄声越来越密,尘沙漫起,是勋简直就要瞧不清楚两将的身影了。时候不大,就听“啪”的一声,两马各退三步。
原来双方的膂力只在伯仲之间,谁都绞不赢谁,也谁都不肯撒手,终于同时把槊头和小枝给掰折了。这下表面上是孙策吃了亏,因为自家戟上的小枝弹射起来,直飞向他的面门,虽然孙策急忙仰头躲避,还是被劲风在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的口子,鲜血“刷”的就淌下来了。但实际上是太史慈吃亏,因为孙策戟上的小枝虽断,大刃还在,完全可以继续当矛使,但太史慈的槊头坚实处就粗如小臂,两侧刃展,宽达十多公分,根本不可能靠人力给掰折,所以折的其实是槊杆接槊头的木质部分。说白了,孙策长矛在手,太史慈可光剩下根棍子啦。
两马拉开,拨转过来再对冲——太史慈倒是不想冲的,可是不冲不行,敌人都过来了,难道这时候撒丫子就跑?别说自己一跑,是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