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传言。
总之,地形狭窄,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曹休率领虎豹骑追赶荆州兵,于路但见逃难的百姓,却不见一人一马,逐渐地便放松了警惕心。结果才近当阳,到子陵岗附近,突然鼓响火起,刘备部将关羽率军漫山遍野地便杀了出来。
这条时间线上的关云长没斩过颜良,没蹲过曹营,其名不显,故而他一叫阵,曹文烈毫无畏惧地便顶上去了。两马靠近,关羽挺槊当胸直刺,曹休节架相还。两般兵刃才一相撞。他就觉得双膀发麻。心头巨震,不禁暗叫一声:“不好!”
直到这会儿,曹休才突然间想起了是勋昔日所言。
那还是在定幽灭袁之前,是勋辞了朔州刺史之职,返回许都,就此主动投入“谯沛派”的怀抱,跟诸曹夏侯们是三日一聚、五日一宴,打得火热。武人相会。自然会谈武艺、兵事,好在是宏辅也是上过几天阵的,又熟读兵书,故意附和之下,言谈间颇为投契。某次论及诸将武艺高低,自然公推曾经战败吕布的太史慈为第一。曹休就说:“太史子义射可百步穿杨、槊可荡阵屠将,古之飞廉、恶来不如也,许仲康其亚乎?”
是勋听了这话就摇头,说子义打败吕布算是侥幸,要论武艺。还该是吕奉先天下第一。于是便将昔日亲身所历、亲眼所见,以及战后太史慈自己的评论和反思合盘托出。直听得曹休这些小字辈是如醉如痴啊。
完了是勋随口又道:“吾昔亦见子义战孙策,有马蹬为助,不过偶胜一招而已。且策时未及冠,逮其盛年,当不在子义之下。”夏侯廉在旁边问,那就宏辅看来,吕、太、许、孙,可并为当世一流之战将耶?才刚问完,又觉得不妥,匆忙加上一句:“典国藩若未伤,亦可并列。”
是勋闻言,微微而笑,说:“世间豪杰正多,卿等所见有限而已。据勋看来,西凉马孟起,及刘备麾下关羽、张飞、赵云,正不在子义等人之下。”
马超曾经在是勋攻打长安的时候受召从征,后来跟吕布放对,夏侯渊还搬把小马扎跟旁边观过战,回来以后,就跟亲眷们大赞马超之勇——“真少年英豪,吾恐不如也。”所以如今是勋提起马超,没人有反对意见——诸曹夏侯中以夏侯渊武艺最强,他都心服,旁人还有啥好说的吗?可是刘备在这条时间线上直到入蜀之前,始终都是小势力,不仅到处流蹿,而且没打过什么大仗,他麾下的将领,诸曹夏侯大多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关、张、赵,那又是谁了?真那么能打吗?
尤其是勋的弓马之技那也是二把刀,所以他说的话不比夏侯渊,不易为人所信。但是勋读过后世的史料啊,他知道虽然演义上的各次单挑战大多为虚构,但关羽、张飞皆号“万人敌也”,打仗的功力另说,打将的功力绝不会差。而赵云呢,人终究在长坂坡身护幼主,突阵而出,肯定也有两把刷子吧。
是勋盛赞关、张、赵,曹休等人都没往心里去。可是今天曹文烈当面撞见关羽,才交一合,便觉得手臂胀麻,这才突然间想起了是勋昔日所言。可是不想还则罢了,这一记起来,不禁心中更生怯意,力气平白又小了三分——二将马打盘旋,又战三合,曹休是真扛不住了,尤其所部猝然遇袭,早就乱作了一团,身为大将,当然不能只顾着自己跟人单挑。于是他只得一拢缰绳,拨转马头是落荒而走。
这一仗打得好惨,八百虎豹骑折损了将近两百,心疼得曹文烈差点儿把自家嘴唇都给咬烂了。好不容易退出三里多地,勒束败卒,重新整列,再派人前进哨探,却道关羽并未远追,也率军退回当阳县中去也。
曹休不敢再追了,赶紧派人去通报后军,并且向曹操请罪。一日一夜后,曹操亲率大军赶到,即命曹休将功赎罪,在夏侯惇的配合下,前去攻打当阳。然而杀到当阳城下一瞧,四门洞开,已是一座空城。
这时候四方情报汇聚,曹操也逐渐地探明了敌军的动向。据说周瑜献计放弃襄阳,南守江陵,为蔡瑁所沮,于是刘琦、刘磐趁着蔡瑁护送蔡夫人和刘琮前往江陵安置的机会,突然擒下蔡瑁的副手张允,夺取了襄阳城内的兵权,随即挟持刘表,弃城南下。那边蔡瑁本欲趁机吞并刘磐在江陵城中的兵马,却不料才至江陵,便发现守兵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当即便做了阶下囚……
曹操跟群臣议论,说:“不意刘表有此虎子。”王粲是曾经在荆州呆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对此表示异议:“刘琦体弱,文不成而武不就,所长者。善待士人而已。臣不信彼有此胆魄也。此必为人所教。”
王仲宣猜测得一点儿也不错。刘琦、刘磐背后出谋画策者,正是江东都督、洪州刺史周公瑾是也。话说刘备昔日屯扎新野的时候,跟刘琦就走得挺近乎,对于刘备来说,客居人下,那么交好主人的公子,本为题中应有之意——刘琮年幼,他想结交也找不到机会——而刘琦本欲引刘备为奥援。好挫败蔡瑁劝刘表废长立幼的图谋。所以周瑜通过刘备部将关羽和参谋徐庶、简雍,就暗中跟刘琦勾搭上了,为刘琦设谋囚禁蔡瑁,夺取了兵权。
当然这些事儿非常隐秘,这会儿曹家还探听不到,曹操只是猜测:“或蒯异度教之也。”想想荆州智谋之士,他也就光知道一个蒯越啊。
经过当阳一战之后,曹军再不敢贸然急追,大军布散开来,稳步而前。不日即抵江陵城下。曹操在许禇的护卫下,亲自打马到前线巡视。查看城防,这越瞧就越是头大——当初隔着汉水看襄阳城,就挺不容易攻打的,如今再看江陵,难度更是大了一倍还不止啊!
江陵城池高峻,城外壕沟密布、女墙牢固,城上的守御布置也颇得法,这些还则罢了,问题城池背靠着长江,江上樯橹如云,全都是江东和江夏的战船,日夕游弋,使得曹操根本无法靠近。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到具体应用上,其实以曹军如今四倍于敌的态势——南军还得分守江夏,真正江陵城中,估计也就四五万人——面对坚城,最好的方法就是围困。力攻坚城,损失必大,不如围之,以礟车昼夜击打,再寻隙而登,胜算还是颇大的。
但问题江面上的舟船使得曹军围困江陵的计划彻底破产,不仅如此,即于岸上亦不敢遽围之也。离岸若近,则水师以弓弩攒射,营垒难以设立;离岸若远,水师随时可以探查到曹营的薄弱处,即卸下战兵来袭扰之。说白了,人随时可以打你,你却打不着人——若以弓箭对射,敌船一扳桨就退出射程了,等你收了弓箭想立寨,对方再划近来骚扰你——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可能专心围城或者攻城呢?
曹操自起兵以来,常以寡破众,而在己方兵力强过敌方的前提下,几乎就没有吃过什么大败仗,这回四五倍于敌,却找不到下嘴的地方,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曹操这个郁闷啊,返回大营,召集将佐、参谋们前来商议,忍不住就抱怨:“未知宏辅可至吴会否?若使孙权调周瑜东归,止黄祖水师,易破耳。”
其实此时此刻,是勋已经对会稽郡的鄞、鄮二县发起攻击了,但因为相隔遥远,消息还没能报至曹营。就好比原本历史上的吴蜀联盟,回回说要相互配合着进兵,时间都约好了,但因为距离关系(当然也有互相抽梯的因素在),结果根本配合不上,被曹魏东防西战,或者西防东战,可以将危机逐一消除。更别说这回是勋率领舟师南下千里,在中国历史上都算先驱,无前例可循,根本不可能给曹操提一份准确的时间表出来。是勋现在到了哪儿,甚至是不是半道翻船覆灭了?曹操眼前全都是浓浓的战场迷雾。
所以贾诩就说啦,丞相您别寄希望于是宏辅啊,他的计划若能得售,那也是锦上添花,想让他雪中送炭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是好好谋划着眼前这一仗吧。杨修建议,说此番出师,旷日持久,粮草也或将不继,既已得了襄阳,不如留下重将镇守,丞相您先统率主力返回许都去,且待来日准备万全了,再灭刘表不迟……
第二十六章、军国利器
当曹操顿兵江陵坚城之下的时候,是勋正屯驻在鄮县港口,并且得到了东吴楼船都尉钟离绪亲率水师来攻的消息。
这个时候的孙氏,已经基本控制了会稽郡的沿海地区,北起余暨,南抵东治。而内陆深处,崇山峻岭之间,则多山越等蛮夷杂居,别说孙氏了,就连原本正牌的汉朝官吏也全都控制不到。原本的历史上,得等北线基本稳固以后,孙权才陆续遣将深入夷区,掳夷为兵——其中最有名的“拉丁人”就包括了陆逊、凌统和诸葛诞。可是山越虽然不服王化,却只窝在山里过自家的小日子,很少下平地来侵扰各县各镇,所以孙家在会稽没留多少镇守的兵马,仅仅以备剿贼之用耳。
尤其这回曹操南征,孙权也下决心横插一杠子,一半兵马交给周瑜去援救荆州刘表了,另一半兵马跟着他列阵长江南岸,以威胁和牵制曹家的淮南各郡,会稽作为大后方,兵力那便更加薄弱。郡中民事都委托给了郡丞淳于式,军事则交给了楼船都尉钟离绪。
此前鄞、鄮二县遇袭的消息传至郡治山阴,钟离绪恰好不在城内,故此淳于式只能派出一百来人,交给留赞先行过去探查。可是留赞前脚一走,钟离绪后脚就赶回来了,听闻此事。分析说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山贼、海匪。虚张旌帜。几百人伪装成上千人,正不必怕;二是广陵陈登派来的水军,其目的是骚扰沿海地区,迫使孙将军回师。
不过东吴跟陈登是老对手啦,陈元龙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兵马,孙家亦颇知其根底。钟离绪就说啦,估计陈登是征用了广陵的海商之船,载运步兵前来沿海骚扰。估计数量也不会多。咱们正不必去禀报孙将军,以免扰乱他的全盘部署,我即调动浙江水师前往,破其舟舰,则敌登陆之卒必全灭矣。
浙江又名折江或者之江,后世上源叫新安江,中游叫富春江,下游为钱塘江,此外还有支流谷水(衢江),源出仙霞岭。可以说。这浙江是会稽郡北部最主要的水系——后世浙江省之名,即由此而得来——南人本擅舟楫。这么大一片水系里,当然不会没有战船游弋啦。
只是因为沿岸并无大敌,所以浙江水师的兵力亦极薄弱,只有一艘小规模的楼船为主将坐舰,另有蒙冲、斗舰等二十多条,水手不过三五百而已。舰队主要的目的,不过给载兵船、运粮船护航罢了,别说比不上周瑜屯驻在柴桑的水师,或者黄祖江夏水师的零头,就连鲁肃才在江北整练不久的曹家水师,亦可轻松即全覆之也。
可是不管数量再怎么少,战船终究是战船啊,以之对敌普通商船,胜算还是颇多的。当然啦,其实这年月军舰和商船的区别还并不很大,军舰上没有砲,不安鱼雷,作战方式只有射箭和跳帮,商船上多载水手,也完全可以当作军舰来用。钟离绪倒不是过于莽撞,小觑了敌人,只是心想广陵的水手本就不多,而既然能够登陆破城,想必多载陆兵,常驻的水手数量便更为有限。你不过欺我江船不敢下海而已,但我久驻会稽,对于海口的水文情况也是非常熟悉的,趁潮退而出,待潮涨而归,离岸又不甚远,焉有不敢出战之理啊?
于是即乘坐楼船,指挥舰队,信心满满地来攻是勋。是勋得到探报,不禁心中大喜,他正想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一方面威慑东吴,另方面也坚留赞、司马阙等降人之心呢,当即指挥着舟船便迎了上去。
是勋放二十条改装过的幽州商船南下,于路又挟裹了二十余条登州、海州、徐州的海船,等到了会稽,轻松夺得鄞、鄮二港的海船又二十余,加起来近四十艘大舰,三十余小舰,倘若载满水兵,就算周瑜率东吴水师主力前来,那也有一战之力啊。只可惜船有余而人不足,又怕出动得多了,直接吓退钟离绪——我不可能追其入江啊,休说浙江的水文不熟了,即那名传千古的“钱塘潮”,便不敢轻易涉足。
所以他光挑了十艘战船,排列雁行之阵,来迎钟离绪。钟离绪远远一瞧,敌舰任一艘都不比自家的楼船逊色,且竟有十艘之多,心中不禁有些打鼓。旁边有那积年的老水兵安慰他:“犀象虽大,而终不敌虎豹,都尉何虑?”船只光大就有用吗?还得装备完善、战术得法,那才能够取胜哪。
这位老兄说得倒颇为有理,倘若是勋那十条船真的只是普通商船,除航行必须的水手外,也无更多水兵,确实不是浙江水师的对手。问题这年月普遍气候虽较后世温暖,犀牛、大象在会稽北部也是绝迹了的——起码得到后世的福建境内,或者江西、湖南南部,才或偶可得见——他从来也没见过,仅听传言而已。事实上大象还则罢了,犀牛哪有害怕虎豹的道理?
浙江水师东向而行,时正冬季,风自西北而来,顺风顺水,航行速度很快;相反,幽州水师逆风逆潮,无论速度还是灵活性都要大打折扣。是勋是不通水战的,但基本的理论知识却并不缺乏,知道形势对己不利,赶紧下令向北转向,欲改逆风为侧风。
钟离绪站在楼船顶部,手搭凉篷,仔细观察,见状便即一摇手中小旗,号令各船加速前进——敌向北,我亦可向北,足堪封堵其转向之势,问题那样离岸就太过遥远了,我方终究都是江船,而且形质较小,于开阔处与海船交锋,非上策也。干脆。我加速冲过去。利用你还未能彻底转为侧风的机会。先予以沉重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舰船很快便靠近了,浙江水师各舟上乱箭齐发,直向幽州的舰船射来。司马阙只是个文吏,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催促是勋下令反击,倒是留赞有些见识。赶紧给拦住了:“敌顺风引弓,乃可及远,我箭尚不能及,徒为所笑耳。”
是勋倒不怕为敌所笑,他储备丰富,也不怕把箭给射没了,然而也颇赞同留赞的建议,只命水手皆举木橹遮护,一矢一箭不得妄射。
那边浙江水师“呼啦啦”一顿羽箭射去,不见敌人反击。只道已被己军彻底压制住了。钟离绪当即下令,靠过去。跳帮!
想要光靠远射击败敌船,那是不现实的,一旦被敌人抢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