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算了吧,仅看原本历史上孔明一出祁山打得有多挫,就知道再天纵英才,也不是才上战场便能指挥若定,覆灭顽敌的。
此当为孔明之戒,也当为自身之戒也。
可惜夏侯渊跑得再快,终究起点太远,也追不上公孙模撤退的速度,是勋没办法,只好驱策已然颇为疲惫的兵卒,急渡小辽水,连夜向东方追去。好在乌丸和于禁的骑兵骚扰得法,终于在首山山麓追上了辽东军。只是夜已深矣,双方都没有作好夜战的准备,只得各自立营,以待来日。
首山在襄平东南方向,其峰有三,因似人首而得名。其山并不高峻,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正与襄平呈犄角之势,若欲攻打襄平,则必先下首山——这也是辽东军原计划屯兵首山的重要原因。
是勋此前曾亲赴襄平为使,他观察过这座城池,虽然规模较为宏大,但城防却并不如何严密——估计因为是公孙氏的核心基地,少被兵燹的缘故,和原本历史上司马懿进围之时差别很大。司马懿以四万兵马,又逢霖雨,军士伤病多死之际。亦能轻松攻下襄平城。是勋估计就如今自己手下这两万多人。只要筹谋得法,攻之亦不为难也。
但前提就是,必须先在襄平城外攻灭辽东军的主力,一方面弱其城守,一方面挫其士气,故此首山山麓之战便是胜负的关键了。因此是勋强忍疲累和困倦,命士卒四下搜索,希望能擒一些当地土人过来。好询问相关首山的情况——欲破敌军,须先明其地理。
然而时候不长,兵卒却先缚进一个熟人来,是勋见之大喜:“元图,吾待卿久矣!”
来人正是逄纪逄元图,他带着几十名随从,杀散辽东派来拘押自己的使者,一路向北去寻是勋,偏偏是勋已然南下了,两人几乎当面错过。逄纪心里急啊。所以同样不休息,绕个圈子折回来到处寻找。终于在夜半时分,被他投入了曹军营中。
是勋急忙解开逄纪的绑缚,然后诚心问计。逄纪道:“天幸公孙模尚未登山,首山虽不高峻,辽东却久建堡寨,以为久守之计,若纵其上山,势难破矣。明日乃可于山麓覆之,则襄平易下也。”
是勋说这道理我当然也明白,问题如今双方兵力相若,想要一战而击破公孙模,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尤其他虽未登山,却可倚靠首山为凭,使我军无法出奇兵以击其侧后,必须正面对战——“实不相瞒,军中无宿将,吾亦无必胜之策也。”
逄纪沉吟片刻,突然微笑道:“宏辅用兵,素来以智胜,安用宿将为?今公孙模仓惶至此,襄平之事必不明了,我试乱其心,或可败之。”
于是商议既定,翌日对阵,逄元图首先策马而出。公孙模见之又惊又怒,出而问道:“元图,汝乃降曹乎?”逄纪满脸悲凄之色,眼望公孙模,黯然垂泪,惨声道:“主公……已殁矣!”
公孙模闻言虽然悲痛,倒也在意料之中——公孙度缠绵病榻那么长时间,啥时候咽气都不奇怪啊。因而问道:“主公既于汝有活命之恩,则汝之还报当及其子孙,如何主公才殁,便无耻降叛?!”手扶鞍上马槊,似乎随时都打算一槊刺出,取了逄纪的狗命。
逄纪连连摆手:“非也,非我欲叛公孙氏,乃不得不为耳。昨日襄平使来,云主公召我还城,其实诈也。主公早殁,阳仪密不发丧,而欲扶保病弱之宗承公子为嗣。宗赐公子识其诈谋,乃密招我回城为其谋划也。然纪未及襄平,已闻阳仪为乱,宗赐公子竟为其所弑……”
公孙模乍闻噩耗,惊得险些从马背上翻栽下去,继而紧皱双眉,两眼牢牢盯着逄纪的表情,想要判断——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这变故也实在太惊人了吧!
阳仪擅权不假,辽东上下,除了公孙度父子信任他、重用他,就没几个人真心服膺他的,然而此前也并不闻其党同二公子,欲对大公子不利啊,怎么就能悍然发动政变,杀死公孙康,拥戴公孙恭?可是逄纪又为啥要撒这么个弥天大谎呢?对他有啥好处?
可是他实在从逄纪脸上瞧不出任何虚伪来——堂堂逄元图,撒谎如同饮水,哪是老实头公孙模所可以窥破的?就听逄纪又道:“吾本欲归返军中,请将军起而为宗赐公子复仇,奈何将军已退,吾为曹兵所获,不得已而暂降也。纪非畏死者,所以苟延残生,为将此信通传将军——今阳仪在襄平,将军若归城则必为其夺兵害命,是公子之仇,无可报矣!纪为将军计,不如且降曹军,引曹军以灭阳仪,则公孙虽亡,其嗣可存,亦不落于小人之手!”
反正公孙家是灭定了的,“宁授外侮,不给家奴”,怎么能把辽东的花花江山拱手交给叛逆奸贼阳仪呢?
公孙模面色阴晴不定。他自归首山山麓,便分遣骑士前去联络襄平城,但被是勋关照于禁所部加紧巡哨,断其联系,故此尚未得见一骑返回。说白了,如今襄平城内的局势,公孙模是两眼一抹黑啊,那就由得逄纪随口瞎编了。
眼见公孙模并不确信自己所言,逄纪不禁惨然一笑:“吾奉是使君之命,来说将军降曹,然以将军今日所处之势,亦以降曹为上策也,一可全士卒性命,二可诛逆贼阳仪。纪固知前后三属,后世或目为反复小人,难以取信于将军也,罢罢!”“当”的一声拔剑出鞘:“纪何惜一死,只望将军为宗赐公子复仇!”说着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脖子上一抹,当即鲜血飞溅,尸首坠落马下。
公孙模这一惊更甚,匆忙上前查看,却被拥着逄纪出营的曹兵阻住,随即将逄纪尸体抬回营中去了。公孙模只得疑心满腹地打马归营不提。
而那边曹兵才归营内,逄元图便翻身立起——他当然是假自杀,早就准备好了猪血骗人。当下忙着活动四肢,揉搓从马背上跌落所造成的淤血处,同时掸去衣襟上的尘土。是勋近前拱手:“有劳元图——公孙模可肯降否?”
逄纪苦笑道:“吾见其心虽乱,却未有降意也。”随即话锋一转:“亦无妨,未有将心已乱而兵可整者。公孙模为我所欺,必不敢再决战求胜,吾料其或图破围而出,或图登山而守,候其初动,全军击之,可必胜矣!”
这种情况也早在是勋等人的计算之中。那怕逄纪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假装自杀的演技再怎么影帝级别,公孙模初闻噩耗,总需要一段消化的时间,而倘若消化时间过长,这边也很难保证真实情况不会为对方所探知。逄纪演这一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乱公孙模之心,不管公孙模信还是不信,只要带着三分怀疑,他就没心情再正面列圆了阵,跟曹军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总决战了。
在此种情况下、心境下,公孙模最可能的举措便是快速离此险地,然后再详细打探襄平城中消息,以定行止。就目前而言,他有三条路可走:下策是破围北上,前往襄平城,然北方有于禁的骑兵屯扎,暂时拦住他一段时间是不难的,是勋再从后方夹击,胜算很大。
中策是反身登上首山固守,然而敌前登山,阵列必乱,曹兵只要出击的时机拿捏得准确,起码可以狠狠地咬下公孙模一块肉来。而且兵士登山易,辎重上山难,只要覆其辎重粮秣,凭着孤零零的首山,他又能守备多长时间呢?
按照辽东方面原本的计划,是分兵为二,分驻襄平和首山,互为犄角之势。幽州军若围襄平,则首山之军可薄其侧后;若围首山,襄平自也不会坐视。可是如今主力都被公孙模带出来了,即便固守守山,曹军奋力猛攻,襄平城内也拿不出多少策应的兵马来啊。
下策则是南遁,南方有乌丸骑兵,不妨让开道路,放公孙模过去,是勋引军从后抄其辎重。辽东半岛上早就坚壁清野,剩不下什么存粮了,公孙模两万人马在断粮的情况下还能流蹿到哪儿去?即便是勋继而攻打襄平,这支兵也不足为忧也。
唯一可担心的是,公孙模饿着肚子,不计死伤地直接跑去乐浪依附柳毅,则是勋得辽东易,将来想再进取乐浪,难度便会相对增大了。
那么,公孙模究竟会采取上中下哪一条策略呢?是勋倒是也挺好奇,因而早早地便命诸葛孔明登上高橹,眺望敌阵中形势。果然时候不大,便听孔明遣人飞报:“辽东军动矣!”(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首山之战
古来设计都有上中下三条的套路,偶尔简化成上下二策,从来也没有四策、五策。不过仔细想想也颇有道理,一般情况下中策四平八稳,上下两策各走极端,要么风险大收益也大,要么短期无用但可望收获长期效益。就是勋等人估算公孙模所能拿出的对策而言,也是如此——
下策北归襄平,其实风险大,收益小,但对于一个毫无主见的人来说,那是最值得考虑的方针。上策南蹿则风险略小,短期收益也不见得有多大,只是倘若真能抵达乐浪,可能给是勋造成最大的麻烦罢了。说白了,若行下策,其实于公孙家甚至公孙模都无益,唯一可能得到好处的,便是柳毅柳子刚。
按照沮授对公孙模的了解,此人非无主见者也,但也不是杀伐决断之辈,虽说在阳仪和柳毅的权力斗争中比较偏向柳毅,也不大可能屈己相从,故此以行中策,退守首山的可能性最大。
退上首山本是死路,只是还不会立刻咽气,多拖些日子,或许形势还会有所转机呢?
诸葛亮攀于高橹之上,远远眺望,然后遣人来报是勋,果不其然,公孙模对外营垒森然,其实暗中调度兵马,午前便时分开始向山中撤退了。倘若幽州军事先毫无预见,或许会为其所惑,但既然早有计算,登高以监视之,那便很难隐瞒啦——况且还想惑诸葛孔明之眼,不亦难乎!
是勋闻报,当即按照原定计划分派兵马。以阎柔统秦谊、孙汶等部正面相攻。命北侧的于禁和南侧的乌丸骑兵来回游弋。断其外逸之路。是勋自己,则跟逄纪、诸葛亮等人坐镇后军,仍守旧垒。
时间不大,便闻得前方鼓声震天,喊杀声起,是勋坐于中军大帐,颇有些心中忐忑——终究双方就兵力比而言,并没有太大差距。幽州方面主动进攻已成之垒,倘若公孙模率军上山只是惑敌之计的话,攻方将会受到惨重损失。不过既已定计,便不可畏首畏尾,亦不可朝令夕改,还是暂且相信逄纪对公孙模性格和才能的研判吧。
身为一军主将,又是没本事亲自提枪上阵、指挥若定的主将,是勋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跟后世的谢安一般,镇之以静了。不管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干脆命庖厨整治了一席酒宴。算是欢迎逄纪来归。
酒宴之上,是勋向逄纪详细打听辽东方面的各种情况——包括布防计划、军兵素质、官员才能等等,几乎无一不问。逄纪回答了几条以后,突然摆一摆手:“宏辅正不必问此也。”
是勋问他为什么,逄纪就说啦:“吾料此战必胜,则辽东必破也。宏辅所问,当为物产、民生,而不必更及于军事也。”公孙家亡定了啦,你再多琢磨还有啥意义?你应该询问我相关辽东的地理风物、土地产出、百姓状况啥的,以便日后统治——灭国易而兴国难呀。
是勋“哈哈”笑道:“吾岂有意于平州乎?朝廷自有所命。”我知道那么多干嘛?将来治理平州的又不是我,我只是幽州刺史罢了,你真要把我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地方来,我还不乐意呢。朝廷,其实是曹操,自然再会派官员来治理平州,但那与我彻底无关。
逄纪瞟了是勋一眼,淡然一笑:“吾失言矣,宏辅勿怪。”
是勋心说我相信你只是失言才怪呢!你的心思我猜都能够猜得到,是想先借我的手覆灭公孙家,然后再利用我从内部瓦解曹氏,从而达成你为袁家兄弟报仇的最终目的。照理说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就不应当留下,还是早早除却为好,但一来战事尚未终结,或许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二来杀降不祥——还是把他送给曹操处置吧,自己能够瞧得清的,曹操那么敏的人,亦定不会受其所惑。再说了,说不定曹操就有本事真正收服逄纪呢?
是勋是没有鸠占鹊巢,霸占辽东的想法,更没有足够的野心取曹氏而自代之。开玩笑,曹操的势力如日中天,曹孟德难眩以伪,用兵如神,别说自己了,就算司马仲达,那也是逐渐培养起来的野心,也得等曹操死了以后才妄图大权独揽的。曹操还活着的时候,曹营内部有几个人敢起异心?
哪怕一代枭雄刘玄德,那也得先以客将身份受天子密诏,继之逃出许都,然后才敢掀反旗的不是吗?
帐中推杯换盏,是勋、逄纪、诸葛亮三人都吃了个肚圆,然后前线来报,已然顺利杀入敌垒,焚其辎重数百车。是勋心说行了,这时候就不必再死拼了,只要把残敌逼上山去就成。仆役进来收拾餐具,是勋左右望望,便问逄纪和诸葛亮:“公孙模罾中鱼耳,可不必虑。然襄平如何下耶?”
幽州军主力还必须在这儿堵住山口,围困公孙模,直到他粮尽后或死或降,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天,尚不能北移去攻襄平。襄平城内如今守御力量不足,但也不是派遣数千偏师就能拿得下来的——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日后攻打襄平城的计划先议一议了?
逄纪低头沉吟少顷,突然一拱手:“实不相瞒,公孙度未死也。”
是勋微微而笑:“吾知之矣。”
他都进入平州那么多天了,要还打听不到公孙度生死的实情,那还不如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为好。一开始他还怀疑是公孙康、柳毅等隐瞒死讯、密不发丧,但等见到逄元图夤夜来投,道出主动脱离公孙阵营的原委,当即便猜到了真相——公孙度要是确实死了,或许早就宰掉逄纪了,不会留他到今天;而既然已经留到了今天,公孙康又哪有临阵召回,要取他性命的道理呢?
逄纪见是勋的表情,似乎并不恼恨自己前日相欺,于是便将话锋一转:“虽然未死,亦与死无异矣。然吾不知城内形势,这数日有何迁转,需遣人为使以窥查之,乃可定计。”我离开襄平城也好几天了,不知道他们对于我的叛逃,以及公孙模被围,做何种应对方案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必须先派人进城去探查一番,咱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