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此事亦非偶然,作为主帅的关羽亦难辞其咎也。其一,关羽本人就轻视了东吴的进取心,因为前线吃紧,陆陆续续把后方守兵都调走了,江陵城内和沿江屯候相对空虚,要不然就算吕蒙能渡过江,能骗过一两个屯堡,也未必能那么快进得了江陵城。其二,关羽本人既然是这种态度,则麾下将卒亦普遍骄横。后方守兵松松垮垮的。根本就没人关注东吴。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是勋一路说不上势如破竹,也基本没遇到什么顽强抵抗,所以全军上下,士气是很高涨啦,却多少有点儿轻敌情绪,以为辽东方的收缩,完全是不敢跟我们打——理论上也对,确实是不敢。因为以为你们有十万之众呢。
第二就是,巡弋于辽西走廊南侧洋面上的,终究不是真正令行禁止的水军,而只是临时征调的商船队而已。
这支船队,负总责的,也就是说“舰队司令”,姓卫名循字因之,本是泉州某显姓的庶子。庶子没啥地位,家里人也不盼着他将来出仕做官,干脆。给你一笔本钱,你去经商吧。就这么着。这位卫因之便造船出海,开始了与辽东和登州的贸易生涯。当初是因为王松的推荐,他才搭上是勋这条线的。
这回是勋临时征调了七条商船来护粮,要挑个“舰队司令”出来,那没跑啊,只可能是卫因之。因为其他船主都是纯粹的商人,在这时代社会地位比较低,只有卫循一个出身士人家庭。是勋本人倒从来没有瞧不起商人的意思,问题时论便是如此,你总不可能让一位士人子弟去听商贾的指挥吧?再说了,能指挥得动吗?
然而这位卫司令的性格,却比商人还要商人,贪财好利,两只眼睛里只认得孔方兄了——反正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真正受家族重视,恢复士人身份了,那就干脆彻底做个商贾,挣一大笔钱,在礼法允许的范围内肆意吃喝玩乐一辈子算了吧。
且说这回出海巡弋,一开始卫循还算尽职尽责,可是等到听说是勋即将开到大辽水边上,卫循不淡定了,赶紧召集众船主过来商议,说眼瞧着王师势如破竹,辽东指日可定,可是咱们光在这海上晃悠,浪费人力和钱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啊。即便前方打赢了,也没咱们什么功劳,是使君就算有赏赐,也不会多——咱们这回可亏大发啦。
船主们议论纷纷,就问说卫君你有啥想法呢?卫循捻须微笑:“吾固知诸君皆暗藏财货于舟中矣。”你们船上都藏了不少货物,随时准备找机会跟人交易吧?不要否认,因为我也是这么干的——“盍即航辽东,与之贸易?大战之中,吾料辽人必乏资饷,可获大利也。”这正是发战争财的好机会啊!
有船主提出疑虑,说前方正在打仗,咱们现在去贸易,辽东人会不会干脆把咱的船给扣下啊?卫循摇一摇头:“君多虑也,但云自登州来,不云自幽州来,何伤?况我等舟中多有军械,水手亦皆勇壮,彼等若起异心,便即杀之,掳掠而归。”
辽东地方悬远,户口稀少,土地贫瘠——其实并非真贫瘠,只是开发度不够——公孙家财政收入的大头是来自海上贸易。海上贸易有多条线路,其中分量最重的是与中原地区,主要是幽、青、登、灜、海、徐等州的商业往来,至于跟三韩乃至倭国的贸易,根本连个零头都算不上。所以即便上述地区全都在曹家掌握之中,而辽东如今又在跟曹家交战,也是不大可能扣押曹家的商船,自断贸易来源的。
所以说,现在跟辽东打仗的是幽州兵,咱们只要不说是从幽州来的,不就得了?
况且,是勋征调这些商船,是为了遮护后路的,所以提供了他们不少的武器装备。按照卫循的想法,辽东方面地方小吏要是敢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咱们大可以杀他娘的,抢了货物就跑;要是辽东派大部队过来——他们能下海吗?就算对方也有海船,可咱们船上还有火罐,有拍杆呢,谁怕谁啊?
还有船主犹豫,说咱们这突然间走了,将来是使君责问起来,如何应对?卫循笑道:“使君非有千里之眼者,但你我不言,如何知之?”到时候我们就说偶尔被风,船离岸稍微远了点儿,陆地上的堠堡有几天瞧不大见,不就成了?
商人皆逐利也,尤其这时代的商人,儒家士大夫根本不把他们当同一阶层看,甚至认为他们比农夫还要低贱,那他们又何必要用儒家道德来约束自己,自缚手脚呢?就算说商人要讲诚信。那也是在交易场上诚信。没必要跟官府也诚信。所以船主们商议良久。最终一致决定——“唯卫君之命是听,吾等亦当歃血而盟,不泄今日之谋也。”
所以等到公孙模定计,派大海船运兵前往辽西走廊,去切断是勋的粮道,辽东船团呼啦啦地就从平郭县启航直西,而这时候幽州的船队正在绕过辽东半岛最南端,前往沓氏途中——正好交错而过。
辽东船团大小船只约摸二十余条。载兵千余——主力还要收缩防御襄平和首山呢,多了也拿不出来,就这点点人马,还多是半岛南部的县乡守兵,主将是平郭县长刘煦。公孙模本来是想派更多兵马前去的,却被逄纪向阳仪建言,说若想偷袭得手,实在不需要太多人,若偷袭不成,派再多去也没用。反而分薄了襄平的守御,所以阳仪跟应付差事似的。就拨了这点点兵力出来。
人少便怯,船团不敢跑得太远,直接横渡辽东湾,在后世菊花岛附近靠了岸。岸上幽州军的堠堡早已望见,却误以为是自家的船队,毫无防备,即被辽东军登上岸去,一拥而入,五十余卒杀了个罄尽。
初战得胜,刘煦胆气陡壮,于是赶紧派人乘船回去报捷,同时拦路设砦,以阻截幽州的粮队。
这个刘煦表字允祯,是辽西令支人,当年公孙度将势力伸入辽西,他乃前往投之,党附阳仪,得受一县之长。此番所以委他为将,一则船团是从平郭启航的,二则他本辽西人,比较熟悉地理,第三自然是阳仪觉得用自己人比较放心啦。
刘煦颇通弓马,也有一定的御兵之能,但问题少历战阵,军事经验不足,这一得意起来,部署未免有差。倘若他夺下堠堡之后,即伪作幽州兵,西方来一粮队即搜劫之,便有可能比较长时间地封锁消息。等到是勋在前线左等粮草不来,右等粮草不到,再遣人探查得实,想要打通运路,肯定不赶趟了,必然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可是他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拦路设砦,消息立刻向东西两个方向快速传递了出去。这地方距临渝远而距阳乐近,典韦首先得到禀报,大惊之下,赶紧遣人去通告是勋。
随即典国藩召聚自家部曲,并阳乐城内勇壮兵丁,得三百人,高声喝道:“前有大敌,运路又绝,若坐守以待使君定计,恐吾等亡无日矣。不战乃亡,起而一搏,或有生机——诸君可敢随某杀敌否?!”
众皆攘臂呼应,但有几名部曲却劝典韦,说主公你旧伤未愈,行动不便,还是呆在这阳乐城中吧,我等自去杀贼好了。典韦一瞪环眼,大喝道:“尚记得昔随曹公于兖州讨吕布否?吾等皆衣两铠,弃楯而持长矛撩戟,敌矢如雨而不顾。吾谓汝等曰:‘虏来十步,乃白之。’继云‘五步乃白。’吾自手持十余戟,大呼而前,抵者无不应手倒也!今吾手足虽疲,勇力尚在,汝等安敢轻吾?!”
因为这几名部曲,原本都是典韦的属下,也是曹操亲卫侍从,其后典韦退役封侯,他们不愿相离,自请归之于典韦门下为部曲。想当年那也是一起浴血奋战过的战友啊,典韦说难道你们如今就瞧不起我了吗?
“今军中但知有‘虎痴’,而不知有帐下典君!故吾欲携汝等,使彼等更知之耳!”
“虎痴”是指许禇,他投曹比典韦晚,典韦重伤退役以后,才接了亲卫首领之职,很快便声名鹊起。“帐下典君”,是指曹营中曾经有歌谣赞颂典韦,说:“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可是如今,还有谁记得这个歌子?要说典韦不郁闷,不嫉妒许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
PS:卫循、刘煦,两位新书友出场龙套,大家鼓掌,然后再猜猜他们能活多久……
要说电脑这玩意儿就是贱啊,本来使得好好的,就是老了有点儿慢,所以我计划着换一台,可是自从作了这个决定,电脑就三天两头给我出妖蛾子……明天一定要换了,然后整理系统,装各种软件、倒腾硬盘估计得两天,再然后就接新年假期了……象我这种全脱产写作的,其实最讨厌假期了,杂事儿一堆,比平常还要忙,根本没空再码字啊……所以,抱歉各位,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了。咱们春节后再见——春节期间,我看看还能不能挤出空来更个一两回吧,不敢保证哦……
第十五章、就食玄菟
被辽东军袭断了后路、抄掠了粮道的消息,正是典韦遣人快马传报给是勋的,是勋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我的水师呢?我的舰队呢?!”
然而他并没有怀疑卫徇擅离职守。相比这年月的其他士大夫而言,是勋对商贾是报有一定好感的,但也正因如此,他便很少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些商人——只是这回卫循等人的节操实在是突破下限了,完全出乎是勋的意料之外。
是勋只以为是大海茫茫,自家的雇佣舰队和辽东的运兵船队偶尔错过罢了。终究这年月的船只体型普遍都小,又是中式的平底船,吃水很浅,从而可停靠、登陆的地点就很多——还没啥重装备,士兵就算泅水也能上岸了。因而想要彻底封锁那段漫长的海岸线,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不过敌军既已登岸,那即便舰队再搜寻回来,进而把敌方的运兵船全数击沉,也终究于事无补了。为今之计,还是要赶紧击溃身后之敌,重新打通辽西走廊为好。
实话说,幽州军这些日子的粮秣压力确实挺大,韩耀的“坚壁清野”之策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效果——以他的智商,就根本不可能拿出完全对是勋有利无害,而又能彻底瞒骗过辽东群臣的策略来。
古时候因为道路状况和交通工具的低劣,千里运粮以资前线,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虽有诸葛亮预先谋划、是峻于后支应,终究不可能毫无缺口。而这些缺口的填补。就必须要因粮于敌了。这也是这年月军队纪律不可能太好的重要原因之一。内线作战还则罢了,一旦外线作战,就不可能毫无抢掠。即便是勋因为仍存留着前一世的部分道德准则,对幽州军的约束较严,不让他们撒开欢儿地去抢掠百姓财物,但有规划地搜抢存粮,毕竟还是避免不了的。
然而就在相关问题上,是勋又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撒开了辽东属国乌丸部的笼头,预先派遣阎柔去游说苏仆延相助,一方面调来了数百乌丸精骑,协同作战,另方面也使苏仆延率军先发,去打击辽东势力。问题那苏仆延确实是个老滑头,他基本上只在辽东属国境内转悠,所到之处抢掠一空,至于辽水以东,仅派了几支小队从海口附近泅渡。去安市、汶县境内武装游行了一回而已。苏仆延的意思,你们要打随便打。我可趁乱渔利,至于以我为前锋去跟辽东主力磕架——傻瓜才会从命呢!
所以是勋在渡过大凌河以后,基本上就无法搜集散谷啦,全得靠后方转运。他在大辽水西岸停留了数日,积聚了粮草,然后渡过河去,却又面临着辽东方“坚壁清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计。偌大的辽隧城及其郊野,竟然连百石粮食都搜集不到,这时候后方运路再一断绝,幽州军断粮之日,眼见得为时不远啊!
诸葛亮就来禀报,说后方粮草若再不能运上来,仅军中之粮,最多也就维持十天而已。是勋大惊,匆忙召聚部属商议对策。
首先,大军暂停,不再往襄平挺进,而暂且后退回辽隧——这是众人的共识;其次,派遣兵马前去疏通粮道,亦为必应之策。但问题敌军的数量究竟有多少?得派多少人去,才能保证短期内即获全胜?
这年月侦察水平非常低下,全得靠眼睛瞧,而且也没有望远镜,想要判断一支兵马的准确数量是桩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对方把兵马全都拉在平原上,列阵排开,那么有经验的兵将一眼望过去,即可估摸个八九不离十。而倘若对方凭坚而守,或者分路而进,想要准确估算,就相对为难了——这也正是辽东军吃不准幽州军的真正数量,结果被韩耀一句“不下十万”就给蒙骗了的缘由所在。
刘煦所部不过千余人,但是占据了幽州军的一处堠堡,并且分部出来当道设寨,幽州军的哨探远远望见以后,疾驰而归阳乐向典韦禀报。既然是第一份情报,尚未经过反复侦察、计算,那么水分自然也就比较大啦。典韦向是勋的传报是:敌军在千人以上,或可近乎五千,未明也。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假设敌军确有五千上下,并且皆为精锐,那么仅派一支别军前往征讨,恐怕很难在短期内竟其全功。故而部分幕僚表示,应该全军转向,退返辽西,或者最不济也该把主力退至昌黎,斯可保万全也。否则后方无法尽快打通粮道,前方的辽东军主力再趁虚杀来,那就真的死无葬僧地了。
是勋亦觉得此言有理,然而一旦全军退返,即便能够很快重新打通运路,一来一回也得耽搁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所消耗的粮草,所耗损的兵力和士气,将使得幽州军很难卷土重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直接打通后路,顺便打道回府。这使他心有不甘,万分地不情愿。
诸葛亮及时站出来为是勋解围,分析说:“吾料敌必不足五千也,且非精锐。因何而知之?辽东胜兵不过四万,锐卒十之一也,若尽起之以抄掠我后,则当面之敌乃不足虑——公孙氏安敢为此?”
公孙家的地盘不小,但短期内能够集结起来的兵马数量有限——况且柳毅在乐浪,还未必愿意赶回来救援——咱们往多里说,也就四万人马吧,超过一半只是战斗力有限的辅兵,剩下那两万,真正精锐也不过四五千罢了,他们真敢全都拿出来抄咱的后路?就不怕襄平空虚,被咱们趁机直捣腹心吗?
郭淮赞同诸葛亮的见解,但同时认为己方除非拿出近半数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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