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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史书上并未用贾衢之名,这人后来改了名字。叫做贾逵,而其长子。便是后来司马家的第一忠犬——贾充贾公闾。
是勋心中暗自得意:“吾昔荐刘元颖,关中得张德容,不想今日又得贾梁道,此莫非天意乎?”
是勋自认为并没有什么王霸之气,即便官居侍中,守牧河东,真正有骨气的士人,也不会一闻其名就纳头便拜,如同很多不靠谱的穿越小说那样。然而贾衢被送来矿上,做个小小的计筹员,还每天看到会有死人被抬出去草草埋掉,就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突然间光芒闪现,郡太守竟然要收自己做门客,那还有不满口答应的道理吗?为脱苦海,骨气啥的也便只好抛诸脑后了。急忙下拜:“愿为主公效死!”
是勋当即就带着贾衢上路,并且很快便为自己能够发掘出这个人才而感到欢欣不已。原来贾衢虽然家贫,贾氏却是襄陵大族,亲朋故友遍布河东郡内,故而他少年时代,各处访亲、游历,对于郡内的道路是很熟悉的。是勋此番北巡蒲子、北屈二县,自然也找了向导,但那些向导多为兵丁、小吏,除了识路外别无所长,不似贾衢,各地的风物、人情,乃至历史、掌故,全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使得是勋旅途绝不寂寞。
自壶口山北上,不日即抵达北屈县城。县令出城相迎,接入衙署,呈递计簿——全县共户七百,口三千七百,真是贫瘠得令人难以想象……
而且北屈城防也很薄弱,就跟是勋起家的?邯城有得一拼,土兵不足百名。这样的城墙,一推就倒,这样的兵丁,一扫就空,别说阻挡袁军南下了,就连普通三五十人的匪帮都难以剿捕。是勋望望身旁的夏侯兰、孙汶,二人都是面色铁青,看起来,这北屈县城,是非放弃不可的啦。
至于老百姓嘛,也不用迁居了,高幹真想要这个大包袱,就让他来背好了……
出了北屈,继续北上蒲子,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所经过的道路本就狭窄,又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必须牵马步行,不过越是这样,是勋等人反倒越是踏实——看起来,并州若派大军杀来,便不可能由此南下,部队根本就排不开嘛,等走到汾水岸边,不用抵挡,他们自己就先累死了。
是勋几乎就没有心思继续前进,再去蒲子受罪了。那晚宿在野外,他跟随从们商量,夏侯兰和孙汶都表赞同,咱还是赶紧掉头回去吧,贾衢却说:“左右不过两日的行程,主公既为郡守,又岂可不往蒲子巡视?”是勋瞟了他一眼:“又何必劳我亲往?不如任卿为督邮曹掾,代往蒲子一行,如何?”
贾衢恭恭敬敬地答道:“既是主公有命,衢又焉敢不遵?衢在蒲子县内有一故友,素有智计,可为主公延揽之,未知主公其有意否?”
是勋随口问道:“哪里人,是何姓名?”
贾衢答道:“本太原中都人也,先司徒王公(王允)见而异之,后其兄为人所害,乃手刃仇人,举家避来河东——姓孙名资,字彦龙。”
是勋走得累了,原本铺席于地,斜倚着一棵大树,正在放松腿脚,听了贾衢的话,不自禁地便直起腰来:“孙彦龙?吾当亲往访之!”(未完待续。。)
ps: 今天……好吧,过午夜了,总之,两更完毕。
第十五章、英雄时势
孙资孙彦龙,在曹魏政治史上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但超过张既、贾逵等名刺史,甚至不在董昭、钟繇等人之下。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是因贾逵的荐举而出仕的,先后担任过河东郡的功曹、计吏,后因上计赴许,荀彧见之而叹,谓:“北方承乱丧已久,谓其贤智零落,今日乃复见孙计吏乎!”
曹操受封魏公以后,延聘孙资进入幕府,与沛郡刘放刘子弃共为秘书郎,出典机要。两人就这么着从曹操的机要秘书开始起家,一直做到曹魏中央政府的副总理(刘放为中书监,孙资为中书令),掌控朝政将近二十年。魏明帝曹叡临终的时候,本欲以燕王曹宇、领军将军夏侯献等宗室为辅政大臣,但孙、刘因与曹宇等不睦,改为推荐曹爽和司马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覆灭曹氏的固然是司马氏,但为司马氏铺平道路的,则是孙资和刘放,他们也是灭魏的重要刽子手。
是勋想要辅佐曹操统一天下,但他终究来自于两千年后,对于曹家是不是能够千秋万载的,完全不放在心上。再说了,他一贯相信“时势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时势”,司马懿得以上台,固然因其本身才能超卓,但鼎足三分的大势和曹家儿孙本身不争气、政治架构混乱,乃是更重要的因素。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把司马懿推荐给曹操,如今也不担心把孙资给扒拉到自己碗里来。
终究这两人都是一世之杰,是有本事的,对于曹家统一天下绝对有用。至于日后如何。且待日后再说。曹操自然可以驾驭得住此二人。曹操的继承人,不管是曹昂也罢,原本历史上的曹丕也好,或者更往下几代,要是驾驭不住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历史证明了,在明君麾下,司马懿和孙资等人还是挺忠心耿耿的。就不象刘备,几乎是天生的脑后反骨,绝不肯屈居人下。所以是勋不敢向曹操推荐刘备,但真不担心司马懿他们将来闹出什么事儿来连累自己。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转过身去做晋臣,虽说难度不小,也未见得就完全没戏啊。
河北有沮授、田丰,袁绍照样会败,蜀汉有诸葛孔明,刘氏唯传二世。大势所趋,非人力所可挽回也。是勋始终相信。打铁还要自身硬,“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就比方说从来没有中原王朝欣欣向荣的时代,会把草原游牧民族放在眼里的,游牧民族的崛起,往往是紧随着和利用了中原王朝的衰败。所以是勋对于匈奴这些外族,也从没想过杀光屠尽,要想消除未来可能的“五胡乱华”,只有尽快统一天下,重建起强大的中原王朝这一条道路可走。
杀光匈奴,还有鲜卑;杀光鲜卑,还有突厥;杀光突厥,还有契丹;杀光契丹,还有女真……广袤的北方草原,再加东北密林,不可能一直空着那里,总会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部族填补空隙,然后趁着中原混乱的机会瞬间崛起。在近代社会以前,那根本是阻挡不住的历史趋势。
是勋在蒲子城内延聘了孙资以后,便得意洋洋地踏上返程之路。
在原本的历史上,孙资并无出仕河东之意,全靠好友贾逵劝他:“足下抱逸群之才,值旧邦倾覆,主将殷勤,千里延颈,宜崇古贤桑梓之义。而久盘桓,拒违君命,斯犹曜和璧于秦王之庭,而塞以连城之价耳。窃为足下不取也!”这才出山从了王邑。
但这前提是,郡中仅遣小吏往聘而已。就跟司马懿似的,倘若曹操也象刘备一样三顾茅……豪宅,你瞧他老兄还会不会装病?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是没有来,堂堂侍中是宏辅可是来了,所以司马懿和孙资全都稍加犹豫,便即束装起行。先不说啥“士为知己者死”的套话了,这些有才能、有志向,颇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士人,莫不贪图权势者也,则在权势者面前,也自然躬身屈服。
终究似严光、李泌这般既有能力而又视富贵如浮云之人,五千年历史上一共也没出几个。
二月初,是勋才刚返回安邑,正打算花大力气练兵呢,便有消息传来,袁本初正式起兵了,浩浩荡荡点起十万大军,真如同沮授等人谋划的那样,进屯黎阳,欲图“渐营河南”。同时袁谭也自青州起兵,会合了刘备,想要一举攻下琅邪郡。并州方向还并没有警讯,在是勋想来,一则公孙瓒尚未平灭,估计高幹会把主要精力对准他和黑山张燕,二则么,并州地广人稀,想要集结兵马攻打河东,须更费时。
这些消息,都是曹操遣人送到安邑来的,几乎同时,平阳方面也驰来一骑,南匈奴单于呼厨泉遣人呈上了一卷竹简。是勋打开竹简来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才瞧了两行,他就不禁“噗嗤”地笑出声来。这篇文章他熟啊,后世名之为《为袁绍檄豫州文》,乃是陈琳陈孔璋的大作,也算中国历史上名檄文之一了。据说曹操正犯头疼病的时候见到此檄,悚然而惊,竟然不药自愈。官渡大战后,曹操逮住陈琳,问他说:“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你骂我就完了,干嘛要骂我的祖宗三代?陈琳答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我是被逼的呀!曹操深爱其才,于是赦之。
是勋压根儿就不相信陈琳的撇清,相信他写这篇檄文的时候,就不知道心里头有多爽呢。但凡不情不愿、犹犹豫豫的,绝对写不出这般气势,现不出这般文采来!
檄文嘛,本来就是要申明自己大义在手,把讨伐对象贬得一文不值,骂骂祖宗三代,泼泼污水,也是情理中事。但是勋始终觉得陈琳这篇檄文搞得有点儿过,“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等语,实在太假——别说曹操没敢公开掘坟盗墓,就算公开干了,也不敢设置这种名字的官职啊。
两千年后的网络上,竟然还有人真信这个,还拿出来说事儿,是勋当时是每见必喷。
他一边想,一边往下读,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了,这少了一段啊。再仔细一想,不错,原文中确实有:“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但在这条时间线上,袁绍动兵动得比较早,曹操就还没有收捕杨彪呢;至于赵彦,曹操借口他跟董承谋反之事有牵连,给下了狱,罪名虽然未必属实,却也比原本历史上要象样,所以不大好拿出来说事儿。
从头到尾读完,是勋就不禁有些手痒,心说我不如也来写一篇檄文,对抗一下陈琳吧——想当年在邺城郊外,那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岂能让他专美于前?虽说自己从来没有写过檄文,但肚子里好歹还存着几篇后世的样板,拿来修一修,能有多难啊?
当下铺开一张麻纸,提起笔来,蘸饱了墨,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字句便是:“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这篇唐朝骆宾王的《代李敬业讨武曌檄》记得最熟,好,就它了!
于是动笔写道:“大将军袁绍,性非和顺,地实寒微……”一句话写完,笔管高高抬起,却再也落不下去。他心说袁绍的名爵在曹操之上,所以敢直接指着鼻子骂“司空曹操”如何如何,自己要代曹操写檄文,可不能直接“大将军袁绍”如何如何啊。身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可讨伐任何朝臣,身为司空讨伐大将军,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别扭……再说了,“性非和顺”这种字眼儿,也不合适安在男人身上啊。
他还记得前世曾经看过某篇穿越文,就真敢照抄《讨武曌檄》,明明讨伐目标是个男人,还“性非和顺”、“狐媚偏能惑主”,自己那可是当场就弃文的!
当下“刷刷刷”把这句话给涂了,仰面朝天略想一想,改写为:“汝阳袁绍本初者,名出世宦,地实寒微,伧婢之子,苟合而生……”
袁绍为汝南郡汝阳县人,本为庶出,据说他娘身份很低。究竟有多低呢?在史书上,袁术跟袁绍争夺袁氏大家长位置的时候,就曾经骂过他“婢女所生”,所以是勋不但拿这事儿开头,还干脆泼污水,说是他爹娘“苟合而生”的袁绍——根本不是正式的妾,完全不合法,袁本初就一私生子!
是勋觉得自己挺卑污的,但是没办法,这年月很讲究家世和嫡庶,袁家四世三公,在家世上抹不了黑,那就只好在嫡庶和合法性上想辙啦……(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讨袁绍檄
是勋想为曹操写篇檄文来讨伐袁绍,可是才开头就觉得挺麻烦。这年月世家大族掌权,所以骂人也习惯揪根儿,根儿红肯定苗儿正,家世寒微,肯定品德也有问题。比方说曹操,那就值得深挖,他祖父是宦官,虽说名声还算不错,但这年月士人普遍憎恶宦官,所以陈琳才敢骂“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至于其父曹嵩,是勋见过其人以后,深为陈琳“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等语而喝彩——真是说得太入木三分啦,曹老头儿就那德性!
但是袁家祖上,就不怎么好骂了……
是勋想来想去,最终只好算了。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自己真要是罔顾事实,把他们整个儿家族都骂了,平白在士林中树起无数敌人来,肯定得不偿失。咱还是就光骂袁绍一个好了——
“……绍谗慝恣纵,暴虐无亲,阴图篡僭,窃位放弟……”话说袁公路要见到我这么骂袁绍,心里一定会很爽吧?
写到这儿,不禁又定住了,心说我还真是不怎么会骂人啊,过于恶毒的词汇,这肚子里就掏摸不出几句来……算了,不空对空了,咱说点儿实事儿:
“……虽倚高户,数典奈何忘祖;弃亲宵遁,须眉宛若巾帼。公战而怯,前酗酒滞于酸枣;私斗而勇,后狗窃乃得冀州……”前一句说袁绍抛弃亲眷,逃出雒阳,以致袁氏一门多为董卓所杀;后一句说他率军讨董。却在酸枣逡巡不进。转眼又袭击盟友。吞并了韩馥的冀州。“须眉宛若巾帼”,这是想到原本历史上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的事儿了。
接下去再写:“……其图割据,一如隗嚣之横陇;诡言兵谏,何异刘濞之反吴。乃以为天下皆眚者耶?!”什么“曹氏隔我王路”云云,搁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做“清君侧”。因而是勋就说啦,袁绍在河北,就如同隈嚣一样。是公开分裂,谋图割据;他攻打曹操,就跟吴楚之乱打着诛灭晁错的旗号是一样一样的——你以为天下人都瞎了啊,就瞧不明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