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抬头却刚好对上了景天跟随而来的眼神,曾经的自己每次看到景天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或是热烈或是爱惜地紧跟着自己的身影而流转,一个难以自持,一个心随情动,而今……他看不清那幽深的眸里盛满的是关切还是漠然,赶紧低下头看着地面,顿了顿气息,终究是爱太深,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留恋地望了望一样收回眼光的景天和景天正哄着的襁褓中嘤嘤而泣的卿儿,几乎是哀求的启口道,“小天……”
“恩……”景天抬头,额前的刘海被窗棂缝间裹挟过的风吹得遮住了双眼,看不清长卿此刻的表情。
“……我能再抱抱卿儿么?”
景天不懂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步,明明怀里的儿子还这么小,明明自己根本见不得白豆腐被伤害,明明……可伤他最深的正是自己,也许白豆腐还是爱着自己吧?
把怀中的卿儿递给了白豆腐,看着他身子正虚,趁他一门心思抱着卿儿之际,偷偷在他身后用手隔空作势地扶着,生怕万一他一个无力倒下,自己也好稳稳接住。
长卿一直强忍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啪嗒啪嗒打在卿儿的襁褓中,点滴坠下,染的红色的襁褓蒙上了点点殷红,宛如罂粟。卿儿本就哭红了的眼眶又瞬间噙满了泪水。一会又很有灵气地伸出小手来,似乎是想给长卿拭去眼泪,长卿忙说,“爹爹不哭。卿儿也不哭。”
于是拿指腹去擦拭卿儿脸上的泪痕,可是擦了几下发现水渍越发大颗大颗地打在了卿儿粉嘟嘟的小脸上的竟然是自己的泪,爷俩儿皆是泪眼婆娑。
重楼别过头去不忍多看,他无法想象景天是怀着什么心情看着忍着掩饰着。这一去一留的两人皆是困苦不堪。
良久,长卿转身将卿儿递给景天,怕再抱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好好照顾,毕竟……卿儿真是你的孩子。”
白豆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个“真”字瞬间就可以让我压抑得喘不过起来,景天知道自己对白豆腐早就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
只是……只是这一切……自己却把最深的一刀捅在了白豆腐的心上,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白豆腐,可自己又对白豆腐做了什么!恨不得里面掴自己一个耳光泄恨,紫萱令人厌恶,而自己现在被逼做下的才是真正的令人厌恶。
景天呆呆地看着长卿踉跄地扶着墙面走了出去,身影好似夜风中摇曳不止的烛光,虚渺间却透着毅然。可景天只能目送他独自远去,就连要追出去的雪见都被景天伸手揽下,手掌被雪见咬的渗血都不知道放手。
似乎长卿的离开给景天打击颇大,呆如木鸡地久久看着白豆腐离去的方向,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想起解药一事,便去后院找紫萱,“人我休了,解药呢?”
“我自然有办法,你放心,他死不了。”
那张景天写的休书被紫萱当面撕了粉碎,“不过一张废纸,要的就是你俩的恩断义绝。”
景天再次高高扬起的掌被紫萱半路给牢牢截住了,紫萱挑眉道,“我会给你打第一次就不会给你打第二次!”
景天也一脸的怒不可赦回了句,“我和白豆腐会给你破坏第一次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你给我记着!”然后忿然离去。
紫萱扯起魅惑一笑,自言自语道,“难道没人告诉你蛇毒只会发作一次吗?”
长卿熬过这次便好了,根本算不上致命的毒,只是太在意对方了反倒给我钻了空子!
其实长卿早就想走,他最初让景天一个人照顾卿儿的初衷就是自己以后会独自离开去蜀山,自己身为蜀山大弟子却为了儿女情长放弃了拯救苍生的己任,如果景天无法独立照顾孩子的话,必定会给他徒增不必要的牵绊。
想过各种理由离开,却没想到最后自己的离开竟然是这样。
移情?别恋?
是什么足以小天逼迫身染风寒的自己独自签下休书离开……
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对自己来说这么深刻的感情,为什么对另一个人来说,随随便便就能擦掉?
走出永安当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大门上三日前自己亲手贴上去的喜字,红闪闪此刻那般赫然醒目,扎眼的好似一个奇耻大辱。长卿扬手撕了去,残余的一些红色碎纸还粘在门上,在风吹拂下瑟瑟而振,小天,你知不知道你给予了我的就像从我这里夺走的一样多,此刻残破的自己,心早在永安当就被狠狠掏空了。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硬撑着往前走,发丝散乱,衣衫上净是尘土,挺拔的蜀山大弟子早已不在,像是飘在渝州城的一个游魂。抱恙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步伐虚无下,正午的烈阳刺目的光透过长卿五指的缝隙间投射在他惨白无血的脸上,然后便是直直倒下身去。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世间浩劫,他都不想去管了,景天,卿儿,就这样了无生息地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终结吧。
第52章 梦卜重逢
然而长卿定是没有死,他是自己醒过来的,身上的寒气似乎消去了,倒是不得不服了自己这样强大的自我复原能力,药未沾病自去了。
自己竟然直直倒在了蜀山上山道的入口处,还从正午一直昏厥到了夕阳西下,这落日余晖倒是给自己徒增了一抹凄凉。先是费力地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熟悉地到一处溪涧旁稍稍整理下自己的妆容,再不济也不能将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带上蜀山。
拿沾湿了的手指抹了抹鬓角的碎发,再舀了一捧水浣洗了下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对着澄净的池水照了照,气色似乎看上去好很多了。
在清洗手的时候突然发现手上虎口处小蛇留下的牙印居然浅浅隐去了,有点奇怪。
长卿不会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一个抹紫色倩影徐徐而至,替他寻得一片庇荫之地后,再盘膝替他逼出了蛇毒,并且运气散去了长卿体内的暑热。
紫萱含泪执手拂过长卿还沾有薄汗的侧颜,拿衣袖替他拂去额角的汗,深深凝望,“长卿,我知道你会回蜀山,此行不易,若不是逼你净了六根,了却俗尘,蜀山下的琐事定会令你分心。恶人总得有人来当,只要你能平安度过此劫,我便一切都值得!”
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长卿,紫萱百感交集,若不是因为蛇毒发作与中暑昏迷,自己怕是无法看见长卿这般酣然毫无戒备的睡颜罢。
——你毒发,我比谁都心疼你,长卿。
良久,紫萱起身离去,接下的路必须由他独自走下去。
其实这般唐突地回蜀山是徐长卿不曾预见的,与景天的盟誓竟然成一一函休书,卿儿也留给了景天,自己现在真是了无牵挂,纵是立马接下这蜀山下一任掌门也不过是顺天行事。
两指一拢,建言出鞘,御剑回蜀山,该来的总该来。
再上蜀山,心头是难耐的苦楚。不论如何,当掌门清微见到长卿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怎么想到来见见我们几个古稀老头了,新婚燕尔不该好好陪着景天吗?”虽然是打趣的话,可是此刻的长卿听来却是如针毡般刺人。
长卿蹙了蹙眉,没打算将景天休他一事道明,只是寒暄几句,“掌门师父你们可好,长卿当日一走竟走了半年之久。如今这蜀山之事,苍生安危,我岂能在渝州独享其乐而不管不顾。”
掌门虽然很心疼这孩子的懂事和“视天下安危为己任”的气概,但是眼下邪气要化身成魔,乃世间的浩劫,的确得长卿帮忙。
“孩子,天色已晚,不如就回客房歇息吧。”说罢摆了摆手。
因为长卿午时昏迷后一直到夕阳西下,现在更是房内点起了灯,时候不早。
“弟子告辞。”
回了房内,长卿竟然早早就入眠了,身心俱疲,要不就是这嗜睡的习惯打怀上了卿儿起就养成了,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了。
他看见了景天,带着已经有半人高的卿儿在永安当内嬉戏,卿儿长得很像自己。
又看见一个比卿儿小点的孩子,长得比较像景天,蹦跶到了永安当内。景天是见了孩子就高兴的,立马摸着那孩子的脑袋问道, “这孩子谁家的,这么可爱啊!”
那幅画面看来那般动人。
长卿抬头默然不语,是你的。
景天依旧笑的灿烂,这岁月在他脸上没留下半点痕迹,还是像当初十九岁时般英气。身子突然一怔,见到了孩子身后不远处的长卿。笑容凝固,设想了千万次相遇,真的见了,无语凝噎。
“你的小孩?”景天问,“和谁的?”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愚钝。
长卿一把揽住了正被一手牵在景天手里小孩子,言语间很是淡然,“总之,不是你的。”
“哦,”景天点点头,卿儿突然跑了过来,抱着景天的大腿儿撒娇,长卿不在的日子里自己就是这般带着卿儿,卿儿虽然大了,反倒越发粘人。
“爹爹,那个人是谁呀!怎么盯着我看?”卿儿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目光从始至终都留恋在他身上的长卿。
长卿轻轻喟叹,一别数年,卿儿俨然已经不认识了。
景天疑惑的看着他,长卿的眼泪掉下来。
“你怎么哭了?”小卿儿走过来牵着长卿的手。
长卿蹲下身来,他想抱抱卿儿,一别这么多载,卿儿长高了,也变的更好看了。卿儿木愣地站着原地,看着对方泪眼婆娑下抱起自己,卿儿拿小手替长卿抹去了泪水,“叔叔,你别哭。”
长卿身子一怔。
——我是你爹爹啊,怀你九月有余的爹爹。
……
景天抱着另外一个小孩走过来,然后伸手一把搂住了抱着卿儿的长卿,趁其不备在其脸颊处印下浅浅一吻,好似久别重逢的心境,那边纯粹。
“回来吧,”景天亲着长卿,原来白豆腐如此委屈的爱着自己和卿儿。
“我已不是原来的我。”长卿挣脱了景天的怀抱。
“不要再离开我,”景天紧紧拥抱着长卿,“白豆腐,我好想你。”怀中的人背脊一僵,景天继续加深了那个揉碎了数十载相思,炽烈眷恋的吻,口中铮铮道,“我有多爱你,知道吗?”
眼泪掉下来,我等你,说爱我,等了许多年,未必迟。你走了,缠绵的时间里消失。有风在沉寂,有爱在角落微笑。
两个小孩在阁楼的小床上呼呼的午睡。
不觉间好像回到很久以前,长卿的身体因为景天的存在而燃烧,不顾一切的贴近彼此,床上,地上,疯狂的咬着,啃噬着,爱恨交织下,更刺激这次数年后重逢的两具清瘦的身躯,直到彼此累的快晕过去,气喘吁吁,长卿换换穿上衣服。
“白豆腐,跟我回家吧。”
“恩。”
景天看着长卿,看着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峰回路转,大致就是这样。
“嗯……”长卿突然难受地扭了下身子,再缓缓睁开眼。
——刚才的居然是梦境,梦不悲伤,自己心头却一地的殇惘。
似乎带有某种卜筮的意味,梦卜属于他们的将来?然而……卿儿是他与景天生的,那还有个孩子呢?何来的另一个孩子?
长卿笑了笑,如今早就是一纸休书把自己逐出了永安当,自己却还在这做着毫无边际的梦,还当真了起来,人真是越活越不切实际。
天已破晓,长卿动身起床,叠好被子后便带着建言剑出了房门。
练剑或者就会成为他的全部了。
本来想着是除去了邪气祸乱人间一事,自己便可与景天还有卿儿好好在永安当内过小日子了,现在却变得无路可退。
人生诸多变数,但怎也不该如此无奈。景天,虽然被迫离开,可是还是好想你和卿儿。
第53章 闭关修炼
这白豆腐被休离开后,紫萱也跟着消失永安当了,重楼多少不放心这女人会不会对长卿有所窥觊,倒是景天不吃不喝,杵在那掉了魂似的。
“你也不去看看?万一给那女人钻了空子?”
景天敛起一抹浅笑,“是我的终是我的,怕什么?”
景天心如明镜,虽说对长卿做了过分之事,但长卿心中有没有他,他可一清二楚。
和长卿不同的是,景天一宿未眠,房外的重楼也是看着屋内一夜未灭的烛火而犯愁。实在心中替对方担心,便大清早进了屋子,景天正抱着卿儿,卿儿在怀里不停地大哭大闹。
“卿儿怎么了?”
“饿了。”景天双眸紧紧注视着襁褓中的卿儿,眼神中满是心疼和宠溺。
“既然知道卿儿饿了,你为何不喂他?”
景天抬了下眸,“你懂什么,卿儿不哭,我还怎么上蜀山要人!”
重楼听着景天的说法,似懂非懂问道,“……徐长卿在蜀山?”
“白豆腐除了上蜀山还能去哪?只可怜了我卿儿,替我追回爹爹只好饿上个一天。”
重楼也看着哭得小鼻子通红的卿儿感觉很是心疼,好想抱过来哄哄,自己好歹是他干爹,他的两个爹爹狠心,不代表他也狠心。
手才伸过去够卿儿,景天便站起身来,“差不多了,该上蜀山了。”
“我和你一块去!”重楼说着打算出发,景天却一口否决了,“你去干嘛!在家等着我带白豆腐回来就好了!万一那女人又来捣乱,你在永安当给我按住她,别给她出来胡闹!”
“好吧……”重楼言语间些许惋惜。
“乖了!”说罢,景天提剑转身离去。
重楼看着景天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屋外晨曦破晓,带有斜阳下薄雾冥冥的那股混沌,就好像此刻他闹不懂景天所想的一样。
景天自然是不能带着重楼上蜀山的,本来魔道势不两立,打起来就麻烦了。再说……这重楼好歹算半个情敌,这带白豆腐回家一差使还是自己亲力亲为且不带旁观的比较妥当。于是随便哄了几下,就把重楼给丢永安当了。
御剑上蜀山,景天把卿儿小心地揣在怀里不说,卿儿还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景天怕一日未进食的卿儿御剑飞行而着凉就不好了,虽是用苦肉计,但也不能真把卿儿闹病了,他可不得心疼死。
才一霎功夫,就双足稳稳落于无极阁前,自己御剑之术愈发纯熟了。
襁褓中的卿儿也是不哭不闹,乖巧的很,难道是饿过了?景天打开了襁褓外面裹着的衣物,给卿儿透透气。卿儿肉肉小手紧紧握拳,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景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眼睛还噙着泪水,整个眼睛水润水润的惹人怜。
景天低头亲了下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