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太太由沈碧寒和聂沧杭扶着转身坐回到厅内的正椅上,面色雍容的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婆妈了?”
这老嬷嬷和老太太从小一起长大,跟凝霜一样也是跟着自家小姐陪嫁过来的。
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嬷嬷禀道:“找到二少奶奶了,她这会儿子在外厅和望月丫头一起候着呢!”
老嬷嬷这话一出,整个延揽花厅的内厅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在热络聊天的姑娘们停下了口,就连一边的三位太太都是神色一怔,大太太侯氏的面色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延揽花厅有内外之分,依照老太太的命令,在府内的四位老爷在前厅等着,府里的内眷正主儿们都在内厅聚着,至于外厅则是上等丫头们候着的地方,现下蕙歌居然去了外厅和望月她们一起候着,这明显是不合老太太意的,只是她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低眉敛目,沈碧寒心中思附:她怕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昨儿个对老太太刻意太高自己身份的不满啊!
不过沈碧寒心中有些奇怪,昨儿个在外面的时候,聂惜璇曾经说过要给蕙歌到老太太面前告状,从那个时候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对老太太还是有所忌惮的,这才过了一日,她哪里来的胆量,感用如此的方式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在这里面应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变故吧,或者还有一个什么人……
“和丫头们候在一起?别人还没落她的身份,她自己个儿倒是先放下了!”在沈碧寒越想越心惊之际,沉吟片刻的老太太,终于开口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极大的不满之意。
“母亲息怒,蕙歌少不更事,赶明儿个儿媳一定严加管教!”大太太侯氏一看老太太变了颜色,忙上前劝着,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对老太太身边的聂沧杭投去求救的目光。
现在府里是老太太当家,平时的时候,她对各个房里还算松待,在开销方面只要不太过分,就不会过分节制,现下老太太怒了,只要老太太一动怒,保不齐她们大房的开销要降下来。
“奶奶,今天我和大哥都回府,该是高兴的日子,何必动怒呢,晚些时候让大伯母好好说说二嫂就是了,且别动怒了!”接收到大太太的求救目光,聂沧杭一边拿手顺着老太太的后背,一边软语轻劝,那话听到沈碧寒耳中那个酥软,直叫她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奶奶且别动怒了,莫要气坏了身子!”上前走了一步,聂惜璇对沈碧寒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不必这么动怒,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二弟妹既然喜欢在外面候着,那就随她吧,赶明儿个让大太太好好教训了就是!”接收到聂惜璇的眼色,沈碧寒忙笑着接话。
这池子深了什么鱼儿都有,聂惜璇看上去和她差不了两岁,人情世故却懂得极多,越是和聂府的人接触的多了,沈碧寒便越觉得这趟浑水不好淌。
随着沈碧寒的开口,其他的姑娘们也纷纷凑到老太太面前,巧言规劝起来,她们大抵上说的也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让老太太消消气之类的话,这说话的人多了,气氛自然有所缓和,老太太的面色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看了沈碧寒一眼,老太太深出一口气,别有深意的道:“你可知蕙歌为何如此?”
沈碧寒神情一愣!
低下头来,心中暗暗一叹,她思量着老太太这么问她是何意?片刻之后,她复有重新抬头,淡笑着看向老太太:“回老太太话,碧寒知道!”
在糊涂人面前装糊涂好说,在聪明人面前装糊涂那可就说不好了。
默默的点点头,老太太对着内厅内的太太和姑娘们吩咐道:“你们先去厅外候着,我有话要对大少奶奶吩咐!”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内厅里的太太和姑娘心中都是咯噔一声,不过很快她们便依吩咐退出了内厅,就连一向受宠的聂惜璇也不列外,别有深意的看了沈碧寒一眼,她同聂沧杭也退了出去……
第八章 老太太的心意
老太太一吩咐,一干人等窸窸窣窣的皆退了出去,原本的热闹场景霎那间变得冷清了许多,整个内厅内只剩下了老太太和沈碧寒两人,沉吟了会儿,老太太唇畔露出笑意,对沈碧寒指了指一边儿上的椅子:“且先坐下吧!”
“孙媳遵命!”轻应了一声,沈碧寒依言坐下,静静的准备聆听老太太的教诲。
在大少爷即将回府的当口儿蕙歌弄出这么一出,沈碧寒倒是没什么,她也不知老太太命所有人退下独留她一人所谓何事,只得无奈的在心中一叹:且先留下听听就是了。
“你方才说知道蕙歌为何如此?”端起桌上的茶盏,老太太慢腾腾的用盖子捻着茶水之上的茶沫儿,没有抬头。
沈碧寒闻言,抿了下唇,然后点头道:“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不说假话,如若您问的是沈碧寒,的确是知道的,但若您问的是您的孙媳妇儿,那么孙媳只能回话不知!”
适才在老太太问话的时候沈碧寒是以本名回的话,而不是以聂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回话,这上面还是有讲究的。
脸上笑意骤起,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素问关外沈家是名门望族,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知礼!”
沈碧寒若是以聂家少奶奶的身份回了话,那便表明她知道蕙歌是冲着她去的,老太太那边必然是要处置蕙歌的,不过前会儿聂沧杭和聂惜璇他们都已经求过情了,老太太也没打算要怎的处置,倒是沈碧寒这么一回话,转着弯的圆了老太太的意思。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沈碧寒对老太太欠了欠身子:“老太太不用介怀,孙媳明白您老的用意,家和万事兴,这等子事儿不用往心里去的!”
沈家以前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沈碧寒不清楚,不过这才出轩园两日便这样那样的事情不断,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平静多少了,想想这些她便不禁开始头疼了起来。
“唉……”深深的叹口气,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我老了,有些事情以前做的不公,眼巴前就想一碗水端平了,这事情才刚开了个头,底下的那些刺儿头便一个个想着往上撺掇。”
听了老太太的话,沈碧寒心思转了转:以前老太太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公?为何现在要对她提起?她现在刻意对自己如此难不成就是为了端平那碗水么?老太太这是在跟她表明心迹吗?可是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府里最受宠的璇姑娘呢?
“老太太……”沈碧寒心中在想着该怎么接话儿,可嘴里刚开了个头,看到老太太满是沧桑的脸,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老太太望了沈碧寒一眼,自顾自的说着:“聂府何其之大,却都是二房打拼来的,因为有我,其他几房才大可的跟着住在一起,人性都是贪婪的,这时间久了,自然就分不清个宾主了,也正因如此,你的那些伯母和婶婶们,才都想要当了这个家,不过孩子,这聂府本就是二房的,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真的不知吗?”
“……”明眸轻掀,沈碧寒看了眼老太太,这次没想着要说话。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儿,几十年的生活阅历自然比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要丰富的多,她此时跟自己提起这些,怕是接下来还是有话说的。
目光忽地变的犀利起来,老太太伸手拉过沈碧寒的手,一边轻拍了两下,一边感情至深的叹道:“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去的,赶明儿个我去了,这府里的太太们一定会争夺当家之位,我已经负了你婆婆,这临了之时,家业自然是要交与二房交与你的,这样的话,等到了下面儿我也好见她!”
眉脚抽了抽,沈碧寒惊讶的抬头:“老太太说的是什么话,怎的可以如此悲观,事情总有路可走的,孙媳一直未曾出过轩园,对府里的事情也知之甚少,怎可担起当家之任?奶奶还是要另找人选才是!”
天哪!饶了她吧!
出轩园才一天这样那样的事情就频生,若让她当家,日后她在府里的日子恐怕再也找不到太平二字了!
眼神中晦暗了几分,老太太摆摆手:“且先别说推脱的话,先听奶奶说完!”此刻的老太太自己便将奶奶两字说出了口。
神情滞了滞,沈碧寒感觉到握着自己双手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另找人选?二房之中除了你这个大少奶奶还有哪儿个是合适的人选?璇丫头和晴丫头总是要嫁人的,以后聂家的担子一定是要由你来担的!”老太太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沈碧寒心中有种有口难言的感觉。
聂家二房一共三个子女,三姑娘惜璇和七姑娘惜晴身为女子,总是要嫁的,不可能当家,合适的人选也只有沈碧寒这位大少奶奶了。
又是一叹,老太太语气中有些哽咽:“你是个灵秀的可人儿,是洛儿有福气才娶了你,如若你们相好,倒也是一段佳话,可惜的是这孩子一直刚愎自用,自己个儿有主意,他不喜你,这感情之事别人又插不上话……奶奶虽然老了,不过还不是老糊涂,我之所以将望月指给洛儿完全是为了聂家的后代子嗣着想,别无挤兑你的意思,可是不好怨怼奶奶才是!”
双眼中一直清清明明的,沈碧寒静静的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老太太的这番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肺腑之言,她的思绪一时间乱作一团。
昨日里她还在想自己该当是闪还是隐,今儿个便两条路便只剩下了一条,老太太现下既然已经这么开口了,那么就没有她可以拒绝的余地,往后在聂府之中,她只怕也只能为自己的生存而周旋过活了。
一个对自己怨怼了三年的冤家夫君,一个对自己寄望过深的老太太,一家子想要当家的太太们,在聂府这个泥潭中,她该何去何从?怎么才能让自己走在河边而不湿鞋呢?
“碧寒!”见沈碧寒半晌没有开口,老太太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该不是真的怨怼奶奶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奶奶如此安排全是为了聂家着想,孙媳怎会心生怨怼?眼前奶奶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孙媳且先学着,至于当家之事,以后再议。”沈碧寒没有再推脱老太太的意思,却也没有立马应下要当家的差事。
在偌大的聂府之中,她只不过是个从未得过宠的少奶奶,除此以外便别无其他了,若她的那冤家对她尚可,眼里看的见她,那么她还可以大包大揽,可是……那可是冤家啊!怨她恨她还来不及,又岂会做她的靠山呢!
唉!自从昨日出了轩园,她已经将三年来未曾叹过的气一次在一天内叹完了。
“禀老太太、大少奶奶,巳时已到,该移到府门了!”正在老太太百感欣慰之际,老嬷嬷在内厅外传话道。
欣慰的一点头,老太太在沈碧寒的搀扶下,同她一起走出内厅,看着延揽花厅外厅内的太太和姑娘们,老太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蕙歌身上,不怒而威的轻哼一声,老太太只道了句,要大太太多加管束,而后便率先离开延揽花厅,带着众人一起向着前面府门去了。
老太太一走,延揽花厅内的人也紧跟着追了去,最后留在内厅的也只有大太太、蕙歌、聂惜璇和三少爷聂沧杭了。
“你说,是哪个教你这样劳什子的法子害人又害己的?你可知道老太太动怒了会有什么后果?”人们刚走大太太侯氏便怒喝着开口了。
适才因为姑娘们和丫头们都在她没好发作,现下延揽花厅只留下了聂沧杭和聂惜璇,她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忍不住了。
这蕙歌自从过门儿之后便没一天让她省过心,总是这样那样的纰漏一直出着,不过她虽是个小气之人,不过却不是个会使心计之人,她今儿个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人教唆。
“母……母亲,昨儿个在老太太这里我受了气后,您不是也气不过吗?正赶上今儿个我四房的姨娘出了这么个法子,媳妇这不是为你我出气了吗?”且不知大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吃了瘪,面对婆婆的怒气,蕙歌毫无心机的对侯氏讨巧的说道。
蕙歌的话一开口,聂惜璇和聂沧杭都看向大太太侯氏。
“原来昨儿个大伯母也见不到我嫂嫂好啊!惜璇还真是不知呢!”娇嗔了一句,聂惜璇秀眉一拧,瞥了侯氏一眼,快速离开延揽花厅,在整个离开的过程中,她没再回头看一眼。
“呃……璇丫头!”看着聂惜璇负气,大太太侯氏脸色不禁更冷了。
这丫头可是府里掌着实权的,因为年纪小,所以向来对她们这些长辈都是喜笑颜开的,没成想她今儿个倒是动怒了。
不过想想,她是长辈,这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
“璇妹妹,仔细走那么急别摔了,等等我!”府内女眷之争一直都有,聂沧杭只当平时是看戏了,眼前之势,能躲他绝对不留。
聂惜璇和聂沧杭一走,整个延揽花厅便只剩下大太太和蕙歌婆媳二人了,气怒的走到一边的花桌前,将上面的茶盏一股脑的悉数扫落在地,茶盏摔落之际,大太太侯氏怒骂道:“全是些混账王八羔子,四房的姨娘?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姨娘!”
大太太的突然发怒,吓得蕙歌浑身一哆嗦,连忙变了脸色。
第九章 冤家登场
延揽花厅内大太太侯氏训斥蕙歌的声音依旧,在空旷的院子里,沈碧寒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退走。
她本已跟着老太太出了延揽院,却不经意得知老太太从不离身的念珠未曾带来,沈碧寒本没打算要回来这一趟,却被老太太点了名儿,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凝霜返回,因为对府里的环境不甚熟悉,兜错了路。她们枉费了不少功夫才回来的,且想不到才到了院子里,便听到了里面的训骂之声,眼前她总算知道老太太差她回来的原因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来的路上,恰恰与聂沧杭和聂惜璇两兄妹错开了。
沈碧寒虽然已然想明白了老太太让自己回来的用意,但是她依然平静的对身边的凝霜吩咐着:“凝霜,你自己个儿进去取了念珠便出来,要是大太太问起,就道是老太太差去的!”
四房的姨娘是谁?她给蕙歌出这主意是为了让大太太落了面子,还是为了其他?总的来说还是那句话……这聂府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呢!
默默的点头,凝霜从沈碧寒身后走到花厅前,掀起延揽花厅的棉帘,埋头便走了进去,随着凝霜的进门,里面的训斥声音骤然停止,紧接着沈碧寒便听到凝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大会儿功夫,凝霜手里拿着老太太的念珠从里面走了出来,没多说什么沈碧寒转身走出院子,聪明如凝霜自然也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