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先是一怔,旋即道:“若是如此,黑夫你回去吧,我带人在这里拖延。”
黑夫笑了,露出一口略泛黄的牙齿。他看了看周遭的其他人,众人也都微笑着,朝他点头。
袍泽多年,大家是甚想法?
黑夫能从一个简单的笑容里面看出来。
“吕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黑夫说着,从吕释之腰中取下了弓矢,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可是打仗拼命,你差地可太远了。你留下来,除了送死没有其他的用处,还是早些走吧。”
“可是……”
“吕头,不要再可是了。你现在立刻往白土岗赶,我们在这里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你早一刻回去,军侯就能多一点时间准备。”
二十人对三千人,其结果无需猜测。吕释之怔看着这些老秦人。却发现在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对死亡的恐惧,相反却是一种兴奋,一种热烈。这种奇怪的情绪,吕释之很少见到。当初刘阚和钟离昧去解救孩童,似乎流露出过这种表情,但绝没有黑夫他们这样的热烈。
心里也清楚,黑夫说的是实话。
吕释之轻轻点了点头。猛然上前一步,狠狠地拥抱了一下黑夫,“我知道,你叫黑夫,是岐山人!”
说完,他转身上了一匹马,向众人一拱手,扬鞭催马而去。
黑夫等人目送吕释之远走,二十个人深吸一口气。振作起了精神。
“兄弟们,咱们也准备一下吧……好生给那些胡蛮子一点教训,谁若不杀他一二十个,可就要折了本儿。”
“一二十个怎够,怎么着也要干掉他一二百个!”
黑夫等人说着,大笑起来。众人纷纷上马,沿着都思兔河向北行进。匈奴人如果想要越过都思兔河,只有一条路。只要能抢先占领住了那条路,就可以阻止住匈奴人的前进速度。
地名兔河谷,与大河相连。
大河河道。在这里陡然变得狭窄起来,河水也是格外浑浊,水流极为湍急,声若巨兽咆哮。
二十骑分为两排,卡死在通路之上。
黑夫等人。用腰带系住两腿,死死的绑在马身上。这虽然不能产生出太大的作用,但是多多少少的可以有固定身子的效果。匈奴人也经常用这样的办法,在骑射时保持身体和马匹地契合。黑夫等人在边郡和东胡人、匈奴人交过手,打过仗,故而也学会了这样地手段。
天将亮,远处原来战马的嘶鸣声。
那千军万马奔腾地声息。撕破了黎明的寂静。
大地,在铁蹄之下,轻轻的颤抖着,远处的大河,咆哮的越发响亮起来。
匈奴人来了!
影影憧憧,黑夫等人已经看到了匈奴人的身影。面颊微微抽搐了两下,他摘下硬弓。猛然一催战马。厉声喝道:“兄弟们,随我冲锋!”
吕释之何尝不明白。黑夫他们的拦截,效果不会非常明显。
至多半个时辰…但能多出半个时辰,对于白土岗来说,却是非常地宝贵。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白死。
吕释之不停的扬鞭抽打战马,胯下的马儿,好像发疯了似地飞奔。
小猪,快跑,快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已经亮了,都思兔河早已经被抛在了身后。吕释之非常明白,这个时候,黑夫他们已经凶多吉少。越是这样,他就越发心急。恨不得肋插双翅,一下子飞到白土岗向刘阚报信。
心里面,涌动着莫名的悲伤感。
其实到这个时候,吕释之也没有明白,老秦人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究竟是为了甚?
生于六国,长于六国。虽然说吕释之生活的时代,六国已经不复存在。但吕释之对老秦人却没有什么好感。是因为秦法严苛?当然不是……秦法虽然严苛,但对于吕释之的影响却不大。之所以对老秦人没好感,还是因为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谣言。
暴秦残虐,老秦人凶恶!
即便是生活在平民百姓之中,吕释之也没少受到这些话语的影响。
不过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一些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但若说体味深刻,还是此次地北疆之行。
吕释之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老秦人的好,体会到了老秦人那种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精神。而这种精神,在六国之地,却无法感受的到。六国所谓地视死如归,不过是浮于表面。
而不似老秦,那样刻在骨子里。
其实,即便是大秦灭了六国又能怎样?大家生活的好,吃的好,不久可以了?那些反秦的人,究竟是为了百姓?亦或者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吕释之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的踌躇。
远处,白土岗的影子已经隐约可见。
吕释之再次催马,却不想战马一声悲鸣,希聿聿前蹄一软,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一夜狂奔,吕释之地战马虽好,却终究是一匹凡马。如此不断提速,不停狂奔,也到了极限。
吕释之被摔得头昏脑胀,不过心里面仍回荡着临别时黑夫的交代。
“早一刻通知军侯,就多一份准备!”
“匈奴人来了……匈奴人来了……速速通知军侯,我是吕释之,我是吕释之!”
吕释之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踉跄着朝白土岗方向奔跑去。很明显,白土岗上的人,也发现了吕释之。十余骑战马自白土岗那临时搭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后冲出来,当先一匹战马,浑身如赤碳一般的火红,希聿聿长嘶咆哮,眨眼间就冲到了吕释之的面前。马上之人,跳下来一把抱住了吕释之。
“阚哥,匈奴人来了!”
“小猪醒来,小猪醒来……”
那熟悉地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刘阚。
吕释之勉强挣开了眼睛,“斥候为拖延匈奴人,已全部战死……阚哥,正午之前,匈奴人将抵达白土岗。”
“有多少人?”
“三千,三千胡骑!”
吕释之说完,就昏了过去。
刘阚浓眉一蹙,命人将吕释之抬上白土岗。他翻身上马,疾驰到了高处,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匈奴人,这么快就来了吗?
匈奴人地速度很快,有些出乎了刘阚的预料。
原本以为要五天左右,匈奴人地前锋人马才会出动。没想到,这才第四天,匈奴人就来了。
别看只差了一天的时间,可对于刘阚来说,这一天却是至关重要。
原因无他,白土岗的防御工事还没有修建完毕,而富平县城的城防,也远远达不到刘阚的要求。
防御工事如果不能兴建好,白土岗拖延匈奴人三天的时间,怕也就难以完成。
如果不能在白土岗拖延匈奴人三天,富平的防御工事也就产生不出效果。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弄不好这一场所谓的富平狙击战,就因为这一天的时间,而最终会以惨败告终。富平阻击战失败,意味着北地郡门户大开;北地郡门户大开,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内史郡安危。
左贤王看起来,真的是来势汹汹啊!
“军侯,咱们怎么办?”
灌婴和南荣秀两人策马来到刘阚的身边。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都格外沉重。
南荣秀说:“既然左贤王所部前锋人马已经抵达,那么他的中军人马,肯定会在一日之内抵达。”
说完,南荣秀看了一眼尚未完全竣工的要塞工事,“以目前白土岗的状况,怕是无法阻挡匈奴人三天啊。”
“阻挡不住,也要给我阻挡住!”
刘阚探手,抚摸着赤旗冰冷的手柄,一字一顿的说:“我可不想被一群胡蛮子打得狼狈而逃。”
说着话,他声音骤然变得冷戾起来,“两军相逢勇者胜,传我命令,各部集结,准备死战。”
第一五九章 … ~第一场大战~
章节顺序错误,内容没有错
战争究竟是什么?
对于蒲奴而言,战争就是用手中的刀剑,撕裂对手的身体,让那些秦蛮子,燕蛮子,魏蛮子的鲜血喷溅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割下他们的头皮,来点缀自己的衣衫。除此之外,战争的意义就是数不尽的财富,广袤的土地,还有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此而已,非常的简单。
身为匈奴大单于帐下的左骨都侯,蒲奴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次左贤王爱子被俘虏,对于左骨都侯蒲奴而言,其实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冲击。被一群秦蛮子俘虏,还不如当场战死的好。而她之所以会感到兴奋,是因为他可以再一次感受那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身上是的兴奋。想到那种美妙的感觉,蒲奴就会为之颤抖,兴奋的颤抖。
率领本部三千骑军,马不停蹄的赶往富平县。
一路上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除了在那该死的都思兔河遭遇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的脚步。不过,蒲奴也不得不承认,那二十个秦蛮子,真的很凶悍。
竟然在拖延了他一炷香的时间,还让他损失了百余名勇士。
蒲奴的热血再一次***了……他喜欢这种硬碰硬,势均力敌的感觉,希望富平的对手,不要让自己失望吧。于是,三千大军在接近亥时的时候,抵达了白土岗河谷。
远远的,就看见白土岗上秦军大旗迎风猎猎,山脚下,一队秦军分成了四排,静静的沉立。
那山腰上。百余张蹶张弩已经蓄势待发,一个雄壮如老罴的家伙,立在军阵前。
白土岗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也不足以令匈奴地骑军奔袭散射。蒲奴也不得不勒住了战马,在河谷外拉开了阵型。不得不说,战争真的是一场双向的文化交流。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创立了纵横天下的四大精锐之一胡刀骑士,匈奴人同样的在六国交锋中。学会了军阵。
三千胡骑拉开阵型,倒也时分威武。
蒲奴眯着眼睛,凝视了片刻之后,不由得微微一蹙眉。
这些秦蛮子的阵型摆的实在是太好了,正好卡在河谷中央。依靠着身后的白土岗,形成了一道极为坚固地防线。不过,单靠这几百个人,就想要阻挡住几倍于他们的铁骑冲锋吗?
蒲奴嘴角微微一翘,高高举起手中的胡刀。顺势向下一劈。
匈奴骑兵立刻变化了阵型,由原先的雁行阵,一下子变成了锥行阵,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白土岗下的刘阚,也举起了手。旗鼓官立刻挥动令旗,以樊哙为首的三百步卒齐刷刷向前推进十步。一手长橹,一手长矛,对准了匈奴骑兵。并且每前进一步,就会整齐的呼喊出:“杀,杀,杀……”
十个杀字出口,在苍穹之中回荡。
小小的河谷上空。顿时弥漫着一股惨烈地杀气。即便是居于河谷之外的匈奴胡骑,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蒲奴脸色大变,举起胡刀厉声吼道:“儿郎们,冲锋!”
三名百夫长组成了箭头,相互配合着,冲进了河谷。其后又有胡骑百人队,不断的出动。杀向白土岗。
白土岗半腰处的弓弩手,却纹丝不动。
刘阚一手持铜盾,一手擎赤旗,静静的看着那些骑军冲来,面色平静如水。五百步……四百步……
眼看着胡骑越来越近,可是樊哙所部的轻兵,却毫无动静。
蒲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秦蛮子这是想要做什么?若在以往。他们的苍狼箭早就应该射出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难道,他们真的想要凭借血肉之躯。阻挡我?
心中还在疑虑,谷地之中,却突然间出现了变化。
面对着匈奴人的箭矢,所有地轻兵全部举起木橹,护住了身体。八十步……四十步,二十步……
希聿聿,一连串战马的惨嘶声传来,只见当头的胡骑纷纷马失前蹄,摔落马下。
原来,就在距离轻兵阵型尚有十步的距离时,地面上陡然出现了许多坑洞。深浅不一,大小不一,上面都掩着覆土,从表面上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当战马冲锋的时候,马蹄子很容易就会被陷在坑洞里面。运气好地战马,摔倒后还能站起来,可运气不好,一下子就会折断了马腿,有的撕裂肌腱,倒地之后早就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而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士,没等站起来,就被身后冲过来的战马撞得骨断筋折。
在狭小的谷地,本就无法发挥出骑军的机动力和冲击力……
而刘阚也在这时候厉声喝道:“放箭!”
百余支苍狼箭飞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声飞向了匈奴人。
蹶张弩地射程,可覆盖四百步左右的距离,恰好就是在秦军轻兵阵型前方五十步左右。
匈奴胡骑被前方的战马阻挡住了脚步,拥堵在一起,乱成了一团。一轮箭阵过去之后,数十名骑军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往来不断的铁蹄,瞬间踩成了烂肉。那凄厉的叫喊声,回荡不停。
二百名弓弩手在山腰上轮流散射,对胡骑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胡骑,狼狈地爬起来,挥舞着刀剑,向樊哙所部地轻兵发动攻击。
站在军阵正中,樊哙虎目圆睁,突然间一声厉吼:“轻兵,出击!”
第一排的秦军步卒,在号令声中猛然撤开了木橹,一排长矛闪烁着寒光。凶狠地突刺而出。
同时第二排的轻兵高举木橹,从第一排轻兵身边冲过去,正挡住了匈奴人的脚步。
而后撤橹突刺,第三排轻兵再次前进,越过第二排地轻兵,撤橹突刺。三排轻兵,有条不紊的前进了五步,却把冲过来的胡骑。杀得一干二净。军阵始终保持不乱,缓缓朝匈奴人推进。
此时此刻,匈奴人的战马已经无法跑起来。
在狭小的谷底中,战马的机动力不但无法发挥,反而在秦军步卒的攻击下,变得束手无策。
在防止住秦军的推进同时,还要小心头上地苍狼箭。
一名胡骑刚磕飞了一支苍狼箭,四五支长矛就穿透了他的身体,甚至没有空间来躲闪腾挪。
秦军推进二十步。谷底中就留下了数百具匈奴人的死尸。
蒲奴也变了脸色,“无耻秦蛮子……下马,下马,和他们步战!”
可这又谈何容易?匈奴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为了方便作战和行进,往往会用腰带系住战马,以方便固定自己的身体。这系上去容易,可是想要下马可就困难了。樊哙一手长矛,一手短剑,杀得兴奋不已。长矛挂着风声。刺穿了一匹又一匹战马的脖颈,短剑挥舞,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匈奴人。
“保持阵型,攻击,攻击。攻击!”
身后战鼓声隆隆,虽然没有看到令旗的招展,但樊哙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攻击,不要停!
好在,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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