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求真似乎整个人都冻结起来,过了片刻他抬起头默默的看着顾梦衣,两个人均是一语不发,终于是孟求真先出声,“七个月。”
顾梦衣点了下头,他的眼睛里好象有一团鬼火阴蔟蔟的燃着。
那绝不是欲火,孟求真觉得再也无法呆下去,他无法忍受被同性抱的耻辱,更无法忍受不带一丝感情的泄欲。
可是必须呆下去,自己还没有完全具备对抗顾梦衣的实力,无论是对抗他的权力,还是对抗他天下无双的剑法,或许这又是一个屈辱的夜晚。就像以前无数个漫漫长夜一样的难熬。
“你可以走了。”
孟求真微微怔了一下,这句话多少出乎他的意料,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去。
当走到门边时,他听到男子的低语,“求真,你一生中可曾有过知音。”
他的身体变的僵硬,知音,那是朋友的意思吗,“没有,求真只是四王爷座下一条犬,没有什么知音。”
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腰,然后两个人就纠缠在了一起,只留下热切的呼吸。
4
积尘三寸的桌上放着的是一柄一尘不染的剑。
燕秋横只手创立落星堂时,用的就是这柄剑。
现在燕秋横已经死了,他花费一生心血建立的落星堂也已土崩瓦解。
不过三日时间,胜负寻常事,过眼如云烟。
楚远晴并没有易容,反正没人认得他的真面目。现在他正很安心的坐在茶楼里喝茶。在他身边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江湖人物,尽在谈论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这件事就是落星堂堂主的死。
“燕秋横纵横江湖,想不到如此收场。”
“听说他是中了刺客的暗算……”
“暗箭难防,否则以燕堂主的惊涛拍岸十九式剑法,天下又有几人能直掠其锋!”
“可能是朝廷派来的高手,听说朝中早有人想对付燕堂主,这几日四王爷不是亲下江南吗,八成为的就是这事。”一个蓄着鼠须的中年男子讲的格外起劲,他唾沫四溅说道,“这不,才过了几日工夫,落星堂旗下所有的码头商铺都给一锅端,哎,多年苦心经营,到头来与人作了嫁衣裳。”
听了他的一番高论,人群顿时更像炸开了锅似的,你言我语,吵翻了天。
“咯”的一声,楚远晴往茶桌上扔了块碎银,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武当山。
三天前。
落星堂中。
两条人影交错而过,燕秋横身形急旋,掌中剑如惊涛拍岸般向对手席卷而去,楚远晴倒纵七尺;依然可以感到剑气铺天盖地的涌来。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但绝对公平。
楚远晴很清楚的向燕秋横下了战书,没有丝毫隐瞒,他告诉燕秋横自己的来意就是取他的性命,而且他明明白白的写明了自己邀战的地点就在落星堂总堂。
当夜他如约而至时,诺大厅堂中就只有一个人在。
“我知道你不希望有别人,所以就遣开了所有兄弟,只留我和你作公平一战。”燕秋横长剑一挑,声若龙吟,“还有话吗?”
“你我都应明白如今你已到了末路穷途,即便我不来,你也已是笼中鸟,网中鱼。”楚远晴素手轻挥“七年前你参与了那场伏击,但你是唯一一个不屑暗算,正面出手的人,所以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出招吧。”
轰然巨震,长剑直没入柱,剑势随即倒转,合抱的主柱一分为二,怒喝声中燕秋横的第一十八式出手,随着左足急踏,楚远晴犹如风中落叶,借着这天地变色的一击扶摇直上,剑势就在此时变幻,积聚了所有剑气的第十九式如同海啸般压来,楚远晴轻咤一声,他的袖中有微光一闪,这微光似乎立即被怒涛吞没,但却破浪而出,正中燕秋横的眉心。
鲜血自燕秋横的眉心激射而出,他倒了下去。
楚远晴一直在等他的第十九式,并没有使用什么诡计,击杀燕秋横的招式是他苦求而来专破惊涛拍岸十九式的绝杀。这的确是一场以实力论高下的决战。
“很精彩,”燕秋横的眼睛逐渐在失去神采,“我败了。”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想问你一件事。”楚远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燕秋横已经无法再说话了。
只有两个人或许知道那个主谋是谁了,楚远晴告诉自己,他走出大堂,仰望夜空,一颗流星划破幽暗的天际,如此灿烂,但这辉煌又是如此的转瞬即逝,自己的未来也许也如同这落星一样吧。
孟求真走到燕秋横的尸身旁仔细的检视他眉心的伤口。
是顾梦衣教楚远晴怎样破解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十九式剑法的吗。也只有天衣剑法才能以至柔克制至刚。
他无声的笑了,兔死狐悲,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第四个了,还有三个,段云锦,自己,还有——孟求真猛的大笑起来,当楚远晴知道他一直在寻觅的人竟是最信赖的知音时,又会作何感想呢?也许他会发抖,还是拔剑相向?
不过他不会再有那个机会,因为下一个对手将会是武当的段云锦。
只有孟求真才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去找这个道士,只有他才知道这些年来段云锦的变化有多大;或者说功力提升的有多快;多可怕。
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变数会很多,但的确已经接近自己的目标了,先接手落星堂的势力,再假武当之手除去寻仇的青年,然后就是面对你,孟求真似乎觉得有些冷,“只是想到你也会让我这样,顾梦衣,你带给我的,我必当加倍奉还。”
5
武当。
一个渊源流长的门派,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门派。
天下最负盛名的十位剑客中,有五位师出武当或与武当有所渊源,但这五个人的名字中却没有段云锦这三个字。
段云锦于七年前弃剑,同时放弃的还有竞争武当掌门之位的绝好机会——他是公认最有希望继承衣钵的弟子之一,而且更有利的是当时似乎连朝中的势力也比较倾向于让他接掌武当。
他的师傅常常为此叹息,但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弟子的秉性,只要认准了一个理就绝不会回头。
“随他去吧,”当段云锦执意要搬到犯错弟子思过的后山一个人住下时,他的师傅挥手阻止了一边苦苦挽留的几个师兄,可惜武当百年一遇的奇才就此埋没了。
一晃七年,段云锦所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直到今天一个年轻人来到被称为禁地的后山。
山风猎猎,武当之颠。
“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楚远晴难掩自己心头的失望,他喃喃的自语,“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在他对面的段云锦意态闲暇的坐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千里来此寻仇的青年,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蓝色道袍,因为洗的过多而显得有点发白,他的人也普普通通,未加任何修饰,就好象楚远晴上山时看到的所有武当弟子一样的平凡。也许这就是为何武当能百年来始终不凡的原因,至少以他的轻功与藏匿之术,都差点让几名巡山的道人发现行藏。
段云锦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听说了其他几个人的死讯,所以总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他双袖一振,长身而起,楚远晴立即注意到身为武当弟子的他竟然没有佩剑,他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在他的复仇表上,段云锦排在倒数第三,仅次于孟求真与那个主谋。楚远晴一直是一个有着冷静头脑的人,他的复仇表完全按照对手实力来排,由弱至强再分别制定策略,各个击破。在来武当前,他至少寻访过不下十个曾与段云锦交过手的剑客,他也花了许多心血去推究武当几种主要剑法的破绽,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有相当的把握能一战而胜。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把握,段云锦既然不再用剑,那么他的功力一定又有极大的提升。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道人没有一点气势,这和楚远晴所知晓的完全相反,他不止听一个人说过段云锦是个飞扬跋扈,快意恩仇的人,这样的人当然十分自傲,而自视过高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弱点。
可现在眼前的道人却似死水,一双灰黯的眼中没有任何光芒,该如何应付他,情况变的超出自己的控制了。
似乎知晓他在想些什么,段云锦冷冷的说道“我七年前就决意弃剑了,”他右掌在空中虚划了一下,隐隐有破空之声,“你方才问究竟是谁策划了当年的刺杀行动,可惜我始终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那天夜里漫天飞雪,道路泥泞,我们几个都紧张的要命,毕竟你父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但这个人却不慌不乱,数里追踪,一直到古寺伏击结束,他的袍子上没沾上一点泥,一丝血。我一生自负,但那晚看了他与楚白山的决战后才明白我以前的剑法是白练了。”段云锦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点萧索,他好象回忆起了那个充满血腥的夜,火光中,两个剑客的搏击,皎白的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埋葬了死去的人们狰狞的面孔,活下来的刺客无语的看着这场最后的对决,直到寒光一闪,楚白山的人头远远的飞去。
段云锦望向远处的群山,轻叹道“我答应放下名门弟子的身份;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作个刺客,为的是夺取武当掌门之位,那个人事后也未失信,动用他的力量要将我推上那个多少人觊觎的位子,但我却对掌门之位再没了兴趣,我脑海里只有那个人舞剑的身影,的确是无双的剑法,我对自己说道,超越他,对,我要胜过他,所以我放弃了即将到手的一切,留在这里,从那一天起,我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剩下追逐和那个人的身影,知道吗,我终于能把武当的剑法融会贯通,而你就是第一个试剑者。”他的眼中神光大张,斜立胸前的右掌泛出了诡异的碧色。
“另一个世界,”楚远晴的袖口里滑出了一柄细长的小剑。“是的,你马上会真正的到那里去。”
山风更劲,剑势更急。
楚远晴发现自己错了,也许要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人是自己,段云锦的剑掌的确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凭一双手,连破了自己苦练的数种玄功,而且他的剑意已得太极神髓,楚远晴接连几次想使出击败燕秋横的绝杀,但始终被连绵不绝的剑势圈住,无法出手。
交手一合,高下已分。他咬紧牙关,难道只能到此为止,武当之颠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处吗?
掌力阴阳吞吐之间,段云锦清啸一声,震飞了对方手中小剑,剑掌回引,所到之处,不异与神兵利器,楚远晴的胸口顿时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若不是金螭甲护身,这一击足以致命。但眼见敌手竟毫发无损,段云锦也不由微微一怔。
乘对手微一疏神,楚远晴疾冲向前,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既无胜望,他只求能共赴黄泉。但段云锦的功力业已到了动静一如,收发随心的地步,电光石火间已回撤掌力,顺势在他胸口轻按,他的人立即如浮云一般飘开。
可以听见自己骨碎的声音,楚远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到此为止了,他缓缓的倒下。
在陷入昏迷之前,楚远晴并没有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复仇,而是想起了顾梦衣,想起了他的萧声与自己的琴音,还有那寂寞的微笑,被自己拒绝时无奈而深情的眼睛。
段云锦脸色阴郁的走向失去知觉的楚远晴,要施以最后的一击。
他的动作忽然停顿,因为不知何时,一个华服男子已远远的站在一块巨岩之上。遥遥而望,那男子衣襟飘飞,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是你,”段云锦的语调忽然变的万分激颤,“是你。”他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是你,是你,是你……”
“是我,好久不见了,恭喜你终于把武当剑法融会到掌法中去,”华服男子朗声道,“现在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击败你了。”
段云锦仰天长笑,意态萧索的道人忽然变的神采飞扬,“来罢,这一战我等了七年了。” 他象脱出囚笼的鹰隼一般向华服男子掠去。
6
“你醒了?”
楚远晴回过身子,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绸衫,披散了长发,站在积雪的窗台边。
顾梦衣走过去将窗子合拢,随手卸下自己身上的裘袍,披在楚远晴的肩上,遮住青年略显
单薄的身体,如瀑的黑发隐入了如雪的裘袍,青年轻声的咳呛着,脸上透出一抹绯红。
“看来还要再休养一段日子才能痊愈。”顾梦衣皱了一下眉,把那个柔软的身体搂在怀中。
“段云锦已经死了吗。”楚远晴立即推开他,激烈的动作使他感到胸口一阵难耐的巨痛。
顾梦衣没有再去碰他,只是用担心的眼神望着捂住胸口微微颤抖的青年。
“回答我。”
“是的,段云锦已经死了,他的武功太高,我无法留手。”顾梦衣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知道你的复仇不容别人插手,但我到那里时已是你命悬一线的关口,没有其他让人选择的余地。”
楚远晴抬起头,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良久,他低低的说道“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一阵晕旋袭来,他微微的踉跄了一下,顾梦衣立即上前。
没有再拒绝,青年放松了身体,任由男子有力的臂膀抱起了自己。
“禀公子,所有的人手都已在密室内静候。”
孟求真没有回答,他并非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在武当山上他亲眼目睹了顾梦衣与段云锦的那场惊世之战,段云锦的功力无疑远胜过当年,但那一战的结果却是顾梦衣胜出,七年里,有精进的人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顾梦衣变的更强,甚至可以说是高远无敌。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