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人打千行礼离开,左宗棠闭目养神,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筱轩,这里的关防如何了?”
“请中堂大人放心,外面已经层层包围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吴长庆连忙说道,“自从南洋水师来到此地,已经将左近五十里内的地方尽数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前几日渔民举报,有一个法国的传教士来到此地探问着什么,被我们逮到,却辩解是什么迷路,弟兄们也不去理会,径直拿了下来,现在关押在地牢里,等中堂大人发落。”
“什么传教士!”左宗棠不屑一顾地说道,“此地偏远,更是没什么人口,除了几户渔民之外,哪里有什么人值得他来传教的,无非就是刺探军情,抓起来就好,问出什么了没有?”
吴长庆摇摇头,“因是外国的传教士,拘着理教院的《外国传教管理条例》,我们不能对他进行用刑,要交给当地理教机构,所以空口白牙,不动刑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只是喊自己冤枉,汉话倒是说的流利。”
左宗棠撇了撇嘴,“条例只是管着传教人员,这个人是传教士,还是法国人的间谍,还是良说的事儿,按照我的本意,原本应该不分缘由径直杀了就是,横竖你们马上要出征了,杀个法国人祭旗倒也应当,但是也怕是节外生枝,现在两广的法国传教士不少,若是鼓噪起来,大妨碍没有,惹得人心烦意乱倒是绰绰有余,那就先扣起来,等到日后再说。”左宗棠点点头,“如今这些刺探消息的人,倒也好分辨,不是咱们自己中国人,一眼就瞧得出来,阳江这里是军港,不许闲杂人等出没。你们这根弦要时刻绷紧,也幸亏是在自己国内,若是在外国,只怕是防不胜防。”他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件事儿,然后又突然按下不提。
吴长庆等人点头应下,左宗棠继续说道,“今个我来,不是来管你这个这个防务的,朝廷上这么多年,都一直对水师有个误解,办起来这么多年,却一次海战都不曾发生过,水师到底成不成?能不能打胜仗?新军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可是积累下了不少名声,结果这原本应该出击的水师倒是这么多年寸功未建,当然,巡航苏禄,炮轰吕宋,还有威压日本,这都是水师的功劳,可世面上有这么一种人,觉得这太平日子,还需要什么水师?还需要拱卫什么海疆?这些人,嘿嘿,只怕是昔日文宗皇帝在时英法两国入侵大沽口,纵横海上无人可制的情景都忘得一干二净咯,这才过去二十年!他们却不知道如今海面上的太平可是咱们水师的弟兄们赚来的。”
“在其位谋其政,昔日我在新疆,自然是疆防更重,如今到了广东,自然就要说粤语,那么海疆之防当然是最重要了,今日我来,最要紧的就是一件事儿。”左宗棠伸出了右手的食指,“看看,能不能先给法国人一个教训!”
吴长庆看了看自己的副手,“末将敢问钦差大人,这个教训指的是?”
“自然是开战,自然是海战!”左宗棠端起茶碗,风轻云淡地说道,“如今已经和法国人宣战,法国大使也已经驱逐出境,这战事上自然是没有说什么客气的事儿,咱们有先手,自然要先下手为强,筱轩,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可是张大人一再下令要求南洋水师不得不听号令擅自开战……”吴长庆犹豫地说道,他看到了左宗棠锐利的眼神,连忙改口,“臣等听钦差大人调遣!”
吴长庆也不是笨蛋,他本来就十分反感张佩伦在南洋水师指手画脚不懂装懂,这个时候给他在钦差大臣面前上一上眼药,也是举手之劳,左宗棠果然说道,“不要管他了,我让他去巡航广东水面,不要来南洋水师惹是生非,接下去,咱们谋划的可是大事,暂且等一两日,越南那边会有情报送来!”
第707章 镇南关外(一)
米乐率领的法国军队才刚刚到达谅山,他的先锋军队很骁勇,一鼓作气打下了谅山,刚刚接到的军报,他又顺利的打下了文渊镇,这是一个距离镇南关不到五十公里的小镇,打下这个镇,镇南关就像是巴黎乡下那些吉普赛的低级妓女一样,一丝不挂的跪在了法军的面前,他没有下令让尼格里前锋停驻文渊,也没有下令要求尼格里继续进军,最好打下镇南关。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米乐将军的心里,当然十分清楚要想和中国人正面交锋,靠着尼格里那么一千来号人是肯定不成的,米乐坚定的认为法国军队,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在越南,在东亚,都是不可战胜的胜利熊军,中国的军队,肯定是不中用的,但是也不能用一千人的小队伍去鸡蛋碰石头。
他们的正规军还没有到来,法兰西有充足的时间来夺取进入中国的通道,米乐决定让尼格里自己采取行动,如果他能够打下镇南关,当然是最好,依靠镇南关这里的险要关口,再修建好工事,把大炮装备起来,那么印度支那远征军就可以凭借这个长满尖刺的镇南关为依托,进入到中国的腹地。
在北非的援军没有到来之前,说不定自己就可以打败中国的正规军队,那么到时候,要不转身到文职,进入内阁担任国防部长,要不到那里的殖民地担任总督,然后以后再到枢密院任职,这所有的一切,当然需要建立在和中国的战争取得胜利之后才可以。
当然如果尼格里失败了,也没关系,这样可以试验出来中国人在本土作战,会不会爆发出比在越南更为强烈的实力,米乐放平了一卷牛皮纸,准备把这次的大捷汇报给巴黎,他想好了措辞,准备把这些日子一系列的胜利取名为“太原——谅山——文渊”大捷,当然如果镇南关可以拿下的话,那就是“太原——谅山——镇南关”大捷,这样一系列的大捷,比那个外行指导内行的孤拔的战绩,是要光鲜亮丽上许多了。米乐需要让国内表明,就算是中国人敢有胆量和无敌的法兰西宣战,但是也毫无作用,他们依然是羊粪蛋一样软烂发臭。
他正在想到一个精彩的句子,突然正在打扫战场的随从士兵大步的走了进来,“将军阁下,尼格里上校似乎遭到了围攻,他现在正派人来要求支援!”
“似乎?”米乐放下了鹅毛笔,“这个词很不准确,他们遇到了什么围攻?我不认为现阶段的中国人还有存在一股军事力量,能够强大到让尼格里上校要求支援。”
“是真的。”那个士兵虽然点点头,但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尼格里上校离开了文渊镇,来往打听消息的士兵禀告,说镇南关那边发出了厮杀声。”
听到这里,米乐反而放下心来,“很显然,这个调皮的尼格里上校肯定是在戏耍镇南关那边的辫子军,我们不用担心,在现在没有中国正规军队出没的情况下,任何一支队伍都无法将尼格里上校的前锋拿下,所以,就算有小股的溃兵想要和那些黑旗军一样偷袭我们,他们也不会成功,想要围住尼格里上校,靠着一点点人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被法军统帅米乐寄予厚望的尼格里上校果然十分了得,虽然现在剩下了不到一千人,但是依靠着队形和战术,在几千人的萃军围攻之下依然是屹立不倒,冯子材连续指挥他的亲兵冲了好几次尼格里的核心阵地,但是还是被森然的刺刀挡了回来,尼格里大声的呼喝,法军阵型虽然在萃军的人海之中无法快速的移动,但是在尼格里的指挥之下,朝着萃军猝不及防的角落里缓慢移动,每到一处,都不停的在收割萃军士兵的性命。
萃军到底是新招录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在正面战场上顶住法国人的攻势,眼见着法国人马上就要脱离了萃军的包围圈,冯子材五内具焚,一是心痛萃军伤亡,更是心痛留不下这些法国佬,“妈个巴子的。”他一把把碍事遮挡视线的头盔拿掉,对着赶过来支援的大儿子喝道,“老大,把后军都排上来,今天不论如何,要把这些人留下一半来!”
“阿爹。”他的大儿子还是脑子很清楚的,他认为不能和法国人死磕,“咱们是要先守住镇南关,而不是要把法国人都留在这里!”
“你懂个屁!”冯子材一刀把两个围攻一名萃军士兵的法军士兵挑开,“不先把法国人的锐气打下来,咱们靠着人肉抵抗法国人的大炮吗?别废话了,跟着你老子一起上。”他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和汗水,“今天咱们爷俩三个,一起杀法国鬼子,老二!”冯子材大声招呼自己的二儿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冯子材的二儿子给自己的父亲挡着进攻,大声地说道,“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不痛不痒!阿爹,咱们上!只要杀了那个法国军官,剩下的人就挡不住咱们了!”
将为兵胆,确是如此,双方若不是各自的主帅尽数上场,只怕是这时候有一方已经是败了,特别是萃军,若不是冯子材这一口气吊在这里,老早就已经溃败千里了,冯子材的二儿子拿起了盾牌抵挡住几轮砍杀,用腰刀在地上一扫,砍中了对面法军士兵几条胫骨,惨叫着摔倒了,边上拿着长矛的萃军士兵连忙攒枪直刺,将那几个法军钉死在地上,他猫着腰站了起来,微微吐了口气,摆开盾牌,正准备上前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他只觉得腰上突然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腰上的铁甲外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慢慢的流了出来,他觉得全身突然没有了力气,嘴里苦涩的很,整个人慢慢的瘫倒在了地上。
“老二!”
萃军和以往别的团练不一样,他们专门设有救护队,如果士兵凡事跌倒或者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就即刻护送到后阵进行救治,当然这种救治只是存在于这种混战的情况下,如果双方正面作战,是绝对凑不出缝隙可以提供这些救助队行动的。
冯子材的二儿子被迅速的拖了下去,近距离火枪的威力,让他一下子就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知觉,地面上的血迹很多,多到冯子材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儿子流出来的血液,“大帅小心!”宋慧宏终于从后面补了上来,来到了冯子材的身边,他是打铁匠出身,臂力惊人,使得也不是和别人一样的大刀长枪,而是一根精铁做成的狼牙棒,他双臂鼓劲,大喝一声,用狼牙棒朝着一个企图来偷袭冯子材的法国士兵击去,那个人来不及退开,只能是拼命用枪托一挡,却没有张斌的臂力,一下子连枪带狼牙棒砸下了他自己的脸上,半个脸顿时砸没了,脑浆和血液洒了一地,“好狗贼。”宋慧宏大声喝道,他入军之后,凡事都是冯子材的二儿子一概照应,大家伙都是十分尊敬,而且他也没有任何官二代的架子,不许他们称呼自己少爷,最多只能称呼为他“二哥。”
“兄弟们,上,杀了这些狗贼。”宋慧宏的双眼通红,狼牙棒施展开来,周围数丈之内,没人法军都敢近身对战,“给二哥报仇!”
“对!给二哥报仇!”
冯子材被潮水般的萃军士兵推涌到了后方,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那个放着冷枪,头上插着一根天鹅羽毛的法军首领,他正在指挥着法军士兵开始反扑,冯子材看了过去,他刚好也看到了这里,尼格里看到了冯子材的脸色,不由得嘴角勾起了一丝诡笑,“就靠着你们这些装备落后,观点陈旧的农民,别想要战胜我们法兰西!”
冯子材用手抹了抹嘴角飞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好狗胆!”他拿着大刀奋勇向前,原本已经衰竭的体力突然又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他一刀劈在了一个法军的肩膀上,顺势而下,把他半个身子劈成了凉拌,“敢杀我儿子,有种的很,先吃我老冯一刀!”他拎着滴着鲜血的大刀,遥指尼格里,萃军气势顿时一振,“狗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纳命来!”
越南的天气十里不同天,虽然谅山左近天气极好,可在红河的边上,却是风云如晦,暴雨倾盆,大雨下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芭蕉、荔枝树被雨打的直不起头来,一处小村庄的边上,两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在雨中疾行,暴雨把两个人打的浑身湿透,就算是斗笠也只是虚应事故,但是两个人毫不在意,趁着暴雨掩盖下所用行走痕迹的时候,悄悄进了这处庄子。
刚刚越过篱笆院,就听到了一声低喝,“什么人!”
三四个披着蓑衣的士兵跳了出来,持枪警惕的看着突然闯入此处的两个人,他们也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较之不同的是胸前一个月亮一样的圆形图形,几个士兵见到两个人沉默不语,又用越南话说道:“这里是黑旗军的驻地,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人抬起头抱拳,“马上告诉你们家提督大人,就说国中来人了!”说的一句话字正腔圆,显然是中国口音。
在一处农舍之中休息的刘永福并唐景崧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唐景崧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发了高烧,今天才稍微好些,只是窝在床上不敢出门,刘永福看了看窗外的大雨,“这样大的雨,法国人在北边进军,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却不知道法国人是如何行进的,他们扫荡了红河两岸,搞得那里附近荒芜人烟,咱们的人根本就是进不去,不然知道升龙府左近如何空虚,多少也能突袭一番,减轻一点北边的压力。”唐景崧咳嗽一声,这样说道。
刘永福微微冷笑,却不言语,国内来的团练自诩朝廷正规人马,素来是看不惯黑旗军的,之前在北宁也不欲用黑旗军对战,只是把黑旗军放在了后头,可北宁大败,最后断后顶住法人追击的,还不是他黑旗军?现在也只有他还能收罗旧部,躲在这个小村子里等着风向改变,若是再要为了这团练的过错而牺牲自己的实力,这是刘永福难以接受的。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军主!有国内的人来了!”
“国内的人?”刘永福刷的站了起来,警惕地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难不成?是越南那些投靠了法人的奸贼?”他肃然说道,“警戒!不许任何人进这个村子,把来的人带上来!”
他站了起来就守在唐景崧的床边,虽然人看上去还是十分随意淡然,但是握住腰间刀柄的右手已经是绷紧,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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