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广西?就是怕这里在新军未到之时顶不住,被法国人进了国门,这后果如何,大家自己去想。”
承平二十余年,平定叛逆,扬威藩属,对抗沙俄,算得上是赫赫武功,可若是被法国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打进了国门,那么在外国人看来……这大清,是不是就是纸老虎一样不堪一击呢?他们是不会分辨这地方团练和正规军队的区别的。
“大家伙现在的任务,就是把法人挡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左宗棠慢慢地说道,“万事只要等到新军到齐,我想着杀越南那里的法军,犹如杀狗。”
“所以我在这里说句实话,各省团练,不用珍惜。”他的眼中尽数是冷漠铁血的眼神,“如果拿人命填,也要拖住法国人,冯子材那里也是如此,他的一万大军,不要吝啬装备武器粮草之物,他但凡要,一概都给!若是他再抵抗不住,那么,曾老弟,你这里的六千人,也要即刻拿上去用!”
“是!”大约在平时的时候,是绝不会见到这样各省首脑在一个钦差大臣的手里这样老实温顺听话的,只有在这样战时危急时刻才有如此场面,左宗棠点点头,料理好了陆路上的军事,那么也要提一提海面上的事情了,“南洋水师,由本帅亲自统领。”
“下官以为不妥。”一个人站了出来,对着左宗棠拱手行礼说道,“请钦差大臣三思。”
“你是何人?”左宗棠怪眼一翻,不悦地说道。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左宗棠这绝对是故意的,但是他这么说,却不好说什么昔日旧相识,“下官南洋船政大臣张佩伦。”
“你又非南洋水师提督,只是兼管南洋水师而已,又有何置喙之词?”张佩伦正欲说什么,却被左宗棠伸手挡住,“我却不用听你说什么,张大人,大约你忘了我的身份?西圣下令让南洋水师至广州港由本座驱使,我亲自统领,乃是敬重西圣旨意故此行之,怎么,你这位翰林四谏君子,还要对旨意有什么意见吗?”左宗棠拱手朝着上方说道,抬出太后,这嘴炮还怎么打,张佩伦脸上青红一片,心里大骂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有意见可以,不过你保留着就行了,我是不会听的。”
“张大人,你也不要忙,觉得自己没有差事。”左宗棠笑眯眯地说道,“广东水师接下去要布防南海海域,防止法人的舰队偷袭,这事儿倒也不辛苦,你就接手办去吧。”他脸色一板,“若有失职之事,本座定斩不饶,还不快快退下!”
一时间众人都退下了,只留下了云贵总督岑春煊、四川总督丁宝桢、两广总督曾国荃并身挑两省政务的高心夔,“明日我就出发去阳江。”左宗棠说道,阳江那里有一个水师的港口,看来左宗棠对南洋水师念念不忘,要亲自去主持水师战事了。
岑春煊是老军务,但是对于海上之事不甚了解,听到左宗棠这样的安排,不免有些疑惑,“法国人会把他们的海军发到中国来吗?”
“一定会。”左宗棠笃定的点点头,“法国海军号称天下第二海军,军容齐整,是他们的长处,再者昔日二鸦之战,还有天津教案,他用海军尝到了无数甜头,怎么会舍得不用海军?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海军的援军这会子已经在路上了,水师在这一次要大发光芒,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更是西圣的密旨!”
第702章 壮心不已(二)
慈禧太后知道历史上的中法之战,陆路上勉强算是不胜不败,但是在海上实在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之前有南洋水师,中国海域面前还算是中国人在管着的,英法俄这样的大国横行,勉强装作看不见就得了,起码还是有一点管辖权的,但从马尾海战之后,除了渤海湾和黄海之外,东海和南海之上,几乎就没有成建制的海军存在了,南洋大臣和北洋大臣相比较,在国家政事上的话语权天壤之别,到了后期直隶总督有北洋大臣的官职才算是中枢要臣,但是南洋大臣已经沦落到成为福建巡抚的加衔了。
世上的海军未有不经历大战能够成熟的,如今的世界头号霸主大英帝国的海军,就是接连打败了荷兰、西班牙、法国的海军,这才能够纵横四海,肆无忌惮,中国的两洋水师,从建立之后,就未曾有过大战,闭门造车,不知道天高地厚,是有的,那么既然要练手,自然就是要找水平相当的人练一练。
几个人听到了这是太后的密旨,颇为震惊,丁宝桢有些瞠目结舌,这位在历史上斩了安德海的能臣,不免也有些疑惑,“西圣难道不担心陆上之事吗?要知道镇南关之北,就是国土啊。”
“海上亦是国土。”左宗棠摇摇头,“法国人自以为大获全胜,却不知胜的不过是咱们的团练,正经的精锐,还没出动。这里我毫不担心,我还是担心海上,若是和昔日一样,海疆尽失,法人北上,效仿宣宗年间,封锁两江,到时候北边的漕运海运一断,不免又是金陵和谈的局面!”
当年和英国人在金陵签订下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这些年,在大清日报上反复被提起,反复渲染,到了现在,普遍被世人称之为一百年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如果再发生,不用别人多话,也不用自己抹脖子,只怕世人的唾沫都可以把在座的人淹死。如何阻击法国人到了中国腹心之地,那么只能是靠着南洋水师了。
几个人知道轻重,曾国荃点点头,“只怕是钦差大臣让张幼樵靠边站,也是怕他坏事吧?”
“就是这个意思,这些清流,能干什么大事儿?昔日不过是李保定和恭亲王一起拿出来压制老夫的玩意,他若是能懂一些实战之法,只怕我也不会多此一举了。”左宗棠不屑地说道,“李慈铭好说,管着军纪就是,不会影响大局,但是南洋水师,他若是乱来一气,他自己死不足惜,败坏了大局就是万死难辞其咎!我还不知道南洋水师这些年如何建设,没有亲眼瞧过,总是不放心,所以我要去广东瞧一瞧,看看如何作战。法国人远在万里之外,就算要对着咱们增兵,广西这里,这里在新军出动之前就以你曾老弟为统帅,冯子材为先锋,围堵法人,不许他们北上,岑督台你就在云南方面下令,让那些人守住宣光,联络黑旗军,保存实力,等着日后反攻,丁大人你协助曾大人,你们这些知兵的大臣要员,我是不会放你们回去了,怎么说,也要等到大获全胜再说。”于是几个人定下了防守的地点,丁宝桢守镇安府,曾国荃去太平府,凭祥县就是在太平府境内,岑春煊守开化府,黑旗军的保胜城就是开化府的边上,几个人不用左宗棠吩咐,也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姿态,表明以总督之尊驻守边境,是多大的战争决心。“高大人,你驻守南宁。”左宗棠目视高心夔,“一应后勤粮草,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我只管问你要。”
“是,下官明白。”高心夔说道,“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只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候,刚才各省报效,又有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只是,还怕不够。”
“如今看看,这打仗,打的还是银子啊。”左宗棠摇摇头,“难怪道光咸丰年间,不愿意打仗,这银子流水一般的出去,国力窘迫,如何打的起的,这点不用担心,我已经写信去上海,给胡雪岩,让他无论如何,准备好一百万两的银子,过些日子就让他拿来,有了这四百两银子,多少能够支撑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之内,朝廷也不可能都让地方上出银子吧?他们也必然能调集到银子,以供前线之需了。咱们只管打仗,统筹地方,筹钱的事儿,不是我该做的。”
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苏拉,朝着左宗棠禀告,“京中来电,法国也对我们宣战了!同时加了一千万元法郎的战争拨款!”
“看看?”左宗棠说道,“人家可比咱们有钱多了。”
“不过也不要紧。”左宗棠打气地说道,“他们远道而来,必然不能够像我们这样以逸待劳,我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还要先去广东瞧一瞧再说,接下去,就先看冯子材这个老将怎么办了!曾老弟,我说句实话,如果冯子材不成,你也要第一时间顶上去,我知道你以前的外号,不敢如何,镇南关一定要守住!”
曾国荃昔日在平叛太平军的时候的外号就是“曾铁桶”,形容其守城的厉害,曾国荃点点头,“可惜两广云贵所有用得上的军械都丢在了越南。”
“金陵、保定几处军械厂已经在紧急运输火炮火枪等物,说来也是奇怪,历年这些军备军械留下来有数十万把火枪,千余门大小不同的火炮,至于弹药等更是无数,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存余,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西圣早就做好了和法国人作战的准备。”左宗棠自信地说道,“这也是我敢来两广的仰仗,天意早已有所定夺,有心算无心,就不怕法国人做幺蛾子!”
“报!”传令兵来报,“萃军已经从凭祥出发,兵发镇南关!”
“好!”左宗棠点点头,“冯子材不知道这么几天练出多少兵来,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拖住了法国人的脚步,这一战,就是首功!”
左宗棠不得不如此激励士气,越南的战局,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兵败如山倒,是有其道理所在的,士气一旦颓废,又在不占据军备、兵力优势的情况下,逐渐败北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了,左宗棠已经下命:“力保镇南关一路仍在我军之手外,其余各地可酌情放弃。”
军情紧急,到了次日清晨,左宗棠就在南宁府坐船,准备沿着郁江东去肇庆,换马车到阳江,除了各司其职的官员之外,其余的人尽数到码头送行,就在码头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谅山陷落!广西提督苏元春战死!”
这是第一位战死的提督级别将领,已经前往太平府路上的曾国荃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泪如雨下,并暴跳如雷,誓言一定要为自己的老部下报仇雪恨,左宗棠的船只没有停留,直接开船,留守南宁府的官员不免暗暗嘀咕,这个样子的钦差大臣靠谱吗?要知道谅山已经离着镇南关不过是百里之遥了,法国人如果昼夜行军,只怕是这个时候镇南关已经被攻克了。
还有,这样把全部军机大臣尽数罢免的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看来,大约是不会对的。这不是仅仅是两广官员的疑惑,只怕,更是朝中许多人的疑惑。
“才过了几天,不用担心。”左宗棠在船舱内看了那副奏报,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的本意就是要让法国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放肆,他们以后和我们对战的时候就会越看不起我们,骄兵必败,这才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
“可东翁。”左宗棠的幕僚不免有些忧虑,“镇南关和谅山近在咫尺,若是法军进了镇南关,只怕朝廷那里会降罪东翁。”
“不打紧,若是寻常的毛头小子当着这个统帅,自然是担心丢城失关的,我是老臣,这点担待这点体面还是有的,丢了镇南关,不算什么,只怕我丢了广西几个府,西圣也不会打我板子,这就是老臣的作用,再者,有冯子材还有曾老九,不会有事,在国境外面除了死几个兵将,别的都是越南自己遭殃,和我有什么相干?只是当这个统帅。”曾国藩有些唏嘘,“免不了叫人去送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取胜,死人是没法子的事儿,我需要做的就是死最少的人,拿最大的胜利,再发一份电报给胡雪岩。”左宗棠沉声说道,“他的银子要马上到位,这事儿办好了,赚钱的事儿我不会忘了他,他一直想要进军广东,只是被他的老乡们堵着,不过如今不同,只要胜了这一仗,我就帮他在广东开设票号!”
左宗棠虽然走了,可这南宁府知府的大堂,还是轮不到南宁知府来坐,各地总督离去,最大的官儿还是高心夔,高心夔高据大堂之上,写了一封文书下去,给自己的亲兵卫队,“立刻将钦州府犯官肃顺押解进京,听候西圣发落!”
“是!”
亲兵转身离去,高心夔脸上不动声色,只是腮帮子上的肌肉时不时的抽动着,知遇之恩,无法报答,只能是靠着这一点小手段来帮你重返权力之巅!
张佩伦面沉似水的和李慈铭坐在了一块,“莼客兄,昨日之事,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幼樵。”李慈铭安慰的对着张佩伦说道,“如今是战时,他又是钦差大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忍耐一番吧。”
“我出京要料理南洋水师之事的,如今却叫我带着广东水师去巡逻!广东水师才几条船?这且不说了。”张佩伦显然是十分生气的,水师之中,最大的资金人力物力都是在北洋,其次南洋,最后做再分到其余省份的水师,这可不仅仅是份额了,而只是一点点零花钱而已,“提防法军舰队,我靠着这么点小舢板,如何刺探法军情况?实在是可笑。”
李慈铭不说话了,张佩伦的立场较之自己,更为尖锐,愤愤然,也是在情理之中,张佩伦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事儿没玩,我总是要想个法子对付他!”
李慈铭大惊,“幼樵,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别说是使绊子,只怕是作壁上观都不成,这是大事儿,万万不能有违令之事,那个钦差大臣正想找一个品级够的人来下马威呢!”
“战事上我有数,绝不会给他拖后腿。”张佩伦抖了抖衣袖,脸上恢复了淡定从容之色,“别的地方,我想,他也没有那么厉害,管得到不是他范围的地方!”
养心殿,如今越南国中失陷多少城池,已经不再是什么大新闻,慈禧太后每次接到奏报都不免怒气勃发,她现在终于体会到昔日咸丰皇帝为什么在接到大败的军报是那么的沮丧和暴怒。
“谅山陷落,那么镇南关须臾可至。”慈禧太后放下了电报,对着军机大臣们说道,“冯子材所领萃军前往镇南关,曾国荃的六千人大军也到了太平府,那么接下去,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所以衙门一声令下,均在正月初六开衙办事,国家机器开始迅速的转动,两镇大军已经在大沽口乘轮船出发,到上海,进入长江,再逆流而上,到湘江上游,再换轮船到镇南关前线,九江出发至赣州已经有了铁路,极为方便,两江湖广等地的粮仓粮草也已经准备就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