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到地方了。”
里头应了一声,穿着青袍的王恺运拿着一把折扇就下了马车,进到香烛店,一个老苍头迎了上来,王恺运一挥扇子,“和你家管事的定好了今日来拜访,你带路吧。”
那个老苍头带着王恺运一个人到了后院,小小的香烛店后头却是别有洞天,两棵槐树亭亭如盖,种在院子之中,一个笑眯眯的中年胖子迎了上来,朝着王恺运作揖行礼,“王大人,久仰久仰。”
两个人寒暄坐下,王恺运问道:“想必尊驾不是教主吧?”
那个胖子笑眯眯地说道:“王大人何以见得啊?”
“若是如此不谨慎,贵教还能如此长久吗?”王恺运扇着扇子笑道,“教主不来也无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谨慎些是好事,横竖在下也只是个传话的人,到底这事儿该怎么办,也不是咱们两个能定下来的,到底如何,还是要请上面的旨意。”
“王大人新进恩宠,这身份自然是不会怀疑。”那胖子笑眯眯得说道,边说边给王恺运倒了杯茶,“这事儿不管成不成,本教上下都深感大人恩德,铭感五内。”
“我不过是建言之人,算不得什么恩德,只是贵教如今,和以后如何行止?倒是要好好讨教一番,既然纳了投名状,那就不能和以往一样了。”
“王大人说的极是,里面请!”
……
过了几日在勤政殿,太后将此事告诉恭亲王,恭亲王显然已经猜到了白莲教为何杀了白彦虎,“若是白莲教归顺,自然是极好的事情,虽然白莲教这些年恶名不彰,可到底也是邪教,若是被他遇见机会,万一将来有太平天国一样的事情,那时候就糟糕了。”恭亲王十分同意要让白莲教归顺,太后已经命王恺运商议好大的问题,这事儿让内宫的人出马,恭亲王倒是也不反对,毕竟之前白莲教还是阴私的行为,恭亲王于是命礼部一个员外郎和白莲教的人接触,谈好所有细节,准备册封的事宜。
武云迪从噩梦之中醒来大汗淋漓,整个人从榻上惊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深陷刀山火海之中,室内昏暗如同夜晚,只是点了一盏油灯,帐外的人听到了里头的声音,掀开帘子进来,明亮的日光刺得武云迪的眼睛都迷了起来,“大帅,您醒了?佛祖保佑,您可总算醒了。”
“慌什么,我不过是脱了力,这才好好睡多一会,大惊小怪的。”武云迪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这里可还算好?”
“土尔扈特部很是客气。”亲兵给武云迪穿上外套,“到底是忠心为国的,不仅击退了阿古柏的叛军,还给咱们安排营帐,送吃送喝的。”
“也只能如此了。”武云迪轻叹一声,“前日我邀图穆德尔汗一起反击阿古柏,他却推三推四,说春天马匹不佳,粮草不足,无法反击阿古柏,这也难怪,他们毕竟是土著,若是深深得罪了阿古柏,咱们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几万人的部落,怎么离得了?能收留咱们已经是万幸了。”
“大帅说的也是。”亲兵情绪有些低落,“如今困在这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呢。”
武云迪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咱们还能差到那里去?阿古柏再嚣张,也不敢动土尔扈特部,咱们在这里大不了讨几个蒙古老婆,安家在这里罢了,我瞧着昨日图穆德尔汗的小孙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怕是看上你这个小子了吧?”
亲兵被武云迪的话逗乐了,“那格格怎么能是看上我,只不过借着由头来问大帅你的喜好呢,大帅才是玉树临风,我十二镇的第一美男子啊。”
武云迪哈哈大笑,“瞎扯淡,好了,集合留下来的部队,咱们马匹还不少,不够的问土尔扈特部买一些,不能正面决战,本帅也要阿古柏寝食难安,叫儿郎们打起精神,拿出对付洋鬼子的手段来。”
亲兵喜滋滋得打了千出去准备传令,谁知刚出门,又迅速得跑回来,奸笑说道:“外头来了好多人,第一个就是图穆德尔汗的小孙女儿,大帅,嘿嘿,您可有福了。”
武云迪狐疑的走了出来,顿时被外头的人吓了一大跳,跟在那格格后头的是土尔扈特部的一个大长老,上次图穆德尔汗收留自己的时候,他是冷着脸极力反对的,没想到如今,倒是谄笑着弯腰点头,“大帅您好,我们尊敬的贵客。”长老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他拉长了声调,开始唱起蒙古歌曲,“您像一只雄鹰,降临我们的部落,让大家都看到了您的矫健身姿……”红着脸害羞的格格献上了洁白的哈达,武云迪像呆头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挂着哈达,好不滑稽。
又有贵女献上美酒,武云迪有些摸不着头脑,“停停停,大长老,您这闹得是哪一出?”
大长老停下了歌吟,笑眯眯的看着武云迪,好像在看自己的乘龙快婿一样,“只是觉得前几日大帅刚来的时候招待不周,所以今天来赔礼道歉。哈哈哈,希望大帅不要觉得我们失礼哟。”
武云迪讪笑的点头,接过了那个蒙古格格的美酒,一饮而尽,众人大声欢呼,武云迪被一群女人围在一起,朝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那里已经安排好了露台和篝火,准备开始盛大的晚会,那个长老亲自扶着武云迪到了最中间的高位之上,武云迪也是懂得礼数之人,“这是大汗的宝座,我如何能坐,大长老折煞在下了。”
“哎您是贵客,如何不能坐这里。”大长老再三请武云迪安坐,武云迪也是坚持不肯,只能是坐在了边上的位置,大长老坐在武云迪的下首,殷勤劝酒,武云迪满头雾水得应付着,之前的亲兵走了上来,在武云迪耳边悄悄地说道:“白彦虎已经死了,哈密以东尽数收复!”
果然!武云迪用力捏住了手里的酒杯,下面蒙古族姑娘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武云迪对着大长老笑道:“大长老消息灵通,白彦虎身死,朝廷的大军不日就要到了,如此一来,新疆安定的日子指日可待。”
“是呀是呀。”大长老摇头晃脑,“大汗为了让大将军安心,已经亲自率领骑兵前去劫阿古柏的粮道,请大将军安坐,等一会大汗就会凯旋归来了!”
白彦虎一死,果然新疆战事突变了,武云迪点点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大汗的好消息。”
大长老笑眯眯的看着武云迪,“听说大将军还是一个人过日子,您瞧瞧大汗的孙女儿。”大长老指了指坐在下面含情脉脉看着武云迪的蒙古贵女,“可还算中意啊?”边上的那个亲兵在窃笑不已,武云迪连忙推脱,“若是觉得大汗的孙女儿脾气大,那我家里头还有好几个漂亮的,请大帅笑纳,让她们暖暖被窝也是她们的福气呀。嘿嘿嘿。”
武云迪汗毛的竖了起来,又是连忙推脱,不多会,图穆德尔汗已经轻轻松松凯旋归来,亮相见面,又是一番寒暄,图穆德尔汗是一个圆脸大耳小眼睛典型的蒙古族人,两边立刻歃血为盟,一定要打败阿古柏。
左宗棠命荣禄扫清了白彦虎残余的势力之后,大军在月余之间收复哈密吐鲁番等地,与武云迪和土尔扈特部会师迪化,库伦将军西进,天山南北尽数归降,随即按兵不动,清除扫荡了阿古柏在本地的势力,左宗棠杀性颇重,从逆者一律斩首灭族,若是对朝廷大军有过攻灭行为的,所在部落村庄一律杀尽,朝中清流等人多有怨言,且地方百姓也惊惧不已,弹劾的折子雪花般的飞上来,太后只是不理,左宗棠一杀怕是能让新疆得几十年安宁,“阿古柏为何能让僧王捐躯,只是因为新疆诸部心怀不轨,这才闹了这么久,不仅要杀,而且不可轻纵!”
西北战事有了转机,更好的事情出现在了同治七年的年底,十月初三,就在慈禧太后千秋节的前七日,军机处发出旨意,礼部除了僧道司之外,新设白莲司,管理白莲教之事,白莲教教主冬青子,左右坛主,十三道香主,尽数归顺,此事一出,朝野内外惊动莫名,竟然不知中枢在不声不响之间就将此事办成,虽然利落干净得解决了多年的心腹之患,但是中枢居然如此独断,不和七部十卿一同商议,私下就已经办成此事,颇有不满。恭亲王原本指望李鸿藻将此事传出去,没曾想,李鸿藻居然不发一言,礼部的万里青也准备安心当差办好此事,就没有大作宣传,别人不明就里,可外头的人都说太后圣明,议政王能干。
礼部议定发出《诸教条例章程》,规定诸教章程均需礼部审核,在教人员需登记入册,教务活动不得和中央政策相违背。
千秋节后,又发出圣旨,命佛教、喇嘛教、道教、白莲教等诸教进新疆传教,教化土人,将阿克苏城外的莲花山赐给白莲教作为祖庭。
秋闱不中之秀才,选拔至新疆青海甘肃各县担任学谕,发放俸禄,朝服顶戴,满三年者乡试会试皆有加分。提早出现的大学生当村官的政策极大的解决了秀才们无所事事的局面,不少秀才取不中举人,也能有一份差事干干,接下去两三年之间,又将秀才担任学谕的政策铺到了内蒙古、云贵、广西以及川康边境的落后之地,老百姓的识字率大大提高。
第383章 投名之状(三)
同治七年十一月,上海巡抚李鸿章升任浙闽总督,上海巡抚空缺,恭亲王提请沈桂芬入直军机,太后不许,“军机处类比前朝内阁,虽无宰相一职,却有宰相之实,号令百官,调理阴阳,沈桂芬虽然有大才,可毕竟才一任巡抚,若是骤然升迁,恐生物议,不如先至上海,担任巡抚,洋务差事磨练久了,自然可简拔入京,再担任要职。”恭亲王愿意属沈桂芬任工部尚书,进而入直军机,听太后一说,到是也觉得可以,于是同治七年十二月,上旨,沈桂芬任为上海巡抚,没几日就南下赴任去了。
李鸿章感激涕零,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担任了总督一职,总督的级别还在尚书之上,乃是从一品的大臣,若是将来入京,也只能是入直军机才能匹配的上,离京朝见的时候,太后密旨让李鸿章准备筹办南洋水师事宜,李鸿章应诺。
同治八年三月,直隶总督官文入京任武英殿大学士,兼任满工部尚书,工部汉尚书太后原本属意胡林翼,胡林翼坚辞不就,恭亲王也一力反对,所以暂时空缺,之后,由左都御史谭亭襄接任,同样也加了大学士的衔,左都御史由右都御史董元醇继任。
四月,安徽巡抚江忠源调入京中担任兵部尚书。
五月,命文华殿大学士胡林翼入直军机,“参赞政务”。张之洞出任汉阳知府,筹办汉阳铁厂。
九月,曾国荃署理四川总督,李鸿章之兄李翰章出任贵州巡抚。刘坤一任两广总督。金州将军金宝觐见,太后嘉许,升任甘肃巡抚,参赞西北军务。
太后恭亲王多用汉人,且泰半湘人,八旗上下怨言颇多,太后听闻笑道:“这还不简单?”命军机处下旨,于河南山东两省新设“中原总督”,由御前大臣,统领侍卫大臣、满洲镶黄旗都统左丹梅出任,又增设理教院,统领天下宗教,管僧尼道会等人。增设教育部,统管教育、学校、学生之事;恰逢京师讲武堂建成,又命旗人少年,“不进科举,或是不入讲武堂者,不得授六品以上之官位。”官文随即也入直军机,只是官文颇为骄傲,素来是目下无人,和恭亲王也不算和睦,入了军机也是添乱居多。如此以来,新设立了从一品大员一位,正二品大员两位,从三品以下无数,安置了不少人。同治八年之后,吏改官制度推广至两江、浙闽、两广、天津七省。
西疆之事,白莲教等教入新疆传教,改变新疆伊斯兰教一家独大的局面,诸教争鸣,再加上科举教育取人之功,将诸部和朝廷的联系加紧了,阿古柏声势日益颓废,终于同治八年十月,攻破喀什,宣告阿古柏之乱平定,阿古柏只身逃往布鲁特部,被浩罕国主擒住,亲自献到喀什的左宗棠大营,左宗棠大声呵斥浩罕国主,命其押送阿古柏入京朝见,并上书朝廷,要求与俄罗斯议定西北边境,吏部趁机在新疆设立布政使司二,府十二,县九十六,不以收税为责,只以教化之功为主。兵部设提督二、总兵四、将军九。只是英俄两国不甘失败,又在暗地里策划什么。
外蒙古设库伦、乌里雅苏台、乌梁海三宣慰使以及属官,由中央派遣流官,并设置司法官,多用满蒙汉八旗之官,不干涉蒙古诸部内政,借着平定阿古柏之威,诸部不敢妄为,理藩院制定《内外藩条例》,就内藩、外藩的权利义务进行了规定,内藩限制约束甚多,不如不得自建一国,只可称汗,不得称国主等,可优惠条款也多,官道、交易等都是诸部需要的,于是,新疆青海蒙古诸部渐次安定,自此西北无碍,左宗棠得此边防军功,堪比平定洪杨之乱,礼部商定,封一等公,封号“肃勇”,递等袭爵三代,这爵位已经在曾国藩之上了,堪称汉人大臣第一。只是新疆虽平,可到底还是不甚大治,仍命其担任新疆总督一职在,只命十二镇大军凯歌还朝。
西苑紫光阁。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的时候,初冬下了一场小雪,空气之中干燥又多了不少寒冷,西苑本来就多梅花,早梅几株已经隐隐浮动暗香,一大早,御膳房和尚膳监还有鸿胪寺的人就都忙乎开了,宫人侍卫苏拉都一应忙乎开,鸿胪寺的一个四品官员事无巨细亲自在紫光阁里头看了又看,把几个宝座看了又看,又会同御膳房总管太监,盯着餐具的摆放,又拿了片子出来仔细看看,对着总管太监说道:“今个赐宴,浩罕国主也在,这倒是不能马虎,失了天朝的气派威严,为的是浩罕国主信奉回教,一应猪肉的菜都不能上了。”
总管太监称是,随即说道:“已经吩咐御膳房了,今日用的都是新锅子,但是听说他们是不喝酒的,这赐宴,若是没酒,怕是?”
“不上猪肉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那个官员不在乎的摆摆手,“已经是很是照顾他,他若是不喝酒,不喝就是,放着就行。今个可是皇上亲自来的,军机大臣都要到,理藩院、理教院尚书也要来,差不多是半个朝会了,咱们自己有功之臣要多多照应好就是,这浩罕国主,嘿嘿,指不定还会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废浩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