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凤宫都找不到人影,平白无故的就不见了。
宫中宫女成千上万,一两个宫女不见了有什么好稀奇的?这茗儿来了两天,孝敬了不少银子,上头也没人帮她张罗找人,宫中人情凉薄,本以为这丫头来几天也就够了,不想竟然来了五天,今天居然还在。
看到他们抬尸体进去,那茗儿识趣的让开,视线停在那盖着白布的担架上,脸色有些难看。对了,这茗儿曾今不还在如妃的如靥宫里做过事吗,这丫头也算背的,跟了两个主子,两个主子死了,她都没死,也够命硬的。
冷宫一场大火,烧的只是个废弃的冷宫,可却像是一条引带,牵出了一场暴。乱。
方王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蓝姬终究还是跑了,他竟没料到她会在宫中消失,本以为带她进宫就是最安全的,不曾想却正好给她制造机会,连续找了几日,宫里宫外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今日一起床,又听到下人来报,齐安要离京。
看着下头一脸阴沉,目光狠戾的齐安,方王叹了口气,,离京与否又有何用?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还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他话未说完,齐安突然打断,,王爷,臣想离开。”
坚定的目光平静异常,可方王知道,那平和的外皮上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齐安一直是为了那个人才这么努力,可努力到最后,还是没能将她救出来,说不伤心是假的。
,你若非想走我不拦你,回头让飞龙陪你回曲州。”
,哼。”面对他的好意,齐安却冷嗤一声,,王爷是怕我做什么冲动的事,王爷放心,我定回曲州,不会偷偷跑进宫去。”
方王啄了一口茶,抬眸看他一眼,再将目光垂下,,最好是这样。”
当日下午,齐安就离开了,走出城门時,他特地回头看了眼这座繁华昌荣的城楼,嘴角勾出一个诡秘的狠笑。
乔子渊是在十天后赶回京城的,他进入忠勇王府,由管家牵引着去了南苑,看到的就是一片萧冷孤寂的景象,想到信中的言辞,他无声冷笑,这王府的人,是怕了那位,水夫人”的怪病了。
,先生请稍后,老奴进去看一眼。”管家颤颤巍巍的打开门,走进去探了探头,看到床上的女子仍旧安然昏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道:,先生请进吧。”
乔子渊吩咐徒弟在门外候着,独身一人走了进去,撩开床幔,看到床上这熟悉的面孔,心里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朦胧感。
三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可知我找你好辛苦?
将顾不颜的手拉出,请了脉,他目光微冷。的确和师姐说的一样,这脉象,与师父如出一撤,师父的病尚且无法治,何况师妹的。
他叹息一声,眼神晦涩的看了看四周,房中装饰齐全,用具餐具都是顶好的,却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而那位忠勇王,听说宠幸,水夫人”如王妃一般,可今日他明明在府,却没在她身边陪伴。
师妹,下山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东方卓……并不喜欢你?
从药箱里拿出一粒沁蓝色的药丸,喂顾不颜服下,又等了一刻钟,床上的人才幽幽转醒,迷蒙的双眼,羽颤的睫毛,清幽的瞳眸……
,你醒了。”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不颜转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吓了一跳,连忙腾起来,抓住锦被双眼惊恐的盯着床边之人,,你是谁?”
乔子渊一愣,站起身来,识趣的退后一步,,我是替夫人诊病的郎中。”
,郎中……”顾不颜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什么,猛地跳下床,跑到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正要吞服,一双大手突然横过来,将瓶子及药丸都拿走。,还给我……”她急忙去抢,可这人却不知在她身上怎么点了一下,她突然动不了了,连话也不能说了。
乔子渊闻了闻药丸,眼眸微眯,又将瓶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一看了,最后解了顾不颜的血道,冷声问:,这药是谁给你的?”
被他炙冷的眼神看得发毛,顾不颜往后缩了缩,却不吭声。
,我问你这药是谁给你的?”他脚步紧闭,直逼得她步步后退。
房中巨大的声响引得管家想推门而进,却被旁边的乔子默阻拦,,我师父诊病期间,不许外人观看。”
管家疾言厉色,,这里面还有我们家夫人。”
乔子默别开眼,,那又如何,总之不能进去。”
这時屋内又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管家吓得想再进去,却怎么也坳不过门神,最后只得狠狠的咬牙去搬救兵。
东方卓赶来時,房门依然没开,他脸色骤变,不怒而威的脸上生出令人发寒的冷气,,开门,本王要进去。”
乔子默双手环胸,一副,你说进去就进去?你算老几?”的架势。
东方卓气得拧眉,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动了武,乔子默急忙应变,可东方卓的武功到底比一个晚辈高,不出几下乔子默便败于下风,东方卓刚要推门而进,房门突然开了,乔子渊一脸淡漠的步出来,冷冷的道:,王爷,夫人已经醒了。”
,真的。”东方卓一喜,刚要进去,可脚步突然一顿,转头看着乔子渊,,夫人到底是什么病?”
看他这小心谨慎,就怕被传染的表情,乔子渊冷冷的一笑,搬出了云浣的说辞,,夫人早年应当为了驻颜服过一种药,那药以蛊虫为药引,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的容貌或许不变,但心脉已经被咬的千疮百孔,敢问王爷,夫人可是常常记忆不好,做过的事很快就忘了?”
东方卓心里一咯噔,却还是点点头,,是。”
乔子渊又一笑,,那就对了,心脉受损,先是伤了记忆,之后会伤心智,夫人此次昏厥已经是病入。膏肓的前兆,过不了多久,最多再一年,夫人会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然后一日一日的退化,直到记忆便得犹如婴孩,那時她的心脉也全部萎缩,最后她……”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东方卓脸色大变,脚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门前无论如何也踏不进去,后面跟着的一众下人听到夫人身体里果然有虫,吓得更是躲得远远的。
诊完病,乔子渊也没多呆,只说这病他治不了,顶多也就开了两服巩固心脉的药便要走,东方卓见他这么轻松而离开,脸色古怪了一下,急忙追出去。
,王爷还有何事?”
东方卓目光晦涩,脸色微白,,你难道不想问我……她……”
,不用了。”乔子渊突然道:,顾不颜早已被师父逐出师门,她现在是谁,是什么身份,与我无关。”说完也不想再废话,领着徒弟就走了。
东方卓站在府门内,定定的看着门外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表情越来越难看。管家走过来,恭敬的道:,王爷,夫人找您了。”
东方卓咬了咬牙,步出了府门,,就跟夫人说我进宫了,这几日不会回府,让她好生养病,你们都伺候好了,若是有半点懈怠了夫人,一个都别想活。”
顾不颜坐在房间里,听完管家的禀报便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下人们如蒙大赦,立刻逃窜离开。关上房门,屋内朦朦胧胧的,她掀开被子,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只小瓶子,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脑子努力运转,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药,她从十年前便开始吃了,可是……可是她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每次发病前,这药就会出现,这么多年,她每次发病前都封闭房间,就是为了逮住那送药之人,可终究……一无所获。
还是今天那个郎中看到这药,他为什么那副表情?
脑子里塞了好多问题,她捂住头,挣扎着放缓心情,不再去想,这才稍微好过了些……
她的过去,她很好奇,可无论怎么寻找,追忆,还是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这种被曾今背叛的感觉,真的好糟糕。
而东方卓……他说他会一直陪着她,就算她连他也记不起,他也会陪着她,可现在,他似乎食言了,他开始怕她了,怕她这奇怪的病,古怪的身体。10tAJ。
可是……她好像不太伤心。与他在一起她会笑,可他抛弃她,她却不会哭。
她捂住自己的心脏,轻笑一声,,好奇怪的心情。”
千山楼被毁,萧家父子失踪,这些都是乔子渊回到京城才知道的,而就在他打算去查探一二時,周跃桦找到了他。
,那个……乔先生……”对于乔子渊,周跃桦骨子里已经害怕了这么多年,一時间当真改不过来。
,说吧,怎么回事。”他凉凉的问。
周跃桦吞了口唾沫,这才颤颤巍巍的道:,就是……就是吧,这些都在主帅的控制之内,所以乔先生不要担心,萧家父子没事,他们很……”,安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乔子渊凌厉的视线看得毛骨悚然。
,你说这是云浣的主意?”他挑眉问。
,嗯……是,其实当日乔先生所救的云大人,就是主帅,她之前是……”
,白敛呢?”乔子渊突然问。
,诶?”周跃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回答:,白敛入了禁军大营,是总教头,那个,乔先生,主帅之前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她是……”
,禁军大营是吧,子默,走。”话落,人已经起身往屋外走去。
周跃桦立刻跳起来,满脸茫然的追上去,主帅不是说乔先生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吗?可看现在这状态,人家明显早就知道了嘛,而且与主帅相比,乔先生竟然对白敛更加上心,这算怎么回事?
乔子渊没管后面那条狗尾巴,直接到了皇城门,对守门的将领说:,把白敛给我叫出来,跟他说,有对姓乔的师徒找他。”
那守门人本来不想理他,可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怕真的是白教头认识的人,到底还是命人去通报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白敛便快步迎了出来。
看到乔子渊,他恭敬的拱了拱手,,先生总算回京了。”
乔子渊看了远处还在跟踪他的周跃桦,哼了口气,,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要问你。”
白敛眸子闪了闪,与守门将领吩咐了两声,领着乔子渊进了禁军大营,而乔子默就万般不情愿的被留在城门口盯梢周跃桦。
进了房,确定四周隔墙无耳,乔子渊开门见山就问:,云浣到底想做什么?”
白敛为他倒了杯茶,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乔子渊目光锐利非常,,她竟然将萧家牵进了大乱,若是以前的她,绝不会这样,她到底怎么了?”
白敛将茶递给他,淡漠的说:,她的事,与我无关。”
乔子渊一愣,,什么叫与你无关?你在开玩笑吗?”
白敛抿唇,,有战争就有伤亡,我不想陪她助涨伤亡,也不想阻止她完成心愿,所以我选择置身事外……”虽然不见得真的能置身事外,但至少要往这方面试试。
,你是说,她真的打算……”乔子渊话没说完,忽而又笑了起来,,三十年,吃了这么多苦,她的姓子又一贯刚强,不报复才怪,只是她向来不是会牵连无辜的人……”说着他又顿了顿,,白敛,那件事,你还没告诉她吗?”
白敛手指一颤,视线定焦在白色的茶壶上,不发一言。
这个反应就是还没说……
乔子渊叹了口气,坐到了他对面,,她有权利知道,当年的事,每一桩每一件她都有权利知道,差别只在于,是你说,还是我说。”
,乔先生。”白敛急忙看向他,,现在还不是時候,我想等她把要做的做完了再说这些。”
乔子渊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挑眉,,怎么,你怕?”
白敛不语,可手指却是攥紧了,连指尖都在泛白。
,有什么好怕的,这本来就是事实,反而你一直拖延,等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或许更会怪你,她有她的理智,有她的判断,她对你的感情,还是对东方凛的感情,她自己会区分。”
是吗?有这么简单吗?云浣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瓶子,瓶口再怎么塞,还是会有水印浸透出来,那二十多天,她日夜做着那些噩梦,或者那些不是梦,都是过去曾发生的,点点滴滴,清清楚楚。
那夜客栈树下,他问她梦到了什么,她却说忘了。若是忘了,回到京城后,她怎会迫不及待做那一切?怎会不惜违背自己的宗旨,去牵连无辜?
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她心中有民族大义,有百姓生亡,不是快爆。发了,她怎么这么不折手段?那个塞住仇恨瓶口的塞子,就快被浸出来的大水冲开了……
在这个什么都是触点的時候,他若告诉她,他就是东方凛……她不会判断,不会区分,只会混乱,只会将两者并为一谈……
云浣对东方凛有多恨,对白敛就会有多恨。
白敛知道,如果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他也无法原谅东方凛,还记得刚知道东方凛的所作所为時,他是如何气愤。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管东方凛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的确亲手害死了他扬言最爱,爱到愿意放弃所有的女人。
可是……白敛就是东方凛,这七个如此残忍的字,将他所做的一切都抹杀了,当云浣对东方凛的仇恨,盖过了与白敛的情谊,那么她和他……
想到这些,他又开始头疼,是,他怕,真的很怕很怕,所以宁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远远的走开,心里祈祷着一切都没发生过,这种想法纵然逃避,纵然可耻,可他就是无法面对。
,白敛。”看他双目失焦,乔子渊唤了一声。
白敛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乔先生,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请你不要告诉她……”
,知道了。”乔子渊随口应道,然后又说:,替我将云浣叫来,我有事与她说。”
白敛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云浣就来了,白敛很自觉的离开,将空间留给师姐弟二人。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是谈事还是叙旧,总是足足过了一个時辰,房门才打开,出来時云浣眼睛红了,白敛别开脸故意不看。
,白敛。”她却突然唤他。
白敛被逼回头,表情还是淡淡的,这种冷漠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
,我想请你帮个忙。”一双红红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粉唇轻咬,这刻的她,竟难得露出一分脆弱。
,嗯。”他应道,应得那么自然,应得忘了自己要保持距离的坚持。
她眨了眨眼,似乎想将眼泪再咽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潜入忠勇王府,带走水夫人……”
她话音未落,房中乔子渊突然走出来,表情十分严肃,,我说了,不要管她。”
云浣深吸一口气,唇瓣紧抿,,她是我们的师妹,况且我怕……会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