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卉匍在地上,待人走远了香巧才将她扶起来,嗔道:“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好了吧,丢了娘娘的面子,看回去娘娘还不扒了你的皮。”
之卉绷着俩,咬着唇,挣扎了很久才问:“香巧,你看刚才那个瑶彤,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香巧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之卉扶着额头,轻轻呢南:“难道是我看错了?”
“怎么了?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之卉吐了口气,看四下无人了,才拉着香巧在她耳边嘀咕一句,香巧听完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不是吧,你说那个草木坊的宫女?怎么可能,那人可是我亲眼看着咽……”说到一半意识到忌讳,香巧忙住了口,却仍是满脸嗤笑:“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你就见过那草木坊宫女一面,竟然到现在还记得她,你这脑子啊,有空记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记些别的事,罢了罢了,我先去追娘娘了,你自个儿先回流华宫吧。”
“哦。”之卉应了一声,这才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前头一行人还是热热闹闹的继续赏园,这后宫,似乎也如这春花一般娇艳绚丽,可若是仔细一看,又会发现,这万花丛中,似乎少了那么一株……
灵妃,不在……
夜晚,皎月朦胧,东方瑾站在小书房的窗户边,看着外头的夜景,听着夜风呼啸吹动树枝的沙沙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一会儿,周九来了,恭恭敬敬的禀报一句:“皇上,奴才见到灵妃娘娘了,灵妃娘娘说她身子抱恙,白日未能陪同太后皇上赏园,请皇上恕罪。”
东方瑾回过头,冷眼看着周九:“让你去看她,是让你听她这些废话的吗?”
周九苦了苦脸,扁着嘴道:“是,奴才去的時候,还看到灵妃娘娘只剩半条命的躺在床上,身边只留了两个宫女照顾,看着有些可怜……皇上,您当真不去看看她?”
“不去了。”东方瑾挥手,转而走到龙案前,随手翻开一分奏折,平淡无奇的看着。
周九还想说什么,可看皇上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规矩的吐了一句:“是。”
房中恢复了寂静,只有纸张翻阅的细微沙响,烛光摇曳,随着蜡烛过半,外头凉风大起……
窗户没关,周九觉得有点冷,想过去将窗关上,刚走一步,凉凉的声音响起:“开着,朕想吹吹风。”
周九劝道:“夜风入骨,皇上,保重身体。”
东方瑾抬了抬眸,看了外头一眼,恍惚的问:“几更了?”
“回皇上,三更了。”
“你再去看看灵妃,看她咽气了没。”
周九大惊失色,忙道:“皇上,灵妃娘娘只是入春感染风寒,身子有些虚脱,可不至于……”不至于咽气啊。
东方瑾皱起眉宇,瞪他一眼:“朕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周九苦笑着退出,可刚走出翔安宫,就见前头跄跄踉踉跑来个身影,那身影也看到了他,急忙冲过来,走近了,周九才看清这人是个绯烟宫的小宫女,叫不出名字,但也是个二等宫女。那宫女一把抓着他的手,喘着气道:“周……周公公,灵妃娘娘她,她……”
“她怎么了?”周九皱眉。
“她死了……”
“什么,”周九震惊得无以复加,脑袋机械的一转,看向微光闪烁的翔安宫……竟真让皇上说准了,灵妃真的咽气了。
来不及多想,他咬了咬牙,抬脚就往绯烟宫走。
赶到绯烟宫時,整个房间都是呜咽声,周九走近床边,看到床上女子惨白着脸,死不瞑目,脖子上还有一条清晰的红痕,登時心头大作,这……灵妃这分明是被人杀的……
乔装
周九怒目转头,瞪着下头一群人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早前灵妃娘娘还好好的,这么突然出了这事?”
下头宫女太监缩成一团,都不吭声?
周九看了一圈,拧着眉问:“沛萍和如珊呢,不是她们俩贴身伺候灵妃娘娘的吗?人呢?”
其中一个小宫女颤颤巍巍的抬了抬脑袋,结巴着道:“她们……她们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宫中发生命案,禁卫军却没被惊动,事后贴身服侍宫女失踪了,而这一切皇上竟然好像事先知晓一般?周九登時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想到了皇上今晚看的那份奏章,那份奏章是五日前快马传来的,书信者乃是军营监军李力,而信中内容正是云浣进入军营后所发生的一切……
云浣如何被全军士兵冷待,如何被将军周跃桦,副将白致远嘲讽,如何被军师朱尔一山欺辱……之后,她失踪了,是真的失踪吗?还是被军营那些人联合弄丢了?
说弄丢是轻的,保不住就是弄死了?
云浣一死,自然大大的触及了皇上的底线,所以他为愤怒了,他迁怒于灵妃……明知灵妃一死边境必定暴。动,周跃桦必不会善罢甘休,可皇上还是这么做了?
今晚似乎真的很冷,周九打了个哆嗦,也不管这满屋子的人,匆匆就往翔安宫跑去……
遣走了影卫,清冷的小书房再次恢复寂静,东方瑾坐在龙椅上,眼神飘忽的盯着摇曳的烛光,不一会儿周九回来了,看到皇上,抹了抹汗才道:“皇上,灵妃娘娘的确……咽气了?”
“怎么死的?”东方瑾淡淡问?
周九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回:“是……是寒凉入体,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这么厥过去了?”
东方瑾一笑,笑意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明早禀报太后吧,灵妃好歹也是个贵妃,后事可要办得体面些,再命人快马传书禀报周将军,唤他回来见她女儿最后一面?”
“皇上……”周九大汗淋漓:“周将军是父,古来入宫的妃子即便是菀了,也不得容男子再见,这是祖上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周将军功在社稷,灵妃又助皇后协理六宫多年,劳苦功高,有的是情分让父女再见一面?”
皇上是打定了注意要挑衅周将军,周九只好应承,只盼皇上到時候不要太冲动,把这位周将军也杀了才好?
***
云浣觉得自己很辛苦,日日身处在水深火热中,她看到了许多以前的画面,页页都让她心如刀割,仿佛摘胆剜肠,过去的每张笑靥仿佛都是血淋淋的,伴随着哀鸣和嚎叫,她想从梦里出来,不想继续看,不想再痛一次,她好累,真的好累?
都方还大?白敛端了药进来,一进来就对上乔子默黑气煞煞的脸,他漠然置之,直接越过他走到床边,将药搁下,慢慢吹凉?
“白敛?”乔子默突然开口?
白敛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乔子默的脸更黑了:“照顾云姑娘的人是我,药我自己会去端,吹我也会自己吹凉,不用你多事?”
白敛终于正眼看他一眼,凉凉的说:“以后不需要你了?”
什么叫以后不需要他了?乔子默跳起来,一副炸毛样,“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师父你也要抢,云姑娘你也要抢,我跟你是不是前辈子有仇,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前辈子吗?”白敛睨他一眼,认真想了想才说:“前辈子我不认识你?”
“喂?”乔子默彻底暴躁了,困兽一般开始在屋里绕圈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白敛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的,我从没见过有人能长得这么讨人厌,你真的不是一般的讨人厌,你简直是……”
“乔子默?”人身攻击还没说完,门外突然飘来师父阴测测的声音?
乔子默打了个哆嗦,连忙应道:“师父,我在呢?”
“滚出来?”毫不客气的恶声恶气?
乔子默委屈的撇撇嘴,出了屋子,他一走,房间里也终于安静了,白敛吹凉了药,用着小勺子半勺半勺的慢慢喂进云浣嘴里,边喂边说:“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要醒过来?已经二十天了,你真的一点都不急吗?”
喂完了药,白敛又把了把她的脉,确定她的毒已经消了,他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云浣,你真的有这么不想醒来吗?”身体已经好了,可意志却不愿醒过来,这是一种大脑封闭的现象,医学上有过先例,却没得治?
看着这张见过很多次,已经烂熟于心的清秀脸庞,又想到记忆里那张倾城艳绝,皓齿明眉的冠绝摸样,白敛苦涩一笑,“我不认得前世的云寰,只认得今世的云浣,如果我们真的都遇到了前世今生,我也只要今生,不要前世?”
珍惜现在?他不是东方凛,不是那个胆小惧怕,分身乏术,又被江山拖累的东方凛,他甚至除了那五日的梦,对东方凛的其他事一无所知,他是白敛,他的记忆都是属于白敛的,如果注定要再与这个女人相遇纠缠,他也想用白敛的身份?
他端起空余的药碗,刚要起身,纤细的手指猛地抓住他,他惊讶转头,以为她醒了,可下一秒,又失望了,云浣没有醒,只是又做噩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
又是这句话,听得多了白敛已经没感觉了,他放下药碗,附身慢慢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哄着:“别怕,我在这儿,别怕……”
这凉薄的温暖今天好像没什么效果,哄了半天云浣也还在发抖,抖得快成了筛子?
白敛将她搂紧了些,像是感觉有更火热的温度,云浣无意识的往他怀中钻,仿佛要钻进他的身体一般,拱了半天,才找到个舒适的位置,她放松下来,慢慢又睡过去?
白敛苦涩一笑,从来不知她也有这么脆弱的時候,以前的她可是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暖暖的温度融化了梦里的冰川,云浣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平静了许多,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再没出现,她正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四周什么都没有,她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还有些恍惚?
突然,头顶有一丝光亮,她仰头看去,越看,那抹光亮越大,最后她像是找到了出路,顺着那道光亮走过去,越走越近,最后终于走了出去……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云浣看到的是褐色的床顶,她无措的眨了眨眼,突然听到身边有淡淡的呼吸声,她转过头,竟看到白敛趴在她的枕头边,正一脸疲惫的闭眼休息?
她愣了一下,对这个情况有点奇怪,挣扎着想伸手叫他時,又听门边一声“哐当”,她寻音望去,就看到打翻的药碗,和一张苍劲有力的中年脸庞,这张脸有点眼熟,她不禁眯起眼睛,登時脑中晃过一个名字?
乔子渊??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白敛,他一睁眼,看到云浣居然已经醒了,他急忙站起来,脸上荡出激动之色?“你总算醒了?”
云浣却没有看他,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门边的乔子渊,张了张口,可因为长時间昏睡喉咙干得烧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敛看出了苗头,沉了沉脸,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床头小几上,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再煎一副药?”他这是留了時间把空间留给三十年未见的师姐弟?
白敛一走,云浣也冷静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喉咙舒服了些,才又睨着乔子渊,没出声,心头却有些忐忑,乔子渊看到她醒来这么大反应,莫非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没有,她也不会告诉他,当年师父算到自己天寿将至,她却分身乏术,不能回去尽孝,此事早已成为师姐弟妹几人中的心结,只有小师弟天姓温良,她才敢将自己重生的事和盘托出,换做二师弟和三师妹,她都是怕的?
乔子渊走过来,抿了抿唇开口:“你昏迷了快一个月了,白敛很担心?”
云浣点点头,尽量避开他的眼睛,淡淡的应下:“劳烦这位先生搭救?”
先生??这就是不愿认他的意思?乔子渊脸上生出些怒火,霍然起身,“救你不过是顺便,我与白公子有些交情,总不能看着他落入虎口,你先躺着吧?”
“先生?”看他要走,云浣急忙唤住?乔子渊回了头,以为她要公开身份了,笑了一下,却听她说:“我有些饿了,可有吃的?”
乔子渊的脸黑透了,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有,等着?”说完再不留恋,气冲冲的出屋??
看着他的背影,云浣靠在床头,心里还是有些捉摸,到底师弟是认出了她,还是没认出?之前在京城時乔子默就与她说过这事儿,那時她将此事瞒过去了,就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师弟,前世,她真的做了很多错事?
不一会儿白敛进来了,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药汁,面无表情的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舀起,在吹凉,喂到她唇边?
云浣惊讶的看看他,又看着眼前的勺子,有些奇怪?
白敛眸里闪了一下,将勺子搁进碗里,放到小几上:“你自己喝吧?”
云浣这才松了口气,爬过去端起药碗,吹凉了,一口喝尽?
白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昏迷時她总是依赖他,每次发梦都要他哄,要他抱着才肯睡,每次喂药也是一勺一勺,一口一口的,现在醒了,态度立刻生分了,怎么?他喂的药有毒是不是?
带着一股怨气,等云浣喝了药,他端着空药碗就走了出去,看到他一脸黑沉的出来,乔子渊笑了一下,揶揄一句:“怎么了?不习惯了?”
白敛没吭声,丢下空碗出了屋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云浣静养了两天,便急不可耐的要告辞,这里是乔子渊临時租借的一户农家隔出来的院子,这一住住了一个月,也该走了?
云浣刚说要走,后头乔子渊也带着徒弟,拿着行李跟着上路了,路上云浣脸色一直不好,悄悄的看着乔子渊,总想逃避?
“云姑娘这么看着在下做什么?”乔子渊笑问?
云浣立刻别开眼,“没什么?”眼睛看向白敛,想和他讨论一下路线,可又想到这几天白敛频频奇怪的动作,又觉得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于是只好拉上拖着大包小包的乔子默,走到他身边笑眯眯的说:“这些日子,多亏乔公子照料了?”
乔子默扛着包袱,想露出个笑脸,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哎呀,咱们也算熟人了,难道我还能见死不救,我又不是某人?”说那个某人時,怨怼的目光横向了白敛?
云浣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你对白敛似乎不太喜欢?”
乔子默立刻来了脾气,“何止是不喜欢,那家伙我看了就讨厌,我跟你说……”又是长篇大论的抱怨?
云浣耐心的听着,心里想的却是——有乔子默当挡箭牌,少跟另外两个接触,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几人走了半天,走到了曲州城外,听到茶寮里有人闲话:“咱们将军啊,那是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好好的闺女就这么死了,还不明不白的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