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男子持着纸扇,随意敲了敲眼见桃花男子的额头,笑眯眯的说:“听说大哥快进京了,咱们四兄弟也该聚聚了,我就是再远,也是要赶回来的。”
“这话就该让二哥听听,免得他成天说你不务正业,亲情凉薄。”景王似乎对这位哥哥极为喜欢,方才对着萧之咛的那些怒气,也慢慢消了。
靛青男子笑着,却不语,那位一国之君对他的看法如何,他似乎半点也不在意,倒是对方才的情景,有些好奇:“刚才那位就是金科状元萧之咛?四弟与他似乎有些争执?”
一说到这个,景王的脸色又难看下来:“这孩子是榆木脑袋,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三哥今日回来,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要抵足长谈的,走,去翔安宫去,就是挖我也要将二哥挖起来,三哥你可得好好与我说说,你这江南之行都有什么趣事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走远了,随着两人离开,那几道暗藏的气息也消失了。
“景王?三皇子?原来是他们……”对于这宫里的几位皇子,浣儿倒是也事前打探过,就是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景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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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景王东方仲,乃是太妃云秀所出,因为年纪最小,加之又是个黏人的调皮性子,从小便受太后所怜,更因此,他几乎是与东方瑾一同长大的,两人的关系是四兄弟中最好的,甚至比与景王同母所出的方王更好。
至于那位三皇子,身世可就有意思多了,他的生母也算云家的表亲,浣儿记得她当年有位姑姑,这位姑姑是她父亲云添的庶妹,因为从小身子不好,嫁给了当时蜀天国的翰林侍读潘应东,可蜀天国被蒙古所灭后,潘应东与这位姑姑便死于战火,之后崇锦国建,云家虽因为云寰的关系被降格成庶民,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云家还是有点余粮,可以收养这个孤女的。
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妹,云寰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将蒙古兵驱除中原后,去过一次云家,而当时这位表妹,便默默的匍匐在云梓身后,小心翼翼,瑟瑟缩缩。只是那时的她只是将这人随便扫了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云添,云梓,甚至云秀身上……
云秀是云家二老爷所生的嫡女,就是现在的秀太妃,她也算是云寰的堂姐,小时她欺负云寰的次数最多,不过云寰知道,她都是受了云梓的指使,而云梓从来就是个只需动口,便有人为她动手的聪明人。
“奇怪?没来?”下头,细弱却熟悉的呢南声突然响起。
浣儿俯头,轻易的便看到了那个容貌与中原人明显有异的中年女子。她身子一闪,快速的跳下树,巨大的声音惊得朱尔一山急忙回头。
眼前之人浅浅的笑靥荡在脸上,不算出彩的容貌因为她眉宇间的温柔,双眸中的清澈,而显得惊艳……再次看到这张脸,朱尔一山仍是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她,绝对不认识,可这人却又无形中给她一股熟悉感,就像现在,两人只是默默的对视着,寒风呼呼的刮着,状态绝称不上美好,可她却奇异的在这人的眼中,看到了种难以言表的亲切。
好奇怪的感觉,却不显得突兀。
“你到底是谁?”她问,声音里隐隐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在猜测一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过荒谬了,她不敢再想,即便当年最后一次见那个人时,他说过“云寰没有死,她只是暂时离开而已。”可当时她只觉得,这些不过是推脱之词……其实,她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一山,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清柔的音调,婉转的语气,如轻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寒风大作,吹得两人都是青丝乱扬,朱尔一山瞪大了眼睛,瞳孔缩了一下,眼眸眯起,心里猜测的火焰却越发高昂。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语气,甚至连唤她时眼角带着的那丝婉约都那么熟悉,朱尔一山浑身一颤,双拳紧紧握住,心中某个被封印了三十年的地方,慢慢剥落脱皮,一株新生的春苗破土而出,胸腔激烈而动荡的感觉,仿佛要将她自己吞噬。
曾今,在那个叫云寰的少女,将她从进贡队伍中解救出来,并不顾民族恩怨,教她习文习武,让她伴与她身侧时,朱尔一山就发誓,她的命是这个女人的,她的小姐,她一辈子忠诚的对象,只要她活着的一天,就要为小姐效力一天……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小姐吗?那个人当时说的,是真的吗?
“小……小……”她舌头发卷,干涸的喉咙有些发不出音,是因为激动,也是因为害怕,害怕眼前这人不是她,害怕三十年的等候,只是她自欺欺人的愚蠢,她知道那人的话不能信,可是她还是悲惨又可怜的抱着一丝期待,只希望这丝就算不实现,也至少不要破碎。
小姐
看着朱尔一山不可思议的表情,纠结又恍惚,浣儿只是微微一笑,却似回忆般的说了一段话:“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不要我收你为徒,执意叫我小姐,我不勉强你,只是若你不会文武,就没资格呆在我身边,一山,从今开始我教你习字,蒙古大都路途遥远,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至少要学会如何说中土话,否则我就将你送走……”
熟悉又令人怀念的一段话,这段话是她救下一山后,哄骗她学习中原文化的话……
朱尔一山霎时膛目结舌,到此时,她若是还有疑问,就愧对她与小姐主仆情深的八年光景了。
她上前一步,眼中的惊讶早已变成了惊喜:“小姐……真的是你?小姐……”
她不确定的语气惹得浣儿又是一笑,口气去依然温婉素淡:“是我,我回来了……”
恍如天外飞来的六个字,震得整个世界仿佛都颠簸了。
朱尔一山猛地一步跃到她面前,什么也不说,伸出手便死死将她抱住,温热的触觉让朱尔一山心中喧腾的喜色更加蓬发,是小姐,真的是小姐,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故人重逢的喜悦在两人之间弥漫,一个是三十年来,日日兢兢业业等候主子归来的忠仆,一个是三十年来,在地狱受罪受苦,一朝重生,终于能与人间再次接洽的鬼魂,久别重逢,两人竟都有些恍惚。
三十年,真的已经过了三十年了,而她们也都熬过来了,一个等候,一个坚持,名义上的主仆,实际上的战友,终于再次相见了。
“小姐,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我等得好苦吗?我以为我有生之年等不到小姐了,小姐,小姐……”说着说着哽咽了。
现在的朱尔一山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坚强顽固的小丫头了,她成年了,甚至已经老了,可纵然如此,她还是颤抖着流下泪,女人,不分年纪,总是感性。
浣儿拍拍她的肩,眉宇间也是动容,却没她这么激动:“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一天,我苏醒,便进了这具身体,或许,这是老天对我的怜悯吧……”
“不是老天,是山石先生。”朱尔一山突然说,此时她已控制了眼泪,可脸上却满是泪痕。
“师父?”浣儿怔忡,一山口中的山石先生,就是她的师父山石道人,师父说他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从有记忆以来相伴于他的就是山石花木,因此他自名“山石”,寓意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你说师父知道我会回来?”
朱尔一山连忙点头,明明已是徐娘半老,点头之间却隐见当年天真:“乔先生是这么说的,你出事当晚,乔先生便带了你的遗体去找山石先生救治,希望还能将你救活,可一去就是一年,无影无踪,之后一次偶然,我在街市遇见乔先生,乔先生说山石先生会救你,自此之后我就再未见到过他,而小姐你也再为出现,直到……”后面的话,她突然顿住。
“直到什么?”浣儿追问。
朱尔一山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凌厉,又极快湮灭,恢复常态的道:“直到今天,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山石先生果然是天纵神人,若是周跃桦知道小姐回来了,必定仗也不打了,边境也不守了,衣不解带的就往京城奔……”说着说着,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浣儿却笑不出来,只盯着朱尔一山,脸色有些严肃:“你有什么瞒着我?”方才她眼中的一抹凌厉,她可没有错过。
游戏
朱尔一山急忙摇头,又惊又慌:“没有,没有,小姐你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只是隐瞒了一些不重要的事而已,不算骗。
看她诚挚忠心的眼神,浣儿终究没多问,只嗯了一声,又道:“我的事你先别告诉跃桦,现在还不是时机。”
“时机?”朱尔一山皱眉,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又义愤填膺的道:“小姐回来,第一件要事自然是将云家连根拔起,还有云梓、云秀那两个女人更是不能放过,小姐放心,周家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都存有势力,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全周家军都为小姐所用。”
听这熟悉到令人怀念的军方语气,浣儿失笑,忍不住摇头:“这里不是战场,你也不是我的副将……还有,我有我的计划,至于你说的那些势力,再看。看吧,说真的,我对跃桦那小子的能力,可不太信任。”那小子以前就毛毛躁躁的,现在竟能做大将军,倒是稀奇,莫非这崇锦国当真没人了?
朱尔一山脸上有些发红,小姐是出了名的严以律己,运筹帷幄,怕是现在周家这点小势力,对她来说当真只是小儿科。毕竟,就算这三十年来周家一直有她帮着筹谋,可与小姐相比,她的水平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
两人又说了些,朱尔一山一听小姐现在竟然被东方瑾盯上了,脸色骤然一变:“这个元尧帝看来是个守业皇帝,可实际上他的实力却不容小觑,而且白致远似乎对东方瑾格外忠诚,倒成了我们的绊脚石……”
一说到白致远,浣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美貌有余,却尖酸刻薄的白妃,她笑了一下,无谓的摆摆手:“致远没做错,效忠与谁,都是各人的选择。”
朱尔一山却咬咬牙,十分不满:“白致远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年小姐对他信赖有加,可如今他却忠心于小姐的仇人,这不是颠倒黑白吗?而且,他宁愿不受高官,也要呆在周家军,监视周家军,这人算是反叛得彻底了……”
三十年的浮沉,令当初天真童稚的朱尔一山,早已蜕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智者,可再强大的野兽,面对森林之王时,也终究没有胜算。就如朱尔一山,经过三十年,不管是远见还是智谋,都提升到了一个高度,可在她家小姐面前,她终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因为小姐永远是最强的,她一切只要以小姐马首是瞻就行了,这是一种忠诚和绝对信任的表现。
苔族人的一大特性,就是忠诚,对伴侣忠诚,对家庭忠诚,对天神忠诚,这是流淌在苔人血液里的天性,而原始的苔人拥有的这项天性更为纯粹。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看了看天色,浣儿说道,对于白家的一切,她不想多做讨论。
朱尔一山纵然舍不得,却也知道小姐有她的事要做,而且这是宫里,纵然她想跟着伺候小姐,也终究不现实。
想了想,朱尔一山才道:“小姐若是遇到问题,可找灵妃,我会叮嘱灵妃全力配合小姐……”
话音未落,浣儿却摆摆手,摇头道:“不用了,你什么也不需做,还有,我的事你切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这场游戏就不好玩了。”
“游戏?”朱尔一山一愣。
浣儿却神秘一笑,眼底幽幽波光:“是啊,游戏……”将整个崇锦国毁灭的游戏,应该……是很好玩的。
开心
看着小姐狡黠如狐,偏又清澈如波的瞳眸,朱尔一山不由得背脊一凉,心中更加确信这人就是小姐无疑了,小姐以前就会露出这种笑容,只是每次她这么笑过后,都会有人遭殃,上一次……似乎就是小姐派人将蒙古七王子“阿木古郎”押上城门,剥光他衣服,将他吊在城头足足三天三夜,逼得当初的蒙古大王子,现在的蒙古可汗“岱钦”不得不退城百里,以保七王子安危。
想到当初共浴沙场的种种事迹,朱尔一山又是一阵怀念,跟着小姐抗敌退蒙的八年,是她一生中最后意义的时光。
“小姐,若无意外,三日后我便要回边关了,周跃桦还等着我将述报拿回去,而且白致远的儿子此次与我一同回京,我不想引起他的怀疑。”只是一想到好不容易见到阔别三十年的小姐,现在又要分别,她心头便是一阵酸涩。
浣儿拍拍她的肩,宽慰道:“行了,怎么扭扭捏捏的?”
“小姐,你在宫中切记一切小心,那东方瑾不是省油的灯,他虽面上看着无害,可此人却是心机深重……”朱尔一山喋喋不休的叮嘱,将小姐独自一人放在危机重重的宫中,她是不愿的。
浣儿也认真的听着她唠叨,也不嫌腻烦,宫中的事,知道得越多对她越是有利。
不过在听到朱尔一山说景王东方忡对东方瑾忠心耿耿,是东方瑾在朝中最为信赖的忠臣后,她却笑了。那个景王今夜特地拉着那新。科状元,在小镜湖边洋洋洒洒的上演了一场好戏,也不知是做给那“恰好出现”的三皇子看的,还是做给远在翔安宫的东方瑾看的?
忠心耿耿吗?东方家的男人,有忠诚的吗?
告别了朱尔一山,她回到了翔安宫,今夜的翔安宫很是安静,浣儿不知不觉走到了前庭的院门外,向里头看了一眼,方才淡笑着走回自己的院子,屋里另外两个宫女早已沉入梦乡,她解下衣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方才钻进被窝,眼睛看着斑驳的屋顶,心底有些恍惚。
方才与一山说了许多,她在等,等一山求她医治灵妃的女儿,可一山竟然没提,是忘了?还是……
“呵……”她突然笑了起来,眼眸弯成月牙状,像是非常开心。
不是忘了,而是一山不想麻烦她,她现在的身份特殊,一山知道,才不愿她为了小帝姬一事出头,毕竟宫中四面楚歌,处处都有眼线,她一时的行差踏错,便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恶果,或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是长大了,都会不着痕迹的替我着想,一山,你是唯一一个没变的人吗?”三十年的光景,变的人真的太多了。
不过还好,有些东西,过去多少年,都是不会变的,比如师父对她的宠